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之莉从沉睡中慢慢苏醒过来,全身都觉得轻飘飘的,意识依旧有些模糊,她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睛还未张开,但却一直听见耳边有些声音传来—
“真的……死了吗?”一个女人颤巍巍地问着。
“一动也不动,我想应该死了吧。”另一个女低音用毫不在乎的语气冷哼着。
“接下来怎么办?”
“白痴,当然是装害怕,然后叫狱警过来啊。”
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声音,除了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互相碰撞的乒乒乓乓声之外,还有杂乱的脚步声跟救护车的声音……
罗之莉在混沌之中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似乎能够行动,于是在黑暗中踏出步伐,但一个腾空,不稳的脚步让她踉跄了下。
好不容易稳住了步伐,她眨着眼,试着看清前方的路,眼前却还是全然的黑,她再次试着踏出了一步,没想到一道淡白色的光线随着她的步伐落下而迸出。
她因不适光线而微眯了下眼,接着又听见了一阵机器运作声与交谈声,眼前的景物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变得越来越清晰,然后她看见……她自己
“OHCA。”一名身穿救护志工背心的男子大声地告诉早就在急诊室门口等待的护理人员,该患者在到院前已停止呼吸心跳,让他们知道接下来该做何准备。
罗之莉呆愕地看着自己了无生气地躺在担架上,然后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救护志工将担架快速推入急诊室内,而护理人员则是急忙地准备接手急救。
一名白袍医师脸色严肃地快步奔来,然后开始为她进行急救。
“那是我……”她愣愣地回不过神,看着底下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比白纸还要苍白而且毫无生命迹象的脸庞。
“是的,那是你。”
一道孩童般稚嫩的声音乍现,罗之莉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查看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她从方才的错愕中陷入茫然,不解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如果下面那个正被电击抢救的女人是她,那她是谁?
彷佛听见她内心的声音,那个稚嫩声音正经八百地回答她,“你死了。”
“我死了”她一愣,惊讶万分。
那稚嫩声音几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那抹幽微的低叹虚无缥缈,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祂再度开口,她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
“果然不聪明。”祂的口气哀怨中还带了点隐忍。
她默默无语了,她不过是方才醒来,所以还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罢了,干么说她不聪明?
而且这个不见人影却与她说话的孩子是谁?竟敢这样说她!
“算了。”祂一改幽怨的口气,振作了起来。
而她则是感到莫名其妙,美目四处梭巡,试图找到这声音的主人。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祂问着。
她恍若未闻,认真地搜查各处。
白袍医生的身后,没有。
各种医疗仪器的后头,没有。
白花花的天花板,没有。
娇俏护士的脚边,没有。
病床下,竟然还是没有?
她满脸疑惑之余,莫名地开始有了斗志,反正那凌空的步伐她已经踏得有些习惯了,走得又稳又快,完全不怕跌倒,于是她满屋子里乱窜乱瞧,一心想要找出这个出声音的家伙。
“喂喂喂!你在干么?不要跑来跑去,我在跟你说话,有没有听见啊?”祂不满地大声嚷嚷。
“有啊,可是你到底躲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她搔搔下巴,疑惑不已,接着又讶异地发现自己站到医生和护士面前,而他们居然完全看不见她。
难道她真的死了?只剩一缕幽魂?
“我是灵魂,你当然看不见我啊!”
祂气呼呼的口气,听在她耳里还真是奇妙又可爱得不得了。
“哦,可是我现在不也是灵魂吗?那你为什么看得见我?”她满脸不解,继续东张西望。
像是印证她的话那般,那白袍医生停下急救的动作,确认了一下时间,开口做出死亡宣告。
“患者罗之莉,确认死亡时间为……”
她听着医生的话,确定了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真的就是自己,确定了她真的死了。
世界在一瞬间陷入全然的寂静之中,静得连机器运作的声音都不见了。
“我真的死了……”一时之间,她不可置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刚才就说过你死了。”祂的口气似乎有点无奈,但随即又将话题转回正轨,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脑海中的画面开始像跑马灯一般,一幕幕地跃入她的面前,先是两个和她一样穿着囚衣的女人一起动手将她的头闷进被子里,一开始她还不断挣扎,然后渐渐的失去意识,四肢瘫软,一动不动。
画面一闪,变成了她指使着几个横眉竖目,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绑架一个女人的情景,然后她看见那个她心仪的男人为救那个女人,朝她开了一枪。
她尖叫一声,看见鲜血从另一个男人胸口迸开,瞬间在那白色的衣服上漾出一朵猩红又触目惊心的血花,是他替她挡下那一枪。
“齐飞!”她惊吓地大叫出声。
“想起来了?”祂的口气里总算有一丝丝的欣慰和满意。
“齐飞……我害死了齐飞……”所有的往事全都涌上心头,让她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疼着,豆大的泪无法克制地直接从眼眶滑落脸颊。
“你怎么害死他的?”祂强迫地要她自己说出事情的始末。
她看见自己抱住齐飞,看着他那已经染红的胸膛,忍不住惊泣哭嚎的画面。
他的生命力在她怀里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她无能为力,甚至那还是她所造成的,她心痛得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即将失去齐飞的强烈恐惧与打击几乎让她的心无法承受。
警笛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让原本打算再对着她开枪的男人犹豫了片刻,就是这个片刻,让她在那黑色的枪管下暂时逃过了一命,但之后她被警察戴上了手铐,关进了牢里。
人生中的每一个片段与画面继续在眼前闪现,她看得近乎恍惚,深深陷入回忆的漩涡中。
她喃喃地开口,“唐慕白……我用尽心机,可是他心里为什么始终没有我,比起他那个未婚妻,我到底哪里还不够好……我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想要他爱上我,所以才会派人绑架那个女人……但是,他竟然因此要置我于死地……齐飞、齐飞他奋不顾身的保护我……呜……我害死齐飞……我害死了齐飞。”
齐飞胸口上那朵鲜血染成的花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而无血色,他倒卧在她怀中的画面再次跳到眼前,罗之莉忍不住大哭出声。
虽然她说得零零落落,祂仍已经明白她完全记起生前的所有事情了。
她抽抽鼻子,抬手拭去那不断掉落的眼泪,哽咽地说:“我这一辈子都在当别人感情里的女配角,就算努力去争也没争赢,最后还被自己爱的男人找人杀死……”
她满面泪痕的小脸上勾起一抹苦笑,继续说道:“任性了一辈子,什么想得到的都得不到,还害得一心爱着我的齐飞因我而死……我真的很后悔,可是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既然你觉得很后悔,那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的人生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祂问。
闻言,罗之莉一边掉着止不住的眼泪,怔怔地想了想,然后坚定地开口道:“如果真的可以有再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会改掉我任性的坏脾气,我也一定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其他男人的身上,我会好好珍惜齐飞,给他我所有的爱。”
都是她的错,追逐着那根本不爱她的人,反而让真正重视她的人一再受伤,甚至失去性命,在齐飞死后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又有什么用,现在即使她想好好珍惜他、好好爱他,也没办法了,如果真能有第二次机会她一定……
可惜人生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这一切终究只能是她的妄想而已,她苦涩地扯唇笑了。
“好,那就重来一次吧!”
祂的声音再次响起,罗之莉还来不及反应,抬头想问问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突然感觉到被人从**后面狠狠地用力一推,她措手不及,往前踉跄了一步,尖叫出声,“啊—”
她整个人不断地失速往下坠—
第1章(1)
“明天开始会有人接替你的职位,你可以滚了。”齐飞沉着脸,目光冷冽地盯着站在他面前那西装笔挺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即便没有对上齐飞那如刃的目光,却还是被齐飞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意与寒意给震慑得不敢轻易妄动,他努力站得挺直却无法克制地背脊发凉,直冒冷汗。
齐飞身形颀长高大,一八八公分的身高让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压力十足,更别说他全身上下那浑然天成、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身上那一袭玄黑色调的合身手工西装将他挺拔精壮的体格完美呈现,而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上近乎降至冰点的冷漠与严肃正宣告着他心中有多愤怒。
跟在齐飞身边多年的封胜最是明白,通常齐飞越是生气的时候,他的脸色就越是冰冷,他不必震怒大吼,光是那眼底散发出来的寒意就足以冻死人了。
此时此刻,月光乐园的医疗室内,温度因为齐飞震怒的情绪,简直堪比北极。
封胜看了眼那个已经被冻得肢体僵硬而无法动弹的男人,却很难生出一丝同情。
这个冷汗直流,满脸惶恐的男人是月光乐园的负责人—马建明,而月光乐园则是霁天集团旗下众多的产业之一。
齐飞是霁天集团现任执行总裁,难得来到乐园做一年一度的例行巡视,就让他亲眼看见乐园里的高空游乐器材竟然故障,这样的意外本来就已经是极大的错失,受到集团惩处完全是可以预期的结果。
然而马建明比较倒霉的是,这种不可能也不应该发生的故障这么刚好在齐飞面前发生也就罢了,偏偏齐飞这辈子最在乎的女人—罗之莉又那么刚好的在那故障的游乐器材上,甚至因此受到惊吓而昏倒。
“总裁,请再给我一次机会……”马建明颤巍巍地开口求饶。
“机会?要是有游客因为这样的意外没了性命,你也可以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吗?”齐飞面无表情,冷冷地质问。
马建明紧张地搓着手,任由额际的冷汗滑落,因为他完全无法回答这个只有一个答案的问题。
封胜看了眼一旁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罗之莉,她的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天生就是美人胚子的她,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娇弱得让人心生怜惜,他的视线回到齐飞脸上,抿了抿薄唇。
封胜自问,要是他心爱的人受到这般的惊吓,只怕他也没办法轻易原谅那个该负起责任的人。
蓦地,一记惊声尖叫划破医疗室里凝结的空气。
“啊—”发出尖叫的是在病床上猛然惊醒的罗之莉。
原本就将神经绷得很紧的马建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抖了下。
而齐飞的目光则是立刻往病床上那张丽颜望去,看见已然清醒,瞠大了双眸的罗之莉后,一颗因为她的昏迷而吊在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之莉”他大步走向罗之莉,安抚地紧握住她的手,双眸里的冰冷完全褪去,只剩满满的关心与担忧。
甫清醒的罗之莉张大了嘴,满脸的惊吓,她的眸光里充满恐惧,大口喘着气,呼吸怎么都稳定不下来,脑袋完全无法运作,只能呆呆地回望齐飞那双忧心忡忡的深邃黑眸。
“叫医生过来。”齐飞当机立断地对身侧的封胜交代着,而他的眸光一秒也没有离开过罗之莉的脸庞。
医生早在罗之莉昏迷时就替她检查过一次,确定她的身上没有伤,基本上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惊吓而昏倒,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但是现在见她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封胜倒是可以理解齐飞的心情,于是他转头看向那个被齐飞冰冻在原地不敢乱动的马建明。
马建明一接收到封胜的视线,先是愣了一秒,接着才理解他的意思,连忙用力点头,领了命令找医生去。
“……齐飞?”罗之莉没有焦距的目光总算凝聚,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我在这里。”他再一次将那白嫩小巧的手掌紧紧握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我、我掉下来了,我好害怕……”她怔怔地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着。
她其实想说的是,刚才有一个看不见人影,声音像个小屁孩的家伙好像推了她一把,然后她就开始往下掉,她看不见地面、看不见尽头,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往下坠,所以她感到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往下掉了多久,只知道在她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被吓到魂飞魄散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一扯……然后……然后她一张开眼就看见齐飞了。
齐飞死在她怀中的画面还在她的脑海里盘旋,那股心痛到快要窒息的感觉还挥之不去,怎么这一刻她却又看见他了呢?
难道眼前的齐飞,是她的梦?
还是她往下掉了那么久,总算掉进地狱,和齐飞重逢了?
不对不对,她承认自己确实是既任性又骄纵、自私又虚荣,为了得到心爱的人还不惜唆使黑道绑人,所以她下地狱是应该的,但是齐飞又不像她,齐飞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男人,就算死了也应该上天堂而不是下地狱,所以如果这里是地狱,那么眼前的人一定不会是齐飞。
她陷入茫然,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齐飞当然不会知道她现下脑袋里所想的那一切,他的理解是她因为游乐器材故障而卡在半空,她以为自己会掉下来,会因此而丧命,所以才说她感到害怕。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他安抚她,低沉的声音温柔无比,奇异地竟然稳定了她惊惧的心情。
她的感官渐渐恢复,感觉到他厚实大掌的炙热正温暖地熨着她的冰冷,那真实的温度让她再次恍惚了心神。
“这里是……天堂吗?”齐飞死后能去的地方,在她的心里就只有天堂了。
齐飞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勾了下唇角道:“傻瓜,你又没死,这里怎么会是天堂。”
“我没死?”她一脸呆愣的问着。
可是她明明听见医生宣告她死亡了,不是吗?
“当然。”
“所以,那……”她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如果她还活着,而他又在她的面前,那么是不是代表……“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