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嘴笑道:「各位对我的盛情美意,雅洁感念在心。但是无论前路如何,我都愿承圣命,以身报偿君恩,所以各位也不必为我之事费心了,你们几时见过圣旨可以再改的?更何况仙兰那边必定也开始在做准备了,我若是抗旨不去,昊月国和仙兰便要起大争端,各位谁敢说自己能一肩扛下这后果?」
三人都被她说得沉默不语。
她微笑着向几人深深做了一个万福。「几位若是舍不得我这个朋友,在我出行那日,便到长松亭送一送我吧。秋童上次还答应要给我写一首七言长律,希望我走时可以看到诗稿。少白和剑武,你们两人在父亲那里得望甚隆,便不要玩心太重了,早点出仕为他们分忧解难才好。」
三个男人愁眉深锁,只得默默点头。
莺飞草长由亲亲小说吧,蚩南的草原上最是草丰水美、牛羊遍地的季节。
翩然一骑从远方飞驰而来,马背上一名俊秀非常的少年神采飞扬地看向四方,恰逢一名赶羊人从这里经过,那少年人勒马俯身问道:「这位老伯,请问到南圆羽香怎么走?」
老人眯着眼抬起头来,「你说的是咱们了不起的哈格桑的住处吗?」
少年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哈格桑?」
老人解释道:「哈格桑就是咱们仙兰人话中『英雄』的意思啊。」
少年恍然大悟地点头,「您的意思是,欧阳靖就是仙兰人的哈格桑?」
老人得意地笑道:「当然!难道你没听说过,咱们哈格桑带着八千人打败敌军十万的故事吗?」
少年噗哧笑道:「这一路都不知道听到多少人讲了,总觉得大家把他说得太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八千人怎么可能打败十万人?这样一个人要打十几个呢!」
老人气鼓鼓地说:「怎么不可能?咱们仙兰人向来骁勇善战,那些弱不禁风的秋什么国的坏人,哪里是咱们的对手?更何况哈格桑用兵如神,当然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屁滚尿流!」
少年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老伯说得好!咱们就是要把秋蓟国的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老人见他终于认可自己的说法了,这才开开心心地给他指路,「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南,看到一片白色的穹顶房子,就是南圆羽香了。不过咱们哈格桑经常外出,你若是要去找他,可得碰碰运气了。」
少年在马背上拱手道:「多谢老伯,我就是随便走走,如果遇到了他,那是我的缘分,遇不到,也是我的缘分,先告辞了!」说完,他纵马扬鞭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路上经过一片集市,少年被摊贩卖的众多新奇物事所吸引,忍不住下马拉住马缰,边走边看,偶尔询价一二,并不为了购买,只为了问个乐趣。
一位卖骨头吊坠的大叔打量着他,问道:「这位小哥是外乡来的吧?」
少年答道:「说是外乡也算是近邻,我是从京城来的。」
大叔了然点头,「哦……你是说从昊月国来的?」
少年笑道:「大叔,这里也算是昊月的土地吧?不能因为仙兰人在这里住得久了,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地盘了。」
旁边一名汉子听了,皱眉说道:「你这人说什么呢?我们仙兰人在这里替昊月看住门户,八千人马浴血奋战打退秋蓟十万敌军,我们是昊月的恩人,怎么就不能把这里当自己的土地了?昊月皇帝就是拱手把这块地送给我们,我们还嫌小呢!」
少年转头看他,淡淡道:「仙兰人这样有骨气,就应该在蚩南以外另辟疆土,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现在国不国、民不民的独霸一方,和公然入侵的秋蓟比起来,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壮汉牛眼一瞪,挥起拳头道:「你说什么!你这个昊月人,看你细得像麻秆一样,若是敌人打过来,一拳就把你打回娘胎里了,还好意思说什么高尚不高尚!」
少年退后一步,左手负后,右手平伸于身前,笑盈盈道:「这位大哥口气这样冲,大概是个练家子,咱们不如来比一比,我只用一只手和你打,你若是能在三招之内逼得我后退一步,就算你赢,我立刻对仙兰人心悦诚服,在这里大喊三声『仙兰人是昊月的恩人』,如何?」
大汉勃然大怒,「什么?三招之内逼你后退一步?你以为我一拳下去,你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大汉最后一个字出口之时,拳风已经呼呼地直奔少年的面门而去,少年格挡出手,看似没有多少力道,也并未正面和大汉撞击,却绕过大汉的拳头,在他的手腕上一黏一拽,竟将大汉拽得蹬蹬蹬前扑四、五步,接着踉跄摔倒在地。
大汉震惊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少年—少年依旧笑咪咪地望着他,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只是转了一个身,小手招招,示意他再打。
大汉大吼一声,弹跳起身,抡拳扑了过来,少年抬腿一踢,脚尖踢到大汉的下颔,但少年的力度控制得又准又巧,正当大汉以为下巴就要被踢碎之际,感觉到少年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可这一下也把大汉惊出一身冷汗,沉重的身形陡然顿住,第三招不知道该不该再出手。
少年笑咪咪地说:「这位大哥,论武功您不是我的对手,就不要勉强了。我和您无冤无仇的,咱们打这种架真是莫名其妙。我看您身手勇猛,当年哈格桑和秋蓟国打仗的时候,您上战场了吗?」
大汉骄傲地说:「当然去了!我就是哈格桑手下鹰军中的一员!」
「那真是失敬失敬了!」少年拱手道:「原来大哥也是一位哈格桑!」
大汉心中敬畏他的武功,两招之后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本觉得自己今天丢尽了面子,正进退维谷之时,少年竟然突然改了口气,对他这般客气敬重,立时又觉得颜面有光,咧嘴一笑,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你这个小兄弟也有意思。年纪轻轻功夫不错,不如跟着咱们哈格桑吧!保准你将来能做个队长!」
少年呵呵笑道:「多谢这位大哥的美意。可我是昊月人,我心中最爱的也是昊月的军队,就像大哥你喜欢仙兰的军人一样,我若是随随便便投靠了仙兰,不就成了昊月的叛徒?」
大汉歪着头想了想,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然后竖起大拇指,「有骨气!不做叛徒!」
少年觉得这大汉真是纯朴单纯得可爱,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便又问道:「大哥,这里距离哈格桑的南圆羽香还有多远?」
「你骑着马往前骑,看到日头落到山背后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大汉看着天色回答。
退到一旁看两人打斗的那位大叔,此时才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这位小哥既然是昊月来的,我向你问个人啊。」
少年回头说:「大叔请说无妨。」
「你们昊月国中那位叫杜什么的小姐,据说就要嫁给我们哈格桑了,她人怎么样?」
少年笑道:「大叔这话让我怎么回答?那位杜小姐养在深闺人未识,哪里是我能见得到的。」
「什么叫养在深闺人未识?」大叔听不懂他说的诗句。
少年只好解释道:「就是……大门不出二!」不迈,不会随便跑出来溜达让我们普通百姓看到。」
大叔频频点头,「是的是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才守规矩。咱们仙兰的女孩子也是这样的。」
忽然间,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传来阵阵欢呼之声。
少年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汉激动地从路边跑过来,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说:「快看!哈格桑来了!」
少年举目向远处看去,只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掠过他们面前,当先那人,一身玄色如夜如风,雄姿英发,身后的披风在战马上飞扬成旗,并不灼人的红日也贪慕他的俊朗威仪,在他的面庞上细细描绘着五官轮廓,如画笔勾勒。
周围的仙兰人都兴奋地跑到路边欢呼致意,欧阳靖纵马过去,未及与众人说话攀谈,只以笑容匆匆回应。
这一队人马不过七、八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一般。
少年痴痴地看着,不禁感慨道:「当世英雄应如是啊!」
第2章(1)
欧阳靖匆匆走回紫色穹顶的天庐,这里是属于他的私堂。
达齐正在门前等他,见他回来,主动迎上说道:「古隆长老正在里面等您。」
欧阳靖沉声问道:「我派你去接亲的计划他知道吗?」
「没有族长的吩咐,我怎么敢说?但是古隆长老对这桩婚事一直很不满,您看您昨夜躲出去了,他竟在里面等了您一天一夜,我看这件事要您亲自和他说清楚了。」
欧阳靖双眉微蹙,沉默不语的踏上台阶。
仙兰人的住宅叫「天庐」,乃是天空之下的房屋之意。仙兰人生性喜欢亲近大自然,所以也许每间房屋的空间并不大,但前面一定要有宽阔的场院。
欧阳靖的天庐并不豪华,只是占地较大些。从正门走进,还未走到内堂,只见院中站了二十多名仙兰士兵,一见他进来,全都单膝跪地高呼「哈格桑万岁」。
欧阳靖笑道:「古长老出门都要这么多人护卫吗?」
古隆听到声音从内堂走出,站在门旁,冷着脸说:「这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他不解地问道:「我要这些人做什么?又不需要上阵打仗,再说我这天庐也没有这么多空房间可以让他们住啊。」
「昊月那个女人肯定不简单,昊月皇帝派她来,不知道带了多少狡诈心机要刺探你的心意,只怕会有各种手段对你不利,你这里平日只有几个下人伺候,防卫松懈,倘若被人抓住漏洞……」
「古爷爷—」欧阳靖突然叫出只有私下才会喊他的亲昵称呼,但是神情极为严肃,「你觉得昊月皇帝会派人来杀我吗?」
古隆板着脸说:「说不准呢。那个男人无情无义,铁石心肠,我不信他。」
「但我信。」他的声音扬高几分,魄力如山,「这件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便像蚩南山一样不可动摇。出尔反尔的无耻小人,是仙兰人眼中的苍蝇、脚下的牛粪。古爷爷若是现在把这几十人硬生生安插在我这里,我还是这草原上的胆小兔子,反倒让昊月人看不起了。古爷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您若是尊我这个一族之长,就请把人带回。一个昊月女人我都对付不了,又怎么统领这八百里草原上的数万仙兰人?」
古隆见他动了怒,句句诚恳又字字尖锐,沉着黑脸说道:「你做事这样轻率,若是惹出大乱,该怎样面对你死去的母亲?」
欧阳靖一笑,「是人总有死的一天,我此生事事问心无愧,有什么怕见母亲的?」
古隆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带人走了。
达齐长吁一口气,悄悄走到他身边说道:「古长老越来越喜欢插手族内事务了,他总是这样倚老卖老,才真的是族内的隐患。」
欧阳靖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但他总是我们的祖辈,为仙兰立下赫赫战功,小时候承他救助,我才得以活命。我既然叫他一声古爷爷,便会一直尊重他。」
达齐听他似是在警示自己,忙转换话题道:「听说昊月那边的送婚车队已经启程,最多七天就会到蚩南了。族长真的要我去接那位新娘的话,我是不是该先到蚩南山口去驻扎几日,以免错过。」
欧阳靖仰头看天,喃喃道:「从北而来的风,会把咱们这位新娘的气息吹到南圆羽香的,你不用太过紧张。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并不喜欢这种娇娇大小姐,对她没有任何期待。古长老的如临大敌已经让我觉得好笑,你现在又满心想要隆重以待,更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近日西南方向的暴雨天气才是我的最大忧患,听说那边的城镇已经淹了几座,若是暴雨来到草原上,仙兰人的房子不知道能不能禁得起狂风暴雨的侵袭,每年我们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重新修缮破损倒塌的房屋,今年……只怕要早做准备了。」
天色进入傍晚,正在门前院子晒羊毛的安必花大婶忽然手搭凉棚,看到一人一骑从天边而来。那人停在她的院子前,笑容像晚霞一样炫目灿烂。
「大婶您好,我是从昊月来的,可是天色晚了,不知道该在哪里留宿,请问你们仙兰这里有没有客栈?」
她见来者是个俊秀稳重的少年,便笑答道:「咱们仙兰哪有什么客栈,都是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的。我家侧面还有间空房,就是屋顶有点漏雨得修一下才可以住。」
少年跳下马,将缰绳拴在大婶家的院门口,信步走入,微笑道:「大婶肯让我借宿,我已经千恩万谢了,怎么还会嫌屋子不好?看这天气,今晚肯定是不会下雨的,我只借宿这一晚,明早就走。」
安必花大婶忙说道:「好,那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抱床被子过来。」
于是少年住进了安必花大婶家的西边小房,这间房子显然平时是用来放杂物的,但是大婶收拾得很干净。
安大婶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去厨房煮了碗面给少年端过来,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太多好吃的,不过羊肉面是仙兰的特色,你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
少年感谢的将饭碗接过来,放到桌上,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吃起来,偶尔会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掉嘴角沾上的汤渍。
大婶在旁边看着他笑道:「你在昊月也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吧?看你吃饭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少年解释道:「我家规矩多,吃饭时不许出声说话,也不许将汤汤水水洒到桌上。」
大婶点头道:「昊月人的气派就比我们仙兰人大,连吃饭都这么讲究,只是这样吃,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大婶笑了笑,转身又去收拾院子。
少年吃完面,起身将碗筷送出门。
大婶见了,说道:「将碗放到井台上就行了,一会儿我来洗。」
少年说道:「这点小事我也能做的,已经很叨扰大婶了,哪里还能让您再给我洗碗呢?」说着,就伸手要去井台里打水。
安必花大婶急忙跑过来拦住他道:「孩子,这可不行!若是让你洗了碗,我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