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当正妻替他理家宅还不够,还得学小妾爬少爷的床,求他宠爱再多一点吗?
再说,凤诀也太小看她了,他能做到一心一意,她也能。
凤诀抬起她的下巴,“这把小点的金钥匙是我母亲小库房里的钥匙。”他挑起另外一把。“这是我私库的,这会儿都交给你保管。”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我的心给你,银子也给你,那么我这个人还能怎么作怪?
于露白接过来,放在掌心,她洁白嫩滑的手中躺着两柄长短不一的金钥匙,一把看着是有些年头了,叫人摩挲得十分光滑,一把在钥匙上刻了个“诀”字。
“你的私库想必不在府里。”
“好娘子真是聪颖过人。”
“狡兔三窟。”
“这不是当初那会子都住外面,家里一堆豺狼虎豹,拿回来也只能全缴了公中,替他人作嫁这种事我已经做了太多,往后要是我们搬出去,我那私库仍然是你的。”
“你以为我掉进钱眼了?”
“人总要未雨总缪,再说到我这一代,这么多兄弟终究是要分开来各自过日子的。”楠安伯府已经有几代人了,盘根错节的子嗣众多,大房上一代已经没了,现在最长的是二房,要是每一房都想傍着二房过活,凤二老爷第一个不肯,因此,分家还是自请出宗就变成了必然而然的事情。
先决条件在于谁先憋不住提出来。
“我们就先按兵不动吧,那些长辈们怎么去搅和不关我们的事,到时候我们就看着办好了。”他们如今进可攻退可守,压根不操心。
“那娘子就万事拜托了。”
“哪有那么严重,我去看看婆婆的库房,看她留下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凤诀起身更衣,努嘴说:“那卷轴里是母亲的嫁妆单子,我知道你也看不上那丁点东西,之前我们成亲,那些个东西也是二婶母和三婶母去替我拿出来的,你就跑一趟,去瞅瞅我娘的嫁妆到底还剩下多少?”
母亲的嫁妆对他来说就只是个念想,都是比实际价值还珍贵的物品,既然是念想,那就是属于他的东西,谁要拿了,在他不愿意给的情况下就得给他吐出来!
“是是是,瞅着时辰,你上朝的时间都快迟了,我去喊人来伺候你梳洗,顺便传饭。”
她下床趿了绣花鞋,把一干丫鬟喊进来,替夫妻俩梳洗打扮着装。
吃了饭食,凤诀神清气爽的上朝去,于露白则是在看过婆母的嫁妆单子后,披了件少有的大红羽缎大氅,领着两个大丫鬟去了库房。
楠安伯府的库房因为人多,因此一纵列的房子看过去,都是各房的小金库,至于里面放了些什么,于露白还真没兴趣知道。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只要来到宝地,都会好奇想进去瞧瞧比较哪一房的宝贝多,哪一房穷酸,他们哪里知道,这就是出身的差别了,身为国公府独生嫡女的于露白和楠安伯府里这些妇人差得何止一个身分,更是眼界、内里的教养。
她从小喝的是珍珠粉掺着羊牛乳研磨出来的茶水长大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比照的是公主的等级,所以她从来不会眼热旁人的东西。
跟她比较珍贵的物事?只会自取其辱。
因为天冷,那些个管库房的管事婆子都窝在小茶房里喝酒聊天嗑瓜子,缩在门外的小丫头一见到她来,马上一溜烟进门去通知。
管着大房这一块库房的婆子随手就扔了瓜子,“哎呀我的娘,怎么挑这节骨眼来?”不管不顾的掀了厚帘子,小跑出去了。
“……九少奶奶,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门了这是?”
“开门,我遵着相公的意思过来清点库房。”
于露白不吓唬人的时候是非常明艳照人的,可要是摆起脸孔来,那透骨子的冷意可是会让人从心内向外冷到底的。
婆子也不啰唆,拿出成串的大钥匙,毕恭必敬的把大锁给开了。
这就是大宅门的后院,也不过几个月过去,府中人已经看清了风向,管你是谁谁谁的人,纵使如今管家权不在于露白的手里,但是她那身分还有来头,加上给老夫人敬茶时那不小心的“手滑”,都是能让下人们尊重不已的。
于露白进了库房,几个茶房的婆子全冒着冷汗跑出来,你看我,我看你。
“这下府里得刮大风了。”
“呸,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而看顾大房库房的那婆子一句话没搭,却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
这几乎充为公中的嫁妆,是有剩,但是真的也只剩渣渣了……
第十六章 双手能抓住的幸福(1)
楠安伯府二房的咏岚院。
咏岚院占地比大房小了许多,但是在院子里洒扫做事的婆子丫头们却不少,见到于露白一行人也还知道要规矩的行礼,等人过去后,丢了扫帚的丢扫帚,扔抹布的扔抹布,鬼祟的聚在一块窃窃私语起来。
九少奶奶这是要打上门来了吗?二太太虽然在病中可也不是好惹的,这些日子骂起人来中气还是足得很。
两军对垒,谁的胜算多?要不下个赌盘试试。
再说了,这些婆子为什么一看就知道于露白是来找碴的?
这事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不知哪来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闯进咏岚院,嚷着要见二太太,二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出来一问,才知道这打杂的小丫头是来通风报信的。
真切的说了什么,外面的人不知道,但是高竖的耳朵全部听见屋里摔碎东西的声音,和二太太嚎了一嗓子——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喜那群没规矩又嘴碎的下人,弄潮憋不住地发牢骚,“少奶奶,奴婢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拖到这会儿才过来?”
那库房一打开,所有的虎座架子上几乎都是空的,老樟木箱子里的物事也十拿九空,哪是什么库房,根本是空房。
“不拖沓,那些人哪来的时间好回来通风报信?”于露白说得轻巧。
能在大宅门做事的人,不长七八个的心眼哪好意思说是在这里混,如今府里没有人敢明面上针对她,可暗地里想让她出丑的私心不见有一刻歇息过。
江氏也算能干,都倒台了,还有人愿意为她所用。
“少奶奶的意思是?”
“我这不是好心嘛,有人给她报信,也才有心理准备,我若冷不防打她一耙,会被人说目无尊长,狂妄无礼,没把她这个婶母放在眼里。”
我的好小姐,这哪里是好心,根本是存心,要奴婢说,二太太此刻的心情肯定比吃了一堆苍蝇还要糟糕。
弄潮还在转着小心思,只见候在门外的小丫头一看见她们主仆一行人,就大声往里面禀报道:“太太,九少奶奶过来了。”
原来如滚水煮沸的屋里,立刻死寂一片。
“你们这些死丫头还不过来帮我整理衣裳发髻,是要让我披头散发的见人吗?”
杵在外头的于露白不禁要想,江氏还真可以媲美打不死的油虫,都听夫君说她病过一场,这嗓子却哪里是大病过的人能有的?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过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于露白在外面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听到里面的江氏说:“让她进来吧。”
于露白知道江氏是故意给她难看,可她心不浮,气不躁,表面仍是一派从容自若的进了屋里。
“露白见过二婶母,如今才来探望,不知二婶母身子可安康了?”她可以不喜欢这个长辈,但是明面上的礼数说什么都不能少。
这种虚与委蛇于露白不喜欢,然而她发现想要在后宅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些表面上的你来我往却是必要之恶。
她总不能真的一刀把这些人的脑袋都砍下来当球踢,太不现实了。
这算腐败还是长大成熟了?
她回去有空问问她的夫君,也许他能给她答案。
江氏看着婷婷袅袅走进来的于露白,嫉妒得眼珠子差点凸了出来。
瞧瞧她身上穿的什么?
正红羽缎大氅,那是用了鹅细毛织就,据说这羽缎沾水不湿,工序繁复,得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织出几匹来,就连皇室的嫔妃皇后也只得了几匹。
这女人发上插的、手腕上戴的,随随便便一样有钱也买不到,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那样的好出身?她好恨!
暗地里把于露白的祖宗三代都骂上一遍,可江氏的面色依旧平和。“我这身子不就这么回事,只要那些讨厌的人不要老是在我面前转来转去,少让我堵心,我就能好得快些。”
这是拐着弯骂人咧。
于露白也不动气。“二婶母说这话也不怕这些服侍您的姊姊们心凉,她们应该都是很用心伺候着的,您怎么就讨厌起她们了。欸,若是真的看不顺眼,不如就全换了吧。”
江氏气喘了又喘,险些破口大骂。这是没办法活了,这个死丫头为什么说起话来就那么气人?掌了楠安伯府大权多年,如今就算权力旁落也容不得旁人践踏她的威严,面对这种自己不能掌控的人、掌握的事,江氏气得暗自咬牙。
她这是拐着弯嘲笑自己不会带人吗?何况,我是在叫你少来我眼前晃,说的是你,不是旁人!
露白才不想跟她打这种嘴皮子战,心中冷笑。
“不知道好侄媳到我这里来,有什么要事?”江氏的声音尖锐了几分,与其说是在询问于露白,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壮胆。
“露白刚进府不久,有许多事情不明白,特地来请教二婶母。”
“我已无当家之名,你有事应该去找三婶婶才是,如今可是她在掌家。”这话酸溜溜的,要挤成汁,可以酿成几百斤的醋了。
“三婶母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露白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去烦扰她。”
不去烦扰她却来烦扰我,我可是病人呢,再说严氏忙得脚不沾地,以前忙得像陀螺似的人可是我啊!一思及此,江氏几乎要捶心肝了。
“说得也是……”她拚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露白也不多废话了,据相公说,以前婆母的嫁妆都是劳烦婶母在管着的,如今露白进了门,想说婶母多年操劳累坏了身子,委实辛苦,心想库房的那些东西既然是我大房的东西,露白也只好接回来自己管着了。”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江氏的眼珠差点凸出来。啧啧,多么无私的精神,还委屈着呢!
“不瞒婶母说,露白方才去过库房,也不知怎么了,婆母的嫁妆几乎都被耗子搬光,您瞧瞧,这嫁妆单子上面的东西怎么会都不见了,这该如何是好?相公要是下衙回来,露白如何交代啊?”她不知道自己也能演上苦情戏,虽然鸡皮疙瘩有些不怎么听使唤,但她就是想要恶心江氏一把。
被带往歧路的江氏不由勃然大怒,“到底是哪个混帐东西……”她拍完桌子,却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那个混帐东西不就是自己?
“您可是露白最最最尊敬的长辈,婆母那些东西要是在您手上丢没了,怕对您的清誉有损,露白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原来扮小白花,楚楚动人的也挺好玩的。
江氏完全被于露白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怔住了,她笑得很干,“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是我婆母的嫁妆单子,如果能全数找回来那是最好了,要是不能,我也只好去求祖母帮忙,其实露白并不是很在乎婆母留下来的那点东西的,可那些毕竟是相公的念想,丢了是万万不能的,我相信依照二婶母的能力,一定有法子找回来的。”
没有兴师问罪,没有颐指气使的指责,没有喊杀喊打,就只轻飘飘的扔下这几句话。
江氏炸了毛,这一刻死死压抑的理智全都崩盘。“凭什么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这是想骑在我头上撒野了?”
于露白还是八风吹不动的模样,“二婶母一定有所误解了,婆母的东西也不是在我手上弄不见的,怎么会是露白的烂摊子?”真要说烂摊子,好像也是婶母你的。“婶母是知道的,我不缺那一点嚼用。”
仗势欺人,这是明晃晃的仗势欺人!什么叫不缺那点嚼用,难道她缺吗?
她好歹是楠安伯府的太太,出身也不算低,哪里就缺那一点嚼用了?
但摸着良心说,大房那些陪嫁,其他哪个房头能瞧着能不眼红,她把眼睛挖下来送给他!
上回为了凤诀那厮要成亲,她已经卖掉一百亩上等良田,才筹够了银子把那些已经典当和卖掉的珍玩古物赎买回来,为了那些个东西她已经心疼了许久,这样却还不够,这回居然欺上门来,想把她用尽心机才拿到手的宝贝讨回去?
这是要她的命哇!
于露白是不知道江氏心里吐了几升的血,见她脸色又青又白,手里的帕子都快要被她撕烂了,然后突然像泄了气般,沮丧道:“好侄媳,眼看入冬了,府里各项开销势必要增多,往往到这时候,别说公中的帐都有些入不敷出,更何况每一房的私库。”
“二婶母,露白不管家还真不知道管家的辛苦,不过,公中也没您说的这么不济事,单单就那些铺子和田庄的收益,再加上每一房得到的私利,别说相公都没有奉养长辈,看顾兄弟和家族的子弟们,婶母觉得要有多大的胸襟才能做到这种地步?露白交浅言深劝您一句,您自己衡量看看,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因小失大。”
她把话撂下,也不管江氏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准备顽抗到底,她领着几个丫鬟便安步当车的离开了咏岚院。
这话的深意江氏当然听得明白,那就是把大房那些个东西还上,大家还能和和气气做亲戚,要是私吞着不还,后果就自理了。
一想到这里,她身上的冷汗就全部冒了出来,心里疯狂的咒骂于露白。
可就算她把于露白的祖宗八代都骂得体无完肤也没用,她若是没能把库房的东西交代清楚,按照凤诀那王八羔子的脾性,没准会把几个房头手头上的那点进帐都给讨回去的。
想到这里,这下不只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想活了!
这日,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凤诀居然放衙后按时回家了。
自从他在尚书省应卯,一开始几天还能回来吃晚饭,哪知没几日好光景,某天开始叮咛她别等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可以回家,若是得空能回来,他会让阿德回来传话。
今天,外面也没下红雨,居然回家了?
丫头们听到声响,一窝蜂的全部迎了出去,倒是于露白这妻子稍嫌怠慢了些。
不过凤诀哪里会计较这些,在外间让丫头们把他肩上的雪屑掸干净,去掉寒意,这才进了小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