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晋王爷在对她招手,于露白赶紧起身向前,屈膝回道:“义父、义母。”
“安邑啊,你以后就和端淑一样喊我父王吧!叫义父太疏远了。”端淑郡主是晋王爷的大女儿。
话说在大鹏朝,认的干亲是要完全当成亲生一样的走动,将来也是要替他送终的。
“父王。”于露白从善如流的喊,再看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情绪不露的晋王妃,“母妃。”
晋王妃笑得恰到好处。“好孩子。”
于露白是很平常心的,她被晋王收为义女这事,就只是皇上的意思,和晋王妃相处,顺其自然就是了。
“欸.”晋王也一口应下,忽然把高胖的身材往她一凑。“我说安邑啊,听说你府上的花匠擅长培育新品花种,献给皇上一盆绝无仅有的墨紫牡丹花?”
这消息是长脚吗?也才几天功夫,王府这边也知道啦?
也不知有多少眼光明着暗着注意皇室的动向,有点什么举动,就弄得天下皆知了。
“是,是给皇上的回礼。”
“回礼吗?”晋王爷摩挲着圆圆的下巴,“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要不你也送父王一盆可好?”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开口跟孩子要东西的,为老不尊。”安安静静的王妃发话了,嗔了晋王爷一眼。
笑嘻嘻的晋王爷木了木,在王妃面前竟然一点架子也没。“你知道我是爱花儿的,稀奇的花本王看着心痒嘛。”
晋王不只爱花,也爱看美女,唯一的问题就是怕媳妇儿。到现在整个王爷府里,就一个王妃和一个侍妾,侧妃一个也没有。
“女儿的温棚里还有一盆和墨紫同时开花的红舞青猊,也是新品,明儿个就让人送过来给父王品赏。”花房里她精心养了一年的花,也就开了这两盆,这盆红舞青猊就是用乔老爹给的花根嫁接出来的第一批、第一盆花。
原来她还想留着,等乔老爹看过再送给爷爷的,这会儿……祖父,孙女对不起您!
人在于国公府的老国公当然不知道本来该属于他的牡丹花被人捷足先登了,至于知道后会不会跳脚提刀带枪跑来找人算帐,那可就说不定了。
“听这名儿就是个新鲜的,安邑啊,要不等等父王送你回国公府,顺便参观一下你的温棚?”
于露白牵了牵嘴角,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她哀怨的看着王妃,您怎么就嫁了这种人?
晋王妃似乎看见了于露白不经意流露的女儿态,看向她的眼神这才多了点真切的笑意。
“孩子都说明日给你送来了,有差那半天一会儿的功夫吗?”
“是是是,不差那半天一会儿的。”就算心急火燎的,晋王爷还是强自表现出“自己不急,等得起”,明晃晃就是个惧内的大丈夫。
第二天于露白让人把用青花瓷盆种的红舞青猊送到晋王府。
红舞青猊牡丹花心硬紫堆起,瓣细簇如宝石嫣红,中抽青瓣,这别说没人见过,想来还是大鹏朝独一份,晋王那个高兴啊,大方的赏赐给于露白许多贵重的器物,一些连见过牡丹花的人也都啧啧称奇。
于露白能种出奇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满京城,使得高官贵胄们无不想尽办法,套着层层弯弯曲曲的门路或关系,只求一钵于家花。
于国公府被这求花的人家闹得头大,传到于露白那去,她就很干脆的道:“花嘛,今年没有了,要嘛,明年四月。”
虽然送出去了两盆花,看似吃亏,但名声已经传开,明年还有更好、更特别的在后头,不愁没银子赚,唔,比较困扰的是,看起来她还得再盖两座大温棚才行。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眨眼到了于露白要出阁的日子。
出嫁酒设在中午,邀请的都是女方亲朋好友。
吉时到,在邱氏满是不舍的泪眼里,于露白坐上了八人花轿,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绕了京城大街一圈,满满当当的一百多抬嫁妆,最令人瞩目的不是那些金银器具,是从后面数过来两抬,得到最多人的目光。
一抬是个狗笼,里面趴着毛色油亮,眼神炯炯的大狗吃货,另外一抬就只是个形式,跟着的是匹昂首阔步的雪羽骢闪电。
百姓在观看之余,不禁拍手叫绝,这于国公的闺女嫁妆居然捎带了两只牲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
经过繁复喜庆的仪式,最后新娘子被送进了新房。
坐在铺满红枣、花生、莲子,寓意早生贵子的拔步床上,大红绣被上绣的是两鸳鸯交颈戏南塘,放眼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于露白却觉得成亲真是受罪,新娘子自拜完堂,就要在喜床上坐上好几个时辰,还要不吃不喝,因为吃了喝了,要是想如厕怎么办,所以她从昨晚起就没有吃东西了。
不吃其实也还好,可这不喝,谁受得了啊?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新郎官揭了她盖头,自去前头应酬客人,新房里竟然没有一个男方这边的女眷过来看新娘子,莫非她很可怕,没有人敢来?
她摸摸脸,也还好吧。
于露白哪里知道她这身分一端出来,单单头衔就把一堆人吓得屁滚尿流,连上前都不敢了。
想想,她可不是那种号称出身将门的闺秀,实际上可是弓马娴熟,真的拿刀砍过人的女子,再说日前还被册封为郡主,要是一个弄不好在她面前讲错话,脖子上的人头不知道能不能安得住,闹洞房什么的能免就免了吧。
如此一来正中于露白下怀,落了个清静,要她应酬那些压根没见过的人,她还真有点不愿意。
这时叩门声响,门外是微芒的声音,“少奶奶,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嗯,进来吧!”于露白扬声。
门“吱呀”打开,微芒和一个小丫鬟两人各端着一个漆盘,上头放着茶盅和点心碟子。
微芒对于露白道:“少爷怕少奶奶不耐饿,让奴婢给您送红枣银耳百合汤和几样细点进来。”
“亏他想到了。”于露白也不客气,先喝了红枣银耳百合汤,又拈了块茯苓糕咬了一口,这才觉得人重新活了过来。
也不知道凤诀何时会进新房,不好吃得太多,万一想如厕就不好,于露白也就吃了两块糕,红枣银耳百合汤倒是喝了个干净,用小丫头递来的软巾子擦过手,漱口,又回到大床上坐好。
才冈坐定呢,夕面的骚动,淡淡的酒味儿飘过来,凤诀穿着一身大红袍,目露神采的走了进来。
“都出去!”
先前用秤杆揭开她盖头时,于露白那眉眼潋濡,风华绝代的模样就烙印在他心坎里,在外面敬酒时只觉得度日如年,这会儿回到新房,见着了她娴静温驯的坐在床沿上,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然而他只是大步走过来,直视于露白那双比月光还要明媚动人的眼眸,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我们,喝合卺酒吧。”
旋即在两只描金白玉小杯里倒上果子酒,两人胳臂交着喝了。
“芽芽?”
寂静中,只听见双方清浅的呼吸,凤诀比于露白重了那么一分。
“欸.”她的美眸氤氲着凤诀看不懂的东西,轻柔的似乎要缠绕住他的心。
这让他更加忐忑了,他困难的舔着唇,“你不问我怎么会知道你的闺中小字?”
芽,初萌,新绿,表示着无尽的希望。
“知道我小字的人没有几个,除了我爹娘和家人,再来只有一个人。”她的字是于国公府学堂的先生替她取的,当初她向如墨哥哥抱怨过这名字听起来别扭,如墨哥哥却细细的解释给她听,芽,初萌,新绿,表示着无尽的希望,也是先生对她的期望。
凤诀下意识的屏息,心狂跳起来。
此刻的于露白穿着大红的新娘喜服,她仰着头,那样专注的看着他,一双美眸比天上寒星还要明亮美丽,纯真中混合着美艳,眉眼皆是雅致,令人别不开眼。
“九爷,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连吞咽都觉得困难了。
“我知道我嫁的人是谁,”她顿了下,“不过,我在等你告诉我。”
“如果我说不出原由呢?”他几乎噎住了,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笨拙,笨拙得连话都不知要如何措词。
第十三章 我知道我嫁的人是谁(2)
于露白嘴角含着一抹几乎随时会消失的笑容,可眼珠却眨也不眨的瞪着凤诀。“我只等你这一晚。”
今晚是他们要成为夫妻的第一天,如果不能坦诚以对,那么过了今晚,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只好退回世人盲婚哑嫁的位置,把他当作一个比陌生人还好一点的人,各过各的日子。
“我能问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是、我是……”重生的沈如墨。可他过不去那个坎、说不出口,倘若他说了,她会不会把他当作妖魔鬼怪?
“很简单,西北羊肉卷子、蜜红枣,还有闪电它认得你。”经过蜜渍后略偏酸甜的滋味,是她每回癸水就会去找来吃的甜食,如墨哥哥知道她那小毛病,也会算她小日子来的时日,只要见她脸色发白,脾气暴躁,就会让兵营煮食的婆子给她买这个。
搭船回京那时,他居然一到小镇码头就让船工去给她买了三大包的蜜红枣,好似怕她吃不够,当她拿到手时,她心里那个别扭啊,恨不得扭了他的脖子。
这两样吃食和闪电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记忆。
凤诀啼笑皆非,原来在她面前的他全然忘记了遮掩,他哪里知道于露白身为军人,养出了她缜密的心思和冷静,她再三反复思考琢磨,凤诀的破绽呼之欲出,直到他来求亲,她才决定要赌这一把。
得到他那九个字的答案后,她心想,这世间再无可能有人对她情深至此,他,应该就是她的如墨哥哥。
夜渐渐深了,婴儿胳臂粗的红烛快要燃尽,微弱的灯光显得格外黯淡,凤诀的脸跟着光亮忽明忽暗,眼色迷离,就好像迷路的人。
于露白正要唤人来换新蜡烛,凤诀箭步向前,“我来。”
他走到景泰蓝双烛台前,换了新的螺烛,室内顿时亮堂起来。
“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我们先歇息了吧,都累了一天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失落,既然他不想开诚布公,想把不能说的秘密带进棺材里,那么她真的不勉强,她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好的。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生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到了这一刻,那种艰难的选择似乎就不见了,凤诀直视着于露白的眼睛,声音出乎意外的温柔,“芽芽,我曾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凤诀从他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身死开始讲起,讲到发现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但是面貌形容丕变,还是个四体不勤的窝囊废,而且负重伤,性命垂危,凶手竟是那新身分原主的亲人所指使。
他若不设法自立自强,肯定会教那家子把他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于露白庆幸自己平常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要知道她刚刚差点就惊跳起来,可才觉得自己镇定呢,眼泪却不知何时掉了下来。
“芽芽,你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到底还是担心的,怕她没有办法相信他的经历。
可他哪里想到,于露白竟飞扑了过来,力道之大,撞得他差点倒退半步。
“你真的是我的如墨哥哥!”她再也忍不住的号啕大哭起来。
凤诀猛然把于露白抱住,她毫不掩饰的哭声让凤诀一颗心又痛又难过,但同时也滑过一道深深的暖流。
这世上,只有他的白儿妹妹会这样全然没有纠结的相信他。
最终还是凤诀先恢复了过来,他用指腹轻轻抹过于露白的脸颊。
“不哭,今晚可是我俩的洞房花烛夜,哪有新娘子哭成这样的,你瞧瞧外头丫鬟们的身影,一个个都以为我欺负了你。”
于露白抬起泪眼迷蒙的眼看向窗子,果然,密密麻麻的人影到处晃动,要死了,这要传出去可就闹大了,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却哭得像狼嚎似的,能听吗?
她赶紧抹了泪。
凤诀趁着她抹泪匀脸的同时开了门,对着守在门口和廊庑下的几个丫鬟沉声道:“少奶奶突然想家了,没你们的事,都下去吧。”
微芒拉着弄潮的袖子,吩咐着楠安伯府拨到贞观庭来伺候的丫头们,“大家都散了。”
凤诀转身回了屋里。
于露白抬过头来,和凤诀对上了眼,因为被泪水洗过,她的美眸有种脱胎换骨的清澈,散发出一种动人心弦的光芒。
想当初在荷泽县,她要是对乔童视而不见,不在乔家住那两天而一走了之,就和她最爱的那个人错过了。
因为一时的善心,无意间也替自己成全了一生的幸福。
是不是冥冥之中,什么都是安排好的?
感谢上苍!
凤诀看她神情有些恍惚,一语不发,干脆拦腰把人横抱起来,放在大床上。
火热的身子覆上来,于露白觉得像踩在棉絮上,又像置身在排山倒海的热浪里,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健硕的好身材,就听到耳边的人说——
“你放心,我会很温柔,不会乱来的。”
信誓旦旦说不会乱来,会很温柔的某人足足折腾了大半夜才停下来,于露白想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第二天,两人尴尬的谁也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还是于露白看不是个事,唤了两个丫鬟进来,替她梳洗,这时,凤老夫人派来的嬷嬷也收走元帕,回去交差了。
屋里两个于露白的大丫鬟伺候她更衣,另外两个本来就在贞观庭的丫鬟也抱着衣服、锦带、鞋子进来,不一会儿夫妻两人便都妆点妥当。
走在前往怡人堂的路上,丫鬟婆子们离得远,凤诀很自然的把于露白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握着,力道不轻不重,轻了怕她跑,重了又舍不得她痛。
“等会儿要去向祖母敬茶,你对府里的人可大致了解?”
于露白上头没有婆母,正经长辈就祖父母。
“嗯,我出嫁前,娘和父亲都对我说过。”
楠安伯府是人口非常庞杂的大族,不说那些旁支,老伯爷凤松广十分多产,对繁衍子孙这档子事儿非常的有兴趣,几个妻妾也非常争气,共有七个嫡子,无数庶子,七个嫡女,无数庶女。
撇开出嫁的女儿不说,这几个儿子都傍着他这棵大树过日子。
只是这位伯爷何许人也,没本事没气魄,吃喝玩乐矢志贯彻到底,守着上一代留下来的家财吃喝玩乐,到前几年家财所剩无几,后来根本是靠着借贷过日子。
也因为上梁不正,这下梁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什么出息不说,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纨裤,只知道混吃等死。
于露白归纳出来,凤诀那位二婶母敢对凤诀动手,惦记的无非公中那些财物,不过眼里只看见钱,连亲侄子都要加害,已经是泯灭人性的作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