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一愣,然后轻轻吟了一句,“青青素月渠中影,默默红尘终无双。若真是为人所伤,倒是一件幸事,这世间,多得是心伤无人能治呀。”
白岂舒在跟随他习武时,就曾经听叔父讲过他的往事,说师父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奇遇,遇到一位年轻的女子,两人相爱然后结合,更有一个女儿,可是天不从人愿,终于还是不能常相厮守。十多年前已然是花白的头发,如今更成了雪白颜色,莫非就是相思之苦?
苏澈突然不住地咳嗽起来,以手捂住,一道刺眼的红色就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白岂舒慌张地一把托住他的身子。“师父您快坐下,先休息休息。”
“我的身体不要紧的,倒是有些事情要嘱托舒儿去办。”他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枝竹子做成的小箭。
“隐箭?”白岂舒不禁大声呼出。
这据说是前一任武林盟主的信物,他临死的时候曾经有过传闻,说是把它交给了下一任盟主,还说此箭一握在手就可以号令天下。只不过,始终无人拿出这信物来,所以盟主之位就一直悬空着,直到那年一起围攻灭神教,大家才推举叔父为盟主。
“师父,原来您就是那个握有隐箭的人!可为什么您都一直没说出来呢?”
苏澈叹口气,“因为岳盟主赐我接受隐箭的时候,我发生了一件意外,去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等我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的心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雄心,唯一的心愿只是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所以我把隐箭藏了起来,希望有朝一日有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人能够当上盟主。
“这些年我人虽不在江湖,可是却知江湖事,白师兄就是那个适合的人选。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白家出了大事,这隐箭我恐怕是不会拿出来的。”
“师父,您打算怎么办?我都听您的。”看见了隐箭,似乎就看见了希望。如今灭神教如此有恃无恐,而叔父和各派掌门又在天风楼被捉,各门各派就算联合也会因为无人做主而成为乌合之众,结果只是耽误时间,让灭神教趁机作乱罢了。
“我要暂代白师兄盟主之位,以隐箭号令天下,共抗强敌。”
白岂舒心中不由得一喜,可很快的,他马上又想起了新的问题。“可是轩辕非呢,他怎么办?他的武功很高,舒儿恐怕对付不了他,而师父您又不能再战……”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玄天功虽然厉害,可是没有玄天宝剑,没有玄天心法,始终难以发挥最大的功效。当年之所以把这两样东西分开放置,也是考虑到这一个原因。”
“师父,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真的很可怕吗?当年那个魔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法抵挡呀。”
苏澈摇头,“舒儿,你并不知道其中的玄妙。二十多年前那个魔道头子最后被我们正教之人制伏,并非这三样东西无用,而是练的人不得其法,再加上他的天资不够高,这才使得魔功未有大成。可是轩辕非不同,他是个武学奇才,光靠着一本秘籍就可在三年前与几大高手对抗,可见他的天资,如果这三样东西全都到了他的手中,恐怕——”
“那师父,我们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两样东西都在我住处,而知道我住的地方的人,全天下只有你叔父相当年为我所救,一直照顾我的老仆一一人而已。我知道白师兄为人刚直,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说的,如今我倒是担心那轩辕非为了要找到魔剑逼迫白师兄,伤了他。”
“我也正在担心这个。”
“虽然我已经不能再战,可是这些年潜心修行,却得出了一套对付玄天功的剑法,此剑法源于夕竹剑法,你练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他拿过苏澈递过来的小册子。“要我学吗?”
“时间过短,恐怕已经学不了了,你只需熟读之后牢牢记住即可。然后,你就假意去救白师兄。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你一定要在轩辕非面前使出我教你的夕竹剑法。
“以他的眼力,定然会识得那是我的武功,当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儿,一定会以为你知道我的所在,然后会以你叔父的安危要挟你。那时,你就顺其自然地假装答应。此人疑心颇重,对这魔剑又誓在必得,所以只会亲自前来取剑。”
“师父要徒儿把他带到何处?”
“自然是我这里了。”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无妨,到时候你可要求与他比剑,如果不出意外,我有信心可以赢他。j
“可是就算能赢,他也未必会答应,他这人能够隐忍三年不出江湖,可见他的心机。”
“不,他会答应的,他向来狂妄自大,知道我的武功全失,而你的武功又远不如他,就算有我在一旁口授,也不过是初步掌握,一定不能将他制伏,所以他会答应。而同一时候——”他微微一笑。
白岂舒马上就领会,“我知道,由隐箭齐集起来的各路人马会冲进灭神教,灭神教里没有了主事的人,我们只要尽全力,一定能够取胜的。”
苏撤低头。虽然为了让舒儿安心而没有反驳,不过他心里明白这确实是一步险棋,如果一步不对,就会步步走错呀。
第九章
就在白岂舒带着隐箭秘密来到各大门派的时候,被关在灭神教中的人却也面临着最大的危机。
特别是白正,几乎每天轩辕非都会拿白绫的生死安危来威胁他,虽然他一口咬定苏澈已经死去,可是轩辕非岂肯这样放手,就转而逼迫他说出墓穴所在。
何素却显得格外安静,有的时候她也会从外面守卫的闲谈中知道白正的处境,不过却始终保持缄默。
轩辕非常常会来看她,她却只是一言不发,他故意找她说话,她却往往只会回答一句。
“轩辕教主,是否时机已到?要是到了,就告诉我,要是没有,就请走开,我和伤害我家人的魔头无话可说。”
他反问;“我记得白小姐说过,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所尊敬的人而去杀人,并不是什么魔头?”他受不了她这份冷淡。
她眉眼不动。“是吗?我曾经说过吗?没有想到轩辕教主真是好记性,居然能够记住一个人无心的随口之话。不错,为了自己尊敬的人去杀害那些无故伤害自己的人,确实值得同情。可是,你确定是为了那个理由?你确定没有一点点野心?恐怕不是吧!你这样的人会有爱的人吗?真是笑话!”
若是爱,他就不会这样利用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拿她的性命要胁白正,这根本不是什么爱,充其量,她只是他棋局中的棋子而已。为情所伤她从来不屑,可是她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是她的错,是她咎由自取!
“我也会爱,我不想伤你。”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放手!你既然不打算坦诚一切,还打算欺我,又有什么必要和我多说呢?”
“我不会欺你。”
“可你已经欺了,连最简单的坦诚都没有,还提什么不欺?轩辕非,并非只有杀人放火才是欺负,你实在欠我太多解释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一团乱到底还要纠缠到何时。“为何你至今都不说呢?难道真的是怕说出了一切,从此我就会纠缠上你,让你的大业有所牵绊,被我耽误?”她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无数个夜,两人总是沉默以对。
无数个夜,何素把心中所剩无几的柔情一一划去,只是边划,眼泪也一滴滴地吞到肚中。
无数个夜,轩辕非瞧着她的背影,虽是近在咫尺,但总觉得她好像转瞬间就会消失一般。
因为她的冷淡,他变得格外暴躁,杀人更加不讲理由,整个灭神教因此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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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不知不觉已到深冬。
有一个夜晚,在灭神教大殿中央,白岂舒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剑非铁铸之物,却是竹子做成,青青颜色,虽然没有铁剑的钢利,却一样透着森然可怖的杀气。
轩辕非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手下正和闯入者苦斗。
只是他一看到这个剑法,眼里一下子就闪出了兴奋的神情,特别是在白岂舒跳起身,反手一个回击,干脆利落,非常了得。
他问着一边的属下,“认得这剑法吗?”
那人只是摇头。“属下并没有看过这样的剑法。”
轩辕非笑了起来。“你不识得,可是我却识得,那是夕竹剑法。剑法轻灵,白岂舒虽然耍得熟练,可终究没有掌握它的精体。”
“夕竹剑法?教主是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正死活都不肯说出苏澈的墓穴所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苏澈有关系。”
轩辕非飞身立入,截住了白岂舒。
纵然没有玄天宝剑,他也一样万夫莫敌,五十招之后,白岂舒已经很是吃力,他接着更是一刀砍断了青竹剑。
他拍拍手,坐在上座,一边拿起茶杯,一边微笑。
“普天之下,要说得上令我服气的人,也就只有苏澈一人。早就想一睹他的风采,可惜先人过世,没有这个机会。没想到见不到夕竹君子,却见到了夕竹剑法,还有苏先生的传人。白兄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够得到苏先生的指导。”
“轩辕非,我叔父呢?我堂妹如何?”
“都说白家的自岂舒是个孝子,最尊敬他的叔父,最宠爱他的堂妹,为了他们就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一切真不是言过其实呀。”他拨弄着桌上的杯盖。“可是你要在我这里救人,未免也太小看灭神教了,你这一来,倒真是辜负了我家姐姐当日放走你的心意。”
“这和慕容姑娘没有关系!”
“白兄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放心,我对家姐自然有所打算,只不过这是我的家事,与白兄并无关系。我想白兄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家姐,而是为了你的叔父和堂妹吧?”
白岂舒玉面一敛,怒容顿现。“可惜我技不如人,不过既然我叔父在此受难。我也不愿意苟且偷生,我愿意陪着他们。”
轩辕非突然笑了起来,丹凤眼中流动着不一样的光芒。“哪个说你的叔父在受难?我是这样凶暴的人吗?”
白岂舒脸色更沉。
“白兄难道不知道,我对白先生还是非常仰慕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请到教中做客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轩辕非岂会如此好心?诈死在前,下毒在后,最后还设计捉走了各大门派掌门。”他眸中黯淡。
轩辕非眉尖微微挑起。“不错,我轩辕非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无意为难白家的人;不过当然也不会白白做了这个人情,毕竟三年前就是白先生让在下死了一回,这个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你要换回什么?”
“很简单,我要去苏澈先生的墓前一拜,仅此而已。”他一派悠闲,似乎极为笃定,正像一个猎人等着他的猎物进去一般。“千万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苏先生,或者说不知道他的墓室所在。可以让他传授夕竹剑法,你可算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亲近,是不可能不知的。”
“你要去我师父的墓室破坏?”他故意装作恼羞成怒的模样。
轩辕非赶紧摆手。“白兄,我对苏先生仰慕已久,怎么会去破坏呢?我虽然不是好人,但欺负一个死人,这却是我轩辕非不屑做的。”
“你做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个魔头去侮辱我师父的!”他把脖子一歪,严词拒绝。
“真的想清楚了?还是不要这么快决定吧。”他走到白岂舒身边,拾起那把断了的青竹剑,“你那位被你视作父亲的叔父大人,那位你差点娶了的白家妹妹,你就真的不管他们的生死了吗?你也知道我杀人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他拍拍他的肩膀。
“仔细想想吧,不要一口回绝。”轩辕非循循劝诱,“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重要吧,更何况我不会侮辱你的师父。”
白岂舒状似深思,“你真的保证?”
轩辕非笑道;“自然。我轩辕非绝对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他把手里面的短剑交到他的手中。
他即刻要求,“那我要先见我的叔父和堂妹,如果他们平安,我才考虑。”
轩辕非却摇头。
“轩辕非,你此刻就要食言!”
他笑得越加得意。“我不会食言,但是在我没有见到白兄的诚意之前,这白先生就只好先在这里做客了。至于见面,也还是免了吧,要是你的叔父不同意你这么做,你这个孝子该如何当呢?”
白岂舒咬紧牙关,终于答应,“好,我带你去。”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一起出发,一切果然就如同苏澈所预料的那样,轩辕非把部下留在教中看压人犯,单独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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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惨叫,惊人心魂,就连远在后院的何素也被它所惊醒。
睁眼时,她面前拂过红云一片,还有一阵古老的香气。妖艳的差丽,冰冷的双眼,红色裙装,赤裸的双足,还有足上所系着的银色丝带与红色小铃……
“是你?!”何素认出她就是那夜来救她的红衣女子。
“你认得我?”
“你救过我,我自然认识。可是,你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j
女子未言,笑声先闻,笑得妖丽,如同夜半时候初初开放的绝色牡丹。
“白小姐真是好记性,难为你记得我慕容鄢了。”
“你也是这教里的人?”她心头一怔,不再单纯的双眼只剩下怀疑。
“你说呢?”她反问。
“难道说,那夜的事情,也是有人安排的吗?”怀疑如同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灵魂,心中也益发寒冷。
“是与不是,反正总有揭晓的一天,不是吗?”
突然,又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叫,叫声之凄厉着实让人害怕。
望向窗子外面,远远都是红色一片,在夜色中更加明显。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人死了罢了。”慕容鄢侧头笑看她,想要看她哭泣,看她惊慌。
“谁?谁死了?”
“或许是你的亲人,或许是我的部下,谁知道呢?”她无所谓地耸肩。
“你就不担心?他们也许真的死了。”这女人还真是够冷静,够无情。
“反正人死如同灯灭,这世间人来了,自然就有走的一天,不过早晚而已。更何况,他们与我有何关系?我在乎的不过只有轩辕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