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几近失笑,“你让我快开门,难不成我要先把衣服穿回去?”
余疏影的眼睛四处飘就是不敢看他。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杵在门边,她挤不过那窄小的门框,于是低着头小小声地说:“我的东西落在里面了,你让一让。”
周睿仍旧站在原地,他长臂一伸,轻松地把架子上的东西递给余疏影,“这些吗?”
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余疏影已经没有抬头的勇气了。她胡乱地将衣物抱在怀里,用余光偷偷地瞥了男人一眼,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的耳根开始发烫,正要转身,周睿突然出声,“粉红色。”
闻言,余疏影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衣物,随后抬头瞪了他一眼,周睿半倚着门框,慢悠悠地补充,“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你的脸。”不等她应声,旋即潇洒地关上浴室门。
站在外面的余疏影又羞又恼,她好像再也不能直视怀里的粉红色小内裤了……
第二天,余疏影将近九点才起床,走到客厅时,父母和周睿早已吃完早餐并悠然地坐在客厅聊天,她拿了个包子,随后也坐到沙发上旁听。
当时文雪莱正说:“这次从总公司调回来,短期内都会留在北部吧?”
“是的。”周睿回答,“公司准备全面开拓中国市场,我就申请回台北了。”
余军问:“你特地赶在交易会开幕前回来的?”
“没错。”周睿沉吟了下,又说:“我虽然了解中国的外贸市场,但很少有机会真正接触。这次参展除了促成现场交易以外,更重要的是了解对手和熟悉行情。”
余军点头表示赞同,想了想又问:“翻译人员够吗?”
周睿说:“我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了,应该可以给我预留一批。”
他们相谈甚欢,而余疏影一口一口地咬着包子没有搭半句话,心想原来这就是周睿回校的目的,他居然要预留一批翻译,看来他对这次的参展十分看重。
就在余疏影胡思乱想时,周睿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疏影已经大三,应该也可以过来帮忙了。”此话一出,文雪莱和余军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女儿身上。
今年的进出口交易会,余疏影根本没打算去。这事本来已经瞒过了父母,不料今天阴错阳差地被提起,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文雪莱也说:“反正都要到展馆做翻译,干脆就帮小睿的忙吧,这样大家都有个照应。”说完,她便给余军使了个眼色。
余军明白妻子的意思,每年的交易会总有一两个女学生被所谓的外商欺骗;也有一些不洁身自爱的女学生暗地进行色情交易。这么一想,他确实觉得把女儿交给周睿会比较放心。
察觉女儿面露难色,余军沉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在父亲的注视下,余疏影挤出一句,“没、没啊……”
“既然是这样,那你直接去帮小睿的忙吧,明天我让小冯安排一下就好。”
她猛地转头看向父亲,诧异得连声音都变了,“爸……”
余军没有看她,他只对周睿交代,“小睿,影影就麻烦你看管了。”周睿的眸色闪了闪,轻声应答,“没问题。”
余疏影只想趴在沙发哀嚎,看来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多聊了一会儿,周睿就要回去。文雪莱问他,“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午饭还没吃呢!”周睿略带歉意地说:“不了,我刚回来,公司那边还有挺多事务要处理的。”
“公事要紧,那就先回去。”余军也从沙发站起来,“我送你吧。”
让长辈相送,周睿过意不去,连忙婉拒,余军拗不过他,只好退让一步,“那让影影送你。”
余疏影本来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综艺节目,一接收到父亲满带暗示的目光,只得起身得体地说:“学长,我送你。”
这一次,周睿没有拒绝。
这区的教职员工宿舍有些历史了,楼梯有点狭窄,只能勉强让两个人并肩而行。
周睿身材挺拔,他的肩时不时擦过墙壁,老久的墙体便有白灰散落。余疏影见了,干脆落后他一个阶梯,他不解地回头,她就指了指他的衬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周睿看见自己衬衫白了一小块,他并不在意,甚至没有把灰拂掉,只说:“你走前面。”
余疏影看了他一眼,随后就默默地走在他前面,在静谧的楼梯间,他们的脚步声整齐地交叠,听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由于这区的车位紧缺,周睿把车子停靠在教学楼那边,走到楼下,他就对余疏影说:“你回去吧。”
想到他是父亲派来盯着自己的奸细,余疏影对他有点忌惮,于是讨好地说:“周学长再见,路上小心。”周睿微微颔首,临走之前,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再见。”
当余疏影把这个噩耗告诉孙熹然的时候,孙熹然的反应比她还大,“疯了,怎么就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呢?” 为了培养和促进同窗之间的感情,余疏影一般都是住学生宿舍的。她住的是四人宿舍,其中两人是美术系的学姊,她们忙于实习很少回来,而剩下那位,则是她的同班同学孙熹然。
孙熹然和余疏影做了两年的室友,她们的关系很要好,余疏影有很多小秘密,孙熹然都知道。譬如说,余疏影的梦想是当一个西点烘焙师,她之所以主修法语不是为了像父母那样教书育人,而是希望日后可以到巴黎游学。
三个月前,“倾城食谱”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西点烘焙师严世洋将开班授徒,授课的地点就在距离S大学不远的欧洛西餐厅,而授课的日期就是外语系休课的那段时间。
严世洋自外国学成归来,就在故乡开设两期西点烘焙培训班,一方面是想让更多人接触这个行业,而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够与本土的大厨或烘焙师交流切磋。
由于名额有限,余疏影和孙熹然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名额抢到手的,她原本打算以交易会作为幌子就可以顺利地瞒天过海,没想到……
余疏影趴在书桌上,一脸唏嘘地说:“时也,命也!”
孙熹然伸手往她脑门敲了一把,“你应该说人定胜天!好不容易盼到大师的培训班,你忍心就这样放弃吗?”
“不忍心,可是没有办法呀……”余疏影悲痛欲绝,继续软绵绵地趴在书桌上。孙熹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拿出水果刀削苹果,并顺口安慰了余疏影几句。
余疏影正要放弃时,突然计上心头,转头对孙熹然说:“这培训班有两期,一期是在早上,一期在晚上,我能不能跟晚班的人交换?”
孙熹然说:“就算有人愿意跟你交换,你也没有那么好的精力去上课吧?去年去展馆做了两周的翻译,整整歇了两个月我才缓过来。”
余疏影托着下巴,说道:“哪有这么夸张,况且我爸怎么说也是周睿的老师,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我,把累活重活都分配给我吧?”
孙熹然耸了耸肩,“这个周睿,我好像听说过他的事儿。”削好皮以后,她分了半个苹果给余疏影,一边吃一边说,“听说周睿修了两个学位,一个是工商管理,另一个就是法语。他毕业那年,余教授被学校委派到法国交流学习,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学生随行……”
余疏影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爸带的人就是周睿。”
孙熹然“嗯”了一声,接着又说:“周睿随你爸爸出国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一直留在巴黎一家大公司工作,有小道消息说是你爸爸动了人脉关系,他才会被录取的……这事你有听你爸妈说过吧?”
余疏影很遗憾地说:“没有,而且我爸去法国那年,我正好上高三,每天都忙得要命,哪有精力管别人的事情。”
孙熹然开玩笑,“余教授这么严肃正直,居然会格外偏爱周睿,还可能动过人脉帮他,你说他会不会是你爸爸的私生子?”
余疏影哭笑不得。她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私生子,但她可以确定周睿能留在巴黎工作并不是她父亲的功劳。她父亲向来刚正不阿,私相勾结、以权谋私这种事他肯定不会做。
文雪莱和余军的学生众多,偶尔会带几个回家作客,余疏影跟他们的交集大概只到点点头、问声好的程度。不得不说,她父母跟周睿的关系确实比其他学生要亲密得多,那时候她年纪小,对这种事并不敏感,因此不会探究其中缘由,更不会向父母提问,在她脑海里跟周睿有关的记忆不多,因而那天在咖啡厅才没有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躺在床上,余疏影努力地回想了很久,才堪堪记起些许跟周睿的往事。
那时候她正读高中,每周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待在家里,并不常在家碰见周睿。
如果她没有记错,周睿以前是戴黑框眼镜的,他喜欢穿深色衣裤,鞋子总是很干净,脸上总是没笑容。在那个年纪,她迷恋的是笑起来很温暖的班草,周睿虽然也很帅很英俊,但不是她欣赏的类型。
周睿很少跟她说话,一是因为他很忙,总是窝在书房里查资料,而另外一个原因大概是他们之间缺少共同话题,或许他根本不屑跟她说话。
他们只单独相处过两次。一次是她父母临时要开会,中午家里没人做饭,秉着哥哥照顾妹妹的原则,周睿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厨房……余疏影敢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黑暗料理,若非看在他很用心的分上,她早就丢下筷子跑掉了。幸好他后来良心发现,说了句“别吃了”,就带她到学校附近的餐馆吃饭。
至于另一次,余疏影倒是闯下大祸了。为了完成作业,她进书房找散文集,当时周睿正专心地敲着键盘,她好奇张望时不小心踢掉地上的插座,眨眼间,萤幕上的东西就全不见了。
那个年代用的还是桌上型电脑,一断电就什么都没了,余疏影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周睿看起来挺凶的,父母都去给学生上课了,她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人。
没想到周睿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插座,没说半句话就把主机的电源线插头插上。直到电脑重新启动,她才怯生生地问周睿,“你刚才在做什么?”
周睿握着滑鼠,语气淡淡地回答,“写论文。”余疏影凑过去看,“有自动存档吗?”
当着她的面,周睿把资料夹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她比他更着急,“那怎么办?”周睿把好几本原文书同时打开,头也不抬地说:“重做。”
余疏影以为他至少会指责自己两句,不料他只是默默重做,平静得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内疚,并一个劲地跟他道歉。
时至今天,余疏影还记得周睿说了句“没关系”,随后在口袋里掏出一百块塞给她买零食吃。她想周睿肯定觉得她太吵,若再不把她请出去,他就会疯掉……想到这里,余疏影不禁笑出声来。
在寂静的深夜里,这点低笑亦十分明显,恰好孙熹然也没睡着,她嘿嘿地笑了声,问道:“想什么想得这么高兴,该不是在想周睿吧?”
余疏影翻了个身,声音含糊地说:“余疏影已经睡着了,你说什么她没听见!”
第1章(2)
除去这段小插曲,余疏影的生活一切照常。她每天在学校、饭堂和宿舍间来回奔走,上课时认真听讲,放学后认真上网,睡前跟父母用Line聊聊天,日子并没有什么波澜。
距离交易会开幕还有两天,余疏影在下午放学时接到了周睿的来电。
“我在学校东门等你。”周睿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切断了通话。
余疏影只好抱着厚重的教材去找他,刚走出东门,就看见倚在车身旁边的周睿。她走过去,问道:“周学长,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只说:“上车。”接着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半推半带地将她塞进车里。
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秋色正浓,道路两旁的树木挂着半枯半黄的叶子,凉风乍起,落叶飘零。这一路上,周睿都专注地开车,最终驶到了一家综合型的购物中心。
当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时,余疏影忍不住问他,“要买东西?”周睿转头,顺手替她把安全带的卡榫解开,“先吃饭。”
听见他说吃饭,她很乐意地拉开车门下车,两人搭乘电梯时,周睿问:“想吃什么?”想到他刚从法国回来,余疏影就说:“法国菜?”
周睿知道她迁就自己的口味,因而说:“听说这里有一家粤菜馆很不错,要不要试试?”
“粤菜啊?”余疏影禁不住诱惑,瞬间就改变了主意,“也可以呀。”
点餐的时候,周睿翻了两下菜单就合上了,“你点吧。”余疏影有点为难,“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很多年前,周睿带她到餐厅吃饭也是这样,菜单都没翻完就让她拿主意。当时她年纪小,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周睿让她点餐,她就点了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难为他一个大男生要拿着小勺子挖焦糖布丁。
周睿似乎也想起了这件往事,他微微地朝她笑了笑,“那就选你喜欢吃的。”
服务生还在旁候着,余疏影只得翻着菜单,快速地选了两道家常小菜和一个玉米羹。
候餐的空档,余疏影本想滑手机,但是周睿这大忙人不碰手机,她也不太好意思拿出手机。
他们就这样干坐着,余疏影觉得有点无聊。周睿向来话不多,她只得开口,“你回国多久了?过得习惯吗?”周睿回答,“还不到一个月,没有习惯不习惯的。”他放松身体,背靠在椅背上。
余疏影理所当然地说:“你的适应能力真强,都不认床的呀?”
周睿顿了下,应道:“有时间休息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什么闲心管那床究竟是怎样的。”余疏影惊叹,“这么忙?”
周睿说:“最近忙着筹备交易会的事情,是比较忙。”
听他提起交易会,余疏影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权衡着要不要问周睿,她到底能不能五点半离开。上周她跟一个烘焙培训班的夜班学员交换了名额,没有意外的话,她会挤出晚上的时间上课。但根据去年经 验,在展会当翻译或者工作人员并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若展馆的人数流量大就会忙到很晚,甚至连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