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笑对方好一阵子之后,才开始拉掉身上要掉不掉的锦缎,但有些缎条缠缠绕绕,竟是绕到对方身上,纠结难理,不是随意一扯就能拉掉的。
李绮儿先清完自己身上容易去掉的缎条,才伸手去拉交缠着彼此的缎条,正巧鞍作真一也在此时伸手去拉,不经意握到她的手,两人的手交迭在缠缠绕绕的缎条内,就像是被缚住一般。
他心一震,难以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悸动,缎条所缚住的,似乎不只有他的手、他的身,它也无形缠上他的心,连同她的心也一起纠缠进来。
“呃?”李绮儿面带羞意的瞧着他,并没有收回在锦缎下被他不经意握住的柔荑,情窦初开的心正卜通卜通狂跳着,期待他能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两人互相凝望了好一阵子,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开始在彼此之间蔓延,只要某人率先踏出第一步,打破这道暧昧界线,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哈哈哈哈……”三名孩子在这时开心的提着花灯从旁跑过,朗笑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真是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他猛然回过神,赶紧收回自己的手。
手背上的温暖一退离,她的心不禁感到失落,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精神,漾起笑意,“没事的,你不必在意。”
她本以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刚才终于靠得好近好近,结果才一眨眼,他又退回到原地,之前的暧昧旖旎瞬间成了泡影,彻底消失无影。
不要紧,慢慢来,她不断鼓励自己,今日她至少明白一件事,他应该对她也是有好感的,只不过个性谨慎的他,并不是那种轻易就能将情感表达出来的人。
况且两人才见第三次面,不急不急,只要她不轻易放弃,还有很多机会。
“鞍作,上元夜那一晚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也瞧见了,你身旁有位姑娘,长得和除夕夜那位姑娘真像。”
“怪怪,你不是说是寿王爷邀你去看灯?你可别告诉我,寿王爷其实是个娇俏的姑娘呀……”
鸿胪客馆内,一群同伴纷纷围在鞍作真一身旁,拼命调侃他,乐见他露出窘困的表情。上元夜他们也结伴外出看花灯,就是有人眼尖,发现到在人群中的鞍作真一和李绮儿,真是既羡慕又嫉妒。
他们不懂,自己也长得人模人样、彬彬有礼,怎么就没鞍作真一如此好的福份,一踏上长安城就有艳遇。
只可惜他们逼问了好几日,他始终对那一晚的事情不做任何解释。
而鞍作真一则是希望他们在问烦了之后会自动放弃,别再继续追问下去。
“鞍作。”其中一人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再在房内到处走,借故装忙,“说嘛说嘛,别吊咱们的胃口,咱们可好奇极了。”
“对嘛,咱们又不会和你抢那名姑娘,只是很好奇她的来历罢了。”其它人跟着附和。
鞍作真一无奈轻叹一声。他们还真是不死心,都磨了这么多日了,他们还不打算放弃,真是服了他们。终于松口,“连我也不清楚她的来历。”
“不会吧?难道她什么都没讲?”同伴们怪叫出声。
“她只说自己是寿王爷友人之姐,但我想,应该没那么简单。”
既然她不想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也就没有追问。
虽然明白绮儿对他有意思,才会连连借由寿王邀他出门,和他见面,并且全然不掩饰对他的好感,但他只是过客,顶多在长安城待上几个月就会离去,之后或许永远不会再踏上大唐这片土地,所以他不该给她一丁点希望,免得当他离去时,不得不留下伤心难过的她。
虽然他对她并非没有感觉,一颗心始终隐隐被她牵动着……但他不能!
“你们的闲话说完了没?别忘了,咱们来到大唐可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此时大使多治比广成从外头走进来,忍不住摇摇头轻斥。没想到这群属下的多嘴程度和三姑六婆有得比。
“大使大人。”一见到他出现,他们马上收起闲散的态度,恭敬行礼。
“大唐已经允许咱们的请求,只要不是朝廷明令禁止出海的文物,咱们都能带回日本,所以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去收集值得带回日本的书籍与文物,别再浪费时间在斗嘴上头了。”
他们的天皇对大唐许多礼仪制度非常感兴趣,所以积极吸收大唐文化,才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终于可以不必再待在鸿胪客馆内消磨时日,众人精神一振齐声应答,“属下遵命。”
因为李绮儿的身份特殊,绮宅平常除了武惠妃及寿王李清之外,没有外人会来此造访,而没有血缘关系,身份不够高,也来不了她的绮宅。
但今日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杨洄。
第3章(1)
杨洄就是李绮儿眼中所谓满是傲气的贵族子弟,他的父亲杨慎交娶了中宗李显的女儿长宁公主,可想而知,骄纵蛮横、任性妄为出了名的长宁公主所生的儿子,仗着母亲做靠山,又怎可能客气有礼。
“公主,瞧你今日不用多施脂粉,脸上就有自然的红润,果然很美。”杨洄一进到绮宅前厅见到李绮儿,毫不客气的将她从头到脚看过一遍,称赞语气明显带着轻佻。
“过奖。”坐着的李绮儿表情冷淡,语气也冷淡,对无礼的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知杨公子到绮宅所为何事?”
“难道公主还不知道,惠妃娘娘有意撮合我和公主,既然咱们将来会成为夫妻,我在空闲时来探望自己的妻子,合情合理。”杨洄得意一笑。
就是因为惠妃娘娘有意撮合,不但告知他李绮儿就是上仙公主,还说了她的居处,有意让他们能事先培养感情。
今日一见,他对自己将来的妻子样貌满意得很,只可惜她身子弱了些,要不然就十全十美了。
李绮儿闻言讶异,因为娘亲并未告诉她这件事,但她力求镇定道:“你想当本公主的驸马,也得看本公主愿不愿意。”
开什么玩笑,要她嫁给这个看不顺眼的家伙,她还不如出家当女冠去!
“只要惠妃娘娘及皇上点头应允了,你不想嫁也得嫁。”杨洄完全没被她的话给吓到,反倒一针见血的用话堵她。
“你……”李绮儿气得小手握拳,接着伸手指向大门,不想再继续和他浪费唇舌,“这里并不欢迎你,你请回。”
厅内丫鬟见主子下逐客令,本要靠近杨洄,请他出去,谁知道杨洄却又在此刻开口。“我是得到惠妃娘娘的准许前来,谁敢动我?”
“这……”当下丫鬟面有难色的看看杨洄,又瞧向主子,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你不想走是吗?好,你不走,本公主走。”李绮儿愤而从椅上起身,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
“公主,你想到哪去?”杨洄也不恼,迈步跟在她后头。她越是想摆脱他,他就越不让她如愿。
“你管不着!”
李绮儿刻意要仆人备马,赌气一个人骑马奔驰出宅。杨洄犹不死心,同样骑马追了上去。
怎会有如此烦人的家伙?瞧后头一脸得意的男人,李绮儿气得可不轻,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种气。
马匹在街道上一路拐弯奔驰。
试着想要将后头的杨洄给甩开,只可惜他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摆明和她耗到底,害她气得快吐血。
不知不觉间,他们一前一后闯到东市,市集内人来人往,并不适合奔驰,李绮儿只好跳下马,牵着马匹在有些拥挤的路上行走。
杨洄也跟着下马,拉着马来到李绮儿身旁,觉得这场追逐游戏可以结束了。
“公……李姑娘,你还想走到哪去?咱们回去吧。”
“我想去啦,你管得着吗?”李绮儿气得脸色泛白,还不断微喘着气。
刚才的驭马奔驰耗费太多力气,她感到非常不舒服,但她才不肯在杨洄面前示弱。
别以为她是公主,他就会一直忍让她下去。杨洄已经有些不耐,冷板着脸说:“和我唱反调,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谁说我管不着?”杨洄动手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回头路上扯,“耍任性也该要有个限度,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为所欲为。”
“大胆!快放开我的手!”
“我就偏不放!”
“你……”
两人当众在街上拉拉扯扯,吸引不少人的侧目,甚至有人在一旁议论纷纷,不知他们是情侣在吵架,还是夫妻不合,但就是没人上前劝阻。
而鞍作真一行人恰巧到东市寻找值得带回日本的大唐文物,其中一人发现到街上的骚动,“似乎有人在大街上吵架。”
鞍作真一闻言偏头瞧了一眼,因为距离有些远,他无法看清两人的样貌,却隐隐觉得那个女子的身形极为眼熟,好像是绮儿。
为了确定那名女子的身份,他干脆靠了过去,一看清楚女子的脸,他不由得讶异,“绮儿姑娘。”
真的是她!她怎会和一个男子在市集内拉拉扯扯?
“鞍作公子!”李绮儿一见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赶紧呐喊,“鞍作公子,快救救我!”
他马上冲出人群,将李绮儿拉到自己的背后护着,凝肃着一张脸瞪视杨洄,“这位公子请自重。”
“你是哪来的家伙?别管我和她的……”
“他是个登徒子!见到我有几分姿色就紧追不放,调戏不成便恼羞成怒,想把我拉走。”李绮儿故意拉高嗓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果然四周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发出不齿的声音,觉得杨洄糟糕透顶,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强抢民女。
“你要是敢再对姑娘无礼,我就要唤人报官去了!”鞍作真一沉下声威胁,绝不再让他有机会碰到绮儿姑娘一根寒毛。
“哼!”杨洄眼见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纵使不甘心,也只能暂时作罢,跳上马匹赶紧离去。
确定他离开之后,鞍作真一才转过身来,关心的瞧着她,“绮儿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她努力想漾起笑靥,但刚才和杨洄的拉扯已经耗尽她仅剩的力气,再也撑不住的软下身子倒向他。
“绮儿姑娘!”鞍作真一赶紧抱住她,没让她滑落在地,担心的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你怎么了?是哪里伤到了吗?”
“鞍作!”他的同伴们也连忙从人群中走出来,关心道:“她怎么了?要不要紧呀?”
“我……没事……”李绮儿一边低喘着气,一边拉住鞍作真一的衣袖,“只要把我送回家就好……”
“你真的没事?不必去看大夫吗?”他心急如焚,生怕她有任何差池。
“我真的……没事,只是身子……较差罢了,我现在想要回家……”
既然她坚持不用看大夫,鞍作真一也只能依了她,先护着她坐上马,自己也跟着上马,让她侧坐躺在自己的怀中,打算送她回去。
他朝同伴们说:“真是抱歉,她身子虚弱,必须尽快休息,我得先送她回去。”
“去吧,记得快去快回。”他们非常体谅的回答。
“多谢。”
他驾着马儿前行,将李绮儿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低声询问:“绮儿姑娘,你住在哪儿?”
她语气极弱的答道:“……永嘉坊。”
“你再撑着点,我会尽快将你送回去。”
“嗯。”
鞍作真一一边护着她的安全,一边策马奔驰,但因为顾虑她的身子状况,所以始终不敢骑得太快,就怕太过颠簸会增加她的不适。
李绮儿倒在他怀中,全心的信任他,虽然身子还是很虚弱、很难受,却感到万般欣慰,也很庆幸出来帮她解围的人是他。
照着她的指示,鞍作真一顺利将她带回绮宅前。
从李绮儿负气骑马出去后,安儿就一直守在门边,没想到杨洄没回来,主子竟由另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子带回来,差点把她吓死了。
马匹一停在门前,她见李绮儿一脸苍白的倒在鞍作真一怀里,担心的马上上前,“主子,您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守门侍卫也赶紧靠过来,将李绮儿给扶下马。
鞍作真一跳下马匹,解释状况,“她在路上遇到登徒子骚扰,之后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但她坚持不看大夫。”
“多谢公子将咱们主子给送回来。”安儿感激的道谢后,便要侍卫将李绮儿给扶回房里,并且吩咐另一人去请大夫过来一趟。
“鞍作公子……”已经稍微恢复体力的李绮儿,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望向他,不想这么快又和他分开。
“绮儿姑娘,有空我会再来探望你。”鞍作真一轻扬起淡笑,出声安抚她,只希望她能好好休息,别再强撑下去。
既然她已回到自己的家,有人关心照顾,他也就不必担心,且同伴们还在等着他去会合,他无法耽搁太多时间。
所以在李绮儿的身影消失在前院后,鞍作真一便不再迟疑,转身离开绮宅,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东市。
虽说将她安然送回宅府,她的事情就不需要鞍作真一担心,但他在离开之后,还是时时牵挂着她的情况。
她还好吗?身子恢复了没有?她苍白着脸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就算已经过去三日,那景象依旧清晰,他想忘都忘不掉。
他对她的挂念,始终不曾断绝过,在知道了她的住所之后,他一直有股冲动,想去探视她的情形,虽然贸然前去拜访是非常不合礼节之事,但他还是做了,就只是因为想见她一面。
凭着一股冲动,鞍作真一按照三日前送她回来的记忆,再度踏入永嘉坊内,很快就来到挂着“绮宅”二字的大门前。
之前他急着将绮儿姑娘送回来,无心理会其它事情,这一回他才感到纳闷,一般人不都是以姓为宅名,为何她所住的地方,却是以“绮”为宅名?
他还记得,当初他送她回来时,丫鬟是唤她“主子”,再加上这一座宅院以绮为名,难道……她是这间宅子的主人?
那她的父母呢?难道她不与自己的家人住在一块?
守门侍卫一见到他出现,马上警戒的询问:“你是什么人?来咱们这儿有什么事?”
因为三日前杨洄的不请自来,在那之后李绮儿就特别命令侍卫,除了惠妃娘娘、寿王李清之外,其它人没有她的允许,绝对不准对方入宅,所以侍卫对陌生的鞍作真一特别防备。
“在下鞍作真一,和绮儿姑娘是朋友,几日前绮儿姑娘身子不适,是在下送她回来。此番前来,是想来探病的。”他暂时不再去想心中困惑,有礼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