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书的千金?”邢嬷嬷皱了皱眉,“这关袁尚书的千金什么事?”
“不是吗?”紫芍诧异,“那是谁?”
“元清郡主。”邢嬷嬷道。
“元清……郡主?”紫芍不由瞠目。
“你也觉得吃惊?”邢嬷嬷盯着她,“还正想问你呢,你家公子什么时候跟元清郡主有这样深的缘分了?元清郡主不是在北松王府抄家那日就已崩逝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
紫芍忽然觉得头痛欲裂,邢嬷嬷的声音像一只苍蝇,吵得她不胜其烦。她一个字也没有作答,转身就走。
“咦,你这丫头怎么溜了?心虚了吗?回来!你快回来——”邢嬷嬷对她这反应又是吃惊又是迷惑,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跺足。
然而紫芍没有回头,她的步子又急又碎,先是快步疾行,而后变成了小跑步。此刻她要尽快见到穆子捷,问清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皇上会知道元清还活着?怎么会给他赐婚?这一切诡异又突兀,她着实想不明白。
回到院中,半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大概都去接圣旨了。紫芍特意在穆子捷屋里等了好一会儿,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看到他缓缓地踱步进来。
“公子——”她连忙迎上前道:“听说,皇上给您跟……元清郡主赐婚了?”
穆子捷仿佛很疲倦的样子,大概是刚才领旨之后,又与传旨太监寒暄得累了,此刻轻轻靠坐到椅上,吁了一口气。他吩咐道:“去,倒杯茶来,忙了这么久,我真的渴了。”
“公子,”紫芍却急着问个明白,“皇上怎么知道元清郡主还活着?怎么会想给你们俩赐婚?”虽然她把实情告诉过楚音若,但楚音若应该不会背叛她吧……
“总之,皇上就是知道了。”穆子捷不愿细说,“天下大概没有能瞒得过皇上的事。”
紫芍忍不住问:“所以皇上知道北松王府是冤枉的了?”
“皇上并没有这样说。”穆子捷摇头。
“那……郡主没有恢复封号吗?”她不解,“不是给你赐婚了吗?”
“郡主的确恢复了封号,”他回答道:“皇上还赐了大量赏赐,替郡主修建新的府邸,但北松王府谋逆一事,皇上估计不打算再提了。”
紫芍蹙眉,“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明,怎么就不提了?”
“朝事复杂,非你我可以操心,”穆子捷道:“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我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最好的结果?”紫芍内心焦灼,“北松王府上下几百条性命就这样白死了吗?王爷的清誉被毁,就没人在乎吗?”
“你这丫头——”穆子捷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怎么好像特别关心此事?”
“我……”紫芍一时语塞,“我只是打抱不平罢了……”
“郡主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穆子捷叹道:“终究我能力有限,不能扭转乾坤,余生好好照顾郡主也就罢了。”
紫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罢了?他居然就此罢了?
呵,终究她还是看错了他,以为他正义又古道热肠,会查出真相,还她北松王府一个公道,然而只这么一个郡马的头衔,便让他就此收手了?
穆子捷真的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吗?原来他如此自私,一心所为只是娶得贵妻而已?真真叫人失望透顶!
紫芍在愤怒之中满腔失落,也不知这心中绞痛来自复仇的欲念,或是因为她错看了他。
她错了,错得离谱,不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她该果断地找一条捷径,不该心软,忘了初衷……
第十三章 与元清郡主的交锋(1)
赐婚的圣旨下达后,定远侯府开始忙碌起来。萧皇说,让穆子捷与元清郡主在秋天完婚。原本修建郡主府需要一、两年的时间,但闻遂公主怜恤这个堂妹的遭遇,便把自己新建的一座府邸拨出来送给元清,并且在元清出嫁之前,接她到自己的公主府居住。
迁居之前,穆子捷置办了好些东西,叫紫芍送到柳娣子那里去。紫芍细看发现那不过是给元清准备的一些衣物、首饰,想来公主府里也一应俱全,但他还是怕她缺了用的、少了穿的,可见他的关心。
紫芍当下无话,用一大车子驮了东西来到柳娣子家中,本来她想放下东西、交代了事情就走,谁料柳娣子倒唤住了她——
“紫芍姑娘,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
“娘子不必客气,”紫芍道:“我们公子说,这些日子给娘子添了许多麻烦,那包裹里有二百两金子,还望娘子收下。”
“知道了,”柳娣子倒不虚客气,有话便直说,“紫芍姑娘,进去见见郡主吧,前两天郡主还特意问起你呢。”
“问起我?”紫芍一怔,凝眸不解,“郡主记得我?”
“说来也怪了,那日不过一面之缘,郡主又病着,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柳娣子道,“说是觉得你面善。”
“面善?”难道……那位元清想起了什么?
“想来也是托词吧,”柳娣子却笑道:“听闻你是穆公子跟前第一得意之人,郡主作为穆公子未来的妻子,想见一见你也是应该。”
所以她要给穆子捷做妾的事,那位元清也知晓了?紫芍问道:“郡主最近的身体如何了?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过去的事她好像真的忘了,”柳娣子叹口气,“不过整个人精神倒是大好了,也能说话了。”
“是吗?”紫芍点点头,看来她真得去会会这位元清了,弄清楚对方的情况究竟如何。那日,这女子见了她便惊呼“妖怪”,想来也是蹊跷。
柳娣子突然道:“紫芍姑娘,你也别慌。”
“慌?”紫芍一怔,“娘子这话,奴婢不解。”
“我很明白这种心情,”柳娣子道:“当初姑娘看见我,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
“什么?”紫芍像是没反应过来。
“当初世人都传闻我与穆公子关系不一般,姑娘来到我这院中,想必也跟现在的郡主一样,想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与穆公子的关系如何……”柳娣子微笑道:“对吗?”
不得不说,柳娣子果然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的确如此她所料,每一次来到这院中,紫芍都会暗中打量她,思忖良多。
“其实我与穆公子没有什么太深的关系,”柳娣子坦然地道:“不过得他照拂,让他多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罢了。”
紫芍心中暗笑,从前她确实有些误会,毕竟心中若在意一个男子,就会介意他身边的女子,但她再介意又能如何呢?
柳娣子继续道:“所以姑娘如今也该知道郡主要见你的目的,若姑娘似我这般,跟公子并无太深的关系,大可不必慌。”
紫芍发现柳娣子原来是个好人,至少这番话心存善意。或许是与她同病相怜,或许柳娣子也是看在昔日与北松王府的缘分上,希望她与元清郡主能和睦相安,所以才特意说了这么多话吧?
“多谢娘子提醒。”紫芍道:“既然如此,我便进去拜见郡主了,过几日郡主搬到公主府上,怕是不方便再见。”
柳娣子点点了头,退开一步,指了指卧房的方向。
紫芍走到那扇门前,隔着帘子扬声道:“奴婢紫芍,求见郡主。”
屋里好一阵子都没有声响,过了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回答——
“进来吧。”
紫芍打起帘子,入得室中,因眼睛在阳光下照得久了,一时还没适应这里的昏暗,对方也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暗处悄悄打量她。
紫芍施礼道:“给郡主请安。”
“你的名字叫紫芍?”对方问道。
“是。”紫芍这才看清元清就坐在卧榻边,一袭和暖的锦缎衣衫衬得她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那慵懒的模样也渐渐有些郡主的气度。
紫芍发现从前的自己居然生得如此美丽,比起现在她这副躯壳,不知明艳了多少,亏她从前还总嫌自己不够漂亮,比不上夏和公主倾国倾城。人啊,真是太不知足,亦不懂惜福。
元清道:“听说你是上河村人?我在上河村居住的这些日子怎没见过你?”
“奴婢到定远侯府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紫芍道:“想来,郡主流落上河村日子也不久,正好错开了吧?”
“那村子倒是不大,”元清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村头还是村尾?”
怎么,这是在盘问她的底细吗?莫非这位元清真的忆起了什么?
“听闻郡主被村里一户人家拘禁,平日应该是不能出门的,”紫芍索性道:“怎么会对村子里的境况如此瞭解?”
“现在是本郡主在问你话,”元清显然有些仓皇失措,“怎么倒像是反过来了?”
“奴婢失礼。”紫芍垂下头道:“奴婢一时好奇,望郡主见谅。”
“你这名字不太像乡下丫头。”元清问:“谁给你取的?”
“奴婢从小就没什么正经名字。”紫芍回答,“想着要来大户人家做事,就给自己取了一个,听说芍药花和富贵之花牡丹生得相像,奴婢想沾沾福气。”
“任这名字取得再好,沾了再多福气,乡下丫头就是乡下丫头,”元清讽刺道:“若我是你,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紫芍顺着她的话道:“郡主觉得奴婢该取怎样的名字呢?不如郡主赐奴婢一个名字吧。”
元清眸子一凝,那目光绝非善意。她冷冷地道:“我若做了你家二少夫人,才有资格给你取名字,不过我并不打算给不相干的人取什么名。”
闻言,紫芍眉头一皱不相干?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秋天的时候,我与穆二公子完婚,”元清道:“到时会劝他给你择户好人家,念在你这些日子忠心伺候穆二公子的分上,盼你能得个好夫婿。”
呵,她懂了,这是要赶她走吗?眼前的女子侵占了她的躯体,又要取代她在穆子捷心中的位置吗?不……她本来在穆子捷心中就不算什么,只是如此一来,就更加一席不剩了。
“多谢郡主。”紫芍道:“听柳娘子说,郡主觉得奴婢面善?也不知郡主曾经在哪里见过奴婢?”她觉得,是时候该反将对方一军了。
“什么?”元清显然一愣,“面善……并没有啊,也许柳娘子听错了。”
“奴婢还以为郡主曾经见过奴婢呢。”紫芍浅浅一笑,“上次郡主对着奴婢大叫妖怪,倒把奴婢吓了一跳。”
“上次我病着,大概胡说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元清不由有些结巴,“我怎么可能见过你呢……你方才不是说你早就离开上河村了吗?应该也不至于在村子里见过吧……”
看着元清的模样,紫芍心中暗笑,若是身分暴露,对方应该比她更担心害怕才对。她如今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况且萧皇已下旨,恢复元清郡主的封号,不再追究谋逆相关之事,她有何惧?
这个元清却不同,终究是个冒牌货,若被戳穿,哪里还有这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她在对方面前可以无所畏惧,但这个元清却要处心积虑把她弄走。
不,她不会轻易离开穆府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忘记自己复仇的初衷,虽然她还有更加不想忘记的人……本来应该能成为她夫君的人。
她阴错阳差失去了所有,被眼前这个女子捡了个大便宜,对方还妄想让她彻底消失?如今的她已非柔弱可欺的善类,既然变成了离魂的鬼魅,她就要做一个魑魅魍魉该做的事才对。
最近冉夫人对疆绣着了迷,每天入夜便在灯下描花样子,学着绣上几针。
紫芍每晚不忘给她送去一碗滋补的清汤。她称赞道:“夫人的手艺越发精湛了,奴婢就没这种本事。”
冉夫人道:“这些女红刺绣之事说来也讲究,你们上河村本就贫苦,没做惯这些也是情有可原,从前我在边关之时,也只懂得缝些粗布衣服而已。”
“边关有很多杜鹃花吗?”紫芍闲话道。
“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我们叫它金达莱。”冉夫人陷入回忆中,“小时候我常常採了一大把,到家放在水桶里,能养活好几天呢。”
“奴婢也採过,不过还没到家,它就枯掉了。”想起从前到京郊踏青,她一时新鲜也摘过这花儿,可惜顺手扔掉了,这花儿轻贱,她当时并不太在意。
“你这丫头有所不知,虽然它看似枯萎,可等到被水一养,立刻又会恢复生机。”冉夫人笑道:“否则怎么说这花儿很顽强呢?我们边关人最喜欢这花,并非因为它多么漂亮,而是顽强得很。”
紫芍微怔,“真的吗?”这段时间她过着这煎熬的日子,听到这花儿的故事,倒生出些感慨来。花儿尚且顽强,她堂堂一个大活人,怎能让自己轻易死去……
她猛然开口,“冉夫人,上次您和侯爷提起的那件事,奴婢已经想清楚了。”
“怎么?”冉夫人不由一惊,“你……想明白了吗?”
“奴婢愿意伺候二公子。”紫芍答道:“伺候一辈子。”
不错,她愿意当小妾,虽然做妾是件很委屈的事;虽然得看着穆子捷跟别的女人亲热;虽然得尊称那个冒牌货为“二少夫人”……但她不能就这样被赶走,在复仇大计未完成之前,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这里。
“你愿意就好,愿意就好了。”冉夫人大为惊喜,立刻拉过她的手,欣然道:“我还正担心子捷身边若没有一个妥当的人,那日子该怎么过才好?”
“夫人也不必太担心,”紫芍道:“公子若娶了郡主,日后前程似锦呢。”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担心啊,”冉夫人叹道:“这几天道贺的人无数,面子上十分风光,可仔细一想,却是暗藏隐忧。”
“怎么说?”紫芍不解。
“你想,那元清郡主失去了记忆,整个人病恹恹的,”冉夫人皱眉,“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恢复她郡主的名位?也不知她这些日子是藏在哪里?将来皇上若改了主意,又要治她的罪了,那可怎么办?”
冉夫人果然是上了年纪的过来人,虽没什么学识,但论起事情十分在理。
“有你在子捷身边,我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冉夫人看着她,“若出了什么事,凭你的机灵,至少可以助他化解一二。”
“倘若郡主不高兴,要赶奴婢走呢?”紫芍问。
“侯门公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冉夫人正色道:“就算正室是郡主,也不能阻止他纳妾,否则也是犯了“七出”,比如闻遂公主,地位何等显赫,她的驸马要纳妾,她也不敢阻挡。”
“闻遂公主的驸马要纳妾吗?”紫芍不由错愕,“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极好吗?”天啊,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宫中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