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干嘛?搞错了吧?你应该用扛的……”
“你穿成这样还希望我用扛的吗?”话才说完,雍震日蹬足,使出上乘轻功飞身窜出屋内,朝与河边相反的方向奔去。
冯京莲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满心想着自己刚刚的话有误,应该是要他把她放下来,而非执着于用扛的还是用抱的这种诡异情结……是说被他这么抱着,她为何会心跳加快?
用姑娘家的说法……好像是见到喜欢的人时会出现的心跳加速。
思及此,冯京莲小脸一红,随即告诉自己是她想太多了,毕竟他可是雍震日耶!是她的……什么去了?算了!不管啦!不过,他的肩膀有那么宽吗?他是比她高没错,身形看起来应该和她差不了多少吧……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忍不住顺着肩线来回轻抚,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小鬼,你打算摸到什么时候?”在后山破庙前停下脚步,雍震日挤眉弄眼地问。
冯京莲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多暖味,忍不住红了两颊,咕哝着“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只是好奇”之类的话,从他结实的双臂跳下来,不自在地拍拍长裙。
“到这里干嘛?你不是怕到不敢走进去?”
“我最后再说一次那不是怕,是敬畏。”雍震日纠正她的用词,“况且我又没有说要进去。”
尾音方落,他人已经在破庙外墙的檐瓦上,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
“上来吧,我保证这里不会有人。”
说得好像她很怕人看似的……如果不是这身轻飘飘的怪衣裳,她才不怕咧!
他话里的嘲讽令冯京莲挑了挑眉,接着轻轻一跃就上去了。
“既然你这么怕这里……敬畏这里的狐狸精,干嘛不到瀑布去?”
听见她的话,雍震日俊挺的五官霎时一僵。
为什么不去瀑布?因为那边在晚上看起来更可怕啊!而且不是经常听人说,有水的地方更容易聚集那些鬼魅……不,是使人发自内心崇敬天下广大的“东西”。
他才不要去!
“那、那那里比较远,这里就可以了。”他硬挤出这句话。
“你说了三次那。”冯京莲平静地提醒他,然后在他身侧的檐瓦上坐了下来。
这里确实不会有人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到河边去赏月了,会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的,恐怕只有他们。
雍震日刻意不去看身后的破庙,小心翼翼地坐下。
两个人仰首看着月亮,但过了一会儿,雍震日把目光悄悄转向她。
这么说来或许很蠢,比起月亮,他更想凝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月色的关系,她看起来娇小许多,五官散发着娇柔的气息;望着她小小的身躯,他想起刚刚抱着她的感觉,碰到她的皮肤隐隐发热着,尤其是双臂,仿佛还残留对她娇小躯体的记忆。
噢……他真如此渴望女人吗?
这个问题在心中很快被否认,因为他对村里其他姑娘,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或想要亲近的渴望。
“二师兄。”她突然唤。
雍震日有些讶异,她从不愿意喊他师兄的,至少不是求情的时候她打死都不会这么喊。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冯京莲缓缓低下头,然后转向他,露出一个嫌恶到很丑的神情,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打扰我练功?老拿小石子妨碍我,你是不是嫉妒其他人?嗄?你一定是喜欢我吧?”最后一句话,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在场没有其他人,雍震日倒是承认得很干脆。
冯京莲愣了一下,“哪句没错?”
雍震日先嘀咕了声“还有哪句啊”,然后才道:“我喜欢你的那句。先说了你可是第二个知道的人,第一个是我。”
“也就是说……你喜欢我?”她语气平淡地重复他的话。
“你怀疑?”他有些没好气的看着她。
“我们认识多久了?”她又问。
“七年多了吧。”
“你在我变成女人之后才喜欢我?”这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
“第一,你不是‘变成’女人;第二,你一直都是女人;第三,我不可能喜欢上男人,如果在你还是‘男人’的时候喜欢上你,师父可是会担心的;第四,如果不幸喜欢上是‘男人’的你,你认为我现在还会喜欢你吗?”雍震日嗤了声,把她当笨蛋。
“嗯……你这么说也没错。”冯京莲沉吟了下,“但是,听到有人说‘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你’,这样的话会比较开心吧。”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你啦!小鬼,你感觉不出来吗?”雍震日拍玩着她和自己一样的马尾,“否则我随时可以把你撂倒的,也可以把你这学我的发型给扯掉,也不会请你吃辣味胡麻饼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强词夺理?”冯京莲把头发抽回来,“我是不太清楚啦,但这种情况应该要更激动,更……那个吧!不该是这种气定神闲的模样吧?”
“激动是你的期望?还需要什么?”雍震日做出认真受教的表情。
“算了,听你这么说我一点都不期待。”冯京莲挥挥手,又抬头去看月亮,嘴边却隐隐泛着笑痕。
反正这样比较好。
她才不需要过于激动的场面,因为他们平常就很激动了;感动或难为情的话语她也不能习惯,像这样平常的说出来,反而更能理解他的真心。
而且老实说,这样平凡的话语,其实她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小鬼,我可以当作你很开心吧。”雍震日注意到她的笑容,把头枕在盘在膝上的双手上,轻声问。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她敛起脸上的浅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没想过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呢?”
“嗯,所以你不喜欢我?”他问得极有自信。
冯京莲皱起眉,伸手掐着下颚思索,“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习惯,毕竟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你和师父也认识很久了。”他说。
“我确实喜欢师傅啊!除了他耍笨的时候。”
“好吧,算我举错例子……”
“嗯,不然拿大师兄来比较如何?”
轰隆轰隆!
冯京莲话才说完,雍震日旁边的檐瓦连同围墙一并碎裂成一摊土堆。
“嗯,你说什么?”揉着劈了墙的手,雍震日用过于灿烂的笑容问道。
他快气炸了!为什么?大师兄是他的死穴吗?她不能提起大师兄吗?
“不,那个……呃……我是说三师兄。”冯京莲冒着冷汗改口。
第5章(2)
雍震日哼了声,“那么,我跟康惠在你心中谁比较重要?”
“都很重要。”见他又打算劈墙,她忙道:“对我而言,你们都像家人一样重要,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你确实比较特别。”
说完,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暗自祈祷他不要问“哪里特别”这种回答起来难为情的话。
冯京莲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只等到沉默。
怪了……难道她说错话了?应该错得不严重,容易修正吧?依墙没有毁坏得更严重的情况来看。
悄悄抬起头,她在他脸上看见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竟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怀好意或别有居心的笑,而是前所未见的满足笑容。该怎么说?他这笑容比她吃饱时会出现的笑容更多十倍的开心!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能让他如此开心吗?
冯京莲说不出心里的感受,但绝对比打赢他还要更让她欢喜愉悦,而这仅仅是因为他对她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使她的心好像注入了什么温暖的东西,有点像天冷喝的热汤,像冬天跑后山时出现的暖阳,那么、那么令她向往。
那抹笑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眉心微微蹙起,随即令他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迫人的感觉。
不会讨厌,而是紧张。冯京莲察觉了他轻易掌握了彼此间的氛围,不用靠近,已经害她心跳加快了起来。
“小鬼,我只问一次,你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家人吗?”雍震日神情严肃,令人无法起疑。
“真正的家人?”她愣愣地重复他的话。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同一锅饭,用同一个澡盆,睡同一张床。”他露出微笑,又去摸她的发,缓和了带给她的压迫感。
他是希望她认真想,才故意把气氛变得沉重。
“家人并不是都睡同一张床的吧。”她扔了记白眼给他。
“听说这位家人有个特别的称呼,对孩子来说叫做娘,对仆人来说叫做当家主母或者夫人。”他边说边朝她靠近。
今晚,他特别想仔细看看她的模样,好像以前从未见过她一般的渴望。
“喔,那对你来说呢?”冯京莲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不习惯两人间肢体接触太过和平。
“嗯,啊,就是那个啦……那个两个字的称呼。”雍震日有些困窘,想含糊带过。
“妻子。”冯京莲可不让他敷衍过去,“现在问这个你不觉得太早了?”
她才十四岁,明年才及笄。
“不会,一点都不早。”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
冯京莲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下,开口问:“嫁给你,我能一辈子吃饱吗?”
儿时饿肚子的记忆造成她现在一提起吃便在意得不得了。
“每餐都让你吃一桶白米饭。”他允诺,甚至送上附带点心,“而且一年四季都不缺辣酱。”
“那正是我最怕的。”说完,她呵呵大笑。
“小鬼,你还没有给我答案。”他不疾不徐地催促,颇为享受她的笑声……至少他快要认为破庙是个好地方了。
“等你开始懂得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就答应做你的妻子。”以前他还会叫她那个像是开玩笑的名字,最近都只叫她小鬼,好像她真的很小,有矮化她的嫌疑。
“就这样?”他问,似乎想确定她要求的如此简单。
“不然加上等我打赢你如何?”她兴致勃勃地提议。
雍震日立刻拒绝,“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那实在太难了。啊……这好像正是看不起。”
“去死吧,岁时!”她一拳重重挥过去。
雍震日朗笑着接住她的拳头,然后轻轻一拉,把她往怀里带,用宽阔的胸膛将她仔细地收进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京莲,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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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日并非是元日。
以前冯守良问她几岁,她回答“过年后八岁”之后,冯守良似乎误会了,以为她的生日就在元日,从此以后那天的饭菜特别丰盛。
反正她也不晓得自己真正的生日,便闭紧嘴巴没有多说。
她在生日那天嫁给了雍震日,因为是嫁裳,她没得挑必须穿着女装在众亲友面前出现。当现场一阵无声时,她真恨自己身为女人,如果情况对调就可以让他来穿,她一定会捧腹大笑。
结果她发现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敬酒的时候他几乎是瞪着每一个人,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他们没有圆房,她猜想他可能觉得她太像男人,倒也不怎么担心,因为师父说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她完全不懂师父指的是什么,不过师父的话不会有错,所以她不怀疑。
但是现在,她很怀疑他们是串通好的。
冯京莲看着所有的师兄们,神情已经冷静下来,很难想像昨晚她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他竟到要走的前一晚才告诉她。
村子里的人都来道别,每个人都忍不住往她瞧上几眼,似乎认为她一定会掉泪,因为他们成亲也才三天而已。
是啊,才三天。
她看着他和几个师兄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猜想一定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她多想问:“不是你说没有欺骗的吗?为何瞒着我这件重要的大事?”
偏偏她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就算是我骗了人,别人也不能骗我。
于是她只能这么想——是她自己没能察觉,不是他骗了她,这样会好过一些。
非去不可?
从知道他要去哪里之后,她只在今早出门时这么问他。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这么回答。
如果她不是武馆的门生就好,便不会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正是因为她受过师父的教导,才会无法央求他留下。
他们都是武人,有所追求的事物和理念,她不能阻挡。
但是……如果她也是男人该有多好?如果是男人,他们不会瞒着她偷偷决定这种事,她也能上战场,也能和他们同生死共患难,不会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体会被抛下的孤独感。
如果是男人,哪怕不能和他结为连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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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元日那天迎娶她。
什么会被取笑到老之类的事他都抛在脑后了,他娶了一个真心爱上她本质的姑娘,一个他早已当作是家人的女人。
依照习俗她必须穿着嫁裳,当所有人看见她的女装扮相后,原本闹哄哄的场子一片宁静,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在那一刻,他一边庆幸自己早一步娶了她,一边用瞪视提醒师弟们别太放肆的盯着她看。
她永远不需要知道自己其实很美,他不愿意与别人分享。
他们没有圆房,因为她还太小,而且他即将远赴战场,他不希望留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如此一来,倘若他不幸早一步离开人世,她也能毫无顾忌的再嫁。
他在离开的前一晚才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哭了一整夜,因为太过了解她的性子,他只能背对着她假装没听见,心里却不断叹息。
早知道她会哭,而他怎么也不忍心见到那一幕,才会一拖再拖,拖到不能再拖才说。
当她拉起被子蒙着头,努力不发出哭声,但还是不小心逸出丝丝抽泣声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被拉扯着。他想抱住她,即使说不出安慰的话,也想让她在自己的胸膛里哭泣。
但是他办不到。
如果真的这么做,他一定会离不开。
成亲……也才短短三天啊!
是他决定这个时候离开的,怕再待下去会越来越不想走。
她一定认为他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那也无妨,他不会为自己的懦弱辩解。
非去不可?
从知道他要去哪里后,她只在今早出门时这么问他,听似淡然寻常的口气,他知道那是自尊心极强的她强撑出来的。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只能这么回答。
他是一介武夫,早在大师兄回来前,他已经决定了未来要为国家而战,如今只是多了一样——为保护重要的东西而战。
他自私的利用了她的理解,说走就走,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果她也是男人该有多好?如果是男人,便能一起上战场,她绝对会是守护他背后的不二人选,能和熟悉的人一起同生死,对她而言一定比孤单的被抛下的寂寞要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