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不要动了。”张寂黯也觉尴尬,一开口,声音吐在她耳畔,不料竟惹得她浑身酥软。他在她身后诧异地注视,只见她耳根发烫,皓颈赧红,她……这……
“还不放开我吗?”书季绫羞赧的涩声低语,终于肯乖顺了,放软身子,一丁点儿也不敢乱动。
张寂黯却没放手,反而情难自禁的,又往她耳朵凑近了些。
“好了。”他嘴唇几乎快碰到她耳珠,垂眸瞧见她微微颤栗,心头突然不期然的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异样?
简直莫名其妙!他也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见她起了颤栗,只是瞪着她,看呆了。
“手放好。”他失神凝视她侧脸,忍着奔腾心跳,淡淡吩咐。
“快放开我,这成何体统?”
书季绫难堪的咬着唇,孰料他还把手臂缩紧,低沉的嗓音钻进她耳朵,害她差点尖叫出声。
“你也知道体统?”
他觉得好笑,情难自禁的偷偷倾身,低嗅她的发香。
这是什么妖术吗?书争绫辛苦的咬着唇,已经无力挣扎了。
她满腹委屈,低头寻思:她是女人,他是男人,要比力气,她当然比不过,可,怎么一遇上他,她就浑身发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两人各自心乱如麻,终于,书翰林府到了。
轿子落地,书季绫坐在张寂黯腿上,羞不可抑的低嚷。“还不放开吗?”
背后的人并没有答应她,冗长的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
最后,环抱她的双手动了动,却不知是为了抱紧些,还是想松开她,犹豫一阵,最后才松手放开她去。
矮着身子揭帘出轿,书季绫二话不说立刻冲向家门,仿佛被恶人追赶,着急到快没命似的。
“来人,快来人帮我开门啊!”她叩门地喊。
张寂黯尾随过来,默默站在她身后,并不作声。
没一会儿,大门总算开了,书季绫提着袍子正要往里冲,不料书老翰林正好来到门前,一撞儿她,立刻停下脚步怒斥。
“给我站住,你穿成这样,又偷偷上哪儿去了?”
“爹……”不情不愿的放下衣摆,掩不住满脸失望。
“季绫和我在一起。”张寂黯后脚跨进门槛,突然接口。
“寂黯?”书老翰林一看见他,脸色顿时和悦许多,看看女儿又看看他,虽然不解,却不再动怒。
好偏心!书季绫垂头丧气低着头,小声问:“那我可以先回房了?”
“且慢,我有要事和恩师商议,你也一起来吧!”张寂黯忽道。
“嗯?”她抬起头,茫然应了一声。
“好好好,都进来说吧!”
书老翰林忙不迭的说好,众人移驾主厅,却不料张寂黯一开口,便是要求书家再把婚事提前一个月。
“什么?”书季绫砰地一声把碗杯撞在茶几上,立刻起身抗议。“我不要,为什么要提前?”
“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他冷冰冰的注视她,深沉黑眸充满了冷酷的霸道,“经过方才的‘相处’,你还需要什么解释吗?”
她倒抽一口凉气,登时明白了,他不满她上妓院去,为了惩罚她才蓄意这么做。
她越挑衅他,他就越偏要娶,想用他的意志摧折她,直到她变成一个可以让人予取予求,不敢反抗的柔顺妻子。
“不要,我不要提前,不是,我根本不想嫁,尤其不想嫁给你!”她恨恨的朝他大吼。
“放肆的东西!”女儿撒泼,书老翰林立刻板起脸孔训斥,“你娘到底都是怎么教你的,怎可在未来夫婿面前如此无礼?”
“定亲之后,爹爹就不疼我啦!明明是我的婚事,却从来不跟我商量。我讨厌他,也讨厌爹,你们有本事,就逼死我好了!”她眼眶泛红,狠瞪父亲,话说完就赌气跑了出去。
书老翰林眼巴巴看着女儿越跑越远,着实心疼,回头对上自己的得意门生,也同样无话可说,只能叹气,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
“才把婚事提前三个月,季绫的抱怨从没停过,现在还要再把婚事提前一个月吗?”他面有忧色。
“我也不愿如此,只是实在万不得已……”张寂黯攒起俊眉,脑海里来来去去都是她和范含征并肩而坐,相视微笑的神情。“请恩师准许。”他努力忽略那一幕,先解决眼前事宜。
书老翰林脸色凝重,仔细思量——
寂黯何以要把婚事提前?
依他猜想,必定跟他们一起返家有关。
书季绫也许做了什么鲁莽之事,寂黯插手,随后亲自送她回来——至于到底发生什么,寂黯不说,他倒是毋需过问,反正季绫未来只能依靠女婿,他相信寂黯所做所为,绝对是为了她好。
“就这么办吧!”心一横,书老翰林点头应允。
他深谙寂黯人品,绝对无庸置疑。
得到丈人首肯,张寂黯短暂松了口气,但想到未婚妻愤愤离去的模样,心中不免又是一阵低落。
书、季、绫!
只要想到他们未来要一起共度的、那些无穷尽的曰子,他就倍感头疼。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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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不是男人呢?
当男人多好,这花花世界全都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身上的脚,可以走遍名山大川,游历四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会有人把他们栓在闺房里,只准他们做些枯燥乏味的父红,弹琴绣花,庸碌于厨房。
书季绫怏怏不乐的回到房里,气爹爹,更恨死了那目中无人的混蛋!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权力安排“她的”人生?
小时从父,出嫁从火,没人理会她的意愿,她好苦啊!
傍晚二嫂带着要给她的鸳鸯枕头、绣花被褥等等给她过目,家里的女脊、丫头、嬷嬷们都挤到她房里,指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花样惊叹不已。
她二嫂苏淮雪,从前出身贫寒,现在却是深受宫廷赏识的名绣师,她手上的针,丝毫不逊于她二哥手中的笔,两人自成亲以来,一直恩爱无限。
才子佳人,美满良缘,谁不艳羡呢?
可惜,她没办法成为苏淮雪那样的女人。
二嫂幼年清苦,所以养成温柔坚毅的个性,她并不渴望人世间的花花风情,能与她二哥长相厮守,便心满意足。
可她不同,她从小就爱缠着哥哥们,听他们描述外头种种热闹有趣的事物,好羡慕哥哥们个个见识广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哪像她,最大的限度,也只能从书架上寻找些许乐趣罢了!
年纪稍长一点,她只是偶尔踏出闺房,稍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被说成放荡野蛮、品性不端的劣女子。
其实她并不笨,从未真正让自己身陷险境,也不曾闯出什么真正难以收拾的大祸,那混蛋,却将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怎么闷闷不乐呢?”苏淮雪发现她悄悄离开房间,一个人在园子里低头叹息,于是关怀的上前询问。
“爹爹要将我许配的人,根本就瞧不起我。”
她脸红耳赤的看着嫂嫂,曾经她也瞧不起出身卑微的淮雪,现在她知道错了。
“嫁给看轻自己的男人,不可能幸福吧?”她无奈苦笑。
苏淮雪闻言,温柔的拉着她的手,脸上洋溢着令人炫目的幸福,仿佛在回应小姑:她现在就过得很好,怎么会不可能呢?
书季绫忽然热泪盈眶,她觉得好闷,种种不安时时盘据心头。
嫁给那混蛋,那是怎样折磨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那混蛋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他一定会用尽办法,摧折她的意志,让她只依照他的意愿过活,一定是这样的。
偏偏她再怎么抗议也没用,这个家,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苏淮雪见她心情烦闷,便巧妙劝走了众家女眷,让她独自一人好好歇息。
她的善体人意,书季绫很是感激,可惜这一晚,她仍然失眠了。
那人今天在轿子里对她的无礼蔑视,她怎么也忘不了。
这辈子还没有真正憎恨过任何人,但现在,她最恨的人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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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冤家路窄,不是仇人不相逢,只不过,这逢也逢得太早了吧?
听见有人叩门,书季绫打着呵欠来到房门口,开门一看,居然是张寂黯,她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
“你来做什么?”她攒起眉头。
他十分讶异的看着她,“都快午时了,你竟然还未起身梳洗?”
她披头散发,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他不意瞥见她胸前微露的春光,登时尴尬不已。
书季绫见他神色古怪,低头看看自己,立刻惊呼一声,关起门来连声骂道:“我爱睡就睡,关你什么啦,你走!”
摇了摇头,张寂黯不置可否,转身便离开梧幽园。
倚在门上气呼呼的深吸好几口气,书季绫终于镇定下来,满心以为他会开口斥喝她,不料等了一阵,门外仍然静悄悄的。
她好奇的隔着门片细缝偷看,才发现那混蛋已经走远了。
“可恶的家伙!”愤愤地跩了房门一脚,他无端端的来,又无端端的走,难道是存心戏弄她?
这一整天,她的好心情都被他毁了,整天疑神疑鬼,不晓得他在耍弄什么花样,左等右等,他却不再出现,晚上就寝前,她好不容易安下心来,执料隔天一大清早,他又来了。
“谁在外面?”这回她学聪明了,开门之前,先问身份。
“是我。”张寂黯的声音傅来。
果然是他!顺着头发匆匆下床,她又凑到门板前,隔着细缝偷瞧。
“你醒了吗?梳洗妥当再开门。”
“我睡死了,一百年后才会醒,你慢慢等吧!”
她特意先倒退几步,才尽情的朝向他大吼。
接着,门板叩、叩响了两次,又无声无息了。
偷偷目送他越走越远,书季绫真是满腹疑问,摸不着头绪。
他又不像有事,干么连着两天吵她睡觉?
无聊!不再把心思放在他心上,也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想了。家中处处喜气洋洋,人人一见到她就忙不迭的恭贺道喜,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始终闷闷不乐,这时候,还想那讨厌鬼,只是更烦。
不过隔天下午,张寂黯再到她园子里时,她娘亲也来了,因此她不好再口出恶言,只好从头到尾扁着嘴,偎在娘亲身边默不作声,听着他们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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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暖风吹拂,满园梧桐恣意摇摆。
书季绫贪懒的睡在园子里搭起的吊床上,一抬眼,骄阳都被繁盛的枝叶隔挡去了,只余星星般的点点光亮,从树缝细梢里洒落。
“小姐,要用些糕点吗?”
粉儿端来一盘点心,搁在吊床边的石桌上。
她摇摇头,几片梧桐花正好落在胸前,拾起来放进嘴里,花瓣儿还带着清甜。才一个月,如梦如幻的浅紫色就渐渐蜕变成翠绿,桐花花期好短呐!
“好快,已经下午了,姑爷怎么还没来?难道今人不来了吗?”
粉儿咕哝着,自个儿挑了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口中还喃喃念道。
“不来才好,谁希罕他呀!”书季绫懒洋洋的枕着玉臂,不悦冷哼。“跟你说了好几次,我又没嫁,别姑爷、姑爷叫得那么亲热。
粉儿闻言低笑起来,挨到她身边,一脸暧昧的瞅着她。“小姐,难道……您一点都不觉得姑爷长得英俊?这么好看的男人天天上门看您,您真的一点都没动心?”
这位未来姑爷真是有心人呢!
下人们闲聊起来都觉好笑,季绫小姐的婚事,多少年来悬而未决,大家本来都不看好了,怎知突然冒出一位探花郎,后火加道姑爷和老爷的关系,都说姑爷定是为了报恩才上门提亲,可这会儿呢,姑爷接连两次主动把婚事提前,又天天上门探视小姐,这总不是老爷求他的吧?
所以人人都说姑爷“眼光独到”、“品味非凡”,真真正正被小姐迷住了,才会如此急切,恨不得早日抱得美人归,只盼小姐莫再任性妄为,吓走了这位“难得有情郎”,否则,日后想嫁可就难了。
“少无聊了。”
书季绫听了只差没倒尽胃口,推开粉儿,换了个侧卧的姿势。
园外忽然响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粉儿赶紧敛裙起身,惊呼,“是不是姑爷来了?”
“说我睡着了,听见了吗?”
瞪了她一眼,书季绫便转过娇躯,阖目装睡。
粉儿匆匆迎出去,果见张寂黯悠闲的走进园子。
“公子,您来了。”
“书季绫呢?”
“小姐在园子后面睡熟了……”
他点头,徐步往园后走去。
远远的,就见书季绫一袭藕色长裙,像梧桐花股的淡紫,幽雅盛开在浓艳的盛夏里,他不禁停下脚步,眯起眼,静静远远的驻足凝望。
粉儿百般无聊的搅着手绢儿,张寂黯忽然回头说:“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待她离开,他才徐徐穿过绿荫,最后停在梧桐树前,屏息端详她沉睡的姿态——婀娜袅弱的娇躯,像孩子似的蜷缩着,残落的余花,四处飘洒在她衣裙各处。
她困倦的睡颜有着无忧无烦的天真,令人忽然错觉,仿佛目睹了梧桐花精,正在紫桐花的簇拥中沉睡。
不一会儿,粉儿去而复返,张寂黯头也不回的又吩咐道:“你下去吧,找不会吵醒她的。”
什么?书季绫眼皮微颇,惊惶不已。
他……他要留在这儿,看她睡觉吗?
“是,”粉儿忍笑,乖顺的应了一声,“是,公子。”
啊?粉儿要走?书季绫秀眉微蹙,呼吸差点乱了,耳边传来长裙曳地、渐渐远离的声响。死丫头,真把主子给丢了,回头她不找她算帐,这园子就换她做小姐!
正心烦,一只手忽然捧住她后颈,大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让她吓得呼吸一窒,接着,一股男性的鼻息拂上她的脸。
他他他……他把脸凑近了,这人,究竟意欲何为?
那只大手持续在她脸上来回抚摸,又把拇指轻轻挪到她下颔,微微抬起。
书季绫惶惑不安的紧闭双眼,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头,却没想到,嘴唇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一下,又一下,那柔软的触感,不可能还有别的。
她如遭电击,全身霎时紧绷!
他……他在吻她。
他吻得很轻,像花瓣落在唇上,细细柔柔的,每个呼吸都极尽克制。
她不禁慌了,鼻尖微微抵着他的,唇瓣又热又麻,陌生的热流从体内深处逐渐蔓延开来,她好像不断在发热发烫。
怎么办?她可不能这时候突然醒来,可是不醒来,难道就由他这么为所欲为?她应该马上跳起来赏他一巴掌才对,可……那之后要怎么面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