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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岸请君回头望 page 2 作者:蔡小雀

  况且在她病逝前,军政大权朝野势力已然尽皆落入他掌心,乾元帝,早已不再是当年风雨飘摇东宫里人人可欺的小太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机谋老练,帝心难测的年轻英明帝王。

  安鱼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收起书卷,起身走向窗边,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喃喃,坚定自语道:「他是皇帝,高高在上坐拥天下,我们这一生再无任何干系纠葛。」

  她早该放下。

  其实,在她临终的那一刻,本也就已放下了……

  「小姐,夫人让您准备一下,一炷香后也该出发前往侯府了。」贴身丫鬟珠儿忙替她取来了外出的大衣裳和大红羽纱貂皮鹤氅,另一名丫鬟蕊儿也上前服侍她回内室更衣。

  安鱼默默被打扮了一番,蕊儿替她一头青丝半拢起,浏海轻盖住雪白光滑的额,在耳后梳绾编成两只俏丽典雅的髻,其余长发理顺了柔润披散在背后,髻上各别着柄银旒金镶玛瑙钗,贝壳般可爱粉嫩的双耳坠着小小玛瑙滴翠耳珰。

  蕊儿又拿起了支攒花宝石分金华胜欲簪上,却被安鱼摇头拒绝了。

  「是回自己外祖家,又不是要赴宴,不必戴得满头沉甸甸的压得脖子酸。」她微微一笑,「我瞧着足够了,走吧。」

  「小姐,这也太素了。」

  「是呀,小姐,夫人让我们好好帮您妆点,气色见着也更好些,否则太夫人该心疼了。」

  蕊儿和珠儿忍不住双双劝道。

  她灿若星辰的眸子瞥来一眼,眸中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两名丫鬟心下一凛,不觉惊出了身冷汗,敬畏地缩肩敛首不敢再言。

  「走吧。」安鱼收回目光,恢复温和沉静。

  「是。」珠儿、蕊儿恭恭敬敬地紧紧跟随上去,打伞的打伞,搀扶的搀扶。

  第1章(2)

  银粉玉屑,细雪纷飞……

  二门处,两辆马车和车夫及仆妇侍立一旁,徐氏也在丫鬟簇拥下款款而来,见着女儿忍不住先摸了摸她的脸颊和手心,确认暖和与否。

  「鱼姊儿,你若是怕冷,还是咱们改日天放晴了再回去看你外祖母?」

  「娘,我很好,无事的。」她嫣然一笑。「咱们上车吧,可不能叫外祖母久候。」

  「就知道我家鱼姊儿是最孝顺的,看哪个还敢说你娇蛮不懂事……」徐氏沾沾自喜地说完,才惊觉失言,忙道:「湘姊儿她们都是忌妒你最受外祖母宠爱,所以才胡言乱语,你别理她们。」

  安鱼对母亲说的人半点印象也无,但徐氏这般不管不顾的偏护惯宠,让她暖心之余也不免暗暗一哂——

  有这么娇宠女儿的母亲,看来这安鱼往日确实也不是个能按捺压抑自己性子的小姑娘啊!

  不过有父母亲长呵护疼爱的孩子,本来就无须事事委屈吧?

  马车辘辘而驰,安鱼坐在温暖的车厢内,越近武定侯府,她还是隐隐有些心神不宁。

  她脑中对于安鱼的记忆一片空白,虽然早已托辞自己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人与事,但毕竟举手投足之间,自是和真正的安鱼相差甚远。

  然而安鱼芯子里终究是曾做过皇后的人,顷刻间就稳稳沉下心来,决意相同见招拆招便是。

  武定侯府门前早已有大管事和一干小厮迎在那儿,等着接侯府的小姑奶奶和表小姐进门,二门高高的门槛也卸下了,让马车一前一后驶进了侯府。

  安鱼和母亲在丫鬟仆妇的环侍下,进入武定侯太夫人居住的「静安堂」,里头有地龙暖洋洋地烘托得一室如春,还有扑鼻而来的梅花香气,更掺杂了浓浓的脂粉香味。

  里头吱吱喳喳热闹喧哗,一派富贵欢然气象。

  「姑奶奶和鱼姊儿回来了?」

  她抬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主位珍贵紫檀木大榻上的白发年老贵妇,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位难得的美人,如今虽然老了,却苍眉微挑,隐含英气,慈祥中有着令人畏服的气势。

  ……老太太丰采依旧。

  安鱼眸底掠过了一丝怀念与感慨。

  太夫人慈爱地对她招了招手,她缓慢从容步履款款来到太夫人身边,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温柔恭敬行仪,浅浅一笑。

  「外祖母。」

  太夫人将她搂到身边,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大好了,外祖母比什么都欢喜……」

  「可不是吗?鱼姊儿,你不知道你这一病,你外祖母可心疼了,侯府里大把大把的人蔘灵芝虫草都往里填,你要是再不好,可就对不起你外祖母和我们侯府这片心了。」武定侯夫人在旁笑咪咪地道,状似亲昵,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如何听不出话里话外的酸刻讽刺?

  徐氏脸拉了下来。「嫂嫂这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做舅母的也高兴姊儿身子好透了吗?小姑奶奶难道不高兴?」武定侯夫人脸上笑意更深,倒令徐氏连发作也不能了。

  太夫人目光如电,冷然扫向儿媳。「老大媳妇,你这是对老身有意见?」

  武定侯夫人心下一凛,脸色白了白,忙欠身连道不敢。

  见太夫人动怒,其余环侍的二夫人、三夫人和一干金枝玉叶的孙女们也噤声不语,唯有打头的一个窈窕娇俏小姑娘嘻嘻笑了,胆大无比地挨蹭向太夫人,扯着衣袖轻摇。

  「祖母呀,谁让您疼表妹疼得连我娘都吃醋了?不说我娘,连玥儿这心头都直冒酸气儿呢,不过再一想,表妹确实是个可人疼的,又生得这般好模样,都把我们这些姊姊比到二门外去啦!」

  安鱼眸光微挑,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表姊」。

  「你这小妮子,就会胡搅蛮缠……」太夫人岂会不知自家嫡亲孙女儿的用意,可这孙女儿向来伶俐聪慧,有她这么一打趣儿,倒也化解了此际的僵局,不禁满眼宠溺地笑骂道:「亏得你姑母和表妹是自家人不会往心里去,否则真真该打你两下子手掌心才罢休呢。」

  徐氏脸一阵红一阵白,难掩娇嗔埋怨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说到底,女儿和外孙女还是亲不过亲儿媳和亲孙女了?

  武定侯太夫人被女儿怨怼受伤的眼神一堵,心下微微酸涩,只能摇摇头,先故作平静含笑地让所有人都各自回院休息,才来好好跟女儿剖析说道。

  安鱼默默观察着这一切,至此也忍不住暗暗喟叹。

  世家名门内宅也不甚太平啊……

  待人一走空,徐氏还是憋不住嚷嚷起来。「娘,大嫂这也太——」

  「住声!」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轻喝止,精神奕奕的老脸浮上了一抹掩不住的疲惫。「难道你要让人知道,你和自己娘家兄嫂不睦吗?」

  徐氏眼圈儿一红,「连母亲都不为我撑腰,任凭大嫂欺辱我们母女俩……这侯府还是我的娘家吗?」

  「你——你——就不能长点心吗?」太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她哆嗦。

  始终在旁边不说话的安鱼,小手一头牵起外祖母一头牵起她娘,温声开口。

  「外祖母,您息怒。娘亲好的坏的都想跟您说说,虽然一时忘了分际,可这正证明娘心中最亲近的还是外祖母您……」她话声慢慢的,却清脆柔和如风拂翠竹,教人胸中不觉澄澈而安心起来。

  太夫人怒气一消。

  「……还有娘亲,外祖母今日明着护的是侯府,可说到底还不是怕娘亲您和舅母因一时口舌之争,日后万一种下心结,教舅舅究竟是该护着自家的妹子还是自己的娘子?」她对徐氏半哄半劝地笑笑。

  徐氏愣愣地望着纤秀瘦弱的女儿。

  太夫人则是满眼欣慰,紧紧地攥紧了安鱼的小手,感叹笑道:「好孩子,比你娘还要看得明白,将来必是个有福的。」

  「娘……」徐氏一方面高兴女儿被夸赞,一方面又觉得委屈,不由嘟起嘴道:「女儿哪里是看不明白?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侯府中最大的还是我,有我镇着,你大嫂只敢酸溜溜挠个几句,却也不敢多说多做些什么,可娘难道能一辈子不死?」

  徐氏也慌了,泪汪汪地扯着太夫人衣袖道:「娘定是长命百岁的,别说那些晦气的话呀,我、我知道了,以后不跟大嫂赌气也就是了。」

  太夫人轻抚着小女儿的头,叹道:「你已是徐家妇,姑爷性子好,倒纵得你和未出阁前一样娇娇任性……现在有娘在,你兄长们对你自然亲如手足,可将来各自儿孙多了,疏远了,最后还能剩下几分香火情?」

  徐氏默默靠在太夫人身边流泪,哽咽道:「娘说的我都懂,可明明两年前大嫂对我家鱼姊儿爱若亲女,口口声声要给弦歌儿定——」

  太夫人微惊,忙重重咳了一声,转过头对安鱼亲切笑道:「鱼姊儿以前最喜欢在园子里的暖阁赏雪赏湖景了,不如让姚嬷嬷她们服侍你去散散心透透气儿吧?来人,把我那只翠金泥滚珠手炉给表小姐,务必伺候好了,若是让姊儿冻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安鱼微笑。「谢谢外祖母。有劳姚嬷嬷了。」

  百年侯府,从亭台楼阁树木山石间,处处可见其古朴苍劲底蕴厚重……

  她在珠儿、蕊儿和姚嬷嬷的簇拥下慢慢走过长廊,脚下踏过的每一块青石砖累积的都是岁月痕迹。

  论理说,武定侯如今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又是新皇信重的股肱武臣之一,可安鱼看着今日静安堂上闹的那一幕,心底还是不自禁浮现了一丝唏嘘感慨。

  有武定侯夫人这样心胸狭隘短视的当家主母,勇武刚毅的武定侯将来的青云路能走多久走多远?怕还是未知之数。

  安鱼正沉思间,忽然前头出现了个娇媚身影,阻住了她的脚步。

  她看着眼前面露轻蔑与挑衅的美貌少女,微露疑惑,还来不及开口相问什么,姚嬷嬷心一紧,已不动声色地稍稍上前,恭敬一礼。「大小姐。」

  徐湘领着六七个丫鬟,高傲地刻意挡路,闻声冷冷地瞥了姚嬷嬷一眼。「嬷嬷这是做什么?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奴才,可别认错了主子。」

  姚嬷嬷处变不惊地含笑道:「谢大小姐提醒,老奴是太夫人的奴才,自是不会忘的。」

  徐湘美眸微眯,强忍怒气地怪笑一声。「所以嬷嬷的意思是,我便不是你的主子了吗?」

  这话太尖锐,连姚嬷嬷也不好硬顶上,只能四两拨千斤,语气放软地道:「大小姐言重了。若是老奴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请容老奴先完成了太夫人的交代,待会儿再好好跟您领罪。」

  「姚嬷嬷,我不过想找表妹说说话,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徐湘高高挑眉,眼色一瞄,身后的两个丫鬟不由分说地挤上来「搀扶」住了姚嬷嬷,下一刻,安鱼的手腕被徐湘狠狠地攥住,扯着就往外走。

  安鱼身子单薄,又是大病初愈,不由自主被扯得脚步踉跄……

  「小姐!」珠儿、蕊儿大惊,上前想抢回自家小姐,可徐湘今日早有准备,一旁丫鬟如狼似虎地扑来,牢牢架住了珠儿、蕊儿。

  安鱼万万没想到武定侯府竟然还有这一号嚣张跋扈人物,她被硬生生扯到了冒着寒气的湖边,努力挣扎着,也恼了。

  「你这是要杀人吗?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徐湘狠狠一把将她推跌在地,嚣张高傲地蔑视道:「小贱人,你不过是个外姓人,还敢在我面前充什么阿物儿?我武定侯府位高权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得上的……我大哥哥将来可是要娶真正金枝玉叶的郡主娘娘,至于你,我呸!」

  安鱼跌进了积雪犹深的地面上,冻了个深深地寒颤,顾不得摔疼的手脚,努力站挺身,目光直勾勾对上徐湘。

  「武定侯府向来忠君爱国赤胆忠肝,徐大小姐却是满口秽言手段蛮横,难道就不怕玷污了侯府百年正气家风吗?」

  徐湘闻言脸色都黑了,扬手就想掌掴。「你个区区五品小官儿的女儿竟敢辱骂我堂堂侯府千金?今儿本小姐就代替姑母教训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安鱼又惊又怒,正欲抓住她挥来的手臂,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威严又急败坏的怒喝——

  「住手!」

  徐湘一僵,脸色闪过一丝退缩和不甘愿,重重哼了声,抬眼正想抢先告状,却一呆,凶狠骄气的美丽小脸霎时红透了……

  眼前和爹爹站在一起的,那高大俊美龙章凤姿的贵公子是谁呀?

  俊眼修眉,潋滟深邃……嘴角似笑非笑,有着令人深深心悸的霸气和不自禁为之神迷的慵懒……

  向来以京城第一贵女美人自居的徐湘破天荒地羞涩了起来。

  可相较她的心神荡漾,魁梧英伟的武定侯却是盛怒中难掩隐隐惶惧,心底不由有些气恼起这个平时最受他宠爱的大女儿来。

  原想着这大女儿自有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娇骄锐气,平常总对她格外另眼相看且多疼爱了些,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却见她跋扈至此,而且还被贵客撞见了个正着!

  气氛有一瞬奇异的僵滞凝结——

  然而场中最为震惊的人,却莫过于安鱼了。

  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俊美男人……彷佛是踏破阴阳两隔,自她的前世走近而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旋即平静地低下头,闭上眼,不愿再见。

  ——呵,记得曾有句诗是怎么说来着?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我从前与你心,付与他人可!

  她临终前已懂了,也学会了。

  第2章(1)

  尽管心境老寂平和,然受过冻的安鱼,回府后还是不争气地大病了一场。

  安侍郎和徐氏自然焦心担忧得不得了,以为是她在侯府受了欺辱惊吓的缘故,徐氏更是又哭又骂,若非安侍郎拦着,非得冲到侯府去撕了那个天杀的亲侄女不可!

  大夫来看过,行了针也开了药,谨慎地说了几句「小姐这两年还是好好调养身子为重,日后……许是能于寿元无碍」后,便摇头叹息离去。

  武定侯府十万火急地请来了一位今日正值休沐在家的太医,却被安侍郎礼貌却神情僵硬地婉拒了。

  「下官身分低微,小女有疾,万万不敢劳动赵太医。」向来温雅谦和的安侍郎递上了一封沉甸甸的红封,坚定地道:「天寒地冻,赵太医受累了,下官让管家好好送您回府,至于武定侯府处,下官自会向其禀明。」

  尽管此间事体,武定侯府消息把持得滴水不漏,但赵太医为官行医多年,光只见安侍郎这番情态,就知个中必有玄机猫腻。但赵太医也是老狐狸了,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收下红封,一笑告辞。

  安侍郎回到屋内,看着面色苍白神情平静却瘦得小脸儿尖尖,更显得双瞳剪水清瘦楚楚的安鱼半坐卧在床榻畔,眼眶不禁一热,忙掩饰地柔声笑道:「鱼姊儿可好些了?想吃点什么吗?爹爹让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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