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眸眶这样热、这样湿,仿佛这般哭着,能一点一滴以泪穿透,去磨损压在心头的那方大石。
抓着阔袖用力拭泪,擦过又擦,袖子都湿湿糊糊,鼻子仍一抽一抽的。
泪难止,她似着恼了,还恼到跺脚,未觉自己这举动看起来有多孩子气。
待把一张脸弄得勉强像样,甫旋身便狠狠惊住!
那人半身藏于花木形成的阴影里,一双长目似今晚月光,清色映人。
而她认出那双烁辉的眼睛属于何人——游石珍!
又是他!竟然是他!
觑见她哭,他看得畅怀了吗?
干起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他珍二的手法确实冠绝天下!
雪颊火辣辣热烫,穆容华只觉羞恨难当,想未多想已箭步冲上,袖中五指攥紧,扬起便是一拳。
游石珍面颊生生挨上一记!
这一拳与之前她揍他的那一记相较,力道着实沉重。
他不是避不开,而是忘记避开,因她……她流泪了。
他没想到她会哭,更没预见她会哭。
她哭,自个儿躲起来,不想让谁看到,可他偏偏尾随而来,偏偏令他撞见。
他藏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胸内却掀起阵阵波涛。
听她啜泣,见她频频举袖拭泪,再见她气恼跺脚为难自己,拚命要自个儿回复寻常模样……他傻住了,屏气忘息,两眼被深深牵制。
然后她发现他,冲他大步而来,扬袖揍人!
他没法闪,亦无法运劲抵抗,尽管皮粗肉厚还是被揍得两眼乍盲,一阵晕眩。
穆容华狠狠挥出这一拳,重击之后,她手疼心颤,神识随即清醒了些。
……她、她竟这样火爆野蛮!
努力要回稳意识的样子。
似闻几名护院的脚步声在左近响起,穆容华凛然一震,不待确认,她趋前扯他手腕,拉着便往园中某个方向跑。
游石珍完全随她,毕竟这是她的宅子、她的地盘。
她领着他左弯右拐,大道不走专挑旁门左道,一路畅行回到她的“雪霁堂”。
一进自己的院落她倒顿住了,原来贴身小丫鬟还没睡,尚守在屋前廊下,而屋中也已替她点起灯。
她愣住,下意识欲退,一路很乖顺地被她扯来的游石珍却动作了。
他俐落挣脱她的掌握,在她还没闹明白他的举动前,他已无声且迅雷不及掩耳潜至宝绵身后,出指点昏,并一把捞住软倒的小丫鬟。
穆容华拧起眉瞪人,他却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哥哥我任你瞪”的模样。
“跟我来。”最后只得叹气,穆容华认了,遂领着他将宝绵抱进偏间厢房。
安置好小丫鬟,她迳自走回自个儿屋中,游石珍沉默尾随。
然,当身后响起门扉合上、落闩之声,她心头小惊,回头就见他步步逼近。
退退退,无奈她后头抵着桌缘无法再退。
一室幽明中,他挨揍的颊面已瞧出有些红肿,再与他似冰似火、辨不出底细的凌厉目光一触,她因动手揍人而生出的罪恶感顿时消散不少,然胸中轻颤,却也不愿示弱。
想到他瞧见她哭,就……就很难板起脸、直瞪他不放。
“夜探穆府,珍二爷究竟有何贵干?”她微撇开泛红的脸,凶凶问。
游石珍面色遽暗,语调低沉。“你将穆行谨拉进这个局,暗中行事,那是信得过他了。但那天在穆家铺头,你与方仰怀玩的又是哪一套?”一些事当日未及看清,事后细细推敲,只觉其中颇有文章。
“我不是在玩。”
“是,你并非玩,是赌。”游石珍点了点头,道出想法。“那封信,你认出信上的字不是穆十一的手笔,却同时也认出可能是某人所为,你前思后想,决定大胆赌上一把,才会装得一副可怜落魄样向某人借银调度,为求引蛇出洞。”
“我才没装可怜落魄”气血一起,她又瞪人。
但他离得太近,她实难不去留意他的唇。
忆及当日对他的强索,她身子不由一软,想撑住气势变得有些艰难。
游石珍哼了声。“你最好装个彻底。我家秀大爷已准备出手,因你挨了揍,你禾良妹子替你出头,近来仍不肯搭理他,他不痛快,拖大伙儿下水,自然不会让广丰号痛快,他心黑手狠,最喜偏门抢攻,你好自为之。”一顿。“再说,穆大少别忘还有一位地头老大,这是前有狼、后有虎的阵式,你想引蛇出洞,最好先想想如何破阵。”
他绷着一张脸皮,字字咬得清晰,穆容华听得耳鼓轻震,方寸亦是。
“那地头老大如若肯放弃这一次中间者所牵线的生意,改与我合作,为我所用,待事成,穆某必定奉上双倍报酬。”她轻轻说,脸上热度渐扩。
他望着她,瞳仁跳动,似按捺似斟酌,道——
“地头老大不缺银子。”
明知有陷阱,她仍跳了。“那他缺什么?”
“就缺个娘子。”
穆容华吞吞唾津,袖里的手才攥起,眼前男人竟又正经八百问——
“那天你使强,欺负我老实,亲了我就跑,你都不觉愧疚?”
他老实?他……老实?!
“我问心无愧!”雪颜被红潮染遍,穆容华冲口而出。
仿佛就为等她说出这一句!
她此话一出,眼前男人骤然向她逼来,她腰被紧揽,后脑勺被用力掌住,下一瞬,热呼呼的嘴已含住她的唇。
火气终于炸开,游石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狠狠将她扣在怀里,以嘴还嘴,以亲还亲,仗着自己嘴阔、牙舌有力,他直接堵了她的口,牙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勇过她,于是磕合间她节节败退,被他的唇舌尽占先机。
真真无法招架,穆容华彻底体会到男女间的力气差距有多大。
他的吻乱七八糟,但生猛欲浓,勾得人浑身颤栗,而她,竟心颤得湿了眸眶。
终于放过她,他拔开热麻的嘴,很声低吼:“我也叫心无愧!”
唇,他喉中突然噎了噎,什么狠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哭什么哭?”
“我没哭丨”她辩驳。
“骗谁?你躲进园子里哭得厉害!”
完全是他使惯的伎俩,问事总这样突如其来,欲攻人不备。
穆容华倔着气,抿唇不语,他却颔首迳自道:“所以是孪生姊弟,弟弟夭折了,姊姊替代了弟弟。”
一双清丽眼仁儿直勾勾向他,畏疼般发颤,令他左胸亦随之绷痛。他忍抑下来,嘴角甚至勾笑,嘲弄道……
“你求的是什么?依着旁人的意念变成另一个人,以为你家阿娘终有一日能幡然清醒,能认出你是谁,唤出你闺名,能真正待你好?”
“你……你懂什么?!”
“我懂的的确不太多,却知道你笨得可以。”
“你闭嘴!闭嘴……”
她哪里笨?!哪里傻?!
她把穆家广丰号拓展至今日盛华,她跟人斗,斗智斗勇亦要斗狠斗力,她这样努力,夙夜匪懈,不敢忘怀自己的责任,她活下来的责任,活着,就是要振兴家业,要巩固大房家内家外,主权不能旁落。
“你的闺名?”他有力的指插入她发内,碧玉冠束起的青丝被他挑出好几缕。她闻言一怔,浸染水气的瞳心又颤。
他墨眉挑扬。“连自个儿闺名都记不得,不是笨是什么……”
话未道尽,换他遭到咬吻。
修长柔软的身子紧靠过来,两只阔袖攀上他的硬颈,将他的头拉下。
她狠狠堵他的嘴,要多狠有多狠,口中尝到血味,但她的唇舌却也被反噬得疼痛火热,都不知是谁被谁咬、谁遭谁侵掠。
事情不该这样,但一把火狂烧热烈,在心里、在血肉中,神魂浸欲。
火烧得两具未经人事的身躯周身通红,带怒气的吻渐渐变软、变得潮湿绵热喘息阵阵,对彼此的欲念如此清晰,不想放手。
炽吻稍歇,他挺俊的鼻犹贴着她的,目中星火灿盛,紧盯着她。
“你要吗?”嗓声沙嗄不已。
穆容华没有作答,神识狂了,方寸疯闹,她在他深吸一口气、咬牙欲撤开的同时,紧紧揪住他的粗腕。
她拉着他跑进里边的寝房。
“你愿跟我?”他反握她的手,胸膛鼓动明显。
第6章(2)
她心口突然缩疼,漾开一抹酸软。
眼前男子高大粗犷,五官英气勃勃,他举手投足间潇洒自信,但在男女事上,干净却也莽撞,又似乎太单纯了些……男女之间的欲,求一时酣畅淋漓,想要就要,想给谁就给谁,不好吗?
清雅气息喷拂他脸肤。“珍二爷,我混过青楼、逛过窑子,结识不少花街柳巷里的鸨母嬷嬷和姑娘家,可你有吗?”扬唇。“所以这事不是我愿跟你,而是你跟了我。”
说得像她对男女之事多有见地似,游石珍抿唇瞪人,耳根大潮,却又觉她青丝微紊,俊俏容颜透媚,那模样竟好看到勾魂。
待想拉她入怀再狠亲一通,她已主动靠来。
他一愣,唇就被吻了,软绵绵的吻,然后是眼睛、鼻梁,还有他方才挨揍的颊面,她亲过又亲,而后再回到两片峻唇。
他心跳暴快,一声重过一声,耳中隆隆响,那湿润的、绵绵软软的舔吮和琢吻竟比适才激切热吻更夺人神智。
他的腰绑被解开,裤头松垮垮,腹部突然遭她秀长的指撩过。
还没真真碰触到,他背脊已骤然僵挺,结实的肌肉和筋理绷得条条分明。
“穆大少——”他羞恼低吼,探手去揽她的腰,挟着就往长榻上压落。
穆容华一阵眼花,唇边不禁荡出笑,待男人那双大掌开始拉她衣带、扯她襟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她气息紊乱了,心跳跌宕又窜腾,轻轻的笑在他双掌探巡下变成轻吟,她的身子亦僵硬,然后莫可奈何又软下来,腿间颤抖抖的,酸软莫名,燃箸火,泌着热流。
“别小觑哥哥我!”他摘掉她的玉冠,彻底弄乱她的发,热嘴埋在那一头乌丝中,冲着她热烘烘的耳朵宣示,怕被小看、被笑似,语气挑衅又带薄恨。
不……她半点不敢小觑他。
隔着薄薄布料,男人雄健之物抵在她腹上,沉甸甸,热意惊人。
她受不住如遭蚁咬般微微扭动腰肢,便见他拧眉低哼,那团硬火像也跟着发颤,一下子变得更沉、更挺,布满威胁。
衣衫尽褪,缠胸的素巾层层圈裹,她听到清脆裂帛声,胸前陡凉。
他的手胡乱抚摸她,闹得她既痒又热,双阵雾蒙,可当他低首下来,时重时轻咬她雪嫩胸乳,她激颤低吟,手急切地钻进他敞开的衣内,拚命要靠近他、再靠近,要裸裎相拥,要更深、更深地切进彼此。
“穆大少,当日那件嫁衣里,你是解开了胸缠的,是吗?”揉着微鼓的嫩乳,美好的肤触让他指尖发颤,问声含着浓欲与火气。
她突然发动奇袭,翻身将他推倒,跨坐在他热呼呼的健躯上。
“珍爷话似乎多了些,令人不耐。”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没让骑在身上的姑娘嚣张多久,大掌扣她纤腰来一个翻压,再次夺下掌控。
“我话多?好啊,那不妨再多说一些。你是五脏少四脏,徒生一颗胆吗?要你进贼窝二话不说就进,你一个大姑娘家,还袒胸露乳的就去了!”
穆容华勾住他的腰,努力瞠开迷蒙的眸。“谁袒胸露乳了?那贼窝,你……还是你要我去的!”
“那你可以冲着我吼,说自个儿是黄花大闺女,叫我吃大粪去!”
这男人揪着事又想气人,穆容华使劲槌他厚胸一记,一双玉腿却愈发勾紧他。
她扭摆腰臀,让那男性生气勃勃的硬烫抵上她已湿淋一片的腿心,她听到他隐忍的闷吼,察觉到他浑身紧绷,她腹中更是酸软难耐,轻喘间腰微抬,将他贴得更紧,几将厚实前端完全纳进。
“穆大少,你自找的!”嗄吼了声,他压着她已顺势顶入。
他本不想粗暴莽撞,但两人从开始的纠缠就如一场角力,他悍她更悍,他心惊她衣衫下的素腰纤弱、雪身似易碎琉璃,想放缓、放轻、放柔,她竟更强、更悍、更没脸没皮。
说他令人不耐?!好,极好——
穆容华晓得这事肯定要痛,也……确实很痛,她抿紧了唇瓣也没能忍住哼疼,就细细碎碎逸泄,一时间绷着也乖了,不敢乱动。
恶霸般压上她的男人此时亦止了势。
他埋在她里面,灼烫气息和体热包围她,耳中除了自己乱无章法的心鼓和呼吸声,仿佛也听到他胸内传出的擂响。
痛渐缓,她掀睫去看,见他亦绷着面庞凝望她,那黑得发亮的眼睛像能看进她神魂底蕴,惹她心悸心动心痛。
“游石珍……”颤颤的指抚上他的脸,有什么涌至舌尖,但她不知能说什么,就是唤着,似也只能唤着,而所有的所有,都交给这肉躯吧,任凭红潮侵染,欲念勃发,她要,要他,要他来要她。
她眸中潮湿,身下亦湿湿漉漉,酸软的腿倔强夹紧他,腹中不自觉收缩。
游石珍面庞窜红,五官蓦又绷紧,两手发狠将她抱住,力道之重似要把她按进自己血肉里。
抵着她轻布细汗的额,他恨恨的、沙哑吐语——
“穆大少,你定要跟我斗吗?”
她十指掐入他光滑温暖的肌理,嘴上无话,腹内却又缩动一下,故意绞他。
这挑衅之举太明显!
游石珍牙一咬,黑了心,道义放两旁、修理姑娘摆中间,不再“打不还手”!
他问她是否犹记得自己闺名。
那其实是无须存在的名,已许久、许久不被唤出,久到如今去记,仅觉陌生。
这一夜,全武行般的抵死纠缠,既痛又无比酥麻,痛有尽头,撩拨心魂的麻痒却如万蚁蚀心,她任泪奔流,紧紧攀附一具悍猛的男体寻求解脱,她与他血肉交融,将他紧绞包裹的同时,亦被他强大的气场密密笼罩。
像被狠狠淘尽,由里至外,也似被仔细怜爱了,恣意任情过后,柔身处处酸疼、点点红潮,稍一动就从腿开一股刺麻。
夜尽沉,天未白,灯火早燃尽,帘内一榻俱黑。
赤裸伏在伟岸身躯上,耳际是男人渐稳的心音,腰上仍被一条铁臂轻环。
他的喘息轻却沉,幽深有力,男人仅沉默着,仿佛与她一般,对两人之间的事皆有些惊骇、有些摸不着头绪、有些不知所措。
然处在黑幽幽的小小天地里,像也无需多说什么,终归是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如此而已,而一些以为一世难以碰触、不能道出的事,倒在黑暗的保护层下,能被淡淡开启……
“姊姊替代了那个早夭的弟弟,弟弟名字便是她的,哪里还有其他名字。”此话一出,她感觉环在腰上的手蓦地收紧。
她在黑暗中极淡勾笑,因有人能倾听她心底事。
她幽然又道:“一双孪生姊弟,虽分了男女,但两人打小感情要好,身姿与长相甚为相像。性情上,弟弟文秀可爱,姊姊倒较弟弟调皮,常换上弟弟衣裤扮作男妆,故意去闹家里仆婢、捉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