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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上) page 4 作者:雷恩那

  静默了会儿,她抿抿嘴,润泽两片略干的唇瓣,终于问出——

  「那么,究竟有何事,公子需借我之力?」

  「我想聘你当西席。」

  夏晓清一时间没听懂,秀颜怔怔然。

  「……西席?」待理解这二字的意思,她发怔的「病状」非但不减,反而更严重。

  宫静川点点头。「是。我想请夏姑娘教教舍妹算术与管帐之法,一切从基本起步,不需学太高深的数法,学到能看懂账目,能精打算盘也就早够。」

  她双唇掀动,没吐出话,掀掀合合三、四回,一口气沉沉呼出,脑子终是清醒了些。「你有妹子?」

  「两个。大的刚满十二,小的今年七岁,与我是同父异母的手足。」

  ……七岁?!

  他瞧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却有个年仅七岁的妹子,中间差上二十岁!

  她不禁又愣,难得能把一双秀气眸子瞠得圆滚滚。

  「公子家里既也经商,底下识字懂算的好手绝对不缺,管账目的先生们没到百数也有五十,又何须……何须要我去教?」

  「你道不曾请人教授吗?偏没谁教得了。」

  「那公子自己呢?你将她们带在身边,慢慢教,边学边教,肯定能成——」她话陡顿,心头一悸,不太确定双眼所见的。眼前身形颀长、气质偏冷的男子好像……脸红了,提到两位妹妹让他很头疼、很莫可奈何似的。

  「我也没法教。」他简洁道。

  夏晓清低「唔」—声,咬住唇瓣,当真无话可说。

  整件事透着邪,总之……不太对劲。

  「姑娘意下如何?可愿一试?」他徐声问,目光一直深锁住她。

  好半晌过去,她才幽幽反问「倘是不愿意,公子将如何?」

  「你会愿意的。」他微微笑。「我说了,我绝非肮脏、污秽之人,但也绝对不清高。为达目的,尚有其他路子可走,此时开口征询姑娘意思,那是先礼后兵,你若不肯,是有办法让你不得不肯。你以为呢?」

  夏晓清心口被无形力劲狠狠一掐,背脊不禁泛凉。

  他笑,长目弯弯,嘴角微翘,仿佛无害却握有生杀大权。

  真的,她相信,只要他向家里兄长说三道四几句,娘亲和她……不,不仅她们母女俩,该是她们那个院落里的人都要艰难度日。

  眼眶忽又发热,心绪大幅波动,跟这个男人交手,她连连败阵。

  很气自己莫名算妙的软弱,这不像她,她该要很强的,不该动不动就被吓哭、气哭、惹哭。

  这个可恶的、可恶的人!

  抬高柔润下巴,她拚命端起气势,一瞬也不瞬地迎视他的眼。

  宫静川目光一深,叹息般道:「姑娘仍旧不愿吗?唔……那么这局,瞧来该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你不肯教,她们学不了管帐这门活儿,自然不能去学想学的活儿。」

  突然——

  「哇啊啊——要学的、要学的,咱什么活儿都学!不是两败俱伤,是双赢、双赢啦!」

  伴随惊天动地的叫嚣,有人从造景用的一处假山石洞中冲出来。

  夏晓清先是被宫静川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此际更是如坠五里迷雾。

  她不禁往后一退,一手下意识揪紧襟口,就见一道小红影……呃!不,不是的,那小红影一道之后还有一道,两道小小身影像草原上四蹄狂撒的红鬃野马般飞冲而来!

  「啊?」当两名小小姑娘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扑来抱住她的双腿,任凭她性情再定、再静,也要被惊得瞠目结舌,玉容小小失色。

  「姊姊、好心的姊姊、好看的姊姊,明玉会学的!还有澄心啊,她也会乖乖学的!姊姊教吧,教我们俩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姊姊答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好吗?好吗?好吗?」

  两名小姑娘中,较长的那一个从头到尾嚷个没完。

  夏晓清简直头昏脑胀,想退,根本寸步难行,因为大的那个抱住她左腿,边嚷嚷急问双脚竟交缠圈上,如猴儿爬竿子似的,生生盘住她左半腿。而抱住她右腿的那只小的,完全是有样学样,虽垂颈不语,却以与小姊姊分毫不差的姿态「寄生」在她腿上。

  这是……成什么事了?

  她来回瞪着紧挨她两边腿侧的两颗小脑袋瓜,眸光一扬,改而瞪住几步之外的宫静川。

  男人再次搁下乌木杖,撩袍坐下,端起盖杯喝茶,很闲慢地喝,仿佛眼前上演之事,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百根竿子都打不在一块儿。

  他、他……他在偷笑!

  夏晓清轻抽一口气,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明摆着,他一开始就知假山石洞里躲着人,他不主动戳破,却要小姑娘俩自个儿冲出来……是了,方才领她到此的小丫鬟,离去前对她扬声脆嚷,原来是故意说给藏在园内的小人儿听的。

  这样耍弄人,很好玩吗?

  见宫静川当起甩手大爷,啥都不理,她心里窜火,既羞又怒。

  行!他不理,她自个儿操办!

  「你们俩——」她垂下颈项,重新瞪着那两颗乌丝软柔的小头颅。

  「姊姊……」大的那个闻声仰首,微乱的发丝托出一张嫩嫩小脸,明亮大眼湛光,对她全心全意信任的光,然后是可爱翘挺的小鼻子,搭着一张圆嘟嘟的粉唇,唇一咧,露出小巧整洁的齿……

  夏晓清头晕了晕,胸房好似被轻轻一掐,掐出既酸又软的古怪情绪。

  她眸光恍恍惚惚地飘向右腿上那个小的。

  小小人儿学小姊姊扬起脸儿,不说话,仅张着水汪汪的眸子看她,白里透红的双颊,软乎乎、红扑扑,表情全心全意,一直看她……这、这力道竟然更强,强大到让她头更晕,气息不畅,脸蛋也跟着红扑扑……

  然后,闲在一旁慢慢品茶的男人终于开尊口,她嗡嗡鸣响的耳鼓模糊透进他的声嗓,听他闲慢道——

  「夏姑娘,这两位正是舍妹,你左边的是明玉,右边的是澄心,姊妹俩的名字取自『明澄玉心』一词,她俩儿淘气得很,还请姑娘多多海涵。」

  「唔……」想说什么呢?她不记得了……

  明明有好年话,要说怎么……全忘了……忘了……

  夏晓清脑中一片空白啊空白……

  是夜。

  宫静川在小厮的服侍下浴洗过后,斜卧在临窗竹榻上。

  他仅着单衣,襟口松敞,左膝捂着小厮为他备妥的热药布,一开始热敷,热气如针刺一阵阵煨进肤孔、渗入筋骨,实不好受,必须等药力全数渗进,那不适感才能降低,随之拔除受过伤的膝部一整天下来所承受的酸痛。

  「爷今夜心情好像挺美呢。」

  小厮安丹端了一盆热水进屋,见主子今晚敷药,眉不皱、唇不绷,偶尔嘴角还似有若无般勾笑,像不经意思及什么有趣事物般,忍俊不禁。

  宫静川也不应声,继续合睫假寐,但嘴角勾弧倒深了深。

  姑娘家慌张无措的模样应该称不上赏心悦目才是,然,能让一向安之若素、淡定自持的夏家小姐茫茫然到那般田地……他竟坏心到直想笑。

  今日见她时,她独立在春花春木中,一身浅浅春衫,罗裙素雅,春光将她笼罩,轻镶她淡淡轮廓,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他出声惊扰了她。

  她倏地扬睫。

  初见他,那双秀瞳翻腾无数意绪——惊讶、错愕、怔然、迷惑——而后是沉静,尽管费了些功夫压制,终归沉静。

  她很稳,心思极细腻,唔……也极为倔气,被他明里、暗里逼了几次,也能挺住,或者正因如此,明玉和澄心甫出场能把她惊成那样,要他不笑着实难忍。

  今夜,他心情颇美吗?

  嗯……似乎如此……

  「主子心情好是因夏家小姐吧?」

  安丹拧着热巾子,手里忙碌,嘴上也没闲着。

  「您心情好,大小姐和小小姐心情也好,咱瞧啊,就夏家小姐心情不太好。」

  取下主子膝上的热膏布,药力已渗进,安丹用热巾子缓缓推着,又道:「爷您也瞧见了吧?夏小姐脸上带伤哩!今儿个随她前来的丫鬟不是被咱们留在前厅吗?我帮忙送了第二轮茶过去,乘机跟那个叫做果儿的丫鬟聊了聊……」—顿,叹气。「说是那天从码头区回去,当晚夏家小姐就挨了打,是夏家二爷动的手,那个夏崇宝啊,个头魁梧高大,光一巴掌就把姑娘家扇倒在地,后来是夏家大爷出声制止了,若非这般,夏家小姐真会被揍得不成人形。」

  第五章

  听着听着,宫静川终于徐徐张目。

  目中幽深不见底,好半晌过去,他才静声问「夏家大爷为何制止?他该也既恨又怒才是,既然如此,发狠揍那姑娘一顿恰好舒心,为何不允?」

  「唉唉,爷这疑问咱也提了,果儿说,她家大爷可是把小姐当成一件好货,等着以最好的价钱销货出去,而货要好,自然不能有损伤,二爷暴怒动手,掴了一耳光出出气便足够,可不能真打坏、打烂了。」再次叹气。「爷啊,您说您说,夏家那位小姐心情还美得起来吗?」

  许久、许久,屋内沉默持续,久到安丹以为主子真睡着了……于是忍不住偷觑公子一眼,发现他两眼一直是张开的,目光静静投注在前方某个点上。

  少年咧嘴无声笑了笑,缓缓吐出口气。

  主子此刻的神态他见过无数次。

  那表示有什么计略在主子心中盘转,待思绪一定,大事成小事,小事化无事,凡事皆有解,天下无事。

  天下既无事,那夏家小姐也会没事吧?

  唔?希望如此啊……

  夏府账房位在后院左翼一个小跨院内。

  账房房内深长,前头是先生们每日拨打算盘、整记庆阳城内夏家店铺银钱进出的地方,后头是各地分号账目总整之处,最后方则紧连府内银库。

  库房钥匙原在夏家老太夫人手中,但后来老人家仙逝,两年后,向来无心于生意、只管读书的夏老爷又染病去世,未出一年,晓清生母杨氏的身子也跟着兵败如山倒,神智时好时乱。

  夏晓清当时年仅十四,家中大权一夕变天,库房钥匙改由夏家大爷独掌,夏震儒仍继续留她在账房帮手,皆因她自小跟在祖母和生母身边学本事,一些伙让们又全跟着杨氏和她做事,而夏震儒初初掌权,大局方定,根基未稳,将她放在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五、六年来,夏震儒又陆续安排不少「自己人」进账房,几已完全取代了那一群「前朝老臣」们。

  虽说是夏家小姐,虽说管着夏家总账,夏晓清如今也仅是挂个虚衔,账房先生和伙让们听令大掌柜,大掌柜表面上归她管,实则直接听主爷夏震儒吩咐,传报到她这边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实话,掌不掌事、管不管帐对夏晓清而言,并非什么要紧事,只要在意的人皆在身边,日子能过得平顺无波,这样便足够。况且领个账房主事的虚衔,她每月也有一些薪傣,还能私下攒点钱,以应不时之需。

  小跨院里,与账房相对的一排矮屋内,夏晓清坐在敞窗边,葱指在一颗颗算盘菱珠间拨弹,另一手轻按账本纸面,这是今月各分号的帐,大掌柜说是已核对过一遍,请她再看。

  她飞快打着算盘,丫鬟果儿此时抱着一迭蓝皮账本走入。

  她听到脚步声,双眸抬也未抬,只轻声道:「果儿,本子先搁在角落那张桌上,我先对完这边的,这两份可不能混在一块儿。」

  没听到响应,也没听到往外的脚步声,她心里一疑,终于抬起脸。

  「怎……怎么了?」果儿直眨着她瞧,一瞬也不瞬。

  「小姐,窗外的光打进来,这一照,您脸上的伤真的都不见了呢!唔……看来城郊竹林里那处大宅主子赠的药膏实在好用,昨晚睡前才薄薄抹过一回,今儿个瘀伤全化开了,好妙啊!」略顿,似思及什么,灵活大眼发亮。「小姐小姐,那手腕呢?瘀血是不是也化开了?快看看啊!」

  这么一提醒,夏晓清下意识瞥向被掐握出点点瘀青的左腕。

  她清眸眨了眨,再眨了眨……真没看错啊!腕部不知觉间已恢复原有白哲!

  一早便忙于手边事务,她只管瞧着账目和算盘珠子,竟到此时才察觉身上瘀痕尽退。

  「小姐,幸好咱昨晚坚持拿那匣子药膏来试,要不您这样不管不顾的,一回来就把人家给的药闸子抛到一边,岂不是辜伤那大宅主子的好意?呵呵,那里的人真好,让我等在前厅里,还给我送茶送小点,怕我要等得发闷,还有人来跟我胡乱闲聊哩!」

  好不容易静下的心,瞬间又被搅扰了。

  夏晓清十指缓缓平放在账本和算盘上,思及昨日在那神秘宅中遇见的神秘男人……松辽盐商,在商界权势倾天……先礼后兵,斯文有礼的模样最后却来个语带要挟……两个女娃儿……一个过动,一个过静,死命圈抱她两腿……男人偷偷勾起的嘴角,根本有意看她笑话……

  那仿佛是一场荒诞不实的梦。

  她记不得梦境的最后,恍惚心绪一直持续到她出了竹林、回到夏府,一直、一直未回复寻常。

  「小姐,那大宅主子究竟跟您谈了什么?您今儿个还没记起吗?」说到这事,果儿脸上难掩忧心,都不知一向慧心聪敏的小姐犯哪门子胡涂。

  夏晓清记得的。神智一定,昨日在那个锦绣花园里发生的大小事便一件接一件回笼,她记起那男人的要求,当然也不会忘记他话中似有若无的胁迫。

  「没什么事,就谈了谈,他说……我可以再想想。」

  「还要再想什么?」果儿一脸好奇。

  夏晓清嚅嚅唇瓣,试图说话,一时间却无言,因为实在不好说明。

  她微蹙眉心想了想,张嘴正要说话,外头蓦地闹出一阵嚣响——

  「……有啥不成?!混账东西!我是夏家二爷,要跟自家账房拿点散碎银子花用,还得经过我大哥同意?!这是啥道理?咱好歹也是夏家半个主子!」

  「二爷、二爷啊……这、这一口气就要五百两,可不是什么散碎银子……」

  「五百两在老子眼里就是碎银!别罗是啰嗦,那是我夏家的银子,你心疼啥劲儿啊?有你心疼的分吗?」

  是她那个行径嚣张如霸王、同父异母的二哥!

  「小姐别出去!」

  果儿奔过来,脸色发白地拉住她正要站起的身子。

  「二爷这阵子三番两次来账房讨钱,就、就由着他去,他想怎么干,全由他,反正他是爷,咱们能避就避,躲得远远的不要理会他,小姐别再跟他杠上啊!」

  她的贴身丫鬟双手抖得有些厉害。

  她紧紧握了果儿小手,在对方想揪住她时,她陡地挣脱。

  「小姐啊——」

  不理果儿劝阻,夏晓清起身快步走出去,就见对面账房已闹得鸡飞狗跳,属于大爷人马的大掌柜一脸青黑,襟口被自家二爷狠狠揪高,整个人几是足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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