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扬十分不耐烦,这名女主持人不知道公司是从哪里聘请来的,花痴一个,一点专业素养也没有,只会低头看小抄,三不五时就把话题转向私人问题,居然还以他的脸孔为开场白!
要不是答应过瑞,他当场就想摔麦克风走人。闻着淡淡的玫瑰香味,让他可以稍微控制情绪。身上的衣服是他从景祥那里带出来的,其它穿过的衣服,送洗之后,玫瑰味道消失殆尽,这是仅存的。他摸了摸口袋,手机依然毫无动静。
她铁了心肠不联络吗?还是她把他那天说的话当真?这问题他问过自己不下百次,甚至想过解套的方法就是回去拿行李,他当初并没有把所有的物品带出来,但是转念一想,那些他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她花钱买回来的?又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的回去拿“他的”行李?
陶云扬抬起头,暗暗叹了口气。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一抹身影,不禁愣住,随即看向台下的角落,双眼倏地瞪大。
“祥祥?”他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大喊。
曾景祥一时心慌,转身离开。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希望面对这种难堪的场面。
“不要!不要走!你听我说!”陶云扬跳起来,就要追上去。他没忘记这是什么场合,从她的表情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让她很震撼,但他不是有意欺骗,法官要判刑前,也会让囚犯有抗辩自白的机会。
“怎么陶博士会说中文?不是说他只会法文吗?”
“祥祥是谁?”
现场骚动起来,所有的人开始左顾右盼。
曾景祥头也不回,快速移动脚步。
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人大声嚷嚷!
“博士?博士?快叫救护车,博士从台上摔下来了。”
“陶博士晕过去了!”
镁光灯闪个不停,保全人员立刻上前,阻挡媒体记者靠近。
曾景祥定住脚步。晕过去?他怎么连下个台也这么笨手笨脚?
“景祥,博士刚才喊的人是你?”洁雅来到她身边,小声的问,深怕招惹不必要的注目。
“别说话,你们先出去,我去找赵协理帮忙。”另一名助理低声的说,细心的注意到曾景祥苍白的脸孔和紧抿的嘴唇,她的表情已经回答她们心中的疑问。
第10章(1)
陶云扬压根儿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蠢,从台上跳下来时没量好距离,栽了个跟头,陷入昏迷,被人送进医院,担心他有脑震荡,坚持要医生帮他做脑部精密扫描,一连串的医疗行为直到他醒来都还没结束。
“你问够了没?我就说我只是觉得后脑勺有肿块,我不住院。”他愤怒的看着医生,发现有些眼熟。
啊!他想起来了。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你这次送进医院的规模跟上次不同。”医生边写病历,边推了推眼镜,还不忘看琳恩一眼。上次那位冷脸小姐比较随便,这次是棕发尤物。
“云,现在不能离开,楼下都是SNG车。”琳恩听不懂中文,但她问过随行的主管,他们正在设法驱散媒体记者。
“一群该死的吸血鬼!琳恩,你也累了,先回饭店休息吧!”陶云扬揉了揉太阳穴,躺回病床上,任由医生检查。
“我可以在这里陪你。”
“不用了,你语言不通,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先回去养足精神比较重要。”陶云扬断然拒绝,他有些事想问赵协理。
“可是……”
陶云扬板起脸孔,“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琳恩悻悻然的离开。
医生摇了摇头,“人长得帅,到哪里都吃香。”
陶云扬睨了医生一眼,然后看向护士,“可以帮我到外面找一位赵协理,请他进来吗?”
年轻护士羞红了脸,点了点头,跑出病房。
“小子,我来回看这么多个,还是上次接你出院那位姑娘顺眼,你可别有了新货忘旧人。”医生暗喻。
“什么新旧?她是我的最爱,有名有姓,曾景祥。”陶云扬中文造诣不佳,当然不懂医生的意思,觉得他很没礼貌,居然说人旧,只听过衣服和车子会变旧,还没听过人用旧来形容。曾景祥推开门,刚好听见他说的话。
陶云扬以为是赵协理,“赵协理,你……祥祥!”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赵协理明明说他陷入昏迷,所以她想进来看看,却听到令她揪心的话……面对他清澈如水的眸子,再加上身分揭露,原本以为他是一介渔夫,以学经历来说,她是委屈了,所以她以爱为名可以博得他的原谅,至少原谅之前的错待,结果事实并非如此,她向来自傲的条件,相较于他,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些再次印证出自己的丑陋,曾景祥往后退,转身想离开。
“不要走!”陶云扬想要挽留她,大腿却被棉被缠住,同时绊住跨出去的脚步,他整个人从床上跌下来,额头撞到地上,痛得他哀号出声。
她听到声响,奔回床边,扶起他,“你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这么不小心!很痛吗?”
他的额头红肿一片,她小心的呵着气。看他疼痛难耐的表情,她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红。“笨蛋!”她让他在床沿坐下。
“好晕。”陶云扬借机抓住她的手,确定她跑不了。“你不要走!”
“这下天才该不会摔成白痴了吧?”医生故意这么问。
“闭嘴!医者父母心,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你还不快帮他检查。”曾景祥怒瞪了医生一眼。“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会找律师告到医院关门。”
“怎么每个病人的家属都喜欢说这句?”医生咕哝着。“只是额头肿个包,没什么关系啦!”
“你这算什么医生……”曾景祥才想发威,却被他紧紧的搂住。
“你不要走,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听我解释。”
“你先让医生检查,有话等一会儿再说。”
“不行,你会逃掉,我们先谈。”忍着头晕,他坚持不放手。
医生连忙离开,让他们独处。
“你想说什么?”疼痛让他的眼眶泛起水雾,更显楚楚可怜,其实该伤心难过的是她才对,这种角色错置的情况让她想笑。
“我没有骗你,一切就这样阴错阳差,到后来我想自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可以去学捕鱼,你知道我很擅长学习……”
曾景祥捣住他的嘴巴,“胡说八道什么?我有怪你吗?其实我早该察觉不对劲,渔夫怎么可能对这项产业这么熟悉,更别提林协理对你赞誉有加,还推荐你认识工研院的人,是我自视过高。”
“所以你原谅我了?”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去请医生进来,帮你检查。”
“你不能走!”陶云扬敏感的从她的笑容中察觉她的异状,知道她口是心非。
“我只是去找医生。”
“我没事。如果你离开,我情愿变白痴,也不检查。”他鼓起腮帮子。
她明明心烦,却因为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无法克制自己的在他的脸颊印下一吻?
“别任性。”
他缓缓的松开手,“你不能走远喔!”
“不会,我不会走远。”曾景祥来到门外,看见医生就站在门口等候。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物,一切彷佛才发生,心境却老了很多。也好,哪里开始,就哪里结束,这是最好的结局。
冰封大地,一片萧瑟的银色世界,这就是最靠近北极大陆的景色,曾景祥不明白自己发什么疯,明明已经知道他不是渔夫,明明知道不可能有未来,却义无反顾的按照原订计划,搭上前往阿姆斯特丹的飞机,再转挪威,接着搭乘火车,车上有一半的空间是载运货物,而货物中铁定有腌制肉品,发出的特有酸气让她几乎醒来就吐。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浸泡在呕吐物中,浑身带着酸味。
她好难过,委屈的泪水滑过冰冷的颜骨,觉得自己根本是犯贱,大老远跑来这儿看他居住的地方又怎样?她一身的市侩气息,不可能净化,偏偏要自讨苦吃。
反正她这辈子就是想看一次北极光……笨蛋、白痴,曾景祥,你到底想骗谁?北极光?如果不是遇上他,她压根儿没想过造访这么偏远的地方。
“小姐,你还好吧?”邻座的红发年轻人担心的询问。
她特殊的东方脸孔在这个地方十分突出,尤其她的脸色苍白,一副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柔弱模样,和高壮健美的基摩妇女截然不同。
“只要这辆该死的巴士不要再摇晃,我就会好一点。”她以流利的英文回答,酸气溢上喉咙,她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我的名字是弗朗克,奥地利人。你呢?”他的笑声十分爽朗。
“台湾人,曾景祥。”聊天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一个女生探访北极,真的很有勇气。”
“这股勇气还不足以扬名立万,我却有可能赔上生命,看样子不值得。”
“如果有幸看见北极光,那么一切都值得了。刹那间的美丽,是一辈子要看一次的美景。”弗朗克神情向往的说。
“所以你已经把好几辈子的美景都看完了?”曾景祥慧黠的反问。
弗朗克欣赏她敏捷的反应,笑说:“我在哈默费斯特的实验室工作,现在正要回去。”陶云扬的实验室也在哈默费斯特,她可以默背出地址和电话号码,却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去拜访。
“这个地址好熟……啊!是实验室的地址,你是怎么知道的?”弗朗克惊讶的问。
曾景祥这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居然把记在心底的地址背了出来。
“真巧!刚好有认识的朋友也在那里工作。”
“谁?说不定我认识。”弗朗克十分高兴遇到可以聊天的对象,尤其又是纤柔美丽的女人,她有一股很神秘的气质,脸庞粉嫩娇柔,完全看不出年龄。
“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也谈不上熟。”不想有太多的接触,她怕会难过。
“我们实验室里有来自世界各国的人,唯一的东方人是云,虽然他是东方脸孔,却是个混血儿,所以和你也不太一样。”
第10章(2)
云!原来他的同事这么喊他。手指末端十分冰冷,她知道自己有点失温,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她的体力这么差。
突然,车子紧急煞车,咒骂声此起彼落。曾景祥紧抓着扶手,感觉头晕脑胀,全身虚软,连站起身探究发生什么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缓缓合上眼,借机休息一会儿。
“云,你怎么……你特地来接我吗?我不是故意没搭上飞机,就差几分钟。”
弗朗克好兴奋,没料到会看见他崇拜的偶像。
云?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这里?对,他是来接弗朗克……她不敢睁开眼,收敛下巴,期望外套的毛帽有盖住脸孔。
陶云扬一上车,没理会弗朗克,看着脸色苍白、双唇颤抖的人儿,她甚至没有睁开眼,于是蹲下身,轻触她的脸蛋。
好冰!她睁开眼睛,看进一双黝黑温暖的眸子。
“这场躲猫猫我赢了!而你这小骗子,明明说不会走远,居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让我找得好辛苦。”他亲了下她的脸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你……找我做什么?”曾景祥眼眶泛红,哽咽的开口,“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的评论标准是什么?在我的心底,你是最好的。”
泪水滑落她的脸颊,“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你觉得自己迎合社会利益的角度来评论我是错的,所以在知道我的身分后,开始躲着我。可是你知道我的身分的那天,是你最后的任职日,而且你已经决定要来哈默费斯特,对吗?”陶云扬抹去她的泪水,担心湿气会带来更多寒意。相处这么久,他不曾看她落泪,这泪水让他心疼。
他轻吻她的眼睫,试图平息她激动的情绪。
“你……你怎么……”体力和精神都濒临崩溃边缘,她的意识有些涣散。
“郑总裁告诉我的,你该知道,我跟瑞曾有同窗之谊,甚至结成死党。”
“我……我好难过。”她陷入黑暗中。
“祥?祥?”陶云扬吓坏了,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弗朗克连忙制止他摇晃曾景祥,“她一上车就又吐又落泪,应该是晕车导致的体力透支。”
陶云扬检查她的脉博,确定一切都正常后,连忙抱着她冲下车,疾步走向一旁等候的直升机。
“马上到医院!”
弗朗克提着行李,才要跟着下车,直升机已经升空了。
这……他也想搭舒服的直升机啊!
陶云扬将曾景祥送进医院,在检查的过程中,他一直握着她的手。“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长途旅程劳累,导致体力透支。”
“她平常身体很好,也有做运动的习惯。”陶云扬很担心,她时常搭乘飞机到世界各地出差,精力旺盛,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怀孕的女性本来就不该长途跋涉。”医生简短的回答。
“怀孕?”他一时之间呆愣住了。
准爸爸的反应千奇百怪,医生早就见怪不怪,转身交代护士,要她将注意事项告诉准爸爸。
小宝宝?他和祥有小宝宝……一个会像她的娃娃……
“这是哪里?”曾景祥睁开眼,温暖、明亮是第一个感觉。眼前伫立的陶云扬四肢僵硬,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却没忘记睡前发生的事。
他追来了!从台湾追到哈默费斯特,但这里是哪里?她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你在做什么?”陶云扬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抱住她。
“你怎么了?你也不舒服吗?”曾景祥看见点滴架,角落有精密的仪器,知道这里是医院。怎么他们跟医院似乎特别有缘?
“嫁给我!嫁给我!明天我马上去找教堂,你接受基督教仪式吗?还是我要准备什么?”他的眼神狂乱,话语毫无章法。
“医生说……我只剩一个月的寿命?”她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思考。
“呸呸呸,不准你诅咒自己。医生说,我们再八个月后要当爹地和妈咪了。”
妈咪?她颤抖的手轻抚着腹部,“我……我不知道!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嫁给我,好不好?让我一辈子守着你这个大宝贝,和我们共同拥有的小宝贝。”他将她圈入怀里,紧紧的,捉住的这个小人儿是他的幸福。
她将拥有一名长相酷似他的天使,温柔的抚着肚子,这一切就像梦。
“我……不要!”
八个月后
曾景祥身穿雪白柔软的孕妇装,四肢依然纤细,行动自如,一点也不显得臃肿,加上窈窕的背影,根本不像孕妇。透着店面的玻璃看着自己,她不得不承认老一辈的智慧,怀女宝宝确实会让妈妈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