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月谅他有轻微的气喘,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在这种天气这样跑下楼,我怕会出事。」
「那快去吧!反正有车行的人可以告诉我们最后停在哪里,还有宝宝可以帮忙,我相信月谅一定不会有事的……至于……算了,我们快走吧!」至于我们刚刚讨论的事情,等这件事过后再说吧……
他点点头,同样招呼了一辆第一无线的车一路追上去,一路上我们可以听见司机的对讲机里传来简单的对话,知道载着月谅的司机看月谅手中都是血,本来想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可是那孩子只是摇头,连鲜血沾上了衣服也不管,幸好看起来只是外伤,血已经开始凝结。
我们请月谅的司机放慢速度,在我们以为就快可以追上时,月谅竟然在半路下了车,一个人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他发现了吧?
发现了我们的跟踪,不愿意看到我们吧?
虽然爱情是一种自私,但是我却无法否认自己其实犯了错,我忘记现在正在跟溙飏交往的,是月谅,因为他是个男孩子,因为同性恋之间的爱情常常被人误认为一时之间的情欲,因此我竟然忘记,虽然我跟溙飏已经认识了太久的时间,可是在此时此刻,我根本就是一个第三者。
我因为自认为没有人跟溙飏之间的情感可以比我们更深,于是完全忘记考虑月谅的立场,没有想过他爱溙飏有多深,他对溙飏的爱,并不因为时间比我短暂而来得少。
「我应该要跟月谅说对不起。」溙飏看我,然后转头看向车外,我知道他了解我的意思。
「该跟他道歉的不只是妳而已,我才是那个最烂的人。」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脸庞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英俊阳刚,以前就算曾经是不良少年,但他始终是学校最出色的风云人物,喜欢他的女孩子多得难以数记,现在也还是一样的好,但我突然发现我们之间,距离比我想的还要遥远。
那种曾经牢牢握在掌心,明明一直拥有却自己放开的奇迹,要是再也无法挽回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我现在已经开始尝到。
很可笑地竟然会想要用一句被说到烂掉的电影台词去形容,可是,我真的这么觉得那是最好的回答。
曾经有一段爱情放在我面前我却不懂得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
当出租车停下,溙飏打开车门离开我身边的一瞬间,二月的冷气灌进车里,我感觉自己的眼角一阵冰冷,然后在出租车司机找钱的讶异眼中,瞧见自己落了泪。
第九章
(以下是溙飏的话)
我离开出租车,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复杂的街道,从来不晓得自己竟然会有如此茫然的时候。
傻瓜!月谅小傻瓜!
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害怕听完?
你不是一向最勇敢最不顾一切的吗?
要偷听至少也要听个完整版,你不是常常笑着跟我说,你最不喜欢看到小说里的人物因为未尽的话语而误会而产生冲突的场面,那令你觉得里面的主角都是笨蛋都是傻瓜,为何你现在却选择了同样当个傻瓜的方式对待自己?
「月谅!」
顾不得是在大街上,我忍不住喊着你的名字,就算会被人当作傻子也没关系,只要能叫出你这个小傻瓜就好,反正你也知道我向来就不怕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所以你快出来,不然我就让你跟我一起丢脸。
「汪!」手里牵着的宝宝像是闻到了月谅的气味,仰头看了我一眼之后,立刻迅速地在大街上奔跑起来。
我拉着绳子,很快地跟在宝宝后面跑,然后没多久的时间,一直在我身边跟着的薇臻突然喊了起来,我转头看见她的手指,指着斜前方的方向,果然让我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正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上天桥打算躲到另一边的马路。
「月谅!别跑!你身体会受不了!」
我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也可以瞧见那个小小的身子喘得厉害,一张惊慌的小脸惨白,双手捂着口很努力在吸气。
该死!果然让他气喘发作了!
小家伙没有因为我说的话停下来,尤其更该死地他瞧见我身后一样跑得很喘的薇臻时,脸上的表情悲伤得让我心痛得几乎没办法呼吸。
「他妈的!月谅!你要是让我抓住我非打你屁股一顿不可,不准胡思乱想听到没有!」我放开双腿冲到天桥下三步并两步跃上楼梯,清楚地听见小东西哭得声嘶力竭的声音,夹杂着困难的喘息声,天知道他现在身体有多么的难受。
「不要!讨厌!不准你过来!」他一边辛苦地移动自己的身体,一边哭着骂着,只是一张小脸完全没有平常的生气,每次总是让我心软的小小任性完全无法在他脸庞上张扬。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抓住这小东西带他到医院去。
当我终于上了天桥的时候,他也脚步蹒跚的跑到另一头正准备下去,我几乎可以肯定下一秒钟就可以跑过去抓住那个总是喜欢窝在我怀里的小小身子,没想到却亲眼见那惨白的脸庞似乎因为再也无法正常呼吸到空气,身体一个晃动,闭上眼睛慢慢地想要抓着楼梯扶手倒下,只是天桥的阶梯总是设计得比较窄,小手虽然是抓住了栏杆,但是脚步却一个没踏稳。
我听见后面薇臻尖叫的声音,然后亲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从楼梯最上层往下掉落,身边的宝宝虽然已经冲出去,但是当牠有机会咬住那个不断往下滚落的身型时,小东西的后脑杓已经撞着了阶梯,细瘦的手没力气抓住栏杆,就这么顺着跌落的方向在半途中卡在栏杆之间,一幕怵目惊心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想要闭上双眼不看也无法抺去。
鲜血不断的从骨折的手腕流出,那快速蔓延的速度一下子就顺着阶梯往旁边滴落到天桥底下,这时候街上人来人往,下面尖叫声不断,躺在那里的小小人儿辛苦又微弱地呼吸着,强烈的痛楚似乎让他无法就此昏过去,只能睁着眼睛无助地看着自己手腕可怕的模样,就像摔坏的娃娃,空洞的眼睛开始溢出泪珠。
我的小月谅……
「月谅,看着我,不会有事,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来!闭上双眼,别看,等一下就会好多了。」我的心已经痛到麻木,清楚瞧见自己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他小小的身体慢慢地抱在怀里,在我尽量试图想把他的手从两道栏杆之间移动时,薇臻立刻走了过来挡住我。
也许那时我根本就已经失去理智,尽管脑子有个部分告诉自己,学医的薇臻会比我更懂得怎么去处理,但是我竟然还是瞪住她显得惊慌的脸庞,朝她怒吼。
「做什么!」
薇臻吓了一跳,眼泪更因为如此而滑落脸颊,我看着她的泪脸,突然恍然自己做了些什么,想要开口道歉,却奇异地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但她了解我的心情,就像过往我们相处在一起的每个日子一样。
「没关系,我了解,这里让我来好吗?」
我僵硬地点点头,看她将一边的选举宣传旗竿取出布条,折成两段,然后看准骨头断开的方向稍微移回原位,用取出的布条撕成好几条,一条固定在上臂勒紧用便条纸写下止血时间,剩下的小心将手臂固定在旗竿上不让伤口有晃动的可能。
我转头看向月谅,小东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且微弱,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我让我好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安慰。
「没事了,我在这里,一直一直在这里陪你,别怕。」
他点点头,另一只完好手微弱的移动,五指抓住我的上衣,然后像是用尽最大力气一样收紧。
「溙飏……」喊着我的声音夹杂着带着清晰杂音的喘息,我甚至觉得自己和他一样肺有种被烧灼的感觉。
「什么事?」
「不要离……不要离开好不好……其实月谅……很胆小……很害怕……一点也不勇敢……」他断断续续地跟我说,我可以从他的眼中看见不安和恐惧混合,还有那一份对我极深的依恋。
「我虽然……一直说可以等你的回答……但是我好害怕,答案不是我要的……所以……」
「所以你只听完那么几句话,就给我逃跑,害我一路上从公司追到这里,等你好了,我一定会打你屁股,绝对不听你求饶。」
苍白的双唇微笑,但是眼泪彷佛永远也无法止息一样,滴得我怎么擦也擦不完。
该死的!
傻月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哭泣我会有多心痛!
「溙飏……我好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可是我一直不敢说……因为我怕会像当年一样,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像是要证实他的话一样,那一只手竟然还可以抓得更紧,整个手背上的青筋全都浮上来。
「但是你现在说了,我还在不是吗?我喜欢你说你爱我,很喜欢,很喜欢。」
「真的?」
「真的。」
我的答应,并没有令他眼中的不安减少一些,他依然一直看着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但是……你现在还在,以后就会跟薇臻姐一起离开我……都一样……都一样会消失……什么都没有了。」他终于哭泣出声,微弱的声音却一声一声刺进我的心里,让我愧疚,让我痛心。
傻月谅,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我究竟对这样单纯又认真的你做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我……」我想要对他承诺,但是他却等不及,突然间微弱的气息变得似有若无,那双总是只看着我的眼睛垂泪闭上。
「月谅!」
给我醒来!你不会有事的!
快醒过来好不好?
不安和悲伤的人不只是你,我也是,听我说完,不管是我跟薇臻之间的话,还是你跟我之间的话,请你一定、一定要听我说完……
***
(后来是海煋哥哥的话,因为他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人,他上班的地方就在医院附近。)
我接到母亲的电话之后,立刻先放下手边的工作赶到医院。
才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而已不吗?我记得月亮出门的时候还很高兴,看他在玄关前穿鞋子哼着歌,问他高兴什么,那个脸向来可以说是厚如城墙的小东西脸竟然红了起来,依照我对月谅的了解,那颗小脑袋肯定是在动什么见不得人的歪脑筋,而现在会让他想要动歪脑筋的也只有一个人。
「月谅,你不会是想要献身了吧?」
果不其然,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样。
「臭老哥!不要乱说!」
大眼睛滚滚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抓起系着宝宝的链子,飞快地冲出大门,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运动神经向来不怎么样的小月谅跑得这么快。
那时候我还在心里想着今天要是小月谅没有被拒绝的话,晚上大概是回不了家了,不是我们这些家人不关心他这么一个才十八岁的孩子如此早就跟人有性关系,而是对小月谅来说,如果能成功,那会让他很高兴,因为那代表他在感情这一条路上更进了一步。
小月谅从来不会随便选择交往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总是在一个人的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心思,如果这一次失败,那不晓得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再爱一次,那何不在能快乐的时候,可以拥有什么就去争取什么呢?
全家都看过溙飏这个人,知道和他在一起,他们可以很安心,不用担心是不是会染上什么疾病,而且若是溙飏真的愿意跟月谅上床的话,以那种稳重且懂得包容的个性,那代表着月谅的确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
只是,我却没料到,会接到这样的电话。
看着一堆的申诉案件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整理完,从手机那头就传来溙飏充满着压抑的嗓音,告诉我月谅在附近发生了意外,医院这边说目前状况失血过多,怕医院血库的血量不足,因此希望我马上过去可以准备若有万一,从我身上输血。
因此当我赶到医院,瞧见坐在手术房外的两人身上全是鲜血时,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有办法继续走下一步。
溙飏身边的女人先注意到我的来到,立刻站起身走过来。
「你是月谅的哥哥是吧?」
「我是,现在情况怎样了?」我看了一下洪溙飏,他正十指交握目光直直地望着手术病房的大门,连我在这里都可以感觉到他四周的压力有多庞大,好象只要一靠近他身边就会窒息一样。
「我叫薇溱……让溙飏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以前看过他这样子,不过就一次,那一次连我都不能碰他,谁要是靠近谁都会一身冷汗……月谅他目前因为手臂外放性骨折,动脉被切断引起大量出血,路上我已经有帮他做了高压止血的动作,但是医生说月谅本身的体质就不好,然后又引发气喘,伤口本身的手术很快就可以完成,他们是担心在大量失血后会造成身体功能大量衰竭……」
我听着她很仔细地跟我说整个情况,并且将事情为什么发生都说了明白,让我知道虽然是这两个人的纠缠伤了月谅的心,导致现在的状况,但是却无法责怪。
这两个人,一个尽管看起来十分平静地跟我说着话,眼中却透露着一丝绝望,好象知道自己已经挽不回什么,失去多重要的东西……
另一个,不需要我责备,他已经陷入自我苛责的临界点,现在能将他拉回的,恐怕只有手术房的状况而已。
我走到溙飏的身边坐下,虽然这个叫做薇臻的女子跟我说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动不了他,但是为了现在仍不晓得状况的月谅,我想跟他说……
「月谅不会怪你。」我转头看他,果然没有反应。
「也许是你的迟疑和对过去感情的放不开,导致如今伤害了月谅……但是月谅这个孩子,我们家里的人从小看到大,他啊!就像标准的O型人一样,虽然横冲直撞,虽然喜欢故意装作不讲理,但是就像我们的血液一样……」我指指他身上已经变了颜色的鲜血。「……你知道吗?只有O型的血可以包容其它所有的血液,就像你包容他的小小任性和娇纵一样,他也会包容你的犹豫和放不开,所以在你的身边等待,一直默默的等。」
「……月谅他绝对不会怪你这样对他,因为那是他心甘情愿,但是让他伤心的,恐怕是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我们都知道,他害怕你离开。」
所以其实他兢兢业业。
「因为他害怕如果你离开了,他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再找到一个他爱的人也爱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