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你听好……”
“我不要听,不要听了!你不要再说下去,求你不要说了!”姚知雨激动的抡拳捶打他,想藉著那一声声的撞击,打破原本蛰伏在她内心,却被他给引出来的强烈恐惧感。
“好,我不说,什么都不说了。”傅耿轩紧紧拥住她,轻声抚慰她。
感受到她身子无法遏制的颤动,听见她低细的啜泣声,他一颗心紧揪著,一刻都不能释放……
如何宠爱他的女人,他驾轻就熟,可何谓心疼,却是现在才明了。
她的眼泪与怒气,如针般刺在他的心口,他为这俨然像处罚的痛苦束手无策,只能忍耐。
是爱在作祟。
莫怪人说爱像把刀,幸福时划下浓郁的蜜汁;失意时割扎著彼此的心,流下浓稠鲜血,令人沭目惊心,却不知该逃向何方。
忘情地俯首探寻她的唇,溃决的咸泪渗入他的嘴里,不必等到大厄临头之日,他觉得自己立刻该死!
伤了她,又吓到她,他不该死吗?
“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吻我!什么都不要。你回台北去,你快回去──”姚知雨哭著抗拒他,不断推开他。
“我要留下来,你明知我不可能走的。”
“我不要你留下来。”
“你就这么气我?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傅耿轩颓然的放开她,脸色凝重且忧郁。
“一直以来我就是太好商量,轻易接受你的任何要求,你才会为所欲为,从不考虑我的感受。”
他若打定主意骗她,为什么不努力骗到底,反而要中途掀牌?即使她是再坚强的女人,也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女人或许可以一辈子都没有爱情,可一旦有了爱情,便尽可能地要求完美,不容许欺骗,尤其姚知雨更是这种人,而他,无疑犯了她的大忌。
要她原谅,只有三个字!难难难。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原谅我?你想将我们之间的一切化为鸟有?”
“如果真有爱存在,是不可能因为一次的错误就消失不见,怕只怕你口口声声说有爱,根本是……假的。”
“假的?!”
“别再说了,我们就这样吧!我好累,你走吧!”姚知雨恢复平静,抹了抹自己泪湿的脸,又朝他伸出手,低哑的说:“麻烦你将钥匙还我。”
傅耿轩眉头紧蹙。他带著歉意而来,她不接受任何解释、不肯采信他的说法没关系,他能说她是正在气头上,忍一忍就算,就跟以往一样,每碰壁一次,他就愈挫愈勇,可现下她竟要他交回钥匙,这他不能忍了!
比起她开口索回钥匙的冷绝脸孔,她刚才的失控大哭还显得有情有义一些。
“我不要。”一整夜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傅耿轩吼了一声,愤而转身,头仇不回的甩门离去。
敢讨回钥匙?!
姚知雨,你被宠坏了──!
关门的巨响在空间里回荡,姚知雨骇异地望著抖动的门板,紧接著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紧凑、急骤。
他走了……被她赶走了。
她捂住心口,颓坐椅上,回想起刚才两人的争执与狂吼,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什么?
除了用犀利无情的言语一再的刺伤他、责备他之外,她又说过……她是爱著他的吗?她有让他确实的明白正是因她爱他,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才会不肯接受及相信他的任何劝解吗?
没有,她没说!
她只是让他以为她是骄傲的、固执的、无情的、不理性的……
好吧……就让他那样想吧!反正是他错在先,她没有错,她没有错……
一声声告诉自己她没错,可她的泪水却不住的滑落。
一遍遍安慰自己她并不过分,然而心底深处的回音却一次次反驳──
你错了、你错了。
第9章(1)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傅耿轩也是有个性的。
就是不求你,看你能咬我吗?
自从与姚知雨不欢而散后,转眼已近一个月,傅耿轩无法猜测姚知雨现在的心情如何,可是他自己,仍然处在极端低迷的情绪当中。
偶有高亢时,铁定是闷到受不了,在心里大骂姚知雨,过过干瘾。
就像现在,他坐在办公桌前看起来好像埋首于工作,其实却在胡乱想……
回想起那夜被姚知雨赶出门,他气得连夜飘回台北,因为心情不佳、精神不济之下,车子在半路撞上路肩护栏的事,对她的怨念就更深了。
当时的剧烈撞击,吓得他惊醒过来,所幸他命大,安然无恙,只是车头毁容,看起来有够难看。
瞧嘛!连出车祸他都还能大难不死,到底是谁说他短命的?他实在很不服气。
若非年代久远,不然他一定会将那位送羊奶的阿姨给揪出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不知,她没有根据的一番话,随随便便写个名字出来,就影响了傅家人长达二十年。而这第二十年是个大关键,他是生、是死,即将揭晓。
问题在于,没娶到姚知雨这位美娇娘,他是否还有命活?
他的生命竟像一场赌注,到底是要赌幸福,还是要赌一口气?
要幸福,他势必得追回姚知雨;要赌一口气,就等著看自己生日当天会不会大难降临。
最好他能死,看会不会吓死姚知雨,就算不吓死,也要她哭死。
“完了,我竟然在乱想这些。”傅耿轩失笑。“该死!”笑完没多久,一声咒骂冷不防地从嘴里跳出来。
是该死,他好想念姚知雨,想得……心浮气躁、心烦意乱。
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去求她,让她咬,咬死算了!
浪费一下午在那儿自怨自艾、发疯抓狂,最后仍不敌相思难耐,还是决定南下看她。就在他出发前,傅氏夫妇偕同出现在傅耿轩的办公室。
“耿轩,我和你爸爸最近想了很多,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杨馨语气柔和、小心翼翼,就怕踩到儿子的雷区。
“妈,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就算气父母,也只能气一时,傅耿轩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们打听到当年那个送羊奶的采芬的下落,我们去问问她,你命中是否还有别的贵人,好不好?”搞砸过一件大事,傅氏夫妇再也不敢贸然行动,先找儿子商量比较妥当。
“妈,如果你们那么相信命理之说,天下算命师多得很,有必要只听那位送羊奶阿姨说的话吗?你们不妨多找几个去算算,搞不好他们会说我福大命大,鸿福齐天,娶个三妻四妾,活到一百岁。”
“这……”他们才不管别的算命师怎么说,即便有一百人说他好,但只要有一个人说他不好,他们就不会安心。
何况都已经相信了二十年,没道理在紧要关头才突然不信。
姚知雨不肯嫁,总可以找找第二个贵人吧!
若真不行,就算要他最后随便娶个女人,他们也愿意!总之,事已至此,没有亲眼看见儿子在生目前完成终身大事,他们是不可能放心和安心的。
“耿轩,先前我和你妈弄巧成拙搞砸了你的安排,我们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次你就让我们再试试看,也许那个采芬能提供些什么好方法替你解厄,反正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平安度过你的二十九岁生日。”
博永华语重心长,只要过了这一关,他们就能从此放下心,不再有任何遗憾,因为他们已尽心尽力。
“随便你们了,反正你们就想我一定会出事,而我也没办法保证我会没事,所以你们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他仍然只要姚知雨。
管她是不是贵人,他就是要定了她!
“那我们就老实跟你说,我们已经跟采芬约好见面,不如你也一起去?”
“不了,我正准备要去嘉义。”
“那么巧,采芬人也在嘉义,一起去吧!”杨馨大声叫好。
傅耿轩望著一头热的父母亲,暗自无奈。
***
嘉义县溪口乡,一处老旧的四合院就是采芬居住的地方。
仿佛记得姚姑妈说过她也住在溪口乡,傅耿轩对这巧合感到有点不寻常,可也没在意,直瞧见从屋里迎出来的人影时,他顿时明白。
“采……”傅氏夫妇正想与多年未见的采芬打招呼,却被站在后方的儿子给抢了先。
“姑妈?!”傅耿轩诧异地喊。
“姑妈?耿轩,他是当年每天送羊奶的采芬阿姨……”杨馨纠正儿子。
“姑妈,你就是采芬阿姨?”傅耿轩不理会母亲的话,直走到姚姑妈面前,急切的问著。
“是,我就是采芬,姚采芬,也就是姚知雨的姑妈。”
姚采芬正式介绍自己的全名,抬眼望向吃惊的傅氏夫妇,深切的歉意浮现她微笑的脸上。
“采芬……这么巧,你是知雨的姑妈?那么当年你……”姚采芬与姚知雨是姑侄却未曾明说──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傅先生、傅夫人,请容我说声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谎言。”
“谎言?什么谎言!”傅氏夫妇骇然地握紧彼此的手,盯著姚采芬,急切地问道。
“请先里面坐吧!”姚采芬领著他们进屋。
在简单朴素的客厅中,姚采芬为傅氏夫妇奉茶,又深深一鞠躬。
“傅先生,傅夫人,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们这二十年来心惊胆跳,无一日安心,我真的非常抱歉,我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我疼爱的侄女姚知雨……”
“采芬,你也别那么多礼数,赶快把话说清楚要紧。”杨馨拉著她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我等于是哥哥、也就是知雨的父亲养大、教大的。我哥哥非常疼爱我、照顾我,即使是娶妻生女之后,他对我的关爱仍没减过一分一毫,大嫂也待我不薄,而我对知雨更是疼爱有加。
我们一家四口虽然不富裕,但生活得很快乐,直到二十年前一场意外,夺走我大哥大嫂的性命……”说到此,当年痛失兄嫂的姚采芬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慢慢说,没关系。”杨馨体贴地拍拍她的手。
“谢谢夫人。”姚采芬以手背拭泪,又接著说下去:“从此,扶养知雨的重责大任自然落在我肩上。当时我曾对著大哥、大嫂的牌位发誓,我一定会尽全力养育知雨、保护知雨、爱惜知雨,等她长大后更要为她找到最幸福的归宿。”
“对、对,亲人间都该为彼此著想,采芬,你有这种决心是对的。”杨馨频频点头认同姚采芬的观念和想法。
“那时候有朋友在台北发展羊奶的事业,邀请我去帮忙推广羊奶及送羊奶的工作,待遇非常不错,我便带著知雨去台北。就是那个时期,我送羊奶去你们博家,瞧见耿轩活泼又健壮的样子,实在很得我的缘,耿轩很有礼貌,常常笑嘻嘻的阿姨阿姨地喊我,我打从心里喜欢他,久而久之,一个想法突然从我脑中闪现。”
“重点来了!”杨馨听故事听得入迷,根本已忘记此行的最初目的。
“对……我那时想,你们傅家身世背景好不用说,耿轩又长得俊俏聪明,我看准他将来长大后必是人中之龙……”
“过奖了。”儿子从小就被称赞到大,杨馨依旧听不腻。
殊不知傅耿轩正在心里犯嘀咕,他才不是什么人中之龙,根本是只羊,连爱个女人都爱得凄凄惨惨的笨山羊!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将耿轩的未来给订下来,让他变成知雨的人,也就是说我希望知雨能嫁给耿轩。”
“采芬,你怎么这么有心机……”傅氏夫妇听到这儿,总算才有点愤怒。
“从那时候起我便一直在想办法,却总是无计可施,直到后来耿轩九岁生的那场大病。先前有一次随我外出送羊奶视察的老板,他一看见耿轩,脱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小孩将来不得了,要是娶对老婆,就算当总统都没问题……”
“太夸张了吧?”傅耿轩沉默已久,总算出声。
什么总统不总统的,他只不过是个子承父业的男人,在事业上他的表现看似亮眼,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比老爸当家时多赚了些钱而已……
所以,三军统帅免了,他只求有些大女人性格的姚知雨拜倒、臣服于他的爱之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张,总之他的话给了我灵感,于是我就扯了那么大的一个谎出来了!”
“说耿轩在二十九岁有大灾难,如果在二十九岁生日前没娶到一个叫做姚知雨的女人,就会生日即忌日?!”傅永华激动的站起来,握拳一副想开扁的态势。
“是,是,这是我胡扯瞎扯乱扯的大谎言,傅先生,对不起。”见博永华站起身,采芬也连忙起身低头认罪。
第9章(2)
面对此一结果,傅耿轩应该大吼、大叫、暴跳如雷,但他什么都没有。他压根儿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好笑,嘴唇不禁冷冷一撇。
在死亡阴影下活了二十年,如今虽然重见阳光,但先前被姚知雨的无情伤了那么重,他的心犹痛著,更无法设想再去找她时,她会怎么对待他。
应该还是不理不睬吧?
姚姑妈的作为是出于为姚知雨的终身幸福著想,可她绝没料到,她的侄女正在抗拒著这个幸福,想从姚姑妈处心积虑为她制造的幸福圈套中逃脱。甚至痛恨著他这位从小就被她姑妈相中的“乘龙快婿”。
“采芬,你真是……有困难为什么不直说,干嘛扯这些谎呢?你这个谎言等于将我们傅家打入黑暗地狱,你知道吗?”杨馨气哭了,回想二十年来的担惊受怕,竟只是为了别人的谎言,而他们夫妇俩还深信不疑,这教他们情何以堪!
“我只是个小小送羊奶的人,怎么敢跟夫人你们明说呢?”采芬也有苦衷,她自知高攀不起,只好来阴的……
“哎,哎!”夫妇俩光叹气,也不知该对姚采芬怎么样。
二十年来,苦也苦过,恼也恼过,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固然心里又呕又不爽,可确定儿子不是短命相,他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这下也不用再“请教”她儿子命中有没有第二个贵人老婆了,从此傅耿轩想娶谁就娶谁,无须受限于这教人啼笑皆非的命相之说。
“姑妈,这些事你没跟知雨提过吗?”
对父母怒极而骂、喜极而泣,在那边又哭又笑的模样,傅耿轩视若无睹,他现在只在乎姚知雨。
“从没提过,不过我一直在期待你的出现,上次见面,一开始我对你板脸孔,那是因为我以为知雨乱交男朋友,直到你介绍自己的名字,我才高兴起来。”
“那你知道知雨已经不理我了吗?”
“我并不知道……这是多久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