做了错事受到惩罚,他已反省,能留下性命实属万幸,因此当女儿不愿同意冯定睿的条件时,他是支持的。与其失去女儿,他再也不要那些财富,只是他不懂的是,他们都得罪凤爷,当初女儿也最厌恶他,为何如今却愿意接受接下来有可能的报复?
“我欠了他,该还。”纵然他对她不再有情,她也欠他不少恩,今生能还尽的,她会尽一切努力。
“唉!是爹让你受委屈了,都怪爹当初一时贪心,才会铸下大错……”
“爹,琵琶会陪着您一起偿还的。日后我们父女真的要相依为命,您要多忍耐。”
“琵琶,辛苦你了。”
“单小姐……”将他们带回西门府的朱衣转头喊道。
“请别再喊我小姐,直接喊我的名字即可。”
朱衣闻言,仍坚持原先的称呼,“单小姐,这间是令尊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另一边。”
单琵琶朝爹点了头,便随着朱衣离开,来到相邻两间房的其中一间。
“单小姐,这里便是你日后的住所,请先休息,用饭的时间朱衣会再来通知。”
“请问……我应该是以婢女的身分进来,住在这儿不合身分。”
“朱衣仅是依照主子的交代办事,至于有关小姐的身分并不清楚,还请单小姐直接问主子。”主子要她做的事情,她负责做好,不会过问。
“那他……凤爷呢?”
“主子外出,过几天才会回来。单小姐,请休息吧,朱衣先离开了。”
若无确切身分,她也不知如何自处,因此白天她照常到竹林小馆做事,回到西门府也会自动找事情做,忙了好些天,这日傍晚,朱衣通知她西门凤霄回来了。
“主子正在沐浴,她要单小姐进去帮他。”
“是,我这会儿便去。”没有二话,单琵琶笔直走向澡间,敲了门并无回应,她于是开门走入。
偌大的澡间内白烟弥漫,中间是一个方形的水池,西门凤霄就坐在水中,靠着一角,即使视线受到影响,他依然准确掌握到单琵琶的身影。
“凤爷,请问琵琶该怎么做?”从没替人服侍洗澡,也不知从何开始。
“过来帮我擦身体。”垂下眸子,再也不看她。
单琵琶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毛巾,沾着热水帮他擦拭手臂。他动也不动,要抬起他的手臂很费力,就在擦完左臂后,她要换到右臂的位置,脚步一个踉跄,不小心整个人滑落水池内。
幸好水池只到腰身,她很快便站妥,不过全身已湿淋淋。西门凤霄见她狼狈,竟无意出手相助,反倒冷冷注视。
他的眸光似刀,慢慢一刀一刀在她已死的心上毫不留情地割开,他的痛恨,她深刻感受到了。“凤爷,对不起。”
“现在不必我教,终于也懂得这样喊我,是吗?”
她低头不语。
“怎么,想用这种方式自动送上门来?”他勾起她的下颚,强迫她注视自己。“可惜……现在的你,我一点兴致也没有,水都让你糟蹋了,过来帮我穿衣。”放开她,他起身离开水池。
心都死了,为何她仍有痛觉?
“还不快上来!”他催促。
收敛不该有的心思,她连忙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走近他,专心帮他穿衣。当她人站至他面前时,正好能将他健硕的身材一览无遗;蓦地想起上回的事情,双颊不争气地泛起红云。
就在她暗自叮咛不可再胡思乱想之时,他的手竟贴上她的衣服,登时,她双手颤抖,不敢再动,任由他一件一件解开……
直到红色的抹胸露出,他才住手。
“你可知你现在的身分?”
“西门府的婢女。”
他冷冷一笑,“我曾经要让你当尊贵的西门府女主人,是你自己放弃了。”
“琵琶如今也不敢奢求,只盼有容身之所。”
“多卑微的心愿。现在,后悔了吗?”曾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宝玉,这刻碎裂一地,成了无用的石头。
“不曾后悔。”
她毫不迟疑的回覆再次惹恼了他。
“很好,往后我将是你的天,你最好要记住,别让我生气,要不我能让你们连祥龙镇也待不下去。”
“是,主子。”她低下头。
“可惜了这张姣好的容貌,连替我暖床的资格也没有。”
“是,主子。”他是她的天,他所说的每句话,她都不能反驳。
她的顺从,她的乖巧,明明都是他想得到的,可如今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不见她的真心。她原本是灿亮绚烂的火焰,掳获他的目光,现在却小如火苗,她的心好似死了,是因为冯定睿的关系吗?
即使他是害他们落到这地步的罪魁祸首,她仍然爱他?
她仍爱他……
呵,没想到他西门凤霄也会落到这悲惨的地步。
爱人便要爱得彻底,恨一个人反倒会令对方恨他入骨,因为对方若不恨他,他的恨也不具有任何意义了。
他以为自己也能对她狠心,无奈始终走不到最绝的一步,对她总是百般留情,而她的服从却每每挑战他忍耐的限度。
她是他心中最灿烂的火焰,却甘愿为旁人耀眼,在他面前始终心如死灰。
悦耳的琴声戛然而止,也不见听琴的人抬起头来,白水艳挫折地浅叹,终于得到注目。
“怎不继续弹奏?”
白水艳人如其名,不仅肌肤似雪,连身上的衣服也白如云缎,更添几许清纯的艳丽。
“若无知心人,水艳亦无心弹奏。”声音轻轻柔柔,她起身走近西门凤霄,柔若无骨地倚靠着他,西门凤霄也没有反对她的亲近。“凤爷,是出了什么事?让水艳为您分忧解劳。”
“没事。”他的烦心无人可解。
白水艳浅浅含笑,凑近他耳畔,低喃:“真的没有?还是凤爷觉得丢脸不肯说?”
“别乱猜了!我今天没有听曲的心情,你回去吧。”
“哎呀,凤爷,难得您也遇上难题,水艳又怎可在此时离去?”聪慧如她,自然能掌握西门凤霄的情绪,知道何时该走、何时该留。“能让我的凤爷如此伤透脑筋的,想必应该是单小姐的事吧?”
有关他收留可怜的单小姐一事,早在镇上沸沸扬扬地传开,不想知道也难。
“别胡来了。”现在最不希望有人搅局。
“水艳哪有胡闹?凤爷待我极好,水艳可是一心为您——”
“主子,琵琶为您送来点心。”
西门凤霄正想说不吃,白水艳却快他一步轻喊:“送进来吧。”
单琵琶甫入内,便看见白水艳大方地依偎着西门凤霄。
“正好,我肚子饿了,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端上来。”
“是。”单琵琶快步呈上。
白水艳拿起小点心吃了一口,又送至他面前。“凤爷,水艳最喜欢吃府上厨子所制作的点心了,您也尝一口。”
“主子,您慢用,琵琶先下去了。”
“凤爷都没说你能走,你怎可走?凤爷,您府上的婢女怎都这般自作主张呢?”好戏上演,怎可缺少女主角?白水艳可不容许她离开。
西门凤霄没要她离开,无可奈何下,单琵琶只好站在一旁欣赏他们的调情。
“凤爷,吃嘛!吃嘛!水艳特地喂您吃,您不吃便是不给水艳面子了。”
注意到她面无表情,好似没看见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他的心情更糟了,随即扬手,将白水艳手上的点心挥至地上。
单琵琶见状,连忙蹲下去收拾。
“你出去。”
“是。”单琵琶连忙欲走。
“不是你。”
在场的第三人——白水艳立刻会意,委屈地说:“是,水艳这就离开。”
她是青楼的人,从不奢望能离开那儿,也不期待有人爱她,因此她知分寸,这也是西门凤霄会特别喜欢她的缘故,不过想当然耳,她永远也比不上单琵琶。
看来是玩过火了,还是走为上策。
悦厅本是轻松聆听音乐的地方,如今却是满室凛冽,更胜寒冬,两人之间的气氛本就不好,现在似乎是雪上加霜。
“你当真没有一句话对我说?”
自从他收容他们之后,单琵琶并没有逃避他,却也没如同以往正面迎战,她仅是消沉地一日度过一日,对她而言,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会笑,甚至连脾气、爪子也一并隐藏,再也不复过往他所喜欢的模样。
为了那样的男人,她甘愿将自己折磨成如此,就是不肯来求他?
毫无生气的眸子迎上,不见任何喜怒哀乐,平静得如同一池无波的水,却深不见底。
“主子,您要琵琶说什么?”不该有感觉,然而乍见他俩的亲昵,心却无端一痛。
她的无心令他打翻了桌上的盘子,点心落了一地,盘子也碎裂成片。
“无话可说,那就别说了,将这里收拾干净。”
“是,主子。”
第九章
她,真是彻底颠覆了他的生活,让西门凤霄这两个月食不知味。
想到她心底依然有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始终无法让他俩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介意,恨不得杀了冯定睿。若要杀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怕最后事情曝光,他俩便真的再无机会挽回。
他真是为了她,连自己也一并赔了。
“主子,是我。”朱衣叩门,得到回应,捧着盒子进入。
“这是什么?”
“是司徒公子托人送来,说是要送给单小姐。”朱衣机灵地先行拿来给他过目。
“打开给我看。”
朱衣掀开盒子,里头是一件用上好丝绸制成的衣服,水蓝的颜色十分美丽,正好衬托她白皙无瑕的肌肤,可以想像穿在她身上是何等美丽。
“好看吗?”他问。
朱衣照实回答:“很适合单小姐。”
“那你拿去。”他怎可能接受别的男人送她礼物?!
“主子,这是司徒公子要送给单小姐的,您要赏给朱衣,总该补偿给单小姐其他礼物吧?”朱衣适时提醒。
西门凤霄思忖了一会儿,交代道:“要‘玉华阁’的老板来见我。”
“是,朱衣这就去办。”
大老板要见他,玉华阁的老板自是迅速前来,半个时辰后咧着笑离去。
之后,西门凤霄则是拿着一个匣子来到单琵琶面前。
“主子?”
“拿去。”
盯着他手中的匣子,她取过打开,里头是一支美丽的玉钗,上头有翠玉的梅花绽放,很美的一支钗,她见了却没有任何表情。
西门凤霄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你不喜欢?”他扬眉,神情满是不悦。
“很美。”再美,之于她也没有意义。
“你不要?”醇嗓变了调。
“琵琶要不起,还请主子送给其他适合的姑娘。”钗子虽美,她的身分已经不配了。
“我要你收你也不收?”
她抬头,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望着他。“主子若要琵琶收,琵琶会收。”
他拿起她连拿起来看也不愿意的玉钗,轻易便折成两段,扔在地上。
“那就别收了!”
他的情意,只有他自己能毁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放低视线,折成两断的玉钗霎时一点价值也没有。
她拾起,即使断裂,仍看得出玉钗的精致与贵重,也能感受得到他在挑选的时候有多费心仔细。
只是……只是……她并不值得不是吗?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何他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真的不明白。
箫声不绝于耳。
缠着她的心,她无法入梦。
推开窗,银月的光落在大地上,反射入眼底的一层雪是今年的第三场雪,第一场落于她的大喜之日,第二场落于前天。
这次不如前两次,雪堆积得并不厚,皑皑白雪点亮了柔美的夜色。
望着皎洁的月,大概刚过了子时,冷风冻骨,箫声断断续续吹了近一个时辰,难道他不冷?
心弦一动,单琵琶循着箫声找到了他,在月色的笼罩下,他竟显得孤独。他的箫声听来令她伤痛,她轻声走近,浓浓的酒气飘来,桌上酒壶凌乱,看得出他喝了不少。
知道她来了,箫声骤停。
“凤爷,外头天冷,进屋入睡吧!”
“别管我。”他把箫胡乱放在桌上,迳自又喝起酒来。
单琵琶不希望他明早痛苦,连忙阻止。“凤爷,您喝太多,别再喝了。”
“放手!别自以为是了。”现在他最厌恶她的恭顺。
“琵琶只是担心您明天会不舒服。”
“担心?!你还会担心我?你还有心吗?”近来,他终于受不了!试着放下自尊去讨好她,却仍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她对他就好像陌生人,无关紧要。
她当然有心,若无心,怎活?她只是把心埋得很深、很深罢了!
“主子——”
“够了,别再喊我主子,我不要听你这样喊!住口!住口!”他狂乱地将酒杯扔在地上,一把抓住她,搂着她的腰。
他不想当她的主子,他想要的是她的人,她的心,他要她的全部都属于他,不能爱上任何人。
单琵琶动也不动,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爱你那么深,为你付出全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掏心掏肺至此,而你……而你……不仅不曾回应过我,甚至连一眼也不愿施舍,你当真厌我至深……连一丝丝的同情也不给我?单儿,你心里面究竟有没有我?”
他,西门凤霄何其风光,总是呼风唤雨,轻易掌控他人的生死,却无法令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爱上自己。
自尊心向来高于峰顶的他从不认输、不主动示好,更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甚至不许有人发现他的弱点;唯有她……唯有在她面前,他愿意让她看见他的真心,仅有她能贴近他的心,他欲给她所有的一切,她不仅不在乎,还将之践踏,无视于他给她的温柔。
为她,他节节败退,委曲求全,只要她的心,然而她最爱的却永远都不会是他,即使花一辈子的时间,占据她心底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是他……
此生,他只对她一人温柔,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心意,她竟视若敝屣。
呵……他西门凤霄也会有这地步,真是报应了。
过去得到东西都太容易,现在他最想要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他字字倾诉真心,她仍有心,闻之又怎能无动于衷?只是他曾说过的话也缭绕于脑海中——
“你以为我还会要现在的你吗?既然都让人碰了,已经没了价值,我对你再也没有任何兴趣……”
不是说对她没兴趣了吗?不是说她不值得吗?
直接又伤人的一席话,痛得她忘不了,无奈的是,心底又确实惦记他曾付出过的款款柔情。
一点一点淹没她的心……
她捧高他的脸,柔嗓轻语:“可记得你曾说过的话?我已让人碰过了,你根本不会要,忘了吗?这样的我,你还会要吗?”
心坎猛然受到震撼,下一瞬,纤细的身影便落入他的氅衣之内,白色的羽似雪,漫天而降,以最轻的力道将他俩牢牢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