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住身子,回头望着刘总管,却瞧见她脸上怀疑的表情,心儿一惊,心想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破绽了吧?照道理她的装扮很完美才对呀。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她小心询问。
“你要去哪里?那儿是练功房,你的房间在另一头才对。”
经他一说,妇人才恍然大悟,忙又堆着笑。
“瞧我这记性。”妇人才恍然大悟,忙又堆着笑。
“瞧我这记性,不过才离开几日,居然连自己住哪儿都忘了,谢谢总管。”说着,忙往另一头走去。
等离开了总管的视线后,妇人松了口气,她东张西望,凭着记忆找着了自己的房间,进了门,将包袱放在案上后,坐在床上,呈大字形的躺下。
哈!总算顺利混进来了!
事实上,她并不是巡抚大人府里,为大人打理膳食起居的安婶,而是关明月假扮的。
盗狼不愧是盗狼,说三日后把她弄进府里,果然没让她失望。
要进入门禁森严的项府并不容易,最快的办法是易容,真正的安婶被盗狼抓走了,然后盗狼将她易容成安婶的模样,并描绘一张巡抚大人府里的地图要她熟记。
除此之外,盗狼还一一说尽解说每个人的相貌,以及安婶负责打理的差事,所以她适才遇上了刘总管,便立刻认出了。
盗狼说,她有一日的时间,到了就得走人。
一日足够了,只要能让她自由进出项少怀的房里就行了。
将包袱收好后,她便到处走走看看,沿路上遇着了其他仆人,都没人注意到她,顶多点头打个招呼。
关明月暗暗偷笑。盗狼不愧是她的好哥儿们,为她安排了安婶这么好的身分,让她出入项少怀的书斋和卧房,都没人敢拦她。
她先是大摇大摆的逛到项少怀的书斋里,看看墙上的字书,翻翻书柜。
这书斋洁净整齐,陈设简单俐落,没有珍贵的家具,唯一的名贵诗画,全挂在墙上。
她欣赏着墙上的诗词书画,对于项少怀的品味,她是很认同的。
接着,她逛到他的卧房,同样的简单洁净,没有太多华丽的家具,从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这男人是个清廉的官。
她像逛庙会一般东晃西逛,发现了一件事。
在项府的内院里,看不到任何一名年轻貌美的丫鬟,大部分都是男仆,不然就是相貌平凡又有点年纪的仆妇。
这男人是洁身自爱?还是对任何年轻的女子没兴趣?
一般公子大爷身边,就算没妻妾,也会有一、两名待妾,可她逛了老半天,连个姿色像样的丫鬟都没见着。
这男人当真如传闻,镇日忙于政务?若真是如此,姓项的还真正无趣得紧哪!
到处逛逛,熟悉了所有地方后,接下来,便是实践她的计划。
接近晚膳时刻,大人从巡抚衙门回到宅院里。
捧着水盆和布巾,她推开房门,跨入花厅,来到屏风前,原本悦耳好听的嗓音,在她特意压低下,带点妇人的粗哑。
“大人,给您送洗脸水来了。”
屏风内传来沉稳的回应。“拿进来。”
“是。”关明月假装恭敬垂首,将洗脸水放在一旁铜镜几案上,然后才转身,瞄着眼前的男子。
这是她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又这么清楚的看见项少怀的真面目。
意外的,那是一张生得极好看的相貌。
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以及不大笑的薄唇,配合一双内敛却清澈如镜的黑眸,立体如镌刻的五官,自有一股不容人亵渎的威仪。
据说这男人已经年过三十,原以为他会看起来像个食古不化,蓄着山羊胡的老头子,或是长得一张刻薄相,可他却生得人模人样,比她相像中的还好看。
大概是太意外了,所以她禁不住盯着他发愣。
项少怀用清水洗了脸后,却迟迟没接到安婶递来的布巾,睁开的眼,往她这头瞧来。
“安婶,你在发什么呆?”
关明月这才回神,想起自己现在的身分,忙将布巾递给他。
“呃,大人请用。”
她恭敬的垂首,趁着他用布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时,偷偷吐了吐舌,心下好笑,项少怀就在眼前,却没发现她是假的,让她颇为得意,也多亏盗狼心思缜密,找了个声音很好伪装的安神,否则易容成别人,她可没办法装得这么像,肯定被识破,改天一定要请盗狼喝坛好酒做为酬谢。
她猜测,一个不讲道理就封了月华坊的男人,个性肯定很难待候。
接着又好笑的告诉自己,想这么多干嘛?反正她只待一日,等目的达成,明日就脚底抹油溜了。
待他擦完脸,她伸手接过布巾,捧着水盆,正要退出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命令。
“慢着。”
才要退出房的她,顿住脚步,转回身脸蛋依然垂得很低。
“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把头抬起来。”
她心下一惊,整个人愣住了,一时有些犹豫。
竟然叫她把头抬起来,是何故?他发现她是假的吗?这可糟了,她都还没开始进行她的计划,就被他识破了!
“怎么不抬起脸来?”
“是。”
她银牙一咬,深响应一口气,怯怯地抬起脸,迎上他威严的面孔,目光如炬的眼,像要看透人心一般,直直盯住她。
第三章
关明月心跳加快,猜想自己是哪儿露了陷?正当她以为自己被发现时,不料他却开了口。
“你娘的身子还好吧?”
她有刹那的怔愣,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总管说你娘病了,需要看大夫。”
原来他是跟她说这个呀!她悄悄松了口气,谦卑的回应:“是,回大人,我娘她......这几日身子不适。”
“以后若需要回去一趟,不用请示,跟总管说一声就行了。”
“是,谢谢大人关心。”
“我会吩咐总管,叫账房拨下一笔银子,明日你去账房拿了银子,,就回去几天,带你娘去看大夫。”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随即敛下眼,恭敬回答:“多谢大人。”
“跟往常一样,把膳食端到房内。”
“是。”
她退出了内房,经过花厅跨出门槛,回想适才他所说的话,让她十分意外。
看不出这个人倒是十分体恤下属,一点也不像她心目中所想的,是个自私无情又冷血的大人。
她忙摇头,心想那又如何?只要一想到月华坊那些无辜的姐妹,她心中的怒气再起,可没忘了此行进来的目的,就是狠狠教训他。
她来到厨房,厨子早将大人的膳食准备好,为了保温,以小火焖煮。
她端起膳盘,能经手这膳盘的,除了厨子,就属她“安婶”了。
见到膳食的内容,她不禁觉得奇怪。
“大人就吃这些?”
“是呀。”
两盘素菜,一盘肉,一碗汤,看起来倒像是给下人吃的,堂堂的巡抚大人就吃这样?
“怎么了?”厨子问。
“吃这些,大人会不高兴吧?”
他起码是个大官,就算没山珍海味,少说也要大鱼大肉,精致一点吧?这几盘菜看起来比平常百姓吃的还不如。
“大人数十年如一日,吃的都是这些清淡味,你不是早知道了?”厨子还奇怪的看着她,仿佛她问得莫名其妙。
关明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菜肴,数十年如一日?天呀!他吃东西如此不挑?简单,清淡,毫无奢华可言的伙食,看起来就很无味。
“咱们大人对吃的并不讲究,除非是喜事节庆,否则他严格要求不可铺张浪费,前一任的厨子就是因为没听进大人的意思,动不动就大鱼大肉,最后卷铺盖走路,你忘了吗?”
面对厨子疑惑的眼光,她忙到:“我当然记得,我只是心疼大人罢了。”
“相信我,要在大人底下做事,守规矩就能保平安,其他的咱们就甭多事。”
她没再说什么,端起膳盘,走出厨房。
望着盘中简单朴素的膳食,项少怀给她的感觉,似乎离刻薄的印象又更远了。
好吧,他还算是一个自爱的好官,也很体恤下属,不过就是固执了点,原本她还打算给他一个大教训,但现在看来,这人似乎不坏,只是太克尽职责了,或许她可以跟他讲讲道理,让他收回查封月华坊的命令。
此刻她心中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有了另一个主意。
明月当空,夜阑人静。
项少怀躺在床上,不知为何,今夜睡得极不安稳,他额头冒着汗,感到身子时冷时热,奇异的感觉从身子扩展到四肢。
他想翻身,却动不了,仿佛这身子不是他的。
朦胧中,他瞧见一名女子坐在床沿,她的容貌美丽娇艳,朱唇浅笑,但那双妩媚秋波的眼,却闪着顽皮慧黠的光芒,直直盯着他。
做梦吗?
他感觉自己恍若浮在空中,身子不是自己的身子,因为他怎么动都动不了,而那张绝美艳丽的轮廓,也逐渐清晰当中。
他猛地惊醒,黑亮的眸子倏然睁大,发觉这不是梦,在他的床边,的确坐着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美得倾城的女子,雪白的肤。嫣红的唇,穿着一身雪纱轻裙,窈窕动人,那水灵清澈的美眸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大人,你醒了呀。”黄莺出谷般的嗓音,软哝悦耳,足以让任何男人酥软入骨。
项少怀新下震惊,发现自己全身动弹不得,没有东西绑住他,但就是动弹不得,会变成这样,当然与眼前的女子脱不了干系。
“你是谁?”
“大人好坏,让奴家来侍枕,却忘了奴家的名字。”关明月不依的娇嗲埋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迷人冷艳的风情。
今晚圆月当空,窗外洒进的银白月光,正好投射在床杨上,借着月光,她可以瞧见这男人石雕般冷漠严峻的五官。
美眸悄悄打量对方的神态,心想这人倒也沉着,换了其他人,睡到一半床边突然坐了个女人,恐怕吓也吓死了吧?就算没吓走半条命,起码也会惊慌失措,对于他的镇定,她心中暗暗佩服。
“我没有找人侍枕,也不认识你,你究竟是谁?三更半夜为何闯入我的卧房?”
“我是谁?”二涧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眨着比天上明月还要清澈灵气的明眸。“如果说我是女鬼,你怕不怕?”
这话并没有吓到他。
“就算你是女鬼,擅闯入房,本官照样依法办你。”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项少怀何惧之有?
她听了一楞,继而噗嗤一声,呵呵的笑倒在他身上。
他瞪着她。“笑什么?”
玉手捣着嘴儿,不敢笑太大声,努力憋住。
“素闻巡抚大人铁面无私,忠肝义胆,铲奸除恶,连鬼都不怕,我关明月算是见识到了。”
黑眸里有着不可置信,继而缓缓昧细,闪过一丝异芒。“你是月华坊的花魁关明月?”
“原来大人有听过奴家的闺名呀,是明月的荣幸呢。”她索性将他的胸膛当成了桌子,趴在上头,两手捧着香腮,跟他抬起杠来。
她有趣的笑着看他严肃威吓的面孔,明明还很年轻,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板着脸。
“你有什么目的?”他冷冷地问。
“你说呢?”
当柔软的身子趴在他身上时,肩上的青丝也披散在他胸膛上,他可以闻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也将那美丽绝伦的脸蛋看得更为清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府,不怕杀头吗?”
她用力的点头。“当然怕呀,所以奴家才要偷偷的摸进来呀,你看,为了不惊扰外头的守卫,我还刻意趴在你身上,这样才能小声说话,免得被人听到,多少男人巴不得奴家趴在他们身上,都讨不到这个福分哩,算你运气好。”
明明是自己压倒他身上,却还怪气他占便宜,这女人简直太放肆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呵呵娇笑,“放心,毒不死人的,只是让你全身动不了而已。”
晚膳的菜汤里,她偷偷下了药,这药是她从江湖神医冥王的妻子向净雪那儿得来的。
净雪告诉她,这药是冥王取二十多种药草的汁液,用大火熬煮七七四十九天而成,吃下去,不会伤身,也不会昏迷,意识清楚,却会全身动弹不得,冥王曾用此药来惩罚不听话的手下,据说效果奇佳。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官下药!”
“大人过奖了,奴家没什么长处,就是胆子比别人多了些,说来这都要怪大人,若非您下令封了奴家的月华坊,奴家也不会出此下策,来找大人好好商量呀。”
“你敢威胁本官!”
“哎呀,我刚说了呀,是商量,商......量......”最后两个字还特地拖长了音,更正他的説词,倘若这样就叫威胁,那么后头的好戏,他怎么受得了呀。
那双怒瞪得眼,即使在昏暗的房中,也依然璀璨,像是黑暗中锁住猎物的豹眼,明月可以瞧得出来,这男人因为全身不能动,非常、非常的火大。
“我就直话直说了吧,大人无缘无故封了月华坊,害得我一票姐妹没了头路,奴家是来‘泪求’大人收回成命的。”
“不可能。”
连思考都没有,就断然拒绝,这男人实在很无情哪。
“咱们月华坊的姑娘们,不偷不抢,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大人何苦要断了生路?”
“青楼营生,伤风败俗,官吏上花街柳巷,夜夜笙箫荒废政事的恶习,本官绝不允许。”
“大人说这话就不对了,您要严惩那些官吏我没有意见,但咱们也没拿刀动剑,威胁那些男人一定要来呀!教长在他们身上,大人怎么可以全怪在我们头上?这不公平。”
“命令既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拧着秀眉。“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呀?分明是故意跟咱们过不去嘛。”
“哼,花街柳巷迟早要整治,封了月华坊,只是第一步罢了。”
她不由得愣住,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所有的花街柳巷,你都要封了?”
“只要本官在的一天,就不容许再发生官吏上青楼,荒废政事的恶习。”
他说得振振有词,坚定的语气中毫无转圜的余地,令她忍不住恼了。
“你太霸道了,待在青楼的女子,不全是坏女人,很多事身不由己,为了讨生活,不得不投身青楼。”
“那更要封楼了,正好可以杜绝女子流落青楼的下场。”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何况全国各处都有青楼妓院,难道你想全封了不成?”
“本官正有此意,正打算写建言书上报朝廷,向皇上建言。”
她张着嘴,瞪着眼,讶异好久,好半天说不出半个字,这男人比她预期的更加固执,也更难说服。
“你要向皇上建言?”
“正是。”
她沉下脸色,这个一意孤行的男人,真的把她惹火了。
“皇上?哼!你以为其他男人都像你一样想当圣人啊?告诉你,连皇上都爱上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