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华晁与杜福喝酒,知道杜福因为是旁支,即便能力很好,在本家也是颇受压抑之后,顿时大起惺惺相惜之感。
加上圣旨中的再袭一世真是让他太开心了。
钦差说,皇上看到降书跟贡礼单,真的非常满意。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华晁高兴无比,知道杜福的妻子怀孕,便道,自己的小儿子华定月才一岁多,若杜家生了个女儿,便结为儿女亲家。
才四十岁的大将军中气十足,一吼,好多人都听见了。
也因为好多人都听见了,所以当隔天杜福带着官媒进入营区时,华晁也无法推托,在官媒的婚约书上签名盖章。
未多久,班师回朝。
过了数月,算算杜夫人应该生了,却是没消息来,华晁想,杜福的夫人生的应该是儿子,也因此就放了心。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华定月已经十七,都已经在谈亲事了,可没想到杜家姑娘就这样杀了出来。
华晁共有四子三女,嫡长子华定疆三十六岁,沈姨娘所出的次子华定齐小上几个月,朱姨娘所出的三子华定海也是三十六,都已经成家,女儿也俱出嫁,华家二代,现在便只剩下小儿子华定月还未订亲。
举凡大富大贵之家,嫡庶都十分分明,原因便是正室的娘家都是高门大户,两家能互有帮助,华家也是如此。
老将军老夫人皆已经过世,现在的大将军府便是以华晁及正妻蓝氏为尊,行六的华定月是庶出,原本是没好果子吃,但他是华晁在西疆时,一个随身丫头给生的孩子,丫头难产而死,华晁便把孩子送回京城让蓝氏抚养,那丫头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蓝氏的生命中,自然也没争宠,陷害那些事情,于是,蓝氏对这个庶子自然不像前两个那样讨厌。
再者,华定月实在太小了,不过是个婴儿,而她亲生的华定疆都已经快二十岁了,孩子的娘不曾给她威胁,这孩子也不能威胁她的孩子,蓝氏便看他顺眼。
所谓扶养,不过就是主母一句话。
主母交代随便照顾,下人便随便照顾,主母若是一两日便命令奶娘把孩子抱来瞧瞧,孩子自然会被照顾得好。
蓝氏怀孕没多久,沈氏的肚子就大了,沈氏肚子大了,华晁立刻又睡了另一个,蓝氏便是知道,只有把孩子养育成材,自己才能有依靠,很幸运的,她第一胎就是男生。
为此,蓝氏细心教导华定疆,不让他太黏母亲,希望他能继承将门之家的威风,华定疆也没让她失望,从小到大都沉着,稳重,朝着可靠男子汉的方向发展。
但她对华定月没那样要求,华定月自然长成另一款少爷。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见蓝氏对他和颜悦色便黏上了,整个将军府都知道小少爷爱撒娇,最喜欢缠着夫人,让夫人念书给他听。
蓝氏教导儿子成材,教导女儿要端庄,这辈子没给孩子撒过娇,没想到小孩子软言软语这样可爱,两岁多的孩子,从婆婆那里出来时便急着来找她,从腰包掏出果子,说是奶奶给的,他留起来要给母亲,小定月白白胖胖的脸对着她直笑,蓝氏一下就被收服了。
华定月对习武没兴趣,十三四岁便开始给家里打点生意—大将军府说的好听,但其实俸禄根本没多少,主要收入还是靠家里的生意,田产,茶庄,布庄,铺子收益等等,常常在外走动,京城有不少人见过华定月,都说六爷真是文质彬彬好相貌。
虽然母亲身分低微,但却受到父亲跟嫡母的喜爱,即便将来要分家,也不会被亏待,加上他跟嫡长兄的感情不错,若是有事情,华定疆不可能不管,故而即便是庶子身分,但谈起亲事来却十分顺利。
蓝氏这几个月频频跟京中贵妇往来打听,也不少人得知消息,新人八字十分合,都挑好日子预备下聘了,没想到……
“唉,你们不知道,那管家娘子看完马上就撕毁,我心想,糟糕,可没想到杜姑娘却是笑了。”珠娘眉飞色舞的说,“原来杜姑娘手上有两份,当初的婚约书有四份,一份存官,一份存庙,一份杜家老爷保存,一份由大将军收着,那管家娘子虽然撕了,但杜姑娘手上还有一份从庙里拿来的,杜家姑娘也摆明,要不就娶妻,要不就等着她告官。”
那管家娘子一听就没辙了,如果是幻想症的小姐还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她都可处理,这已经远远超出她可以的范围,立刻又派人回大将军府请大奶奶刘氏过来。
刘氏是华晁的长媳,嫡长子华定疆的正妻,华老夫人亲自给定下的亲事,说来也不是外人,便是华邦那个倒楣正妻刘氏的侄女。
大刘氏无端变成妾室,儿子也变成庶子,美好将来瞬间成了泡影,为了补偿刘家,便让华晁的长子娶了刘氏的侄女,顺便也安一下大刘氏的心—即便变成妾室,得看公主脸色,但将来掌家的可是自家侄女,总会顾着她的。
小刘氏不到一个时辰便来了,知道杜家有备而来,笑着入门,先是问好,夸杜姑娘长得俊,又问杜家状况。
杜姑娘也不隐瞒,父母已逝,兄长年前到西磷国却是生死不明,父亲亡故前跟她说了此事,她此次进京,便是要求将军府履行诺言,娶她为妻。
小刘氏一边笑,但也很头痛,搞不懂公公当年是发什么神经,感谢杜福,可以送他钱,送他人脉,交代几句,以后他的生意会很好做,跟人家许什么儿女亲家,这下可好,婆婆都已经给小叔定了名门千金,两边连聘礼几抬都已经说好,这几日便要下聘,却突然冒出个杜姑娘,堂堂大将军府的少爷,怎么能娶商人的女儿啊,说出来都丢人。
“华大奶奶原本想用一万两银子打发杜姑娘,可是没想到杜姑娘只是笑,华大奶奶后来加到三万两,杜姑娘道,”珠娘说得眉飞色舞,真的太精彩了,没想到会让她看到这出戏,她可以讲三十年,“杜姑娘说,大奶奶可得想清楚了,皇上为人敦厚,要让他知道臣子毁信忘义,欺负孤女,那将军府就算富贵还在,权力大概也是到头了,即便袭爵,一道旨意便能命全府举家迁移,大奶奶可得想想,那世袭罔替的国公爷现在在哪。”
几句话便打趴小刘氏。
原以为只是个乡下商户好打发,可没想到对方连皇上都抬出来了,皇上的确很敦厚,而那世袭罔替的国公爷也很有名,东瑞开国王爷,皇上许了,只要东瑞国还在,爵位便是一直传下去。
可传没三代,便因为得罪皇上,一纸诏书下来,举家迁往孤岛,想买包米还得划船出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几代了,还是国公爷啊,但也还是住在孤岛,原本百余人口,现在也没剩下多少人了,名义上是世家子弟,但娶的都是一般平民女子,稍有点身分能力的,谁会把女儿嫁到那种地方,偏偏皇家权威不容挑战,国公府人也不能说我不要这身分,只能一代又一代传下去,庶出的还好点,年纪大点便借口分家,可以离开,要是嫡房嫡出,那就只能在孤岛守着那块悲凉无比的国公府招牌了。
小刘氏一听,马上派人通知婆婆蓝氏。
一个时辰后,蓝氏也来了,小刘氏口齿伶俐,很快把事情交代过,蓝氏瞬间瞠目结舌,丈夫自然是跟她说过这事,但由于全没消息,他们都以为杜家生了儿子。
“杜姑娘,既然双方有约,当年你出生后,为何没派人通知大将军府呢?”
“回夫人,父亲是有派人送信的,连送了三次却都没有回音,父亲便道,只怕华将军是想赖了,民不与官斗,既然大将军言而无信,也只能算了。”
杜姑娘左边一句想赖,右边一句言而无信,听在蓝氏耳中真是超不顺耳,但又没办法反驳。
华家家大业大,自然什么样的亲戚跟朋友都有,异想天开的信件不少,投帖求见的更是不计其数,管事大抵以为是痴人说梦,所以没往上呈。
至于杜姑娘上京原因自然是简单,父亲病死,长兄失踪,本家的兄长不但觊觎他们的钱产,甚至知道知府对她颇为中意,想把她献给知府当小妾,好拉拢彼此关系。
杜福临去前,无论如何放心不下这女儿,把妻子的陪房叫到床前,让他们一家护着女儿上京,告诉女儿,先求见,如果大将军府避不见面,那便告官,若大将军府愿娶她最好,若不愿,让大将军府花六万两买回婚书,有这笔钱在身边,再招个女婿入赘,什么都不用怕。
蓝氏一听六万两,虽然肉痛,但还是愿意给的,无论如何不能娶个身分低下的女人当媳妇,太丢脸了。
可没想到她愿意给钱,杜姑娘却不愿意收。
原来杜姑娘心中另有盘算—就算给她六万两,只要她没出籍,依然是杜家人,本家一旦找上门,她还是得任人拿捏,那还不如嫁入大将军府,从此跟杜家一刀两断。
蓝氏很无奈,虽然说丈夫是天,但她现在真的很想揍华晁一顿……
当日谈判并没有结果,蓝氏只说得回家请示丈夫,过几日再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靠着珠娘逢人便讲的威力,事情慢慢散播开来。
京城的妇女们八卦是非常有水准的,基本上不会加油添醋,即便不能还原真相,可也不会失真太多,就这样传啊传啊,没几天就传入宫中了。
原本只是宫女说笑,后来后妃也知道了,跟华美人一直互看不顺眼的李美人刻意在皇上面前提起,又道,一个姑娘家居然能这样远道而来,虽然说是姑娘家的毅力,但也是皇上治国有方,路无盗匪,才能一路平安。
皇上一听,龙心大悦,便不觉得李美人是刻意陷害,反而多问了几句,李美人也灵巧,把故事说得像戏曲中的才子佳人缘定三生那样,皇上觉得颇有趣,隔天特地把华晁跟华定疆留下来,商讨完国事后,顺口一句,“大将军府打算什么时候娶杜家姑娘?”
华家父子一听都惊呆了。
老实说,他们都把希望放在蓝氏身上,希望蓝氏能让杜姑娘收下十万两,好好回家乡过日子,可现在连皇上都问了,他们也就别想了,再怎么样不愿意娶,也只能娶。
华晁突然觉得,府中是不是该看个风水,当年天上掉下一个嘉圆公主,现在又掉下一个杜姑娘,后来想想,嘉圆公主是华邦自己惹来的,至于杜姑娘……是他对不起儿子。
第2章(1)
由于皇上那句话,将军府即使不愿意,也只能操办起来。
合八字时,总算知道杜家姑娘的闺名,杜雨胜。
杜雨胜说,自己嫁妆不多,因此让大将军府也不用准备什么聘礼,简单就行—开什么玩笑,华家可是堂堂大将军府,家规里可没有简单这两个字。
何况娶个商人之女实在丢脸,蓝氏早将婚礼定调为:若无其事的铺张。
如果特意在婚礼上贬低杜雨胜,华家也只是丢自己的脸,既然事情不能挽回,便只能假装对方也是贵女,而且,必须更铺张,间接告诉大家:没人可以勉强大将军府,我们对这亲事很满意哟!
因为这些奇怪的关系,蓝氏早让杜雨胜一行人住进城西别院,除了赚得好名声之外,也方便迎亲之日招摇过市。
婚礼,极尽铺张。
只是,这婚姻是杜雨胜这样争来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公婆不喜欢是当然的,华定月也不是很满意,始终臭脸。
臭脸掀盖头,臭脸喝交杯酒,臭脸看着嬷嬷们跟丫头识相的退出房门。
看着坐在大红桌边的新娘子,虽然如母亲所说的,十分貌美,可是,他内心就是很火大。
漂亮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刁蛮商女,只是想着大富大贵,才硬逼娶妻,连当初母亲提出的六万两银子都不肯要,可见有多贪心,他拜堂,不过是为了父亲的信义以及家族名声,
但这女人如此贪恋虚荣,他便偏不让她得到一切,华家的人不是她可以任意拿捏的,你想富贵,我便让你孤身,过了三年,便可以无子休妻,想贪华家富贵,作梦。
想到朋友们都娶了名门千金,只有他娶了商人之女,不知道要被笑多久,那相国千金他见过两次,原本还颇满意,可是就因为一个杜雨胜,全部都走样了。
华定月越想越生气,顺手一挥,桌上的酒杯落到远处,发出清脆声响后,砸了个粉碎。
“混帐!”
原以为杜雨胜会吓得求饶,可没想到她却完全不怕,“六爷,时候已经不早,该歇息了。”
哼,歇息?别想。“我不会让你生下孩子的。”
他宁愿尽出庶子,也绝对不让这女人得逞。
“六爷,我们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公婆奉茶。”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快点滚床单吧,明天一早还要交证物上去。
华定月当然知道理应如此,但他就是很不爽,超不爽,非常不爽,这女人以为她是谁?
“夫君若对婚事不满,总不该对着我发脾气,公公跟家父定下婚约时,妾身还未出生,无论如何也不是妾身的错误。”
华定月自然懂她的言下之意,当年她未出生,现在她父亲已经不在,有问题要他找自己的爹发泄去。
是没错,但他就是很气。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没这么生气,她越开口,他越生气。
“六爷,时间不早,该歇息了。”
又是这一句!
然后六爷就爆炸了。
一拍桌子,大步走到贴了喜字的门口,大力拉开,跨出,砰一声把门关上。
杜雨胜看着那门好一会,才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小姐,我进来了。”
凉夏进得房间,先给自家小姐倒了茶,又让粗使丫头进来收拾一下,堪堪收拾干净,有婆子进来说热水好了,凉夏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小姐,洗洗澡,这便休息了?”
“嗯。”
帮杜雨胜把繁复的礼服脱下,进入澡间。
不一会,暖春端着点心过来,笑说,“小姐饿坏了吧?”
“饿死了。”
暖春低声说,“姑爷进书房了。”
杜雨胜点点头,“明天把房里的喜字都拆了。”
我不会让你生下孩子的——杜雨胜笑了笑,谁想哪?
她想尽办法嫁进来,不是为了给华家传宗接代,对他更是兴趣全无,猪脑才会给这种人生孩子,为了让他在新婚之夜拂袖离去,她也不容易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