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觉得拥有公主身份有什么好的,这尊贵的身份只是一座牢笼,将她牢牢锁住,做什么都不自由,现在,她甚至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主不了,想爱却不能爱。
若是可以,她宁愿抛弃公主的身份,成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或许这样她就能顺利的和鞍作真一双宿双飞,再也没有阻碍!
“总而言之,鞍作真一和你绝不可能。”见女儿太过执着,武惠妃板着脸不得不把话说重,“娘虽然宠你,可以由着你任性,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由不得你,一切娘说了算。”
“娘……”李绮儿心一揪,不敢相信娘亲竟然会如此对她。
“我心意已决,你就等着嫁杨洄吧,一等到时机,我就会向你父皇提这件事,我相信你父皇会答应的。”
李绮儿紧咬下唇,愤而转身离去,反正再讲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绮儿?”武惠妃瞧着女儿奔离出房,双眉不禁越蹙越紧,她清楚女儿的性子,一执拗起来可是异常刚烈,连她都难以掌控。
这桩婚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虽然她刚才将话说绝了,却又不得不担心,怕到时女儿会做出激烈的反抗。
“怎么会是遣唐使呢?唉!”她苦恼的叹口气。
第5章(2)
李绮儿在抛下娘亲,离开绮宅后,便不顾一切的直奔到皇城,非得见到鞍作真一不可。
心烦意乱的她胸口郁闷,只要想到自己即将被逼着嫁给杨洄,她就万般的不愿意,对娘亲如此强硬的态度感到非常伤心。
站在鸿胪客馆外,等待官员将他唤出来,她不禁忐忑万分,不知他会不会出现,而她到底又该如何告诉他娘亲帮自己安排的婚事?
她的思绪好乱,完全理不出头绪,还不知该怎么办时,鞍作真一已经从客馆内出来,来到她面前。
李绮儿原本愁眉不展的娇容在见到他出现后,终于漾起一丝笑意,“真一……”
“咱们到一旁说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欣喜,反倒冷淡得近乎陌生。
乍见他的反应,让她才刚萌生的喜悦迅速冷却,原本的不安骤升,不懂他为何会突然对她如此冷淡。
等到离开鸿胪客馆有一段距离后,鞍作真一才又开口,“绮儿姑娘,咱们往后不要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为什么不要再见面?”
还有,他连唤她的方式也退回从前的疏远语气,好似两人曾有的甜蜜不曾存在,只是一场幻梦。
“咱们俩并不适合继续在一块。”
“哪里不适合了?咱们相处时明明就非常快乐,甚至……”
“总而言之,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不会再有下一次。”鞍作真一语气冷硬的道。
“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你非得如此对我不可?”李绮儿又怨又气又怒,忍不住质问。
他此刻冷淡至极的态度伤她甚深,不明不白的被疏远,说什么她都不会甘心,非得要他说个清楚不可!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纯粹是咱们不适合罢了。”他强压下揪心刺痛,冷着嗓音将她拒于千里之外。
他们俩不该再错下去了,就由他来负责斩断这一切,纵使自己这么做会让她恨他也无所谓,一切的怨尤都由他来承担吧。
“鞍作真一,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就算我已经被爹娘安排嫁给其它人,你也无动于衷?”她不甘心,故意用话激他,希望能看到他一丁点反应。
“那更好。”他的表情更加冷漠无情,但内心的痛意却是加深了一倍不止,“我衷心恭喜你觅得良缘。”
她要嫁人了?到底是哪个男人能有幸和她结为连理?嫉妒的酸涩迅速侵蚀他的心,将他的心给蚀出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痛不欲生。
他不是早在和惠妃娘娘见完面后就对这一份情感死心了吗?如果真的死心,又怎会在此刻疼痛难耐,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我是说真的,刚才娘来告诉我,她已经帮我挑好丈夫人选了。”怕他以为自己在说气话,她不禁再度强调。
“我刚才的回答也是真的。”
“为什么?”她心痛的紧蹙起双眉,“你怎能如此狠心?我对你的一番情意,你真能说舍就舍?”
“就当作你我相识是一场错误,我已经醒悟过来,你也该清醒了。”鞍作真一狠下心来咬牙回答。
“什么错误?不,我才不承认……”
“就算你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事实!”他不得不加重语气,狠狠砸碎她的一片痴心,“咱们俩根本不该在一起,李绮儿,或许我该改唤你上仙公主?”
她身子一颤,讶异的瞪大双眼,“……你知道了?”
“是,我全都知道了,你从一开始就用虚假的身份靠近我,将我骗得团团转!”
“我……我并非故意欺骗你。”她心慌的急忙解释,“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你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我……”
“你不用解释了,无论你当初是否蓄意欺骗,错误已经造成,再也改变不了。”他刻意偏过头,不愿再见到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免得自己动摇。
他绝不能心软,非得在今日和她断得一乾二净,让她不再对他抱持任何期望!
“真一……”李绮儿微梗着嗓音,眼眶含泪的瞧着他,想博取他的同情,挽回这段情,无奈却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更恨自己是个公主,若非这个身份,他也不会排斥她,将她的一番真心拒于千里之外。
“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唐公主,我只是个从日本来的遣唐使从员,咱们俩根本就不相配,你从一开始就明白我的身份,为何要苦苦痴缠?”
“身为公主又如何?公主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己的情感,难道就没有选择自己所爱之人的权利?”她喊出心中的不平,原以为终于找到真爱,怎知她的身份却毁了一切。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将我一同拖下水,若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公主,我是绝不会和你有任何往来的。”
“你真忍心做得这么绝?”李绮儿悲不可抑的瞅着他,一颗心像是被他句句无情的话语割下好几刀,伤痕累累。
“我只是守住我应守的界线。”鞍作真一轻扯一抹苦笑,“公主请回吧,既然你已有驸马人选,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出嫁之事,开开心心的嫁人吧。”
“不,你别走!”见他一转身,她急着抓住他的手,“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嫁!”
她不要他如此对她,将她彻底排拒在心门之外!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相处,难道她的心意他还看不明白?除了他,她已经不会再喜欢上其它男人了。
他怎能狠心的与她说断就断?他真的一点都不痛心?
不!她不相信他是这种人,他肯定还是喜爱她的,只是碍于她的身份,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承蒙公主错爱,在下高攀不起。”鞍作真一没有回头,他强逼自己用着冷漠的嗓音吐出这些话。
他的确高攀不起,要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痛心与不甘,无奈却逃避不了。
“不,我不必你高攀,我可以抛下公主的身份,随你回到日本去,只求你别再这么狠心的对我!”
她从未如此摆低姿态,他是唯一一个。为了他,她可以连公主的身份都舍弃,她都已经委屈自己到这种程度,难道还挽不回他一丝怜悯?
她所求的真的不多,只要他的爱。可笑的是,她纵然身为大唐公主,想要什么珍宝都能轻易取得,唯独他的一颗真心,她唯一最想要的东西,竟是如此难以求得。
“天真的公主,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再说公主的身份不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得了的。”
“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
鞍作真一终于回过身来,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够了!别再逞口舌之快,那根本无济于事!”
“你不相信我真能为你做到?”她眼眶泛泪,万分痛心的瞧着他。
“你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公主。”鞍作真一轻轻的哼笑一声,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咱们鞍作家的先祖……本姓‘司马’。”
李绮儿困惑不解,一脸迷茫。就算他姓司马又如何?
“司马家,你应该明白的,在三百多年前,这片大唐土地,本来是属于司马家的。”
司马?李绮儿蓦然领悟过来,“两晋皇族……司马氏?”
“没错,就是那一个司马氏,咱们先祖就是当年东晋皇族的支脉,在东晋灭亡后,先祖为躲避乱世,辗转流亡,最后东渡到日本,在那落地生根,并且接受日本天皇改赐‘鞍作’之姓,从此司马家不再是皇族,只是个流落他乡,归化在日本天皇脚下的平民百姓。”
而鞍作真一身为司马家子孙,身上流着司马氏的血液,明知自己家族辉煌的过去,却什么都无法挽回,只能继续以鞍作这个姓氏在日本的土地上,为日本天皇贡献自己的心力。
“你懂堂堂一个司马皇族沦落到外域,必须臣服在外国君王脚下的那种无奈和痛苦吗?原本高傲挺拔的腰肢硬生生被折弯,自尊狠狠受挫,从此荣华富贵再也与咱们无关,有家乡也归不得的苦处吗?”
他朝着李绮儿苦笑,“高傲的大唐公主,你有办法忍受下跪、弯腰跪拜其它人,而非别人反过来跪拜你吗?”
她错愕的呆愣,久久反应不过来。
“你有办法忍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再,只能像个普通百姓生活,甚至没有丫鬟时时刻刻服侍你,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来的日子吗?”
面对他的逼问,李绮儿的脑袋是一片空白,只因她从未想过若和他在一起自己得面临怎样的处境,刚才说可以抛弃公主的身份随他回日本,也只是一时冲动说出的话语,根本就没有考虑太多随之而来的事情。
“你真有办法忍受就算受到万般屈辱也回不了家,无法向自己的家人倾诉,只能把所有苦楚往自己的肚子里吞吗?”
她可以吗?
她不知道,她从未遇过这些事,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就算这些问题都暂时不理,你的父皇岂会允许你离开大唐?”
面对鞍作真一接二连三的质问,李绮儿早已苍白了一张脸,完全回不出任何一句话,丧气的垂下双肩,似乎已彻底绝望。
知道给她的打击已经够多了,他抽回被她拉住的手,冷冷一笑,“所以我才会说,你太天真了。”
狠下心,他毅然决然的转过身,不再停留。而李绮儿已无力再追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怔愣的站在原地许久……
第6章(1)
当她失魂落魄的回到绮宅,尚未离去的武惠妃赶紧从房内走出来,关心问:“绮儿,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她看着娘亲关怀的眼神,再想到刚才鞍作真一冷漠的态度,瞬间悲从中来,终于再也压抑不了满腔的失落和痛苦,痛哭出声,“呜……娘……”
他为何要如此伤害她、践踏她的一颗真心?身为公主哪里错了,这完全不是她所能选择的,她为什么一定得承担这样的苦果?
她不甘心,不甘心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武惠妃将女儿抱入怀中,但她只是一个劲的哭泣,丝毫不肯把受的半点委屈说出来。
她轻叹口气,明白女儿性子强,就算逼她也逼不出话来,只好由着她哭够,其它的以后再说吧。
从鞍作真一那里回来后的隔日,李绮儿就病倒了,她气虚体弱的倒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她已经多年不曾如此憔悴。
虽然她始终没有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载李绮儿出门的马夫透露,她去了皇城一趟,武惠妃大概就有个底,肯定是鞍作真一,才会令她如此伤心。
太医赶紧过来看诊,只道她是心中积郁过深,又未抒发出来,才会突然病倒,只能开一些驱除心中郁结之气的药,并吩咐她放宽心胸,想些开心的事,病才会好得快。
只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失去鞍作真一,李绮儿就开怀不了,病情也很难好转。
她整日躺在床上,胸口闷得难受,就连睡也睡不安稳,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回想起当日鞍作真一所说的话,被他冷淡无情的话语刺得满心都是伤口。
思考了几日,她认为为了他,自己可以放下公主娇贵的身段,可以卑躬屈膝,只当一个寻常百姓,只要他愿意给她机会,她相信她可以做得到他所有的要求。
虽然她从小娇生惯养,但她可以改,可以为他做任何改变,但他却连机会都不愿给她,直接将她排拒在外。
他怎能如此狠心?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
缠绵病榻好几日,她心中所想所念的还是他,越想越是难受,明知难受,她仍控制不了自己的持续想他。
“主子。”安儿进到房里,表情有点奇怪,支支吾吾的道:“有人……来探主子的病。”
李绮儿原本了无生气的表情突然一振,从床上撑坐起身,忍不住期待,“是谁来探病?”
是真一吗?他听到她病倒的消息,最终还是舍不下她,所以特地前来探她的病了吗?
“是……杨洄。”安儿知道主子在等的人不是他,但人都已经到门口了,她也不得不报,“他现在就在绮宅外头,等着想见主子一面。”
“他来做什么?”她的心一暗,又倒回床上,神色憔悴,“不见,帮我将他打发走,要他别再出现惹我心烦。”
“是。”安儿即刻离房前去传达主子的意思。
她疲累的闭上眼休息,刚才一时犯了胡涂,才会忍不住以为真一来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因他而病倒的事?若是不知,他不出现也是正常,但他若是知情,却不肯出现,那多伤她的心?
杨洄知道并不意外,毕竟他是娘亲替她挑选的驸马人选,那真一呢?她的情况又有谁会告诉他?
她好想见他,只要他愿意出现,她的病肯定马上好一大半,甚至不必吃药都能痊愈!
不必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很傻,喜欢上一个男人,就用尽心力、毫不保留的爱他,就算再怨他、怪他,却依旧希望能得到他的怜爱,盼他终究还是会来看她一眼,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好。
但她没派人告诉他自己病了的事,只因她还有傲气,若是她主动派人告知,不就是乞求他来探病?而如果她都已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是不肯出现,她怕自己承受不住他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