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感念他的孝心,这才同意收回。
由于“百鬼夜行”的事已经解决,所以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让已经在半路上的六皇子速速返回封地,为了监视对方的行动,容子骥派了许大贵和魏平去盯着,确保途中不会发生任何差错。
另外,皇帝还郑重地下了道圣旨,亲自任命容子骥担任钦天监监正一职,而且是即刻上任。
老太君不免又惊又喜,三郎夫妻的表现不仅赢得皇帝的信任,也让容家脸上有光,往后不用再让她烦心,她也决定交出大权,不再管事,让几个嫡媳、庶媳去忙,自己落了个清闲,只要等着抱大房所生的曾孙子就好。
为了容家的未来,容永全和容永华也认为这个侄子是真的有才干,都默许由他当家作主,不过平辈当中,自然也有嫉妒眼红的堂兄弟,但又惧于容子骥会念咒作法,拥有与鬼神沟通的能力,都不敢得罪他。
如今容子骥夫妻在府里的地位稳固,小事交由几个婶婶去处理,大事就得到竹院请示,这已经成了容府上下的共识。
日子看似平顺地过去了,应该气到吐血的萧德妃和徐长规都没有动静,容子骥也跟着按兵不动,似乎在比比看谁有耐心。
而他才刚上任,就将里里外外的符箓全都撤了,因为那些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废纸,到了第三天,更是毫不留情面地大力整顿人事,无论靠什么人或关系进来,若只是贪图月俸,只想混水摸鱼过日子,对阴阳术数又一窍不通,也没有心思学习,下场就是直接踢出去。
徐长规的儿子徐秉荣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番强硬的做法自然引来不少怨恨,甚至有人还到皇帝面前参了一本,可惜皇帝力挺到底,还反过来斥责对方一顿。
相公天天早出晚归,程瑜当然也没有闲着,得应付上门求助的帖子,从中挑出真正需要帮忙的对象,夫妻俩能够坐下来说说话的机会也变少了。
这天,难得容子骥早早就回来,两人便一起用膳。
“徐长规当不了钦天监监正,真的会就此罢手吗?”程瑜很怀疑对方会放弃自己的野心。“相公难道打算放过他?”
容子骥唇畔的笑弧泛出冷意。“为夫怎么可能放过他?之所以还不处理,无非是在等他自取灭亡。”
“相公是说他还会使出更卑鄙无耻的手段?”她忿然地问。
他哼了哼。“娘子不用急,只要等着就好。”
“嗯。”程瑜相信他自有办法。
“时辰也不早了,回房歇着吧。”容子骥起身走出书房,这段日子真的累死了,也没能跟自家娘子卿卿我我,今晚要全部补回来。
程瑜带上门扉,提着灯笼跟在后头。
“三郎!”李副将的声音传来。
接着朱将军也来了。“三郎,先别睡,俺有事要找你……”
程瑜看着它们。“什么事?”
“你们跟俺来一下!”朱将军说道。
闻言,容子骥并没有移动脚步。“上哪儿去?”
李副将卖关子似地笑了笑。“总而言之,跟咱们来就知道了。”
见夫婿站在原地不动,双方有些僵持不下,程瑜只好劝道:“相公,咱们就跟它们去一下,你总信得过它们吧?”
“难道俺会害你?”朱将军没好气地骂道。
他是宁可相信鬼,也不相信人,但却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走吧!”程瑜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他的手腕。
容子骥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跟着自家娘子穿过甬道,往南边的角门方向走。
夫妻俩来到门前,同时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门是关着的,看不到外头,可程瑜颈背上的寒毛整个竖起,甚至从脚底冷到头顶。
“那个……相公,外面好像有“那个”……”她呐呐地说。
不用开门看,容子骥也感觉得到数量惊人,额际青筋爆凸好几条。“你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因为有门神在,它们进不来,三郎,你快想想办法!”李副将请求。
朱将军也难得放低姿态。“你就收留它们吧!”
连朱将军都低声下气地哀求,程瑜有些不忍,上前开了门,才跨出门槛,着实被外头的惊人场面给吓到。
只见整条街道被应该有数百到近千名不等的兵士给塞得满满的,幸好一般人看不到,否则准会吓破胆。
这比“百鬼夜行”还要来得壮观,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排列整齐,整装待发……不过仔细看的话,它们有的肚破肠流,有的身上有好几个窟窿,缺腿少胳膊的更是多到数不清,但是个个都想办法挺直腰杆,似乎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便要冲上战场杀敌。
随后出来的容子骥嘴角抽搐几下,他的预感还真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居然给他搞出这么大的麻烦来。“你把它们叫醒了?”
“俺是它们的将军,谁敢不从?再说俺也担心徐长规又打它们的主意,利用它们来干坏事,到时真的被灭,当然不能坐视不管。”这是朱将军考虑了好几天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我又不打算造反,收它们来做什么?”容子骥咬牙切齿。
朱将军嗓音透着哀求。“俺从来没求过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李副将也同意这个做法。“与其遭到有心人操控,还不如让你收了,要怎么使唤都成,这么一来,徐长规就算拿到它们的遗骸,也动不了它们。”
“相公,它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程瑜也怕徐长规故技重施。
容子骥瞪着自家娘子。她居然帮它们说话?
结果呢?
他不收行吗?
容子骥拜过门神,又将这一大群“人”收进酒瓮中,上头贴了符,保证不会惊扰到活人,才进得了门。
“里头会不会太挤?”朱将军不想麾下的兵士受到委屈。
容子骥唇角往上一勾,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却令人看得毛毛的。“你要不要也进去试试看?”
“不、不用了。”它才不想被关。
最后,容子骥将酒瓮搁在书房的几案上,再摆上小小的香炉,点上三炷香,让它们继续沉睡。
程瑜合掌朝酒瓮拜了拜。“希望有一天,它们都能够放下前世的恩恩怨怨,心里不再有挂碍。”
“谁知道?”他事不关己地回道。
不过程瑜知道,也许这个男人的真实性情看来冷淡凉薄,但并不会真的就见死不救,只是表达关心的方式不同,而她并不觉得讨厌。
“我喜欢这样的相公。”
容子骥楞了楞。“怎么突然说这个?”
“相公不是说过担心我会无法接受原本真实的你吗?我现在要告诉相公,我很喜欢。”程瑜主动告白。
他目光掠过一抹激动。“那就好。”
程瑜热切地看着他,期待也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娘子用这么火热的眼神看着为夫,若是想得到疼爱,不妨直接开口。”容子骥笑得分外邪气。“咱们这就回房去,为夫想到另一种绑法……”
“欸……”她惊呼一声。
这次换程瑜被拉着走,看来又是一个甜蜜但又全身酸疼的夜晚……
四月下旬,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着。
一名长相圆润的妇人匆匆忙忙地来到容府的偏门,用力敲着门,等到门房出来后,她立刻说明原由,接着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门房可不敢拖拖拉拉,立刻转告管事,管事则马上前往竹院。
“……我娘病了?”程瑜口气焦灼地问。
管事拱手回道:“那名妇人自称是夫人娘家的街坊邻居,受托前来报信,希望夫人拨冗回家一趟。”
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银子请奴才或婢女,母亲确实有可能会拜托住在隔壁的大娘帮忙带个口信,程瑜心想一定病得很重,否则母亲绝不会麻烦人家。
“我这就回去!”听说母亲生病,她哪里还坐得住?
程瑜先去向老太君禀明,请求她答应让自己回娘家一趟,而老太君也没有为难她,亲家就住在京城,不让她回去探望也说不过去。
得到同意,程瑜恨不得飞奔回家,不过又顾及到相公和自己目前的身分,言行举止不能马虎随便,只好等待管事备轿。
“夫人看看还缺什么?”秋香打开提篮,里头放了人参等珍贵药材。
程瑜已经是心急如焚,只是看了一眼便道:“就先这样吧,如果还有缺什么,改天再另外派人送过去。”
“是。”
铃儿不知何时站在墙角。“……夫人还是等侯爷回来,再一起回娘家吧。”
她收拾了下心神,按捺住焦躁的心情,这才开口回道:“相公很忙,我不想麻烦他,何况娘家离这儿又近,我很快就回来。”
秋香见主子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说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大惊小怪或是吓得直尖叫,可以镇定地做自己的事。
“那……奴婢可以跟着夫人去吗?”侯爷曾交代过它要好好看着夫人,既然阻止不了,它只好跟在夫人身边。
程瑜没有拒绝,还在上轿之后特地把铃儿叫进来,免得午时的阳光太烈,有可能会伤了魂体。
生前不曾被这么温柔对待过,铃儿整个怨憎的心都被洗涤了。
只是程瑜怎么也没想到,才出容府没多久,竟就在朗朗乾坤之下遭人打劫……
真的是打劫吗?当她被人从后头敲昏之前,不禁这么怀疑……
第9章(1)
“夫人!夫人!”秋香挟着哭音的呼唤以及摇晃,总算把她叫醒。
程瑜才动了一下,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怎么回——啊!”
她忆起自己是被人敲昏,连忙集中视线焦距,只见身处的地方相当狭窄,墙角的地上摆了一盏烛火,四周皆是土墙,其中一面墙上有扇木门,不过怎么拉或推都打不开。
“把咱们掳到这儿来的人呢?”
“奴婢也才刚醒来,没看到其他人。”秋香脸上布满泪水地说。
“你有没有受伤?”她问着自家丫鬟。
“奴婢没事,只是脑袋被敲了一记,夫人呢?”
“也一样。”程瑜抚着后脑勺。“……对了!铃儿?铃儿?”连叫了两声,胖丫鬟都没有现身,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不用担心,相公很快就会来救咱们的。”
“是,夫人。”秋香也这么相信。
“不过到底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咱们绑到这儿来的?”程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袄裙上的灰尘。“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这当口,木门外头有了动静,门打开,进门的男子年约二十出头,目光带着明显的鄙夷之色,他走到程瑜面前,上下打量她。
“你是谁?想干什么?”秋香马上挡在主子面前。
徐秉荣从鼻孔哼了口气。“当初没有娶你真是对的,凭你这等姿色,还高攀不上本少爷,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会嫁给凤翔侯,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嫉妒的口吻昭然若揭。
“你是……徐长规的儿子!”程瑜不禁恍然大悟,除了他们父子之外,也没有别人会掳走自己,目的应该是为了报复相公,都怪自己太大意,才会被掳来。“应该是我庆幸不用嫁给你才对,否则一辈子都毁了。”
“你这女人嘴巴还真利!”他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脑子似乎不怎么聪明,一下子就上当了,否则想抓你还真有些困难。”
“我娘生病是假的?”她暗骂自己笨。
“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迟了……”徐秉荣朝外头吆喝。“进来吧!”
见到三名凶神恶煞般的家仆进来,程瑜一脸戒备。“你们想干什么?”
“暂时还不会杀你,只是想借你的血来用一用……”他朝家仆们使了个眼色。
“我爹说你是天上的神只下凡投胎,只要喝下你的血,就可以增加功力,召唤更多的亡魂出来,我可不相信这种事,但又不得不听命行事,可不要怪我。”
秋香要阻止他们靠近,却被家仆甩了一个巴掌,撞到墙壁昏了过去。
“我只是个普通凡人!”程瑜怒气冲冲地朝对方出拳,那名家仆挨了一记,往后退了几步,另外两名家仆顺势抓住她的一只手腕,让她无法再动手,她两只脚不断踢动,想要把他们踹开。“放开我!”
徐秉荣自袖中抽出匕首。“把碗拿过来!”
“是。”方才挨打的家仆连忙将手中的碗凑上前。
他捉住程瑜的右手,逼迫她张开手心,然后迅速地在她掌心上划下一刀,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不断地滴在碗中。
“你们简直是疯了!”程瑜并未感觉到痛,只有恐惧,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液在眼前流不停,比每个月都会经历的那几天还要可怕,渐渐的,她开始有些头昏眼花,挣扎的力道也跟着愈来愈小。
等到装了半碗左右,她身子一软,倒卧在地,血也渐渐止了,徐秉荣这才收手,可还不能把人弄死。“你们好好看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说完,他亲自端着碗去见父亲。
家仆们重新关上柴房的门,并在屋外把守。
这时,秋香支着额头醒转,见到晕厥在地的程瑜,又见她右手掌心上都是鲜血,惊慌失措地爬过去,发现上头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连忙掏出手巾替她包扎。
“夫人!夫人!你可不能死!”
侯爷救命啊!
她一面试图叫醒主子,一面在心中呐喊。
同一时间,铃儿带着朱将军和李副将来到徐府外头,可碍于宅第四周贴满符箓,不管从四面八方试了好几次都不得其门而入,更遑论进去救人了。
“还是快去通知三郎吧!”李副将担心会延误救人的时机。
“走!”朱将军大喝。
旋即,三“人”又消失了。
“……申时都过了,你打算何时才去救人?”朱将军在钦天监外头等,见容子骥从知府衙门回来,才下了轿子,已经急得直跳脚。
李副将连忙在它身边安抚。“将军先别急……”
它们还会不了解三郎的个性吗?看起来愈冷静,就表示愈愤怒。
“俺怎么能不急?”朱将军大吼一声。“自己的娘子被人家掳走,这臭小子却不知在忙些什么,难道还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吗?”
容子骥依然对朱将军的叫嚣充耳不闻,仿佛它们并不存在似的,坐到书案后头处理公务。
“三郎,你打算怎么做?”李副将耐住性子问。
容子骥终于抬起头,俊美的脸庞透着森冷。“现在要做的只有等!”
朱将军提高嗓门吼道:“还要等什么?等你家娘子被杀吗?”
“徐长规目前还不会杀她,他的目的是娘子身上的血,死人可是不会流血的……”记得那天翻阅子敏堂兄手边的两本书籍,引起自己注意的是上头记载着“若饮下神只下凡投胎之人的鲜血,可增强其功力,并且号令百鬼”,想必这就是徐长规掳走娘子的目的,可见得他做过一番研究。好好的正路不走,净要去找捷径,等到发现误入歧途,已经陷入泥泞当中,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