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作镇定,二话不说转身走出门外,僵硬地把刚打开不到两分钟的门再度关上。
他靠在门板上,听到里头传来她伤心的哭泣声,但他无力安慰,因为他发现自己脸上也有股热流缓缓流下……
该死,流鼻血了。他捂著淌血的鼻子,窘迫地快步离去。
***
康予柔坐在梳妆台前,看著镜子里的自己,伤心欲绝。
他走了,他竟然走了!
为了挽回他的心,她鼓起勇气,穿上最暴露的性感睡衣,没想到他却好像见到鬼一样的逃走了。
她好难过,她的模样,真有那么可怕吗?
为了挽回他的心,所有能做的努力她都试过了。学化妆、学打扮、喷香水、穿性感睡衣……只差没学电视上那些风尘女子,娇嗲发浪,烟视媚行。
她把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却仍然无法让他的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秒,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掀唇扯开一抹嘲讽的苦笑,注视镜中的自己,然后缓缓举起右手。
她的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剪刀,而此刻握著剪刀的手,正不断颤抖著。
这是她最后的赌注,也是唯一可能引起他反应的举动。如果连如此的牺牲,都无法让他多看她一眼,那么她便承认自己输了。彻底失败,输得一败涂地……
如果他还有任何一丝丝心疼不舍,或是震惊暴怒,都代表他对她还有一点点感情,那么即便理光头发,她也认为值得。
咬著唇,深吸口气,她抓起好不容易留长的发丝,用力剪下……
***
再次来到康予柔的住处,杨靖鹰站在门外,几乎不敢进门。
上回她连性感睡衣都出笼了,天知道这回她又会使出什么奇招?
想到自己可能面对的严酷考验,他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她到底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好心一点告诉他?
这样一次次折磨他、凌迟他,真的会教人发狂。
过去他常常跟随父亲在江湖中见习,即便是赤手空拳被一、二十人包围,他也无所畏惧。
而今他却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人,吓得不敢跨进那扇门,他杨靖鹰几时变得如此胆怯、窝囊?
冷哼了一声,他心里非常气恼。
她要怎么做,随便她,他不管她了!就算她脱光光站在门内,他也决定视若无睹。
有些过力过度地推开门,看见她果然站在门边。
但是幸好她身上有穿衣服,而且并非穿著上回那套害他喷鼻血的性感睡衣。
她也没有化妆,白皙的脸上干干净净,没半点彩妆。
很好!他不必担心自己会吃到满嘴口红了。
视线再往上,他倏然一愣,见到了她这回的挑战──不!他很肯定这是挑衅。
她竟然剪了他最爱的长发!
原本已经长到肩下的秀发,被剪得只到耳下的长度,原本就有张娃娃脸的她,看起来更像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她明知道他喜欢那头乌溜溜的长发,但她却剪了它。从她倔强的眼神看来,她毫无疑问是故意的。
故意剪掉他依恋的长发,为的是什么?激怒他?
呵!他忍不住摇头暗笑。
如果他的忍耐力只有这么一点点程度,那他还怎能在高雄混下去?
他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决定不予理会,不正面迎战,也不随之起舞,他想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于是他假装没看见她剪了头发,面容平静地进门换上室内拖鞋,然后万分镇定地走进卧房。
康予柔僵立在门边,没有跟进卧房。
她彻底输了!连她故意将头发剪短,他都毫无反应,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看她一眼呢?
没有任何办法吧?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她,从来、从来没有在乎过她!
滚烫的泪流了下来,她咬住拳头,开始无声地啜泣。
她为什么要爱上一个这样冷漠的男人?她好后悔认识他,更后悔爱上他。
他根本没有心,只会让女人伤心!
她好痛苦……
“回房去吧!”
他洗好澡,不知何时来到客厅,站立在她面前。
康予柔不发一语,也不看他,只是赌气地流泪。
杨靖鹰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抱起她,走进房内,将她放在床上,顺势压上去,温柔地吻住被泪水沾湿的唇。
“不要……”
不要用那么温柔的唇吻她,他明明不爱她。
“嘘,冷静一点。”
他握住她挣扎的小手,继续深入地吻她,直到她停止氾滥的泪水,直到她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直到她忘情地回应……
她一如往常那般热情,忘我地投入这场欢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封锁了自己的情感。
如果这是她欠他的债,那么就让她努力偿还,不过不是用感情来还,而是用自己的身体。
***
这天,康予柔实在闷到快发疯了。
明明没心情出门的,却还是强迫自己套上鞋子,到美术馆去散心。
意兴阑珊地逛了半圈,她实在毫无兴致,索性回家。
“漂亮的小姐,怎么最近你都是一个人啊?你的男人没来吗?”
偏偏在社区里,又遇到上回那个偷窥她、令她恶心反感的邻居。
“你好。”她僵硬地点头打了声招呼,想从他身旁走过,他却厚颜无耻地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别急著走嘛,我想跟你聊一聊啊!”那人一脸色眯眯地打量她纤细窈窕的身材。“你家男人最近很少来耶,怎么?有别的女人了?”
他不经意的试探,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她咬住柔嫩的唇,想也不想地回道:“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让开!”
“哟,这么凶?当人家的情妇不温柔一点,难怪你的男人不要你了。”
康予柔诧异地看著他,心想他怎么知道她是人家的情妇?
“哈哈,这还不容易猜吗?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独居在这种高级公寓,又有个男人固定来过夜,谁会不知道你就是他养的情妇啊?”他放声大笑。
康予柔听了顿觉震惊万分,原来大家早就知道她是个情妇,只有她毫不知情地从容出入。
一想到大家都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背后看她,她就感到好羞耻、好羞耻,恨不得立即从人间蒸发。
“唉,你也别难过啊!你的男人不要你了没关系,我可以包养你啊,你别看我这样,我也很有钱喔,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满脸淫笑的中年男人伸出毛茸茸的手,抚上她细致得像高级瓷器的手臂。
“走开,不要碰我!”她突然羞辱地大叫,发狂似的用力推开男人,然后哭著快步奔进公寓里。
中年男人被用力推了一把,差点跌进花丛里,气得在后头破口大骂。“搞什么啊?不过是人家玩腻的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啊?”
路旁的高级汽车里,敞开的车窗内,有双阴鸷的褐色瞳眸,直瞪著男人跳脚叫嚣的背影。
“冠祐,查出那个男人是谁,我要他立刻消失在这个社区里。”简洁有力的命令,透出寒冰似的杀气。
“是。”周冠祐不敢怠忽,立即点头领旨。
“大少,康小姐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您不用上去安慰她吗?”程仲君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心情与我无关。”杨靖鹰将背靠回沙发上,闭眼漠然命令。“开车!”
“好的。”周冠祐赶紧松开手煞车,开车上路。
她的心情与我无关。
大少他真的不在乎吗?
车子逐渐驶离,程仲君从车窗远眺康予柔的住处,内心玩味著这句话的涵义。
大少这个人,深沉得让人永远猜不透。
第八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过去──
“丁太太,我回来了。”
康予柔从绘画教室回到家,一放下装著画具的大袋子,就先到厨房找水喝。“外头好热喔!”
三年过去,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虽然长了年纪,但外表几乎丝毫未变,依然是一头清汤挂面的短发,不染不烫也不化妆,永远像女学生一样的清纯朴素。
“渴了吧?我替你弄了些柠檬冰茶,已经凉透了,我知道你爱喝。”丁太太把放在冰箱里的整壶柠檬冰茶拿出来。
“太棒了!谢谢你,丁太太。”康予柔迫不及待倒了一杯,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好喝喔!”
“真的?”丁太大像看自己的女儿一样,满脸疼爱地看著她。
不过,想起这三年来她所受的苦,她就内疚不已,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予柔,对不起啊!”她难过地向康予柔道歉。
“咦,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康予柔眨著大眼,不解地看著她。
“如果那时候,我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就不会害你被冷落了这么多年,都是我的错!”丁太太自责地道。
这三年来,康予柔真的受了很多委屈,其中的心酸外人难以明白。
“你在说什么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康予柔摇摇头,笑容清浅而温柔,没有丝毫埋怨。
“这三年来,多亏有你在我身边,你就像我的母亲一样,要不是有你疼我、照顾我,逼我吃东西,陪我度过最难过的时刻,我或许会撑不下去。”
她真的很感谢丁太太,好几次想脱口喊她妈。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
“当然,不但不怪你,我还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手艺这么好,让我吃得圆圆润润,我想我可能早就被踢出去了。你知道杨靖鹰那个龟毛的男人说过什么吗?咳──”她故意板起臭脸,学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刻薄地说:“这个女人太瘦,我对活骷髅没兴趣!”
“他真的这么说过啊?”丁太大很是诧异。大少嘴这么毒?
“对啊!你说可不可恶?”康予柔噘起小嘴忿忿地问。
“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不过……确实很可恶。活骷髅?噗!”丁太太掩著嘴,差点喷出笑意。
“是吧?唔,我现在想起来还、还……噗,我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只觉得好笑耶,到底怎么了?”
“大少那人就是这样的,再狠毒的话,都可以面无表情地说出来,有时想想真的很好笑。哈哈哈……”
两个女人在厨房里笑得前俯后仰,想像他如何用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尖酸刻薄地说那句话。
“什么事这样乐不可支?”
突然响起的男性嗓音,让正拿杨靖鹰取乐的两人倏然愣住。
“大少?”两人一起错愕大喊,下一秒两张脸涨红成大番茄。
“看来,我颇能提供两位生活乐趣,希望下回再有这样好笑的事,我也能够在场。”杨靖鹰看来宽容的浅笑,隐含著冷冷的嘲讽。
“对不起,大少,我们是说笑的,您别生气。”丁太太急忙赔不是。
“你先回去吧!”
“是。”既然杨靖鹰来了,丁太太当然是匆忙退场。
“现在还是中午,而且今天不是礼拜天,你怎么突然来了?”康予柔涨红的脸慢慢恢复,她走过去,噙著云朵般轻淡的笑容问。
“正好到附近办点事,就顺便过来了。”杨靖鹰走回客厅往沙发一坐,重重吐一口气。
只有来到这里,他才有放松的感觉。
“吃过午饭了吗?丁太大准备好午餐了,一起吃吧!”康予柔准备到饭厅去替他摆设碗筷。
经过他身旁时,他突然伸手拉住她。“我想吃你煮的面。”
过去三年来,她不曾再特地准备丰盛的大餐等他到来,但他却常常在深夜来访时要求她弄些简单的宵夜给他吃,而他最爱的就是她煮的面,口味清淡,却滋味爽口。
“但是……”为什么满桌的饭菜不吃,要吃汤面呢?
“我今天没胃口吃饭。”
“好吧!”她无奈地在心中叹息,轻轻拉回自己的手,走进厨房下面。
她从冷冻库取出早已熬好冻成冰砖的高汤块,放进小锅子里加热,同时开始俐落地洗菜切肉。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帮杨靖鹰煮面,她很喜欢为他付出,哪怕只是拿一双拖鞋。但她不想让自己恋上这样的感觉,她怕自己会跌得更深,更不可自拔。
打从三年前被他冷落,又被无耻的邻居羞辱之后,她便伤透了心,决定封锁自己的感情。
三年来深居简出,除非学画否则几乎不出门。
说到邻居──
好像自从那回骚扰她之后,就没再见过那个人,莫非是搬走了?
高汤滚了,她耸耸肩,开始下面放料。
煮好了面,她小心地端到饭桌上,然后去喊杨靖鹰过来吃。
“鹰──”走到客厅,她才发现他头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闭著眼神情放松,似乎已经睡著了。
看来他真的很累,那么多工作等著他处理,想必是没一刻清闲吧?
可怜的男人!
她眼眸一柔,心中充满怜惜,多想伸手拨开落在额前的褐色发丝,但硬是忍住了。
因为怕他吹著冷气午睡会著凉,所以她进房拿了条凉被出来,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凉被轻轻落在身上的那一刻,杨靖鹰蓦然醒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便像不倒翁一样倒在他身上。
“你放开我──”她红著脸,娇嗔地嚷著。
“不放。”他很无赖地回答。
“面煮好了,你快去吃啦!”她脸更红了。
“我想先吃饭前甜点。”
“啊?”那是什么?
才思考两秒钟,他接下来的举动就已明白告诉她,她正是“饭前甜点”。
“不、不可以!这里是客厅,有人会偷看……”
她不会忘记那个曾偷窥她的变态邻居,说不定此刻他正躲在什么地方,满脸淫秽地看他们亲热,一想到这里,她就……
感受到她的恐惧,杨靖鹰低咒一声,伸手按下控制窗帘的遥控按钮,窗帘便缓缓枣拢了。“这样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吧?”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火热的唇,扫过白嫩细致的脸。
“唔……”
感受到他愈来愈急、愈来愈热烈的攻势,原本想忍住所有反应的康予柔,又忍不住沦陷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他明明不要她了,为什么每次来,却都表现得很饥渴,好像除了她,他没有别的女人一样。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假的,他还有其他女人,不是吗?
她轻轻啜泣著,报复性地往他的肩膀张口咬下,满意地听到他闷哼一声。
像是受到刺激,他动作更加激狂,狠狠地将她卷入逐渐攀高的激情中……
***
激情过后,杨靖鹰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吃著那碗冷掉的面。
“干嘛面热热的时候不吃,要等凉掉了才吃?”康予柔替他端来切好的水果,像个妻子一样叨念。
“凉掉的面味道也不错,尤其在某些时候,吃冷掉的东西能更快降低身体的热度。”杨靖鹰吃完最后一口面,别有含意地瞅著她。
“你在说什么啊?”她面颊臊红,转身想走。
他又拉住她,两人目光交会,好像缠住的线团,再也分不开。
“过来。”他嗓音低哑,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