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曦疑惑地看着他,只听周大钧又道:“一张偶像的照片,可以让苦读的学子得到喘息,让怀抱星梦的少年受到激励,让失去求生意志的少女找到活下去的理由,让对另一半绝望的师奶感到安慰--”
“说得好!大钧。”阿忠在驾驶座上附和。“下次你可以尝试当编剧,你很有学问耶!出口成章。”
周大钧翻了翻白眼。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任晓曦也捧场地鼓起掌来,鼓掌完毕她发问:“可是我没有在苦读,也不想当明星,我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没结婚。我……”她怯怯地道:“要你的照片做什么?”
“你……”周大钧为之气结。“你没听到阿忠说现在一张已经喊价到一千块以上了吗?”
“喊价归喊价,这世上有价无市的东西可多了。像我种的花,真正的成交价都不是外面传的那样。”泥巴人有些感慨。“炒作、哄抬,不都是一种宣传手法?不过就是为了图利某些人。”
周大钧瞪大眼睛,活像看到木乃伊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惊奇。泥巴人突然成了哲学家,比他一个大明星变成编剧还夸张……这丫头,真令人吃惊。周大钧忍不住又瞥了她几眼。
只听任晓曦又道:“而且别人送东西给我,那是别人的心意,如果我转送或转卖,不就辜负了别人的好意?可是留着那张照片,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与其浪费,不如拿去送给需要它的学子、少年、少女和师奶。”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可是周大钧却觉得很不是滋味。他都已经后退一万步暗示她可以转卖了,她竟然还对他的照片不屑一顾!她根本不知道她拒绝的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两个太阳,做人有时候不要太死心眼。”周大钧力图说服她:“真正穷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当然是有什么就卖什么,能卖什么就卖什么。”
任晓曦连忙摇头。“那可不成。做人还是要有基本的坚持,不然会变成自甘堕落。”
转卖一张明星照片也算自甘堕落?周大钧头痛,可是又不能和她说得太白,不然就太贬低自己了。
“阿忠?”周大钧决定让阿忠来开导开导泥巴人。
“嗯?”阿忠愣了一下。
“跟任小姐谈谈。”阿忠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这么没有默契,令周大钧火大。
“喔!任小姐,”阿忠醒悟。“大钧的照片真的很值钱,我今天只带了五款,如果每款送你一张,就值五千块;如果你成套出售,价钱可以卖得更高……”
“阿忠!”真是够了!他的照片竟然沦落到要强迫推销……不,更惨,是强迫中奖。
看到任晓曦犹豫不决,阿忠又加码:“大钧在某部电视剧里穿的T恤,公司有限量贩售,原来的限量一千件已经抢购一空,但我还有两件不同色的,一黑一红,上面都有大钧的亲笔签名,现在一件网路价喊到四、五千块,可以一起送你……”
“T恤啊,”任晓曦终于有点兴趣了。“我倒是有在穿,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吸不吸汗?”
“百分之百纯棉!”阿忠拍胸脯保证。
“签名会不会很大?”任晓曦又问。
“绝对一目了然。”阿忠强力推荐。
“那不太方便耶!我喜欢衣服干干净净的,而且墨水沾到身上多少还是会有些毒性。”
“这你放心,签名在左下角,在腰部以下,绝对不会碰着皮肤。而且我们使用的是无毒墨水,如果你再不放心,用酒精类的溶剂洗掉也是可以的。”
“一件多少钱?”
“不用钱,送你。”阿忠非常阿沙力。
“这样不行,无功不受禄。”
“那你就象征性地给我一块钱,算是交个朋友。”阿忠呵呵笑。
“这样你太吃亏了。”
“没关系,送礼要送进心坎里嘛……”
听着两人的对话,周大钧忽然觉得头好晕。他明明坐在车里啊,怎么会有中暑的感觉?
对了!他差点忘了,他的旁边正坐着两个太阳,不被晒晕才怪。
“阿忠……”周大钧晕到反胃,想下车走走;但他还没叫停车,阿忠就突然停了车。
难得,阿忠终于找回了与他的默契。
可惜,他的感动没有持续多久--
“大钧,道路中断,这下怎么办?”阿忠哭丧着脸。
天啊!为什么不幸的事一再发生?
“车子开不过去吗?”周大钧勉强振作精神跟着阿忠下车查看。
“一定过不去的。”任晓曦坐在后座大声道:“前几天大雨,山上的土石被冲刷下来,把村子对外的联络道路给堵住了,所以我才会骑脚踏车下山。”
“那你怎么不早说?”周大钧上火。
“你们没问我啊。”任晓曦无辜地道:“而且你们压坏了我的脚踏车,如果不送我回来,我也回不来啊。”
“那我们就送你到这里。”周大钧发狠。“你自己也看到了,是老天不让我们送你回家,我们送你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里离我家不远,你们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吗……”任晓曦嗫嚅着从车上下来,一跛一跛地。“而且我的脚踏车也不能骑了。”
“大钧……”阿忠非常内疚,追根究柢,他是肇事者。
“阿忠你别忘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事,”周大钧可不想耽误假期。“把她的东西给她。”
“哦……”阿忠从车子的行李箱里拿出任晓曦的脚踏车,又拿出一个包包,从包包中取出一叠相片,抽了十张,装进小袋子。“任小姐,这些照片至少价值一万元,你可以上网卖掉,就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
任晓曦连忙摇头。“我不能收。”
“还有那两件T恤,你把家里的地址给我,我回去后寄给你。”又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再跟我联络。”
“真的不用了。”任晓曦挥挥手,笑了笑。“其实你们送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感谢了。”
“不可以不要!”周大钧一把抢过照片,塞到任晓曦手里。他都已经忍耐了这么久,照片竟还送不出去!这种耻辱没有人能忍受。
“喔!那谢谢了。”任晓曦把照片放进口袋里,推着已经变形的脚踏车一跛一跛地向前走去。阿忠连忙帮她把车扛过小土丘。
“谢谢。”任晓曦对阿忠微笑。“阿忠先生真是个好人。”
“大钧……”阿忠看着周大钧,一脸祈求他动摇的表情。
“你自己看着办。”周大钧双手交叉胸前,不为所动。
阿忠先生是个好人,那他周大钧就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坏人了?
算了!反正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他不在乎。
“那任小姐,你可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吗?回去后我好寄T恤给你。”
“不用了啦!”任晓曦推辞。“我家不好找,犯不着为了这种小事让邮差先生再跑一趟。”
“那你最少要告诉我你家在哪里。”阿忠想或许等到休假的时候自己可以亲自跑一趟。
“我家在千卉村,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地方,阿忠先生如果自己来,一定会迷路的。”任晓曦猜到了他的心意。
“千卉村?”阿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又惊又喜,立刻扯开喉咙大喊--
“周大!你快来……”
第2章(1)
周大钧哀怨地发现,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倒霉过。
因为泥巴人现在正在他的背上。
本来怎么说都该是阿忠背泥巴人的,偏偏阿忠太矮,背两下就要调一调泥巴人的位置,而泥巴人的伤却正好在膝盖,看着泥巴人一脸龇牙咧嘴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同情心大爆发。
他心地实在太善良了是不?竟连泥巴都不怕了。
背人的戏他拍过不少,但场景总是唯美再加上后制时配上的音乐,说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但像这样背着一个泥巴人在山中行走,什么浪漫都没了。
周大钧想以后他再拍背人戏,一定要先医治好这次的心理创伤。
“周大对不起哦!害你辛苦了。”阿忠一脸不安。
“知道就好。”周大钧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
“我自己下来走就好了。”任晓曦内疚。
“算了吧,本爷赶时间。”周大钧没好气。
“我会不会很重?”任晓曦不好意思。
“超重!简直像背了一整个大象家族,亏了今天是本爷,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被你压倒在地上。”
周大钧故意夸大,其实泥巴人并不重,甚至比他背过的一些女明星都还轻。
“真的?可是哥背我的时候说我很轻啊,哥背着我还健步如飞哩!”任晓曦不安,“会不会是大钧先生很少背人的关系?”
“那你就错了,我一天到晚在背人。”周大钧不服气地道。
“真的?大钧先生不是明星吗?救难队才会一天到晚在背人吧?”任晓曦一脸疑惑。
无知!周大钧不屑亲自说明,嘴巴向阿忠一努,“阿忠!”
阿忠立刻接话:“任小姐,是真的,光讲我记得的大钧背过的女明星,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九,很多都还是现在一线的女明星哦。”
“她们都常常昏倒或受伤吗?”任晓曦天真地问。
“何止昏倒受伤,有的只剩一口气,有的罹患不治之症,有的跳海没死成,有的丧失求生意志,有的失明,有的失忆,有的精神异常,有的走不动,当然也有想玩骑马打仗的……”
看任晓曦一脸惊讶,阿忠笑了,“当然全都是假的,有的是拍戏,有的是拍MV,还有的是拍广告。”
任晓曦松了一口气,然后笑了,“早说嘛!害我以为演艺圈好可怕,明星不是生病,就是脑子不大正常。”
“不过情节虽然是假的,大钧背的时候却得真背,我记得他曾经有一场戏NG了二十八次,大钧硬是背了那个女明星二十八次……”
“背人就算了,新娘抱才可怕。”周大钧忍不住插话。“阿忠你还记得吧吧?上次跟那个姓什么什么的女星拍戏,导演安排我新娘抱,那阵子她发福,我使尽力气抱起她己经够辛苦了,结果还被导演嫌表情挣狞,要我一抱再抱。”
“结果呢?”任晓曦很是同情。
“最后我双臂发抖,完全无力,就问导演可不可以吊个钢丝或只拍上半身,下面请人顶着那位女明星,导演也想快点收工,就勉为其难地答应。”
“还有这种方法?”任晓曦觉得新鲜。
“亏我聪明想出这个办法,不过拍完以后,那位女明星就放话再也不跟我合作了。”周大钧耸了耸肩。
“那位女明星不是已经出面驳斥传言了?”阿忠提醒周大钧。
“那我们有再合作过吗?”周大钧无所调地笑了笑。
“嗯……大钧……”阿忠咳了一下,“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还是那个……嗯……保留一下比较好。”说着看了任晓曦一眼。
周大钧这才惊觉自己说太多,幸好这里没有狗仔队,不然话一传出去,公司又得忙着灭火了。
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警觉性?在这圈子打滚了十年,对外他一向谨言慎行,怎地对和泥巴人说上几句话就开始自动爆料?
一定是泥巴人的天真无邪让他丧失了戒心,她问得兴致勃勃,他就答得好傻好天真。
他该回去把公司发的“教战守则”拿出来复习,外加深切反省。
“任小姐,听说你们千卉村有很多奇花异卉?”阿忠立刻转移话题。
“也还好啦!花有花期,十四个节气都有不同的花朵绽放,顺着时令也说不上奇异。”
“那你们村子里有桃花吗?”阿忠切入正题。
“有啊!春天的时候,桃花材中有一大片的桃花盛开,深红、红、粉红、白……各种颜色都有,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呢。”
“那现在还有桃花吗?”
“桃花的花期早,现在早就开过了,就算是花期较迟的绿花桃,四,五月也已经开过了。”
“那现在还找得到桃花吗?”阿忠有点担心。
“桃树都还在,但要开花,需等到明年春天了。”
“那怎么办?”阿忠心急。
“就等啊……欸,到了,路口的牌子你们看到了吗?”任晓曦手往旁边一指。
周大钧停下脚步,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木牌上写着“千卉村”三个字。
木牌做得那么小,不是住在这儿的人恐怕还难以发现。
任晓曦从周大钧的背上下来。“大钧先生谢谢你。”向周大钧深深一鞠躬。
“不用谢,好心的是‘阿忠先生’,不是我。”周大钧嘴巴不饶人。
“阿忠先生是好人,大钧先生也是好人。”任晓曦露出灿烂笑脸,“大钧先生的照片我会好好保存,对了,大钧先生要不要我的照片?”
“我要你的照片干嘛?”周大钧脸上三条线。
“我只是想说礼尚往来,你送我十张,我最少也该回送你一张,不过我很少照相,最近的照片是高中毕业拍的大头照和写真照。”
“不用了,我已经把你的样子刻在脑中了。”周大钧找理由推辞。
“那真的很不好意思,恰好我的照片也只剩一、两张了。”任晓曦的脸红了一下。
她还真认真哩!周大钧觉得好笑,她不送他照片,他是一点儿也不会介意的。
但她若敢不收他的照片,那她就死定了。
暴殄天物本来就是种罪恶啊。
“任小姐,请问你们这里有位‘栽花圣手’住在哪里?”阿忠走了过来。
任晓曦一愣,“什么栽花圣手?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人啊。”
“就是有办法让花不按花期开花的种花高手,是花市的人跟我说的。”看到任晓曦的表情,阿忠开始担心了。
“我真的没听过这个人。”任晓曦想了想。“不然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问问我爸妈,或许他们知道。”
阿忠眼望周大钧,周大钧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阿忠抱着希望道。
周大钧现在非常的后悔,他不应该答应到任晓曦家“坐坐”。
看到任晓曦一身泥土、手肘膝盖擦伤,一跛一跛地回家,任家二老立刻像疯了一样——
“心肝啊!你是怎么了?”任妈立刻冲过来。“是谁把你搞成这样的?”
“刚刚自己不小心,被一辆汽车撞到了。”任晓曦一脸歉意。“妈,不好意思,脚踏车被压得变形了——”
任晓曦话都还没说完,任爸就拿起了放在屋外的圆锹,冲进屋内狂喊——
“是谁?是谁敢撞我的女儿?给我纳命来!”眼望周大钧和阿忠,目面狰狞。“是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