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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良人到 page 10 作者:裘梦

  云中子提起随身包袱转身朝外走去,沈清欢手里拎着那个放着咸菜的陶罐自动自发地跟上。

  另一个店小二已经牵着喂好草料的马等在外面,云中子先将包袱横搭到马背上,然后将徒弟抱上马背,这才接过了店小二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

  「驾」的一声轻斥,那匹棕色的马驮着这对师徒,撒开四蹄沿着街道朝前奔去。

  如今物价飞涨,旅店他们已经是能不住就不住了,就连吃食也尽可能自己在山间猎取,就是这样,他们钱袋里的钱也像流水似的不断缩水,要不是云中子偶尔去帮有钱人们驱邪定煞,他们师徒两个大概早就要喝西北风了。

  不过最近他们一直没什么进帐,云中子的钱袋是越来越扁了。

  跑马带起的风吹拂在脸上,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多少让人觉得难得的清爽,沈清欢伸出右手任风从指缝间过,带了几分调皮地在风中挥舞着小手。

  任由马儿顺着道路奔出十几里路后,云中子才放缓了速度。

  渐渐地,师徒二人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处山坳,离得尚远时,沈清欢就忍不住「咦」了一声,指着那个地方说道:「师父,那里好重的阴气啊。」

  云中子云淡风轻地道:「应该是本地的乱葬岗。」

  「哦。」

  「咱们去那儿歇会儿,阴气重,凉快。」

  虽然这不是沈清欢第一次听师父这样说,但不管听多少次,她依旧忍不住习惯性地满头冒黑线。

  这话怎么听都很违和啊!要是让别人听见十有八九会觉得他们师徒是对神经病,用古代的话来说,就是脑子有问题。

  越接近那里就越来越阴寒,温度果然降低了,确实挺凉快的!

  云中子在乱葬岗边缘找了棵大树,将马系在树干上,师徒两个便在树下的石头上打坐歇息。

  汪汪!

  突如其来的一阵犬吠,让沈清欢吓得睁开了眼睛,乱葬岗上的狗,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啊……

  云中子已经起身护在徒弟身前,沈清欢偷偷从师父的身后探出脑袋。

  嘶!

  一口凉气倒吸进喉咙,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扩散到沈清欢的头发梢。

  那是只毛色纯黑的大黑狗,威风凛凛,一双狗眼却散发着阴冷鬼煞之气。

  黑狗原是辟邪的生灵,可眼前这只黑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阴邪之气。

  果然天生万物,各有不同。

  换成白话的意思就是——活久见!活的时间久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到。

  此时从乱葬岗深处慢慢走岀一个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孱弱,面目清秀,浑身上下却都笼着一层黑色。

  这是……沈清欢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少年给她的感觉就像师父跟她讲过的活尸,有人的气息,却是食阴煞死尸长大,万邪辟易,及是邪中之邪。

  乱葬岗、阴邪的黑狗、活尸少年……

  沈清欢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但是又本能地想去否定这个发现。

  她都能发现的问题,云中子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看到这少年的时候,他的眉头便不由得皱了起来。

  从这个少年身上的阴邪之气来看,他虽然活着,但至少已经吃了五年以上的死尸。这一人一狗可说俱是大邪之物,却是对付阴邪鬼煞的最佳克星。

  天生万物,必有其道!

  在这乱世之中,藏身在乱葬岗之地,变成活尸也不奇怪,或者说哪天变成活尸也不奇怪。是收了他呢,还是任由他自生自灭?

  云中子时有些踌躇。

  「师父,他身上没有怨气。」沈清欢忍不住出声。

  云中子心中一叹,他何尝没有发现这一点,这证明这个少年在这乱葬岗上只食死尸,而且没有因此惹来怨气缠身,肯定是有特殊的原因。

  手中拂尘一甩,云中子伸手在徒弟的脑袋上摸了摸,「不用担心,我不收他,我们休息一会儿就离开吧。」

  既然是天生天养,那就让其自生自灭吧。

  一边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一边是一人一狗,彷佛商量好了般,保持着泾渭分明,互不相扰。

  那只黑狗卧在席地而坐的少年身边,吐着舌头直喘气。

  少年的衣着倒也称得上洁净,只是衣物明显不合身,估计是扒了乱葬岗的尸体身上的衣服来穿。

  当日头变得不那么烈时,云中子睁开了眼,「小九。」

  沈清欢听到招呼也跟着睁开眼,知道这表示他们要离开了。

  她忍不住朝那边的一人一狗看了眼,然后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从自己的福袋里掏出包着馒头的油纸包,朝那少年递过去:「馒头,给你。」

  少年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愣愣地伸手接了。

  沈清欢蹬蹬蹬地又跑回了大树下,老老实实地被自家师父抱上马背。

  云中子摸了摸徒弟的头,带了些无奈,又似有些欣慰地道:「你呀……」

  沈清欢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当马儿就要飞奔之时,一道生涩得彷佛说话不熟练的少年公鸭嗓传来——

  「我叫恨生。」

  沈清欢于马背上探头回望,清脆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我叫沈清欢。」

  棕色的马驮着那对道士师徒最终远去,消失在恨生的视线里。

  名叫恨生的少年伸手摸了摸黑狗的头,自语似的道:「大黑,她是个好人。」

  以前他曾去城中乞过,可是大家都说他吃人肉,谁也不肯施舍他一口吃食,最后为了不被饿死,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他就只能捡乱葬岗上的死尸来吃。

  他不能死,他的家仇还没有报,就算不人不鬼,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穿着道袍的小姑娘就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干涸的心田,让他感觉到了人世的一丝温暖。她不像那些人,不知道他是谁时还肯给一口吃的,一旦得知他是谁后就会变得惊恐厌恶,甚至想一把火烧了他。

  她显然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因为她和她的师父是道士。明显还是那种有真本事的,但她眼中依旧没有那些世俗的厌恶惊恐惧怕排斥,只是带了些善意地送了他两颗馒头。

  低头看着油纸包裹的两颗雪白馒头,恨生拿给了黑狗一颗,自己则拿起另外一颗慢慢地送到嘴边啃。

  面粉香味渐渐散在口中,恨生一点一点将嚼烂的馒头咽下去,记忆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活人的食物了,真是怀念啊……

  「大黑,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汪。」

  第五章  好心人会有好报(2)

  这是一处刚刚发生过战斗的地方,死尸遍地,刀剑满地,碎裂的车辕还在冒着烟。

  从现场痕迹来看,方才的那场战斗很是激烈。

  从地上散裂的车辕木板来看,应该是一支运粮的队伍被劫了。

  从现场遗留的尸体来看,劫粮的是一队穿得乱七八糟的杂牌军。

  其实说是军并不合适,从那些尸身来判断,倒十分符合流民作乱的特征。

  进入五月以来,安州没有下过一场雨,全境大旱,至今已经将近两个月,百姓拖家带口逃离家园成为了流民,长期食不裹腹的结果便是心一横,抢了运粮的官兵。

  跟着师父路过这里的沈清欢心下黯然,这个世道还要乱到什么时候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最苦者,百姓也!

  所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但凡有一丝指望,百姓也不会揭竿而起,百姓其实是这世上最好糊弄的,只要让他们能看到生活的希望,他们就会十分的安于现状。

  可是这世道却总将一群善良的百姓逼得穷途末路,进而铤而走险,逼上梁山。

  师徒两个在战场念了超渡的经文,做了法事,以免此地因亡灵作祟发生诡异之事。

  至于什么收殓尸体、入土为安这种事,人少他们还可以勉强干一干,这么多的尸体,无论敌我双方都管杀不管埋,他们师徒给他们超渡一下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再说了,万一不管敌我哪一方抽空来收尸了,他们擅自替人家给埋了,人家想收尸都找不到地方,平白给人增加困难,这就很不好了。

  「师父、师父,这里还有辆板车。」

  云中子顺着徒弟的声音找过去,果然看到一辆倒在一片灌木丛后的板车,车上的粮食当然已经没了,原本拉车的马自然也不知去向。

  「师父,我们把这车带走吧?」沈清欢兴致勃勃地提议。

  云中子看了她一眼,就算能用,也只是个板车,既不遮风又不挡雨的,他对此兴趣不是很大。

  「师父,你不要那么死心眼嘛。」沈清欢忍不住开口,「我们就算自己搭个架子铺上雨布也能遮风挡雨,实在不行找匠人整个架子呗。您看现在一路上的情形是越来越不好,我们如果能有辆马车多少也便利些。我觉得我们接下去的路会更不好走,沿路拾捡些能用的东西,没准能顶大用。可我们要是没有马车,想攒东西也没地方放啊。」

  云中子被说得一怔,细想一想,小九说得颇有道理。

  「师父?」

  「好。」云中子走过去扶住一边的车辕,口中轻喝一声,手上猛地一用力,那辆板车便从土沟里被翻了起来,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然后稳稳地落到了灌木丛处的地面上。

  沈清欢顿时变成星星眼,忍不住鼓掌叫好,「师父好厉害!」

  云中子又仔细检查了下车子的其他部位,发现果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叫来他们的那匹坐骑,将板车直接套到了马的背上,棕色的马发出一声轻嘶。

  沈清欢又在附近转了转,然后捡了一小布袋麦子回来。

  小布袋是她平时拿来放干粮的,像这样的小布袋,沈清欢一共缝了好几个,平时都轮流使用,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等他们师徒决定赶着板车离开的时候,恨生和他的大黑就在这个时候追上了他们。

  「哎,恨生?」沈清欢一脸惊讶,因为劳动,她的脸上沾了些灰,看起来像只小花猫。

  恨生怯然又带着哀求地看着云中子,道:「我想跟着你们。」

  云中子第一反应是皱眉。

  「跟着我们?」沈清欢不解地歪头,「我师父很穷的,你看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拼辆车出来。」

  被徒弟嫌弃穷的云中子:「……」

  恨生当即表示,「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

  大黑也跟着「汪」了一声。

  云中子有点儿哭笑不得。

  沈清欢的手指在嘴唇上轻挠,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点儿犹豫。

  云中子顺了顺拂尘,平淡无波地道:「小九,你如果留他,就自己负责养。」

  「啊?」沈清欢感觉自己被一砖头给砸晕了,她养?她自己都是师父养的啊!

  云中子一本正经地道:「你自己刚才也说了,接下去的路恐怕不好走,要是再带上他,负担可是会加重哦。」

  沈清欢挠挠头,看看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小布袋麦子,最后咬了咬牙,对耐心等着她答案的人道:「那你就跟着我们吧。」

  云中子不由笑了。

  恨生立马自动自发地爬到了板车上,大黑也跳了上去,却是在车尾卧了下来。

  于是,棕色大马拉着板车上的三人一狗慢慢离开了这处战场。

  板车上,沈清欢从自己随身的福袋里摸出一颗馒头递给恨生,她知道他一定没吃东西,距离他们上次分开都两天了,如果不是大黑狗,估计他也不可能追上他们。

  恨生没有拒绝,还分了一半的馒头给大黑。

  沈清欢咂了咂嘴,对他们一人一狗这样的革命友谊还是挺感慨的。

  等到一人一狗吃完了馒头,沈清欢才开口问道:「恨生,你多大了?」

  「十四。」

  「呀,那比我大六岁啊。」沈清欢说。

  「嗯。」

  「恨生,你姓什么?」

  恨生摇头。

  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沈清欢有点儿搞不太清楚,眼睛眨了眨,说:「那以后别人要是问你姓什么,你就说姓沈。」

  「好。」恨生答应得十分爽快。

  「恨生,你的包袱里放的什么啊?」

  「衣服。」

  「可我看你的衣服都不合身,我给你改改吧。」

  「好。」恨生直接将自己怀里的那个包袱递了过去。

  沈清欢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外衣,然后在恨生身上比了比,翻出自己的针线包,开始一针一针缝起来。

  她的针线儿当然算不上好,但至少如今已经不像最初拿针那样缝得歪七扭八了,绣花是不用指望的,也就缝缝补补够用而已。

  傍晚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座小村庄,便朝着那个小村庄赶去。

  只是等他们进了村子的时候才发现,这已经是个荒村了,到处是断垣残壁,也不知道之前经历了什么。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云中子做了决定,他之所以把这个院子定为暂住之地,是因为院子里有口井,方便用水。井水他查探过了,没有异样,可以使用。

  「恨生,我们去村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好。」

  沈清欢就跟个大姊头似的,领着自己最近新得的两个跟班,去探察拾荒去了。

  云中子看着徒弟的小身影不由摇了摇头,他没有跟着一起去,毕竟这村子已经没有一点儿生气,若是遇到邪煞之物,有恨生和大黑跟着,完全不会有问题。

  云中子给马卸了套,牵了它到村外找了处有水草的地方,让马吃草。

  等到他披着晚霞牵着马回到村里的时候,沈清欢已经领着恨生在原先他们选来休息的房子的厨房里生起了火。

  他们在村里还是很有收获的,找到了一把缺口的菜刀、一口铁锅,还有一个大约六寸的葫芦。

  菜刀上满是铁渍,恨生磨了磨后还是很锋利的。

  铁锅不算很大,煮三个人的饭绰绰有余,而且铁锅并没有缺口,以后也算他们的一点财产。

  沈清欢最喜欢的还是那个葫芦,有盖,打开闻闻里面并没有异味,她用院子里的井水清洗了一遍,又拿热水洗了两遍,决定以后拿来装水。

  道士配葫芦,棒棒的。

  恨生在一处荒废的菜园采到了一把苋菜,拿了回来。

  他们没有油,炒不了菜,但随身的调料是有的,可以煮汤。

  煮了一锅苋菜汤,将包袱里的干粮分了分,就算是他们的一顿晚餐了。

  云中子着重强调了一下,他之所以肯分干粮给恨生,是因为他看沈清欢找到了那些东西。

  沈清欢对此没表示看法,反正她明白师父打定主意要让她负担恨生和大黑的口粮就是了,不用一再提醍她。

  养个人而已,姊又不是没养过,以前养自己不也一样养得生龙活虎的。

  时空虽然不一样了,但是想到的办法总比遇到的困难多,她就不信了,自己能被这么点儿难题给难住?女汉子怕过谁!

  半夜的时候,沈清欢听到狼嚎声,一下子从梦里惊醒。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去屋里睡床,而是在院子里生了堆火,围火而卧,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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