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让伏老太太训斥了一顿,大事化小,但夫妻感情毕竟有了裂痕,隔阂日深,从此伏禄全睡在姨娘院子里,再也不踏进正房了。
这些家事闹得伏老太太日日头疼,觉得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不同于老家的鸡飞狗跳,大房这边的生活平静充实,一家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话虽如此,到了晚上,伏幼卸下钗环躺在床上时,脑海里总是不期然的浮现某个男人的影子。
这日,驿站快马送来一封信。
看那笔迹,她有些疑惑,这笔迹她到底在哪里见过?仿佛前世就看过……可怎么可能?
她在现代怎么可能看过古代人朱佾开的笔迹?
一张纸上就一行字——即刻进京。
这是为什么?没头没脑的让她进京做什么?难道他出了什么问题?
那位驿站的军爷还有话说,他清了清喉咙道:“那寄信的爷还让小的带了二十一个字的口讯。”
“请说。”二十一个字,这人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写在纸上?
“这饼子人家要是问起来,我可不会解释,你进京来说。”他字字清楚,说完就龇着牙顿住了。
伏幼顿时头上好几条黑线,为了饼干要她上京?要解释什么?她做饼干的时候他全程都在一边,还要她上京?
他这是自恃身分还是怎么着?
“就这样?”她满脸困惑。
“回姑娘话,就这样。”
“多谢军爷。”这位军爷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她也不能冲着人家甩脸子,人家只是办差。
伏幼让大花拿了打赏给了这位驿站军爷,他却不走,躬着身道:“小的敢问姑娘什么时候起程,小的可以送姑娘到县城上渡口。”
“这事我还得和爹娘说说,会不会去一时也无法给军爷一个准信,更别说要走官道还是搭船都是未知数,就不劳烦军爷了。”
这位军爷会不会太过殷勤了?
“不劳烦,既然姑娘有别的考虑,小人就告辞了。”
这回倒是爽快的走了。
人皆有攀高之心,他虽然不知道这商户人家的女儿有何出挑的地方能让贵人看上眼,不过若是能论上一点交情,自己可又多一条路,人家着实用不上他,他也不强求。
伏幼拿着信去酱园子把这事向她娘说了。
这是大事,李氏也拿不了主意,于是放下手里的事,带着她去找丈夫。
李氏不常到铺子来,也正好这时段没什么客人,几人正在闲扯淡,兆陌和小厮们见主母来了,赶紧泡茶的泡茶、退出去的退出去,把小厅留给人家一家三口。
“怎么带着囡囡过来了?”这一看,妻子身上还穿着怕弄脏衣服的裙兜和袖套呢,可见是匆忙之间出的门。
没等母亲开口,伏幼就把朱佾开的信拿了出来。
“囡囡你自己的意思呢?”女儿是个主意大的,身为父母的都知道儿女的个性,父母说再多也抵不过孩子自己的主张。
伏幼滴溜溜的眼睛绕过父母一圏,直言道:“女儿想去。”
“哦?”
“朱公子曾说,京城是贵人们居住的地方,天子脚下富得流油,想做生意一定得上京城去,他捎信让我上京,或许是觉得女儿的饼子大有可为。饼子是我做的,由我来向那些贵人说明,比他使劲的叫喊有说服力多了,因此才让女儿去。”这是在贬低朱佾开的本事,他敢包揽就有把握。
欸,反正他听不到,再说也怪他不写清楚,要不她何必找这种理由。
“老实说,爹不赞成。”伏临门把茶喝光,吁了口气道。
李氏知道丈夫考虑的是什么,想着也成理便跟着帮腔,“从我们这到京城搭车快走都要一个月路程,慢的话一个半月都有可能,你一个女子路上不方便,爹娘也不放心。囡囡,咱们不去了,就算饼子只能在镇上卖也是好的,不见得京城里赚的银子才是银子。”
“女儿想去!”她主意坚定,目光清湛闪亮。“爹说得有理,其实女儿的好胜心真的没那么强,只是女儿想去京城,一来是想去瞧瞧那里的市场,二来女儿活到这么大了,还没去过繁花似锦、人文荟萃的京城,着实不甘心。”
她想过了,不管饼干在京城卖不卖得动、受不受追捧,那是另外一回事,要是能趁这机会到京城一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伏郎你看这……”李氏为难得很,见女儿那一脸向往,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很难抉择自己要跟谁站在同一边。
“不如娘陪女儿去吧,我们带着大花和小玉、王嫂子和胖姑一起去见识见识京里的风光。”这样人够多了吧,要是能,她还想全家都去。
人人都道京城好,她想去瞧瞧,才能知道好在哪。
“胡闹!几个女子出门在外有多危险可知道?”
的确,他们家能用的男人还真的没有,总不能为了她想出门把爹和哥哥都拖下水?要是请保镳,那也花费太大了。
但是,这么一想不就寸步难行了?
这件事在伏临门这里算是触礁了。
第十章 即刻进京(2)
回家路上,李氏怕女儿不高兴,好言好语的开解她,伏幼只是安安静静的走路,没太多的表情。
她这是在动脑筋设法说服她爹,让她进京。
一进家门,兆方就说家里来了客。
来人长得方脸大耳,三十出头年纪,一身短打打扮,奇怪的是有双死鱼般的眼神,看起来有种违和感。
“小的大龙见过姑娘。”
她记得朱傦开说过他身边有三大贴身侍卫,大龙?这不就他身边的三条龙之一,这条龙还正是胆大包天把朱佾开以五两银子当在当铺里的那个下属。
“大叔免礼,身上的伤可都痊愈了?”她想起她爹说过,当初他就差不多剩一口气,却仍要拚命回去求援,忠心可见一斑。
“多谢姑娘关心,小的命韧,要是没好全,主子也不敢派小的来护送姑娘进京,小的上次办砸了差事,这回是来将功赎罪的。”
“哦。”这真是及时雨啊,她正在烦恼怎么说服她爹,刚想打瞌睡就来了枕头,朱佾开啊朱佾开,你太深得我心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的时候,下次不犯同样的错便是。”凡事尽力就好,要是连尽力都无法改变局势,那就是天命了。
“多谢姑娘提点,小人会记住泵娘的赠言。”想接近主子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种小人物,回去得把小龙抓来盘问,主子住在伏家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景况?
“大叔太客气了。”
“不知姑娘准备何时上路?”大龙这时才正眼看了伏幼好几眼,这位姑娘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能让人眼睛一亮的标致美人,但是她身上有股和风细雨的温柔,这气质无关锦衣华服装扮,或是成群下人营造出来的气势,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才稀罕。
他在主子身边也见过各种绝色美女,这位姑娘绝对不是最漂亮的,却入了主子的眼。
各花入各眼呐!
“我尚未和长辈商量好进京的事。”
“原来是这样,若是尊上怕姑娘身边人手不够,由小的等人护送姑娘进京,大可放心。”主子派他领着旗下小队来舄水镇,考虑的不就是护卫姑娘周全。
为一个女子这般费心思,对主子来说还是头一遭。
知道还有一队人可以护送自己,这下伏幼更有把握了,“好,我会再和我爹说说。”
“那小的就静待姑娘佳音。”语毕他向李氏和伏幼行了礼,便走了。
黄昏时,伏临门回到家,听说了这事,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终于松口答应让女儿去一趟京城。
人家都派侍卫来了,还能不让去吗?
放不下女儿的李氏也要随着去,加上王嫂子和胖姑,几乎是清一色的娘子军。
大龙得悉可以成行,又来了一趟,他见伏家人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议准备什么行李,淡淡的说了,路上需要的一应物事都已备好。
也就是说,她们不用带任何行李,只要人上马车就行了。
不过,身为女子还是有自己的贴身衣物要带,毕竟那是自己穿用习惯的了,但能轻便上路,自然是省事不少。
在镇上雇了马车到县城后,换了更宽敞坚实的大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官道。
止时春暖花开,风光明媚,远山近景都是绿油油一片,瞧得人心情都轻松了,然而,再好的春景看多了难免会麻痹,过了两日,伏幼就安安分分的坐在马车里和李氏和众人谈天说地,要不看点书、画上几笔饼干花样,更多的是想着到了京城要去买什么、看什么、逛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在马车外都听得见,不再老掀着帘子往外凑了。
不得不说当今皇帝是个能干的,在位二十几年,政治清明,四方建设,驿舍亭铺相望于道上,以待宾客,只要有钱,不愁找不到舒适的住宿地。
这趟路能平安顺遂,大龙功劳不小,沿路的吃住行车时间都在他严格的控管之下,伏幼等人没落过一餐,没宿过野外,要是到了热闹的州郡,大让不忘问伏幼要不要盘桓个几日,简直舒心极了。
这样按着周延的行程,差不多一个月后的某一天,终于到了京郊。
昏暗的密室中,只有烟气四散的火把和污浊空气,被铁链拘禁在墙壁上的人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已经纠结成片的头发粘在脸颊上,整个人比一具骷髅还像骷髅,要不是眼珠子还会转动,铁定会以为这男人是死人。
这地方给人的阴森恐怖感觉比鬼片更胜一筹。
在这满是血腥和令人窒息空气的屋子里却有人负手站在那里,他掸了掸绛紫色的袍子,仿佛一点也不介意满地的污水会弄脏他的鞋底。
“想不到晋王手下还有你这样的硬骨头,我殊为佩服,可惜的是如今你已是弃子,你若是肯招,我敬你是个敢刺杀当今国舅的死士,留你一个全尸,仍坚持不说的话,那就继续给我好好硬下去,因为你求饶的时间已经过了。”朱佾开语气森然冷诮。
墙壁上悬挂的男人恶目狠狠的瞪着朱佾开,像是要把他剜出个洞来。男人扯了扯唇,“呸”地一声把一口污痰吐到朱佾开紫黑色的锦缎鞋面上。
立即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弯腰擦去他鞋面上那污痰。
不再看那死士一眼,把手背在身后,朱佾开悠闲地往密室外走,密室的门打开,门夕光线照进屋内,他一脚跨了出来,冷笑道:“既然已查明身分,再怎么行刑也不开口,那我也不用他的口供,你们就好好伺候着他上路了。”
密室的门关上,光芒消失,犹如那死士的生命之火,也熄灭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把头埋得更低。
“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命,我不过是替代品,不是目标,就算问不出背后阴谋,晋王野心路人皆知,太子心里也应该有数。”
最初,他以为刺杀太子是那些贪官们的手笔,经过调查,才得知晋王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那要面禀太子吗?”跪在地上的属下犹豫道:“毕竟敢行刺大人,不是小事。”
这事不只惊动了皇帝陛下,就连皇太后和皇后都下严令要把凶手查缉到案,追究个水落石出。
朱佾开笑得更冷,“就照实说吧。”
哪些该让人知道、哪些不能泄漏出去,他自有分寸。
那位看似无害的太子,外表看来不染尘埃,实际却不尽然,他的心大,步步谋画,对继位一事志在必得。
只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若本性又不坚定,就容易犯上自大的毛病,自认为会是最后的胜利者,看待其他人时就会带着他自己都不自觉的自满和高高在上。
皇帝有几个兄弟,但膝下嫡出的儿子就只有太子一人,自然盼着太子赶紧多生几个子嗣,可惜不只太子妃,就连皇后安排的侧妃和良娣都没半点消息,而不只是帝后,就连太后也是频频垂问。
也因为这样,皇后对母家不显的太子妃没什么好脸色,更别提满意之处,这让太子妃十分难堪。
“你说伏姑娘的车已经到了北城门外了?”
回到府里,朱佾开对着铜镜,让伺候的人换下一身衣物,听完练子对他的禀报,他微微挑了眉,问:“可派人去接了?”
练子拿了两套衣服比了比之后,挑了一套蜀锦绣竹纹袍子替朱佾开穿上,腰间缀了一块大红玛瑙石祥兽镂空玉佩,银色福头鞋,头发用玉冠束上,插上玉簪。“奴才计算这会儿应该快到玄武街上了。”
玄武街连着五通街,再过来便是国舅府。
“我去书房,要是人到了,速来禀报。”
他从离开舄水镇就开始想念那个主意多的丫头,回到京城后,他将那些饼干送进皇宫,几个大头都没有落下,至于腌菜这种东西就算了,那些个万金之躯的人可吃不了这种粗鄙的玩意,要是吃出个什么好歹来,太麻烦了。
因此他把大部分的腌菜和一些饼干让人拿到自己临街的铺子上去卖,不得不说,李氏的'腌菜真好吃,他让掌柜的采用伏幼建议的试吃活动,很快引起注意,许多人买来自食、馈赠,听说剩下没多少。
至于糖霜饼,完全不够卖,一推出两天就完售,其实应该说饼干的数量本来就少,不少富贵人家在别处尝到了这饼,视为珍品,人都有攀比之心,有钱人更是觉得天下没有他买不到的东西,这一追捧,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时间内铺子里应接不暇各家下人、管家,纷纷追问何时还有那漂亮的饼子可以买?一饼难求,这可是惹恼了许多财大气粗的高门大户,他们运用人情,施加压力,就为求一块饼。
向隅的人太多,朱佾开寻思着,若是让伏幼在舄水镇做好再把饼干往京里送,实在缓不济急,加上他也想念有着一张宜嗔宜喜的脸蛋、和他有说不完的话的伏家姑娘,于是,他很假公济私的把人叫了过来。
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等待一个人或一件事情发生的期待感了。
只不过他忘记了,伏幼不是那种你唤她她就会依附在你脚下的菟丝型女子。
第十一章 原来是国舅(1)
对于伏幼来说,完全不知道朱佾开的来历身分就贸然的来到京城,不只有几分冒险,根本就是赌注,她用自己的信任和看人的眼光在赌。
到了京城,她不过随口问了大龙他家主子府上哪里,谁知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朱佾开的真实身分是她高攀不起的啊。
大龙对她的无知并不奇怪,国舅爷在外从来不拿自己的身分出来显摆,人家问,就道是富贵人家公子,再问,一笑置之。
他不说,也不许下人张扬,大龙没想到的是,主子和伏氏一家人同住那么久,居然还是把出身瞒得滴水不漏,主子的谨慎小心绝非他人能够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