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我提过几次,母亲老是说放心不下弟弟,拒绝了,但上次回国公府,母亲同意了,说是处理完一些事之后就会搬过来。”
璟睿讲这话的时候,表情分外温柔,因此余敏知道,他和母亲的感情有多好。
这就是人啊,你爱他三分,他便疼你五分,你不能对人无情,却要求对方对你有义。
“如果我恳求你母亲,她会教我武功吗?”
“你让自己更可爱一点,肯定会,不过……”
“不过怎样?”
“千万别拿穿越的事吓她。”
“穿越很吓人吗?你就没有被吓到。”
“我是威武大将军啊,哪能一样?”
他难得幽默,她顺势配合,把刚才那茬揭过。
余敏说:“要不是发生钱盈盈这件事,我有好消息要告诉爷呢。”
“什么好消息?”
“捣鼓多日的弹簧床终于成功,我摆了一张在你床上,已经铺好床单被褥,今儿个晚上美美的睡一觉,作个美美的梦吧。”
“真的吗?那今晚可得好好享受一番。”
余敏一弹指,道:“既然夫人要搬过来,要不,我把西院整理起来,再弄张弹簧床,请王叔帮我找几个木匠,做一系列的系统家具,再弄出一张沙发,哇,夫人可以当依莉莎白女王了。”
女王?她说得很夸张,但他被她的夸张逗得开心。
“好,尽量做,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
“爷有空,带我回靖国公府一趟吧,我给夫人量身材,做衣服才是我的强项。我保证让她走出去,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要不是时代不同,她还会说:我会帮你娘找到人生的第二春!
“好,我母亲喜欢月牙白的衣服,祖母时常骂她晦气……”
他们手牵手,一路往回走,一路计划着,说到兴致高昂处,余敏还会用力拍手,笑得张扬。
两人回到主院,在进房间之前,余敏想对他说一声晚安,但璟睿抢快一步。
“小鱼,我还有一件事没交代。”兜兜转转,他又绕回来。
不安的感觉再度浮现,她抿起双唇,眉头微蹙,他知道她在害怕,但,为什么害怕?
他不解,把她的脸勾起来,让她望着自己。
余敏的视线落入一双深眸里,然后看见了他温暖的目光中隐含宠溺,突然地,那股不安隐去,淡淡的笑意漫入眼帘,直觉地她轻轻点了下头。
他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鱼,听清楚了,我、喜、欢、你。”
喜欢?不可以啊……不公平啊……不行的啊……
余敏全身肌肉突然绷紧,身子直挺挺地,变成竹竿,璟睿一个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他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等待她的回应。
鸯儿透过门缝,看着互相拥抱的男女,心恨起。
她从小便服侍大少爷,她知道自己身分卑微,明白自己不会成为爷的妻子,但她不要求太多,只期待能够成为爷的通房,生下一男半女,抬为姨娘就足够。
她想待在爷身边,想日日看得见爷,想在爷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可是……爷从没用过看余敏那样的眼光看自己,从没有碰过自己、抱过自己。
她曾卑微地告诉爷,想一辈子伺候爷,爷却冷冷说道:“我只会娶妻,不会纳妾,这是韩家的家规。”
韩家的家规吗?那余敏算什么?一个三等丫头,只因为她的前主子是平王世子,她便摇身一变,抬了身分了?
可再怎么抬举她,她也脱不开贱籍,难道堂堂的靖国公世子能娶丫头为妻?
为什么?余敏到底哪里不同?为什么她能得到爷的青睐?
鸯儿想起爹的警告,想起娘一下午的奔走,他们竟为余敏几句话便想随便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实在太可恶也太过分。
悒郁幽怨、充满妒恨的目光,望着交缠的男女。
她不会放过余敏,绝对不会……
鸯儿眼珠子一转,巧儿会意,立刻两手叉腰,气势汹汹,要找人拚命似的。
“余敏当真以为自己是睿园的主子?哼!连主子的床都还爬不上呢,就拿主子的银子流水般的使,短短几天,几百两银子就这样花出去,她是算准爷厚道可欺吗?”
此话太诛心,她家的爷岂是个厚道货色?敢欺他?那些欺负过他的,坟上的青草长得都比人还高啦。
何况哪来的几百两,那些棉花鸟毛羊毛加一加不过几十两,巧儿的话很夸张。
“她到底买了什么,这般烧银子?”鸯儿明知故问,视线往身子左侧的桃树方向一瞥。
“谁晓得?一车车全往南院丢,不过我倒是知道她给自己买不少头面,全是宝珍坊的东西。”巧儿刻意把“宝珍坊”三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宝珍坊?那是京城贵女最喜欢的铺子啊,随便一支簪子都要上百两,她一个卖身丫头竟敢拿爷的银子自个儿花?”
“可不是吗?人家花钱不手软,记不记得盖灶房的事?别人家给工人一天两百钱,她硬是给三百钱,还大鱼大肉供着,外头的人都传言咱们爷是个富家翁呢。是了,光她屋里那张桌子就要价六十两,什么桌子啊,这么珍贵?”
鸯儿苦笑,“能怎么办呢?世子爷信她,把她宠得没边儿了,听说爷把全部家当都抬进她屋子里,要说余敏没爬上爷的床,我可不信。”
“这倒是,爷把她给宠上天了,爷没日没夜地忙着,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余敏,每回在府里过夜,都会待在她屋子里说话,聊到三更半夜呢,前几日还特地带她出府玩,我看,她早晚会变成咱们大奶奶。”
“大奶奶?你在说啥,那里还住着一个呢。”鸯儿压低声音道。
“你说钱氏?她不是余敏的对手,人家手段厉害着呢,她早晚会被爷休弃。”
“钱氏安安分分的,又没惹事,岂能说休就休,何况国公爷只认准这个媳妇。”
“她安分,余敏不安分,随手弄点事、栽点赃,轻而易举,再说了,咱们爷在战场上,砍头像收韭菜似的,余敏吹吹枕边风,再招点事儿,那位恐怕就得寻块黄土埋了。
“你别忘记,咱们不过少对她奉承几句,她就闹得爷要把咱们俩配人,我们可是跟了爷十几年、老夫人亲口允的通房丫头呢。”
讲到这里,巧儿气得一跺脚,表情生动而真实。
这事儿还没完,她都哭成这样了,娘依旧到处托媒婆给她说亲呢,都是余敏惹的祸……
“听说钱氏让余敏去拜见,余敏说不见就不见。还没正名呢,就如此嚣张,真让她再往上一步,第一个死的肯定是钱氏。”
说到钱氏时,鸯儿的视线往桃树方向勾勾,巧儿会意,拉起她的手说:“别再讲了,多吓人啊,钱氏的事咱们管不了,要死要活是她的命,她自求多福。”
两人就这样,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开。
半晌,桃树后穿着粉色长衫的钱盈盈走出来,晦涩不明的脸上布满阴沉。
她细细回想她们的对话,越是细想,越令人动怒。
爷在她屋里待到三更半夜吗?爷领她出府游玩吗?爷把全部家当往她屋里抬吗?爷有心娶她当正妻吗?
该死!宝珍坊的东西岂是那种低贱之女可以得的。
咬牙暗恨,现在余敏已无视自己,若真让她成了气候,睿园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钱盈盈狠狠扯下一片桃叶,在掌心揉成碎屑。别怨她心狠,一个弱女子要在这世道里生存有多困难,爹与哥哥们被流放,娘和妹妹成了奴婢,过去高高在上的主子现在变成卑贱的下人,她不想过那种生活,就必须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所以……
她将揉碎了的桃叶往地上丢去,再恨恨踩上几脚。
第八章 “大奶奶”的下马威(1)
鸡鸣声扬,天边翻起一抹鱼肚白,还没大亮呢,璟睿已经上朝了。
这年头当官的不容易,早早出门晚晚回,动不动就要出公差离皇城,真是辛苦。
送走璟睿后,余敏先做完晨间运动,吃过早点才进厨房和厨娘讨论几道新菜色,虽然爷对吃的不要求,但她就是要让他吃得好、吃得精致、吃得健康。
他太强大了,一个人就能独力完成所有大事,不需要旁人插手帮忙,余敏能为他做的有限,而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照顾他。
余敏和璟睿一样,习惯自己动手,不喜欢有人随身伺候,因此巧儿、鸯儿这两个大丫头没事可做,反倒做起传话、整理屋子、递茶送水这种二、三等丫头的活计。
她们有没有不满?当然有,且在钱盈盈事件之后,这种愤怒在巧儿身上表现得更明显。
余敏时不时感觉有两道吓人目光往自己的脊梁骨戳,鸯儿还好,依旧低眉顺目的,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过听说她们都跟父母闹了一场,两人都说不愿意外嫁,都坚持要留在爷身边伺候,还撂下狠话,除非死,否则绝不离开睿园。
这就难办了,余敏不是古代人,把人杖毙、强娶强嫁这种事实在办不到。
李忠、王信的妻子连袂上门,求余敏在爷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她们姊妹留下。
可是留来留去早晚会留成仇,她们对璟睿心有盼望,现在嘴里说没关系,可哪日希望成了失望,那股恨不知道会烧了多少人?
余敏不懂这年头的女子在想什么,找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成为他心目中的唯一,难道不比终生为婢为妾来得幸福?
总之,两人的去留成了余敏最为难的事。
她不愿意拿这件事去烦璟睿,他忙疯了,不时留宿在宫里,与皇帝讨论战事。
据说与金人的战争,估计会在二月开打,过完年,他就得整军往西北走。
这场战役至少得打上大半年,在冷兵器的时代里,打的是肉搏战,死伤数量很惊人。
她不会做原子弹,帮不了大忙,她能做的是想法子在滴水成冰的北方,助他的军队躲避寒害。
所以她乱花钱了,买一堆羊毛、猪皮羊皮牛皮回来,堆了满屋子。
她打算织毛线,勾围巾手套,再试着做简单、防水、保暖的皮靴,她还搜集一堆鸭毛鹅毛,比起弄弹簧床、做吃食,做这些才是她的老本行。
从厨房回到小厅,管事们已经集合在一起。
睿园不大,里里外外不过三十几个下人,需要管的事不多,加上没有女眷,不需要办什么游春宴、赏花宴之类的,因此事情更少。
余敏进屋后先招呼众人坐下,让人拿出两盘点心和茶水,营造出和乐的开会气氛。
“余姑娘,我又收购两百斤棉花,约好今天送进府里,还是堆在南院吗?”王信道。
“对,独自放一间屋子。”
“姑娘说要雇几个织娘,但短工有点困难,要不让人牙子上门,挑几个得用的,先买下来?”李忠道。
再买几个人吗?她只想雇短工织毛线、做羽绒衣,东西做出来之后,如果得用,自然要呈到御前,让皇帝去处理,若把人买下,府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会人满为患啊。
“李叔再看看吧,如果真的雇不到,也只能先买了,时间有点急,要抓紧着办。”
到时她会让爷和世子爷看清楚,她是不是只是个“裁缝”。
“好。”
府里的事讨论结束,接下来研议靖国公府老国公夫人的生辰礼。
那是璟睿的的祖母,不能不慎重,却也不能招摇,璟睿提过,老夫人心里疙瘩大着呢,心心念念着,还没分家皇帝的赏赐怎么可以不往靖国公府送?倘若礼送得太重,还不知道老夫人那两只眼睛要怎么红。
琐琐碎碎的事不到半个时辰就讨论结束,余敏招呼大家喝茶用点心,接下来是她和下属培养革命情感的时间。
“余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李婶犹豫半晌后道。
“李婶,有什么事你就讲吧。”
“大奶奶提过好几次了,希望姑娘能过去见见,可姑娘总借口忙,虽然爷的态度……好歹,她的身分在那儿摆着。”
唉,说到钱盈盈,她比巧儿、鸯儿更难办。
钱盈盈在睿园是个尴尬的存在,她是璟睿的妻子,确实登记在案,还有公公、祖母认可她的身分。
问题是爷不认啊,进府以来璟睿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像是弄个冷宫把人给冰起来就算了。
以这时代的观念来说,就算是父亲做错,身为儿子,璟睿都不应该坚持,反正都娶进门了,是好是歹,日子总得过下去,把人晾着着实不应该。
但以余敏的想法来说,强扭的果子不甜,在两人尚未有夫妻之实之前,把婚约解除才是正途,可钱盈盈倔强,璟睿更倔强,死活都不肯接受她,事情只好僵在那儿。
一个被冷落在冷宫的怨妇,心里头有多少恨呐?她正寻不着宣泄出口呢,据说满府上下世子爷最看重的是余敏,她能不被抓出来杀鸡儆猴?
站余敏的立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因此,“大奶奶”命人传过几次讯,她都装忙,一忙二忙把这事给混过去,她想着,时间一久,钱盈盈就会把箭头转个方向,哪知道眼下人家都找上府里老人来给她说道理了,她还能置之不理?
余敏叹气道:“我明白李婶的意思,可世子爷的态度……倘若大奶奶命我做些爷不爱的事儿,一边是世子爷,一边是奶奶,委实困难。”
“不如姑娘先去见见大奶奶,若她有非分要求,你便往世子爷身上一推?”李婶道。
“世子爷这样做不妥当,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世子爷好男风,这件事虽然是国公爷犯糊涂,可影响的是世子爷的前程呐。姑娘,你得劝劝世子爷,先把人给收下,往后有喜欢的,一并娶进门便是。”李忠道。
想到国公爷,真教人头痛,老国公爷还在的时候,他就到处放谣言,说世子爷命中克妻,杀戮太多,无子嗣送终,这么恶毒的话从一个当爹的嘴里说出,外人焉能不信?
因此,即使世子满载功名,也没人敢上门结亲,老国公爷一死,国公爷又搞出个犯官之女,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余敏摇头,她才不会去劝爷,婚姻可是事关一辈子的幸福,宁可没有,也不能将就。
不过,钱盈盈那里,确实不应该再躲了。
考虑两日,余敏还是决定过来拜见一下“大奶奶”。
李婶有句话说得对,璟睿可以不理会钱盈盈,但她不行。
她不尊钱盈盈为主,钱盈盈未必会发作,但必定把恼恨存在心头,璟睿不可能时刻待在府里,万一哪天钱盈盈趁璟睿不在寻衅……
无论爷怎么漠视钱盈盈,身分终究摆在那里,当奴婢的人微位卑,大奶奶想发落自己,她能说什么?
要是钱盈盈往靖国公府传些什么,那里看一个刻薄的老夫人呢,小小婢女怎么扛得住?
因此百般不愿地,她还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