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为何,原该已经饿了的肚皮,事实上却不然,这一顿夜消,她吃得如蜗行牛步,几乎咽不下什么东西!
怔怔咬了一口糕饼,她轻轻咀嚼,心道:莫非是那幅画对她构成了影响,抑或者……她心底真正在意的,其实是那个叫夏贤俊的男人?
尽管如此,韩若水却准许自己仅能再想夏贤俊五秒钟,之后把他整个人抛在脑后,并且一再说服自己,从来没有男人能够这样影响她,所以她有一些反应过度罢了。
吃完了消夜,换穿好了睡衣,她精神也不如刚才那样高度集中了,她开始感到有些倦意,直想打瞌睡。
唔……她是怎么搞的?自从来了柳沟村,刚一入夜,她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老想睡。
才这么想着,下一刻,韩若水身子一斜,就这么一头倒向温暖的被窝,舒适地蜷伏在毯子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她被一连串落在额头、眼脸和双颊的细吻唤醒,那吻有着温柔与多情,仿佛她是一只易碎的玻璃制品,盛满了怜惜。
我终于等到你了。
忽尔,一道呢喃的低嗓拂过她耳边,其声如怨如慕,时隐时扬,断断续续在她颊边倾语着。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好久好久了。
这时,一股幽幽醇香混合着青草香的气味,丝丝缕缕地钻进她鼻腔里,她满足地吸了一口气,心忖道:多么好闻的味道啊!每一吸嗅,那股芳香便沁人了肺腑,而她肺腑也欣然吸入这一股迷幻幽香。
我想念你。
轻柔的耳语又响起,几乎低不可闻,却充满了眷恋。
日日月月,岁岁年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你,等待着你的归期,已经数百年了。
说话间,一双修长的手,同时也轻轻抚触着她脸部的轮廓,被细细呵宠、包容在那一双温暖的大掌中,她顿然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娇贵,几乎被这一份温柔给迷惑住了。
如今,你回来了,而我也不用再受思念之苦。
轻柔的呼吸和冰冷的指尖同时轻抚着她的唇,教她身子因为渴望而战栗的绷紧,不由自主地靠向那指尖,把内心的震颤传送给大掌的主人。
我爱你,云仙……
磁性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然而,那一句陌生的名字,却让她从昏睡中稍稍清醒过来。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她看见一双摄人却又无比柔情的目光,随着她的表情移动,恍若他的双眼就像是一对导航的灯塔。
但,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弄不清此刻是在梦里,还是醒着?
“不,你弄错了,我不是云仙……不是啊……”她想避开那羞赧的碰触,想要躲去吹拂在唇间的热气,可是当她如此想时,她感觉到她的唇被另一个嘴唇给轻轻地覆盖住了。
他的舌尖搜括着她双唇里蕴藏的温柔和舒逸,细细品尝着她嘴里的每一寸柔软,甚至将她的身体更拉近他结实的身体,让他们的吻变得更热切、更缠绵。
虽然这是她所经历过最性感、最甜美的吻,但她并不打算让这个陌生的吻继续持续下去,这令她感到有些害怕,而且她从来都没有应付过如此渴望柔情的吻。
“放、放开我……你是谁?为什么吻我?放开我……放开我……”就在她挣扎的当儿,他却用更深、更柔情的吻吞噬了她想发出的抗议声。
在他舌尖温柔的驱策下,她逐渐沉沦了,他甜蜜而略带犹豫的动作,成功安抚了她原有的恐惧,可是理智不断告诉她,现在该是停止的时候了,却在此时,她竟发现自己的意念不受控制,像个饥渴的荡妇般,正用着令人惊讶的热情,缠绵地回吻着他,甚至比他更迫切、更需索。
那样不顾一切的纵欲,令她讶异万分,却也不足以制止自己的放纵,让体内最后一丝理智统统都被掏空了。
他柔滑的舌仍在她口中细细探索着,带着迷恋与狂野辗转地吻她,而她的心跳随着他双手的攀抚移动而逐渐加快,她任由它们从她的纤颈移向发际,捧高她的头,让她的嘴与他的更契合。
他忘情地尝遍她甜蜜的唇,把脸埋进她柔软的颈间,用他粗糙的皮肤缓缓摩挲她细致的颈线,充满柔情的低语。
……
就在一切静止后,他低头给了她今夜的最后一个吻,她高举双臂,想要圈住他,却在收紧臂弯时,扑了个空!
“啊?”她怔怔地睁开双眼,这时,晨曦的第一道曙光也正从窗外洒了进来,而昨夜一切的一切,就如烟雾幻影般,淡淡的消散在眼前。
几个小时后,太阳照醒了她,她因烦躁而呓喃着,闷闷地翻过身子,闪避着窗摄外射进来的强烈光线。
她伸出的手臂碰到一旁空着的床,有好一晌,她完全静止的躺着,眼睛紧闭着,企图想出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烦闷?
然后,她眼睛慢慢地张开,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思绪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梦境里的事。
是梦,她很确定那只是一场梦境,可那一双眸子为何让她感到如此的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一样?
瞬间,她在床上猛然坐直了身子。
该死的,她知道那一对眼睛像谁了……
此时正值夏天,烈阳高高地悬挂在蔚蓝的天空上,阳光璀璨而强烈,无数万道金光漫空倾泻而下,落在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让整个大地都笼罩在一片翠绿的色泽中。
远远的,在河流那一头,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海开得正盛,修长的花茎兀立着,田间一群群的白色小粉蝶伴着花海上下飞舞,画面璀璨而绚丽,美不胜收。
侧目一望,还见一株松柏,枝繁叶茂,嫩绿喜人,树下清凉而且寂静,地上则是一片油绿色的青草,不杂一点金黄,鲜洁可爱,一望平铺着,全无波动。
走累了的韩若水,索性走进了树荫下,拣了一块干燥的草地坐了下来,除了让自己走得又累又酸的两条腿得到放松舒展,顺道也想着休憩片刻,养精蓄锐一番。
今日清晨,随意吃了早餐后,她便跟凤茜表姊知会了一声,想单独到村落内走走,探访一下当地的风俗民情。
她闲晃了个把钟头,成绩还不错,拍了不少村内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与照片,想必这些照片,肯定也能教杂志社的老板满意。
轻吁了一口气,她微微抬头,松树的矮枝上还悬着无数不知名的花藤,上头绽放着一朵朵小巧可爱的粉紫色小花。
一阵微风吹来,落花随风飘散,自由自在的飞舞,姿态轻盈似幻,四处飘飞,无边无际地撒落,教人观之心旷神怡。
看着眼前这片落花缤纷绚丽的一幕,她一时技痒,职业病一犯,忍不住又拿起手边的相机,对准了焦距,准备拍下一张落花图。
可就在这时候,原本落花纷纷的优美画面,却突兀的闪进了一座荒土堆,大大破坏了整个画面。
“咦?那是什么啊?”
她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灰,一脸探究的走近。
就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她赫然看出,原来那是一座淹没在荒烟蔓草中的孤坟,只见那古墓碑上,还依稀可见几个斑驳的古篆字——
夫君徐映波之墓
妻苏云仙泣立
第2章(2)
“映波……徐映波……苏、苏云仙?”
乍见云仙二字,她视线就像瞬间被冻结住似的,感觉周身一冷,好似冬天突然降临。
她的心砰砰地乱跳,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然而她会那么紧张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并不算陌生。
就在昨夜,昨夜梦中,她……
血色自她脸上退去,回忆完全回到脑海中,昨夜梦中那些历历在目的情景,那些声声呼唤的耳语,仍是如此清晰,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踏过青草地的窸窣脚步声,并伴着一道沉稳的嗓,随风在她耳畔响起。
“原来你在这儿,可抓到你了!”
闻言,韩若水惊吓地猛转回身,由于刚才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于是当她一抬眼,正好撞见最令她害怕见到的那一对黑眸时,她脸色立刻刷白了。
就这样,还来不及喊出一声,韩若水眼前旋即一暗,就这么当着来人的面,晕了过去。
周身不时有微风掠过,吹散了一身的燥热,韩若水在一片恍恍忆惚中醒来,这时夕阳已西下,一层透着淡淡光辉的薄雾笼罩着整个田野间,朦朦胧胧的,仿佛田野上面笼起一阵轻烟,股股脱脱,如同梦境。
怔忡间,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恍惚,也将她拉回到了现实。
“醒了?”他用着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夏贤俊?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片空旷僻冷的地方来了?也不嫌荒凉?”他低头凝望着她,轻柔的语音中,还有一丝宠爱。
夜,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哗哗作响的白杨树,吹过滴着露珠的绿叶,吹过闪耀着银光的月色,也吹过夏贤俊俊美的面颊……
沉默的空气粒子变得温热而猛烈,像张电网般包裹着他们,排除四周所有声音和动静,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两人。
然后,她从自己仰视的角度,发现她是蜷曲着身子,肆无忌惮而毫不避嫌地躺靠在他胸前。
一股难以控制的燥热,柔红了她的脸颊,她只觉得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猛然从他身上逃开,心底又羞又慌。
见她神情甚为忸怩,他不禁轻声一问:“怎么了?”
“没、没事。”她用力的摇摇头,除了要甩去此刻还残存在脑海中,有关于昨夜那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更是想赶紧恢复正常清晰的思绪。
“我以为长时间在世界各地奔跑的人,不但见识多广,体力与精神肯定也是高人一等,想不到你不但弱质纤纤,连一点小小的惊吓都能让你厥了过去,活像见鬼了似的。”
夏贤俊的那一声“鬼”字,登时又教她浑身窜起一阵寒颤,心底发毛得慌,心中不禁暗忖,说不定,这儿真的有鬼也不一定!
一想到这儿,她偷偷偎近了他一些,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壮大了胆子,开口询问接下来她将要说的话。
“对了。”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荒冢,她竭力制止心中恐惧,期期艾艾的问:“那一座古坟里头,躺的都是什么人啊?”
想起昨夜似真似幻的梦境,与那座荒冢上所凿刻的立坟者名字,竟有着种种诡谲骇人的巧合,让她不断声音微颤,怯怯一问。
就她印象所及,她一生中从没来过这里,更不曾看过这样的一座古墓,因此她可以大胆猜测,她昨夜的梦,一定与那座荒冢内躺的人,有着必然不可分的因果关系!
当沉默一直没被打破时,她悄悄抬眸,发现夏贤俊也正皱着眉头,低头望向她。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一直盯着她猛瞧?难道她脸上沾了东西?
“这一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他眉头深锁,以不确定的目光看她,
“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她挥挥手,朝他微微一笑,干涩的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贤俊略扬了一下眉毛,将专注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把注意力转移向远方那一座孤立在古松下的荒坟,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来,“那是一座明朝的古坟。”
他略一沉吟,侧头看向她,问:“你害怕吗?”
晚云飘过之后,天色逐渐转暗,玄紫色的残霞也慢慢退隐,此时田野上烟消雾散,夜色像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夜,并不让人感到幽暗阴森,加上身旁还有夏贤俊的陪伴,渐渐的,她似乎也不觉得有那么害怕了。
“你继续说下去吧!用不着顾虑我。”她脸上看上去很平静,只有闪闪发亮的眸子还悄悄泄漏她心中仍有的不安感,“然后呢?”
禁不住她一再追隅,他叹息般娓娓道来,“曾听村里老一辈人说起,那一座荒冢的墓主人,是明朝一位余姓的年轻秀才,听说当年那秀才成婚没有多久,便被迫上了战场……”
说话之间,夏贤俊眼神飘渺,像是去捕捉一个遥远的记忆,仿佛当时他也曾经历这样一场生死离苦,身历其境一般。
“生在那样一场乱世里,烽火连天,战火遍及各地,父子、夫妇、母子、兄妹被迫分隔两地,而平民百姓们,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过安心日子,没有多久,战事扩大,许多男儿战死沙场,恶耗一件一件的传来,最后连那个徐姓秀才也不幸战死异地,只徒留家乡一对孤儿寡妇,含泪替他送坟。”
提及过去这一段令人欢呼悲伤的往事,他声音里惨杂了一丝苦涩,良久之后,才又喃喃道来。
“徐姓秀才死后,家乡闹了一场瘟疫,死伤无数,最后还波及了他那不满两岁的孩子。”说到这里,只听夏贤俊口吻悒悒,变得有一丝哀伤和一丝酸楚,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其中掺杂着无奈与痛苦。
“后来,他的妻子苏云仙,因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竟选在一日清晨,无人照应的时候,在坟旁的树上投了环,随她的丈夫与孩子,一同离开了人世。”而苏云仙死时,亦不满二十一岁。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青草间一荒冢,也逐渐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徒留下这一块被人世间遗忘的角落,生生世世孤独而悲凉。
“想不到这座无主的荒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令人悲伤的故事。”听完这一段充满哀戚的古老爱情故事,韩若水心中一片感慨,忍不住喟叹,“那余映波与苏云仙果真夫妻情笃,即便那徐映波魂归地府,魄丧冥幽,苏云仙仍魂牵心系,生死相续。”
听及此,夏贤俊双目微微一抬,将黑眸凝觑向她,盯觑着她的目光时冷时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他脸上异样的神情,更是教人读不懂。
半晌,她意识到他正看着她,可他表情令人费解,就那样直视着她,一句话也不吭。
直到她受不了这一份静默,深吸口气,预备开口打破沉默时,他突然一语惊人的说:“不怕你笑话,我还曾经作梦,梦到过他们呢!”
“你‘也’梦过?”她声音一窒。
“看你的表情,难道你也梦到了?”他目光闪烁,双眸中盈满探究的神情。
“是啊!”韩若水脱口而出,几乎没有思考,“就在昨晚,我也梦见那个徐映波了。”
“那……你都梦见什么了?”他扬起眉梢注视她,等待她的回答。
“我梦见那个徐映波跟你长得一个模样,无论是声音、眼神、表情,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然后我们……”
见她话说一半,嗓音突然变得干哑无此,好半天也没听她说完下文,他侧着脸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