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不想下山,你非赶我下山逛灯会,这下可好,逛灯会逛到我被人口贩子拐卖了,也不知道咱们师徒今生还有没有相见的可能?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清欢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依她师父的神棍造诣,就算没料到她会遭遇拐卖一事,但要想找到她应该不是很难。人找不到,他还能寻神问鬼嘛。
这么一想,沈清欢的心一子便平静了下来,甚至有闲情逸致看着人贩子替孩子进行分类。
「这怕是个傻的吧?」终于有人发现了沈清欢这个异类。
在周围孩子们惶恐不安和不断哭泣的映衬下,沈清欢这种老神在在、好像在自家后花园赏花一样淡定的存在,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了。
如此特别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被人忽视,所以有人遵循着正常逻辑推论出一个可能最符合事实的结果——这个小丫头是个傻子。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沈清欢心里瞬间就给了回应。
几个人贩子围着沈清欢研究了一会儿,在她一脸呆懵的表情下,果断做出这是个脑子有洞的的结论:然后就把她给拉到了低价区去。
呃,人生总是这样大起大落到让人猝不及防。
沈清欢倒是很有随遇而安的精神,继续巍然不动地混在新的团队中。
就在人贩子将今天拍来的孩子分好,准备分次运走尽早脱手的时候,一只纸鹤突然啪啪啪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沈清欢伸手接住那只纸鹤,纸鹤顿时在她的手中自燃,火光中传出一个她很熟悉的声音——
「小九你没事吧?」
「师父,我没事。」沈清欢十分欢快地给了回答。
人贩子脸色剧变,他们第一时间意识到他们遇到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会此等纸鹤寻人传声的手段,对方绝对不会是易与之辈,恐怕相当扎手。
人贩子尚且来不及想出应对之策,一道身影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一身旧道袍的云中子看起来依旧那么充满了高人风范,他轻轻甩了下手里的拂尘,看着女孩子打扮的徒弟,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么打扮,还挺好看的。」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沈清欢对师父的话表示了肯定。
人贩子齐齐脑袋挂黑线,这对师徒感觉有点儿不着调啊……
「我们走吧。」云中子直接招呼徒弟一声。
「哎,来了。」沈清欢积极响应,直接朝自家师父跑去。
云中子摸摸徒弟的包包头,表情甚是和蔼。
不过,沈清欢仍有几分迟疑地朝四下看了看,带了些询问意思道:「师父,这些孩子怎么办?」
云中子一笑,拂尘在她头上敲了两下,道:「有人会来救他们的,我们先走吧。」
「噢。」师父这样说,沈清欢就这样信,老老实实地跟上师父的脚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这处院子,云中子直接就拎起徒弟的后衣领,带着她疾步飞离。
人贩子们呆呆地目送这对不着调的师徒离开好一会,才像是灵魂归窍般醒过神,急急忙忙就要张罗着赶紧离开。
但是,迟了。
大批益州城的官兵赶到了,而且还是精锐的官兵。
这次所有被拍来的男孩子都被人带了出去,不久之后,人贩子们被人带到了一辆马车前。只看一眼这马车的华贵造型,便知道里面的人不是简单人物。
「这就是你们拐来的所有男孩子吗?」一道冷肃中透着阴森的男子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
几个贩子战战兢兢地点头,声回答,「是。」
「杀一个。」车里再次传出声音。
车旁的护卫手起刀落,就砍翻了一个人贩子。
「回答我,是所有的男孩子吗?」
人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儿不敢轻易答腔。
「第二个。」马车里的人却不给他们太多犹豫的时间,直接又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第二个人贩子也变成了刀下亡魂。
「回答我。」车里的人再次提问。
剩下的五个人贩子里有一个中年男人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贵人,我们拐来的男孩子确实都在这里了,您要找的会不会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女孩,我们……」
马车里突然一阵安静,过了一会儿,那道让人心惊胆颤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声音却像是带了点犹疑的不确信,「穿男装的小女孩?」
「是,」中年男人像是终于找到主心骨,点头如捣蒜,「我们今天拐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小道士就是个女孩子。」
「小道士!」车里的声音倏地拔高,甚至还响起了茶杯狠狠摔到桌上的响动。
「是,是一个小道士。」
「拿去给他看。」一张纸被从车窗递了出来。
一名护卫上前,接过那张纸,然后拿到了中年人贩子的面前,展开给他看。
白纸黑墨,上面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道士,脸上带着婴儿肥,黑漆明亮的双眼透着灵气,表情带了一点儿狡黠,不是刚才那个被老道士认领走的小姑娘是谁?
她就是化成灰,中年人贩子也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是她,是她,就是她!」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然后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阵低笑声,喃喃自语般地道:「原来,小九是个女孩子啊……」
马车外的人听到了他的笑声,却没人听到他自语般的呢喃。
虽然害怕,但是中年人贩子还是鼓足了勇气再次开口,「不过,那个小姑娘刚才被她师父带走了。」提前坦白,会不会给个宽大处理他不知道,但是他有种直觉,如果自己不赶坦白,后果一定很惨。
车里又是一阵沉默,马车主人握着茶杯的手因用力而显得有些指骨泛白,唇线抿成了一条线,一脸冷色。
臭老道,果然还是让他把小九给带走了。
他本来就对小九莫名很有好感,如今知道小九的真实性别,韦孤云当然更不可能放过这万分难得的机缘。
一个女孩子,可以跟他正常的相处,甚至肌肤相触都没有任何异样,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弥足珍贵,他不可能放过,尤其是这机缘极有可能万中无一的情况下。
「他们往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中年男人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得更多了,他有种生命受到威胁的直觉。
「把那老道出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韦孤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未尽之言是个人都能听明。
中年人贩子更是不敢怠慢,赶紧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其他四个人贩子也都把自己当时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他们是分开被询问的,口供一统整,几个人确实没有说谎。
韦孤云手指在桌上轻扣过了一会儿才无声地笑了一声,老道士那句「会有人来救他们」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小九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家伙,从头到尾的反应都让他满意极了。
不过,恐怕不太好找她了。
虽然韦孤云莫名的肯定,但他还是派人四下追查,抱着有什么万一的侥幸心思。
可惜数日之后所有的消息都确认了他的直觉——那个臭道士带着他的小九不见了。很好!
下次再让他碰到那个老道士,他会让对方明白,有些人这辈子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
第四章 赏花灯时被拐卖(2)
被师父救走的沈清欢再次看到他们师徒的那头毛驴时,眼睛都不自觉地瞪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儿,她才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抬头去看自家师父,表情十分的一言难尽,「师父,您策划这次离开多久了?」
云中子轻叹一声,摆了摆手中的拂尘,意味深长地道:「小九,益州是那个人的地盘啊。」
沈清欢有些不懂,于是她将不懂问了出来,「可是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避开那个人啊?」
云中子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下,长叹一声道:「真是个小孩子。」
这是鄙视她智商的意思吧?
好在,云中子鄙视完徒弟后,还是很好心地对她说明,「你这样的命格对他来说可是万中无一,他虽然暂时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但是纸终归包不住火,咱们不趁早离开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人软禁起来,你喜欢那样吗?」
沈清欢肯定地摇头。
「所以,为师只好未雨绸缪先行安排了。」
「拍花子的人不会是您找来的吧?」沈清欢觉得自己的怀疑很有道理。
云中子直接又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为师是那样的人吗?」
沈清欢很不信任地看着他。
云中子正了正脸色,道:「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为师本来是打算从灯市上直接把你带走的,没想到你居然碰到拍花子,虽然有些波折,所幸结果是好的。」
这倒是真的,不管过程怎么样,总之他们师徒两个算是平安离开益州城了。
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只能连夜赶路,让自己速速远离益州城。
从包袱里翻出沈母给自己的那件旧夹袄,沈清欢坐在驴背上吹着冷风,渐渐地有些困了。
云中子牵着驴从容地走在山道上。
等天色渐渐发白,寂静的丛林中也慢慢恢复了生机,沈清欢是在一阵飞鸟的欢快鸣叫声中醒过来。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驴背上了,而是躺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盖的除了那件夹袄,还有一件眼熟的道袍。
「师父!」完全清醒的沈清欢冲着在一边打坐的人喊了一声。
云中子睁开眼,笑着说了句,「醒了。」
沈清欢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将夹袄和道袍都迭好收进包袱里,这才问道:「我们不赶路了吗?」
云中子只对她说了四个字,「过犹不及。」
「哦。」沈清欢也没有追问:「师父,你不饿?」她的潜台词是咱们是要吃干粮还是您老家去打点儿野味啊?
云中子听明了徒弟的潜台词,微微一笑道:「我去找找看,你别乱跑,煮锅汤等我回来。」
「哦,好的。」
师父去打野味,沈清欢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
趁着这个机会,她仔细翻找了一下他们师徒俩的行李,发现还是老样子,除了两包干粮,没有一点儿其他变化。
搜完了行李,在晨曦中,沈清欢开始练武,这是她每天的功课之一。
除了练拳,她还要需要练剑,只不过练拳通常是晨起的功课,练剑多是在下午进行。所谓的剑也不是真剑,而是她师父用来捉鬼驱邪的那把桃木剑,一点儿危险度都没有还兼具驱邪功效。
沈清欢练完拳,就在树下打坐,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自家师父回来。
云中子提着的猎物是已经在别的水源处处理好的野兔。
沈清欢特别有眼色地架起火堆点燃,云中子就熟练地开始烤兔子。
沈清欢照看着火势,眼巴巴地等着兔子肉熟。
看着徒弟一副小馋鬼的模样,云中子心中不禁好笑,但手上还是慢条斯理地烤着野兔。不久,兔子上的油脂落到火上,发出「哧哧」的声响,空气中渐渐飘浮起诱人的兔肉香。
沈清欢馋肉,可是她人小胃小,啃了一只兔腿就再也吃不下了。
云中子用小刀片了些兔肉给她,让她拿油纸包好,饿了好当零食。
沈清欢欣然接受,然后将包了数层的油纸包放到随身的福袋里。
云中子看着徒弟现在一副小姑娘的打扮,忍不住了摇头,「先这么穿着吧,暂时不要换了。」
「嗯。」
临走之前更检查了一下火堆是否完全熄灭,云中子将徒弟抱到驴背上,再次牵起了驴绳,重新踏上旅程。
山道并不是特别好走,好在驴子耐力好,走这样的山路没有什么问题。
追赶他们的人或许以为他们会沿着便捷的官道直行,绝对没有料到他们反其道而行,偏偏走了山间小道。
这样一来,等他们现身大城镇时,有些人应该已经查找过去,他们反而变得更安全。
话是这样说,但也得预防特殊情况出现,所以在未出益州地界之前,他们徒都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底,他们现在离益州城还是有些太近了。
之后师徒俩花了一天时间翻过了一座山,又花了差不多一天时间才找到了一个在山脚下的村子。
最近的镇子离这个村子大约还有五六十里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继续赶路了,便在这个村子暂时歇脚。
他们借住的人家是个祖孙三代的五口之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他们的一双儿女。儿子今年十一岁,女儿今年九岁,跟沈清欢现在算是同龄人。
那个女孩虽然比沈清欢大一岁,但身形上倒是跟她差不多,而且人家还没有婴儿肥,是个清清秀秀的小美女。小梅是小美女的名字,这家人姓赵,所以她的全名叫赵小梅。
「你叫我小九就好了。」沈清欢并没有跟陌生人交换真实姓名的意思,只说了师父对自己的一贯昵称。
「那你姓什么啊?」赵小梅却刨根问底。
「我姓沈。」
「你为什么叫小九呢?是因为在九月生的吗?」
「不是。」沈清欢内心狂冒汗,敢情她碰到好奇宝宝了吧?
「那为什么叫小九?」赵小梅锲而不舍。
「不知道。」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是因为原身在家底里排行第九才得名的。
赵小梅若有所思,没有再追问下去,沈清欢暗自松了口气。
「那小九你要去哪里投亲啊?」
但她没想到,紧接着对方的新问题便跟着来了,沈清欢都有些瞠目结舌了,这小姑娘着实凶猛啊。
只是他们师徒现在对外的身分不是师徒,而是一个修道之人带着故人之女投奔亲友,所以这赵小梅才会有此一问。
赵小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姊妹的回答,忍不住又催促道:「你到哪里投亲啊?」
就在这个时候,赵小梅的母亲出现了,她伸手将女儿拉过去,带了几分歉意地对沈清欢道:「小梅她就是这点不好,小姑娘你别介意啊,不用理她就行了。」
沈清欢回以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赵小梅被人拉走,沈清欢的耳根终于恢复清静,她怕对方再来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起身回了屋子。
看到蒲团上师父打坐的身影,沈清欢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拿了蒲团到师父身边跟着一起打坐静心,师徒两个直到晚饭的时候才被赵家人喊出去。
晚饭是清汤菜粥,干粮是黑面馒头,配菜是自家腌制的老咸菜。
云中子师徒并没露出任何表情,一脸平静地就坐用餐。
饭桌上倒是十分安静,保持了食不语的规矩,只是等到饭后沈清欢拿了草料去喂驴,无意中听到了赵小梅的母亲给儿子塞鸡蛋吃的对话,心情有点复杂。
赵家的一子一女中,赵家的儿子明显养得不错,长得很壮实,赵小梅就瘦弱多了,原来还是因为重男轻女啊。
不过这也不关她一个外人的事,她跟师父在此借住一宿,明天就要继续赶路,跟这家人就是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