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钧也被这股气势吓到,脑中却莫名其妙地响起“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的孩子像块宝”的旋律。
如果他死在这里,不知媒体会怎么报导?
“爸,你误会了啦!”任晓曦急道:“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任爸挥舞圆锹的动作瞬间停住。“真的?”
“真的,”任晓曦一跛一跛地走到两方中间,“女儿是被别人撞倒在地,幸好有这两位先生伸出援手,如果不是他们送我回来,晓晓现在还在地上爬呢。”
“晓晓……”任爸丢下圆锹,冲过去抱住女儿。“爸的宝贝!”
周大钧看傻了眼。
这情节,比他演过的任何一出电视剧都还要洒狗血。
“来,妈看看。”任妈抹了抹眼泪,小心地扶住任晓曦,“把衣服换下来,妈帮你放水,你先洗洗干净,妈再帮你擦药,心肝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像头疼爱或筋骨疼痛之类的?妈以前被车撞过,当时没事,隔天起来全身酸痛得要命——”
任妈唠唠叨叨扶着任晓曦到后面去了。
客厅中只剩下任爸和大钧,阿忠二人。
周大钧现在非常的不安眼望阿忠,阿忠面如死灰。
他想自己的表情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好意思,两位,我刚刚误会了,以为你们是那个杀千刀的肇事者。”任爸露出腼腆的笑,伸出大手。“你们两位救了我们家晓晓,就是我们任家的恩人。”
周大钧机械地伸手回握,任爸的手劲好强,握得他全身都快散了。
任爸又要去握阿忠,有了周大钧这个前车之鉴,阿忠不敢伸手,连忙道,“任先生您太客气了,这件事主要都是大钧的功劳,我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任爸一听,又要去握周大钧的手,周大钧恨恨地看着阿忠——
好一个“功成不居”的肇事者啊。
阿忠畏缩了一下,只装作没有看见。
“任先生,您不用客气。”周大钧连忙竖起双掌。“我们只是做了身为‘人’该做的事。”
任爸立刻竖起大拇指。“好一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又道:“平平都是人,怎么差这么多?肇事逃逸的那个畜牲就不要被我抓到——”
阿忠吞了一口口水,周大钧勉强挤出笑脸。
“两位来坐,坐。”任爸热情招呼两人坐下,又拿来两个茶坏,“喝茶喝茶。”
大钧,阿忠二人如坐针毡,只听任爸又道:“两位先生贵姓大名?”
“我姓周,我朋友姓吴。”周大钧力持镇定。
“周老弟,吴老弟,两位不介意我这么称呼吧?”任爸尽量亲切地笑。
“不介意,不介意。”二人连忙讨好。
“两位是怎么遇到晓晓的?”看样子任爸最关心这件事。
“嗯——”周大钧瞥了阿忠一眼,看样子阿忠打算摆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看到一辆车子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任小姐,就帮忙把任小姐扶了起来,那辆车的驾驶应该是‘不小心’的,不是存心肇事逃逸——”
他把“不小心”这个关键词偷渡到叙述中两次,希望可以发挥“先入为主”的效果。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小心的?”任爸的脸垮了下来。
“他一定是不小心的……”阿忠忙道:“大家无冤无仇,他干嘛要撞任小姐?”
“如果都要有冤有仇才撞人,那世上这么多车祸就不会发生了。”任爸眼中精光一闪,展现如侦探般的洞察力。
两人傻傻地点头,只听任爸又道:“那辆车子的车牌两位有没有记下?”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展现默契。
“两位的车上有装行车记录器吗?”
“没有。”两人继续异口同声,阿忠决定等下上车就先把行车记录器毁灭。
“那辆车是什么颜色?”
“红色……”
“白色……”
两人说法出现严重分歧。
“嗯?”
“应该是……粉红色。”周大钧小心翼翼地调色。
“嗯?”任爸惊讶。
“反正绝对不是蓝色。”阿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
周大钧悲惨地看了他一眼,立刻补充:“当然也不是黄色、绿色、银色、粽色、黑色、铁灰色、香槟色。”心中想着还有没有什么颜色没说到。
任爸摸了摸下巴沉吟,“如果是这样范围就缩小了,粉红色的车子倒不多见……”
二人刚松一口气,只听任爸又道:“对了,晓晓的脚踏车被撞得变形,肯定有烤漆留在上面,我们去看看脚踏车就知道了。”
二人立刻吓得魂飞天外,周大钧连忙站起来。“任先生现在追究这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人家都已经走了。”
“怎么说没有意义?”任爸一脸正气。“这世上的坏人就是这样被姑息出来的,我年轻的时候在道上闯荡,向来讲究恩怨分明,谁敢动我‘任我行’的女儿,我一定让他后悔!”
“道?什么道?”阿忠叮得嘴巴都合不起来了。
“就是把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调在一起的那种道。”任爸的脸变得阴森森。
“那……”阿忠思索片刻喜上眉梢。“是白道? ”
“不,”周大钧脸色发白,重新调色。“七种色光调在一起才是白光,如果是七种颜色调在一起那是黑色。”
“不错,周老弟你国小的自然还没忘记。”任爸赞许。
第2章(2)
周大钧嘴角抽筋,一个退休的黑社会老大夸赞他书念得不错,这比他演过的任何一出戏都荒唐。
阿忠脚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吴老弟害怕啦?”任爸呵呵笑。“放心,我己经说了,我恩怨分明,你是晓晓的恩人,不用担心,至于那个畜牲,依我过去的脾气,断手断脚大卸八块是免不了的。”
“那那那那……那现在呢?”阿忠已丧失语言能力,由周大钧代问。
“我这几年都在种花修心养性,心肠也慈悲多了,见不得太血腥的场面,”任爸一脸我“佛心来着”的表情。“我看这种废物,就整理整理作花肥吧!好歹对世界有点贡献。”
周大钧觉得好想吐,整理的细节就不用问了。
阿忠软绵绵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任爸指节“咯咯”作响,向着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现在应该夺门而出还是该找个地方将脚踏车灭迹?周大钧飞快地转着念头。
不管是哪一个,只怕都是在劫难逃困。
明天媒体会怎么报导?不对,媒体不会这么快发现这件事,只怕他们永远都找不到他……
这种现象有个专有名词叫作“人间蒸发”。
看样子他可以跨足到谈话性节目了,他的知名度应该还值得各有线台为他做上好几集吧。
庄寰哥会不会为他感到骄傲?
不对,他现在不应该想这些,应该把脑袋空出来,播放人生的跑马灯……
周大钧的脑子简直乱得可以。
“爸,你又在吓人了,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连续剧结尾时响起的片尾曲,将周大钧乱七八糟的人生片段一瞬间全部定格。
他傻傻地望向声音的主人,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看见了天使——
天使有着俏丽的短发,圆又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还有纯洁无邪的表情和令人愉悦的声音。
天使的身周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美得让人无法直视,一种如沐浴圣恩的喜悦自周大钧心中涌起——
他好荣幸他背过她,背过这个“神圣丫头”,果然好心有好报她来解救他了。
果然,天使法力无边,刚刚还满脸阴森表情的任老大立刻一扫阴霾——
“晓晓你洗好了,快坐下,爸爸帮你擦药药哦。”任爸立刻过去,小心地扶任晓曦在藤椅上坐好。
“妈已经帮我擦过药了。”任晓曦看看周、吴二人,“爸你是不是又在吹嘘过去的事了?你看两位先生吓成这样。”
“我没有吓他们。”任爸立刻像犯了错的小孩心虚地道:“我没有说黑道什么的哦!我都是照你说的,我是彩虹道。”
“真的?”
“真的。”任爸马上求助周大钧。“不然你问周老弟。”
“真的。”周大钧立刻帮任爸作证,趁机讨好:“令尊慈眉善目,怎么看都不像黑道。”
“那就好。”任晓曦点了点头,任爸偷偷向周大钧眨了眨眼睛,比了两个大拇指,周大钧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阿忠先生还好吗?”任晓曦发现阿忠一动也不动。
周大钧过去把阿忠提回椅子上,在他脸上拍了拍,阿忠回魂。
“既然任小姐没事那就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告辞了。”
此地不宜久留,周大钧心想不知任爸何时发作,还是先离开比较保险。
“对了,大钧先生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爸妈吗?你问过了吗?”任晓曦提醒。
周大钧早把这事忘了,经任晓曦一提才想起来。
“对了,听花市的人说贵村有一位‘栽花圣手’,不知任先生是否听过?”
“啥?”任爸的表情变得古怪。
“栽花圣手。”周大钧又说了一次。
“没,没听过。”任爸摇了摇头。
“那谢谢了,我们再找人问问看。”
周大钧一拉阿忠起身。
“晓晓你去床上躺躺,爸爸送送两位先生。”任爸忽道。
“不可以再吓人家哦。”任晓曦叮咛。
“我知道啦!人家周老弟说我慈眉善目哩。”任爸咕嚷。
任晓曦又对着周大钧和阿忠点了点头,微笑。“谢谢两位先生的救命之恩,有空再来坐坐哦!很高兴认识你们。”
“不客气,您身体还好吧?”周大钧不知不觉用上敬语,她可是他们的救命天使啊。
“很好,没事——”任晓曦刚从藤椅上站起,就觉一阵天旋地转。
周大钧抢在任爸前面扶住她,心提到喉咙口。
她可千万不能在此时晕倒。
他们的命都捏在她手里哩。
“你——还好吧?”周大钧提心吊胆地问,她该不会被撞得脑震荡呢?
“没事。”任晓曦笑了笑。“是贫血,一下子就好了。”
“你以前有贫血的毛病吗?”周大钧不放心地追问,就怕她真的是脑震荡。
“偶尔,蹲了太久站起来会觉得头晕,有时耳鸣,等一等就好了。”
万一等一等还不好——
周大钧当机立断,一把抱起她。
任爸看傻了眼——
这小子。这小子竞取抱他的晓晓——
简直太帅了!
“大钧先生,我自己可以走……”任晓曦觉得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下来。
“不要乱动,不然我会很累。”周大钧绝不敢让她下来。“你的房间在哪里?”
任晓曦用手指了指,周大钧立刻抱她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任爸、阿忠立刻跟了进来,不多久任妈也进来了。
“是怎么……”任妈才说了三个字就被任爸捂住了嘴巴。
“大钧先生,谢谢。”任晓曦过意不去,脸红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该做的。”周大钧嘴上应酬,目光恨恨地射向阿中心。
奇怪,明明是阿忠撞到人,为什么是他在收拾残局?
“大钧先生,这个是不是就叫‘新娘抱’?”任晓曦天真地问。
“对。”周大钧尴尬回应。
任爸任妈相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眼神暖昧。
任晓曦忽然笑了出来,“那个女生真的很重哦!大钧先生连大象家族都抱得动——”
“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千万不要多想”周大钧额头渗出冷汗,连忙打断任晓曦的话,如果被任爸知道他说任晓曦是大象家族,恐怕当场要血溅五步。
“好。”任晓曦乖乖点头。
“还有你的贫血,要赶快去给医生看看,也许——如果——假如是其它问题,早发现也好早治疗。”
就算向天借胆,周大钧也不敢说出“脑震荡”三个字。
“放心啦!是老毛病,我自己清楚。”任晓曦完全未接收到周大钧的暗示。“大钧先生不用担心。”
“那就好。”周大钧心虚地点了点头,暗忖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告知”两个太阳了,接下来两个太阳所遇到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了。
任晓曦又对他笑了笑,放心地闭上眼睛。
周大钧有点内疚,多看了任晓曦两眼——
“到外面走走。”有人在他耳边道。
虽然是刻意放软声音,但一听到这个声音,周大钧立刻全身僵硬——
他竞然忘了任爸。
他竟敢在前黑社会老大面前抱起他的爱女,简直是造次。
“生命诚可贵,爱倩价更高”,常人为了爱奋不顾身,他周大钧又是为了哪桩?
这下他肯定要被做成花肥了。
他傻傻地跟着任爸走出房间像待宰的黑羊。
“我……”周大钧试图解释,任爸的手己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周老弟……哦,不是‘大钧’吗?”任爸不大确定。
“对……”周大钧声音微弱。
“大钧,你结婚了吗?”任爸压低声音。
“没有。”即使处在绝对的惊恐中,周大钧仍能毫不迟疑地回答这个敏感问题。
永远的偶像等于永远不结婚。
“那你有对象了吗?”任爸又问。
“没有。”周大钧斩钉截铁。
偶像男星永远没有可以公开的女朋友。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任爸确认。
“我不需要为任何空穴来风的事做出证明。”周大钧训练有素地回答,瞬昧的回答能予人无限的想像空间
“你是花花公子吗?”任爸又问。
“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自由,这部分我不用向社会大众交代……”周大钧搬出固定说词继续暖昧。
“什么?!”
任爸脸色一沉,周大钧吓到清醒过来——
“不,不是……我不是花花公子。”周大钧立刻把“教战守则”丢掉。
“不是就最好。”任爸逼近,露出不坏好意的笑。“任伯伯种了一辈子花,最懂得整治花花草草,哪一朵、长任伯伯绝对是一刀卡嚓带不手软。”
“是……”周大钧发现己方气势完全被压制。
“你谈过几次恋爱?”任爸乘胜追击。
“……”周大钧谨慎思考该如何回答。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任爸炮火狂烈。
“……”这个问题需要回答吗?
“你对未来有什么规画?”任爸一连串狂攻。
“……”这个问题一向是经纪公司代答。
“你打算几岁结婚?”任爸拚命轰炸。
“……”这前黑社会老大现在兼差当狗仔吗?
一连四个问题,怎么没人出来帮他挡呢?他的宣传到哪去了?
“阿忠——”周大钧脸上带笑,肚里发火,从刚刚到现在,阿忠竟然完全置身事外。
“嗯——哦。”放空的阿忠忽然苏醒找回了专业灵魂——
“任先生啊!令天问题就到这里,大钧下面还有行程,抱歉——”
周大钧趁机开溜。
“什么行程?不就是找‘栽花圣手’吗?”任爸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