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一般抢劫财物的土匪,那想追杀九皇子的人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郭天蔚决定不能多逗留,得马上赶路返回。
“小福子,呜……”打小跟在身边的小福子死了,坐在马车内的关祯卿哭得难掩伤心。
“不准哭!”知道关祯卿是因为贪玩,硬拉小太监还有几名侍卫出游才会遭遇此劫,郭天蔚忍不住出声教训他:“你害死的岂止是一个小太监,跟着保护你的侍卫也全送了命!”
当年他爹是调职返京途中遭遇不测,而他却是贪玩害死一干人,怎不令人生气!
他一喝斥,向来顽劣难驯的关祯卿竟然不再哭,只是紧皱眉露出一副委屈样。
“天蔚,你别凶他,他还小嘛,难免……贪玩了些。”华茜说着,本能的抱着他。“九皇子,别怕,您很快就能回宫,回到宫里就安全了。”
“不能回宫!”郭天蔚低喝,不是因为见她抱着关祯卿心生妒意,而是……
“为什么?”华茜以为他急着返回,是要赶紧送九皇子回宫。
郭天蔚尚未回答,外边的车夫已发话警告他们:“少爷,城门处有重兵看守,颇不寻常。”
第8章(2)
郭天蔚掀开车帘子一看,果不其然,守城门的兵力比平日至少多了三成,他猜此等大阵仗绝对是冲着九皇子来的!
“继续走,照你平常驾车进城门的速度走。”
“是。”
放下帘子,郭天蔚神色凝重的向他们解释:“暂时不能回宫,回宫路上肯定危险重重,若是执意现在就要回宫,我怕人还没踏进皇宫,命就已经丢了。”
他冷厉目光,落在华茜圈在关祯卿身上的手。
听他这么说,原本停止不哭的关祯卿忍不住又要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九皇子您不用怕,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华茜哄慰着关祯卿,未注意到丈夫眼底的怏怏不悦。
“继续哭!”郭天蔚冷沉道。
“蛤?”华茜一脸不明所以。
“胡闹的哭,越大声越好。”收起不悦神色,他面授机宜,想要平安返家,他们得先合演一出戏,通过城门这关再说。
“我不、我不、我不回去……”马车一接近城门,坐在车内,被抹得一脸脏油污的关祯卿,在郭天蔚的指导下哭天喊地的高嚷着。
“停!”外头守城门的士兵挥刀挡下。
“官爷,这是怎么了,今儿个怎派这么多士兵守城门?”车夫和一位熟识的守城士兵聊着,但他们似有任务在身,不敢多言。
“少废话!”士兵把车帘掀开,见到一名男孩,目光倏地瞪亮。“里头是什么人?”
“一早你才看过的,是兰老爷的四千金和她的夫婿。”车夫故作轻松道:“本来要去谈买卖的,谁知马车驾到半路,你猜怎么着,车底蹦出一个娃儿来!”
车夫指着还在号啕大哭的关祯卿。
“这孩子是兰老爷在外的私生子。”车夫凑近士兵耳边,悄声道:“他和四小姐的感情好,常去找这个姐姐,这回路途远不让他跟,这鬼灵精居然躲入车底硬是要跟。不过你也知道这一路只要进了树林,土匪多如牛毛,届时刀光剑影那可不是开玩笑,他虽是私生子,到底是个男孩,说不准日后还要接掌兰家事业,四小姐想了想觉得不妥,决定先把他送回家再说。”
“我不!我不!我不回去。”关祯卿缠抱着华茜,继续哭闹:“秀仪姐姐,我会乖乖的,你让我跟着你和姐夫一起去玩,好不?”
“阿宝乖,我们不去了,你先回家去,明儿个姐姐再带你上街逛逛。”华茜哄他之余,又对着直盯着他看的士兵道:“官爷,真不好意思,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爱胡闹……”
还好郭天蔚事先设想周到,早让关祯卿脱下华服,换上一身素净衣服,又将他全身上下抹了脏油,不仅说他躲在车底更有说服力,且一脸脏兮兮的也不易被认出。
“阿宝,不许胡闹!”郭天蔚也出声,还给车夫使了个颜色。
“官爷,给你们添麻烦了。”车夫暗中塞了银两给盘问的士兵,还煞有其事地故意叮咛:“官爷,这兰老爷有一个这么大的私生子的事,你可千万别张扬,兰老爷在地方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传出去总是不太好听。他正在想办法说服二姨娘让他娶这孩子的娘,要给这孩子正名呢。”
兰家经营南北货,兰老爷大江南北走透透,结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还和名震天下的渠帮大老是结拜兄弟,县太爷见了他都还得礼让他三分,一名小官差自然也不敢为难“兰家人”。
“我可没那么碎嘴!走走走,快走快走。”士兵让路,放他们进城。
“我不、我不……我不回去!”虽然已过关但还是得把戏演足,马车通过城门那一刻,关祯卿依旧大哭的闹嚷着。
郭天蔚瞪了他一眼,低啐了声:“真吵!”
虽然追杀关祯卿的人当场全被郭天蔚杀光,不至于会被人发现救走关祯卿的人是郭天蔚,但为了安全起见,夫妇俩商量后决定由华茜带着关祯卿到兰家住个几天,兰家护院武功不弱,即便是看门的也有点拳脚功夫,能保护他们的人较多。郭天蔚则暂时取消远行先回郭家,和日常一样去铺子,趁机留意是否有人暗中监视他,等确保无人跟踪再决定下一步。
华茜向兰老爷及兄长说明事情经过,并据实告知关祯卿的身分,父子俩知情后,誓言会以性命保护九皇子。
为免走漏风声,兰家只有兰老爷父子知道关祯卿的身分,对内声称他是兰秀仪生母娘家表亲的孩子,来龙京城玩几天,因郭天蔚近日工作繁忙,她不想扰他遂带着孩子借宿兰家。
可兰老爷的二姨娘却听闻那孩子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子,吵闹了两日,简直要把屋顶给掀了。
华茜不用猜也知道,消息肯定是从守门士兵那儿传出的,当时他们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是碎嘴之人呢!
兰氏父子和郭天蔚的考量皆相同,他们认为近日送关祯卿回宫定当危机重重,虽然兰老爷可以请高手众多的天下第一帮渠帮相助,但敌人在暗,防不胜防,最好还是等风头过了再说。
其实不只有外患,还有内忧,兰老爷以关祯卿是已逝的正妻娘家亲人,有责任要好好照顾他为由,命护卫轮班严加保护着,不能让他伤了一根寒毛,另外,护卫还得防着兰老爷的二姨娘来撒泼吵闹。
“我要回皇宫,我不想成日被关在这里!”闷了两日,关祯卿终也忍不住闹起脾气。
“九皇子,您再忍耐几日,等风头一过……”华茜柔声劝着,她早把父兄的顾虑全说给他听,她知道九皇子的性子,前两日他或许还会忍耐着,这会脾气一闹起,怕有理他也听不进去了。
“我不听!”关祯卿悻悻然地甩袖。
华茜一怔,感觉关祯卿似乎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她“离开”皇宫也不过才几个月的事,九皇子不但长高了许多,且以前他发脾气都像是小孩在胡闹,但方才那一喝已有几分男人的威严。
那感觉挺熟悉的……她想了下,他那表情就和天蔚怒喝他的时候一般。
不过,九皇子到底是孩子,他没经历过天蔚幼时悲惨的生活,自是学不来天蔚的冷沉样。
但这样已经很好了,九皇子终也是长大了,他该学会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容妃娘娘。
“本皇子怀疑你们这些人和追杀我的那帮恶人是同伙的,说,谁指使你们的,把我困在这儿究竟有什么目的!”
华茜没生气,反倒欣慰一笑。以前的九皇子哪会想这么多,有得玩他就乐不思蜀,不知身边处处充满危险,现在能这么想代表他有防备心,这是好事。
“我要回皇宫。”说着,他大步走向房门口。
“九皇子,不行,您现在还不能回皇宫!”华茜急挡住他。
“谁敢阻挡本皇子,就得死!”
见他态度强硬,华茜情急之下跪在他面前:“九皇子,难道您就不能为了容妃娘娘忍一忍吗,您若有不测,容妃娘娘会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关祯卿愣了下,华茜继续说:“您要相信我,我绝不会害您,您是我打小看顾到大的,我疼您都来不及,怎会害您呢?”
“我是皇子,不是傻子,我从没见过你,且你看起来比我年长不过两三岁,怎可能打小看顾我!”关祯卿嗤声道。
跪在他跟前的华茜心想,她若不据实已告,九皇子绝不信他们是好人,万一他冲动跑出去遇到想杀他的那帮人,那她……
不,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九皇子,我是华茜。”话一出口,华茜已然热泪盈眶。
“华茜?”关祯卿嗤之以鼻,退了一步:“你们连华茜都查到了,哼,真是颇用心呀!”
“九皇子,我真的是华茜。”华茜语带感激,哽咽道:“因为有您的龙血为我护魂,我才能得到重生的机会。”
华茜把自己死后代替兰秀仪重生的事,向他简述了一遍。
关祯卿到底是孩子,一开始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欺骗,恼羞成怒道:“胡言!一派胡言,你少骗人了!”
“我怎会骗您,我在被杖毙前,用龙血护魂的事只有我和容妃娘娘还有您知道。”
“当、当时有一堆人看见,也许他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九皇子,您右手臂上有个伤疤,是十岁被花瓶割伤留下的疤痕,还有您……您的左臀上有个指腹般大的红色胎记……”
华茜一说,他立刻哇哇大叫:“你、你居然偷看我洗澡,你可是有相公的人,你害不害臊呀你!”
见关祯卿嫩绰绰模样,华茜噗哧一笑:“我哪需要偷看,打小奶娘帮您洗澡时我常帮忙呢。”跪得腿麻,她自行起身:“您打从一出生就调皮,那胖胖的小腿比一般的娃儿粗壮,踢水踢得可有力了,奶娘一个人要抱要洗,忙和不过来,小主常让我去帮忙。”
九皇子一怔,这话华茜的确和他说过,还说了不下三回。
华茜接着又说了一大堆他小时候的事,关祯卿越听越信,心防卸下,一颗头如捣蒜般直点。
“……您嫌烈亲王家的晴格格太胖,不喜欢跟她玩,可是有一回晴格格带来一个好漂亮的风筝,您就主动跑去跟她放风筝,后来还在风筝上写您的名字,说那是您专属的风筝,不许她拿给别人玩……”华茜拉他坐下,两人边聊边喝茶。
“晴格格也有在风筝上写她的名字。”
这会,关祯卿真相信她是华茜,因为这些往事“坏人”不可能查得到,唯有当时在场的人才知道。
“您也嫌她写的字太胖,再次把晴格格惹哭了。”华茜笑睨着:“后来小主便罚您抄写心经,还命您三日不许出书房。”
“就是!那三日我窝在书房哪儿都不能去,简直把我闷坏了。”他说着,忽而狡黠道:“母妃还罚我做一只一模一样的风筝,上头写满道歉的话送给晴格格。”
华茜愣了下,眉微蹙:“我怎不记得有这回事?当时,我去忙别的事吗?”
正纳闷着,关顾卿冷不防地扑抱住她:“华茜姐姐,你真的是华茜姐姐。”
做风筝的事,是他故意编造要试探她的,若她顺他话说有这回事,那她就不是华茜姐姐,但她不记得有这件事,加上方才她说的那些只有亲近奴仆才知的事,现下,他真的完完全全相信她了。
“呃……”华茜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回神细想后,方知他说做风筝一事应该只是在试探她。
“九皇子,您变……变聪明了。”她哭笑不得。“您快告诉我,小主现在过得好不好,后宫情况还是和以前一样吗?”虽然之前已听小褚子说过,但容妃娘娘的现况,没人比九皇子更清楚。
“你死了,母妃伤心了好久,不吃不喝,不过这阵子好多了……”
整晚,主仆俩热络的聊着,华茜一会哭一会笑,听九皇子亲口说小主过得好,她喜极而泣,更加宽心。
第9章(1)
在兰家待了四日,拜原主兰秀仪刁蛮个性所赐,纵使兰老爷的二姨娘气忿得想揭了“私生子”的皮,但碍于有兰秀仪护着,她就算有满腔怒火也不敢造次。
华茜觉得再待下去不妥,谁知那只发狂的母老虎会做出什么令人猝不及防的事,加上郭天蔚非常确定这几日没人跟监,他想她,她也想他,是以,她和父兄商量后,决定由父兄亲自护送,让她带着关祯卿回郭家。
兰氏父子忙着去和渠帮商议护送关祯卿到郭家一事,还让几名护卫乔装成普通百姓暗中在郭家门外守着。
回到郭家,基于尊重长辈,华茜先带关祯卿拜见郭家的当家主母张氏,依旧声称他是自己生母娘家表亲的孩子。
多日不见,张氏挺想华茜的,留她说了一会话,关祯卿便由郭天蔚先行带去客房。
“呵,我怎听说他是你爹的私生子。”郭天豪的妻子秦秋凤也在场,她冷言嘲讽着:“兰家容不下他,你就把他带来郭家,你是打算养他一辈子吗?”
华茜未反驳她的说词,微笑道:“日后还望你多多帮忙。”
“你别指望我们二房会帮你爹养私生子!”秦秋凤说着就来气:“之前天豪被天花楼坑了一千两,大哥明明打得过天花楼的保镳,为什么不把他们打跑,反让他们押着天豪向我们索讨一千两的赎人费!这笔钱你们大房得出一半丨。”
失了一千两,二房顿时得缩衣节食过日,她不能吃好穿好,过得比大户人家的丫鬟还不如,真是让她越想越气!
华茜凉凉的回应:“你这话可就有欠公允,我丈夫又没上天花楼去喝花酒,别说摸第一花魁的手,他连第一花魁都没见过,你要我们出一半的钱那真是太冤!”她续道:“你提这事我才想起,天蔚的的确确是救了你丈夫没错吧,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你们二房向我们表示谢意?当时要不是天蔚及时出现,将你丈夫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这会,恐怕你得守寡了。”
“呸,你才守寡呢!”
不跟她计较,华茜轻描淡写的说:“一条人命肯定也值个千两吧,念在小叔喊天蔚一声堂哥,自己人打个对折,五百两就好。”
“什么五百两?”
“谢礼呀,天蔚救了小叔,你们总得表示一下意思吧,还有……”她靠近秦秋凤,低声说:“这回你们二房虽赔了一千两,过得是苦了些,但小叔的姨娘也因此跑了好几个,对你来说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