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公子博学多才,你不知道的事我才觉得稀奇嘛。”她的视线也被那些刊本吸引了。
纳兰凌很快就选了几本,拿出银子付帐。
“为什么买这些小摊上的书?我看了一下,都是些无名氏所写。”桑宁的目光又注意到了一旁的水粉铺子。
纳兰凌立刻就走进了那家水粉铺。“老板,有新货吗?”
“哟,这位爷,您可真来对了时候,扬州新送来一批胭脂,您看看,这可是江南现在最时兴的颜色。光泽好,上色匀,小姐姑娘们全都爱不释手!” 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立刻拿出几个精致的木雕盒子,一一打开给他们看。
桑宁惊异的发现,这些胭脂的颜色果然独特。色泽不似她平日用的那么含蓄,反而显得奔放了许多。除了明红,还有桃红、杏红、珊瑚色……闻起来还有股浓郁的花香。
她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她很少用胭脂,所以并不特别喜欢。
“姑娘,那您看看这新到货的鹅蛋粉。这是茉莉香味,这是栀子香味的。这可是扬州最新的香粉,可抢手呢,小铺也只进了那么十来盒。看您是贵客,才拿出来的……您闻闻,香气宜人啊。”老板又立刻拿出了几个椭圆纸盒子,盒子上还绘有江南风貌。
桑宁隐约有了兴趣,纸盒一打开,发现里面的香粉被压制成鹅蛋的形状,白白嫩嫩,香味清淡。
“为什么叫它鹅蛋粉?因为看起来像鹅蛋吗?”她用的香粉是宫里赏赐的,但也不似眼前这个看起来这么细腻白净。
“是呀!除此之外,还因为只要抹上这鹅蛋粉,姑娘家的脸蛋都好像鹅蛋般光滑净白。这鹅蛋粉采自太湖边的‘吴兴石’,要经多次漂洗、沉淀、过滤、除去杂质……然后在提炼纯净的粉中加入蛋清,按照不同香型,放入高温蒸煮而成的鲜花露水,两相细心拌匀,接著用木模印成椭圆形,再放到阳光下晒干。最后用手工修整成鹅蛋型。这样制成后,香味才能长久不散,即使扑在脸上还是余香绕鼻。”老板卖力的介绍。
桑宁聚精会神地听著,感到津津有味。“听起来真是复杂的工艺,难怪它形状圆润,粉质又如此通透细腻。”她细细的看著,心下有些踌躇。她一向对这些胭脂香粉没有兴趣,不过这鹅蛋粉真是特别。
“这位爷,您看看,这可是难得的好物。一年里京城也进不到几盒,除了我们小店,其他地方可难找了。即使是宫里也未必有。”店老板凑近纳兰凌,说得神秘兮兮。
“老板,把刚才看的那些胭脂还有这二个鹅蛋粉都给我包起来。”纳兰凌从怀里掏出银子。
“这位爷,这鹅蛋粉可要十两银子一个,那些胭脂也得二两银子一个……”
纳兰凌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这样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老板立刻点头哈腰,喜笑颜开。
“帮我再挑些上等的胭脂香粉,仔细包好了。等会我让小厮过来取货,如果他自称是替凌爷取货,那就对了。”
“你替无双和其他几个格格买的吗?”桑宁的视线从鹅蛋粉上离开,落在他和煦的眼里。
“胭脂还有鹅蛋粉当然是买给你的,我看起来像如此小气之人?”他聚拢了眉峰,揶揄的神情不变。
“我不怎么需要,平时都很少用。”桑宁转身向著门外走去,来掩饰她心里突然的喜悦之色。只是听到他说是买给自己的,她为何就有种心花怒放的奇特感觉?
“你天生丽质,气质天成,本就不需要。不过我看那鹅蛋粉的确特别,配得上格格的清雅。”纳兰凌指了指一旁热闹的茶庄。“要不要进去喝茶?”
桑宁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茶,也不累。”她第一次来到天桥市街,只觉得眼花撩乱,可看的东西真是目不暇给。
突然左前方响起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只见一个清瘦男子带著二个年轻的姑娘,在一处茶庄前摆开了架势,正准备开始练把式。
“我们也过去看看。”桑宁瞧那二个姑娘都长得眉清目秀,一个穿著蓝衣裳,一个穿著红衣裳,两人手里都拿著把花枪,有板有眼的站立著。
“他们可是这天桥艺人里的名人,每逢他们出来摆摊卖艺,总会聚集大批的看官。”纳兰凌见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他悄然站在桑宁身后,将她护在胸前,免得被人潮推挤。
二位姑娘也不多话,见人群已经聚拢过来,她们就立刻耍起了花枪。你一招我一式,既有缠斗,也有配合,那花枪到了她们手里,就仿彿不再是样武器,而变成了赏心悦目之物,煞是好看。
“小的姓张名三,这是我家二位妹子。因老家遇了洪灾,父母双亲不幸去世,这才来京城投亲。谁知京城这么大,我们兄妹用光了盘缠还是没有找到亲人。为了生存,也为了继续寻亲,这才在天桥下讨口饭吃。各位看官走过路过,都停步看一看,瞧一瞧。如果觉得咱耍的花枪还能入目,那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只见他拿了个钱钵,就向著围观的人走去。不过自是看的人多掏钱的人少,走了大半圈,钱钵里也不过扔了几个铜板。
张三并不气馁或者显得不悦,还是笑呵呵的嚷著妹妹们更卖力演出,也煽动著众人鼓掌叫好。
待他走到桑宁面前时,桑宁从怀里取了张银票出来,放进了钱钵。
她这一出手,原本闹哄哄的鼓掌叫好瞬间没了声音,连场内耍著花枪的姐妹俩也停下了表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气氛突然间显得有些凝重。
桑宁意识到了这份凝重,她甚至感觉到身后的纳兰凌收起了折扇。
怎么了?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姑娘,这……这我可不敢收。”张三尴尬的从钱钵里拿出银票。“您这真是折煞小的了,赶紧收回去吧。”
“为什么不能收?”桑宁脸色淡定自若,眼里掠过一抹固执。“这是我给的赏钱,你就拿著吧。”
“姑娘,您是开我们兄妹玩笑吗?这么大的票子,我们可无福消受。”穿著红衣裳的妹妹收起花枪跑了过来,表情气鼓鼓的。
“我给了你们就收下,没什么有福无福的。我本是一番好意,请你们不要误会了。”桑宁心里也略感不悦,但她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主人,因此只是冷冷的看著他们兄妹三人。
“拿著吧。这位姑娘没有恶意,她也不是要为难你们。”纳兰凌伸出折扇敲了一下钱钵,目光如炬,自有一股威严。“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继续表演就是。”
听见他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桑宁这才略微回头,冷淡的眼神里带著疑问。
张三同妹子们对视了一眼,踌躇了一下后,将拿起的银票又放回了钱钵里。
“哥……”穿红衣裳的妹妹跺了跺脚,气恼的看向桑宁。
桑宁坦荡的回视她,依旧是冷冷的表情,无波的眼神。
“如果你们还是心生疑窦,感到受之有愧的话,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若回答得出,这张银票就是你们的:回答不出,便还给这位姑娘,如何?”纳兰凌扶了一下桑宁的肩膀,保护的意味十足。
“公子请说。”穿红衣裳的妹妹抱了下拳。
“我见你们这些练把式的都要在地上画一个圈,而后都站在圈里表演。这应该是你们的行规,不过我也挺好奇,为什么要画这个圈,它有什么由来不成?”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嘛……”人群里有人嚷嚷了起来。
“画圆当然是因为方便……”又有人不屑的说道。
纳兰凌嘴角含笑,气度翩然,不急不怒的等待著。
桑宁内心有些触动,回头望他,而他则对她咧嘴笑了笑。
她低下头,嘴角也浮现出几许笑意。这个纳兰公子,自己不懂,竟然还会向这些粗人讨教,他可真是很有意思。
“公子,您这可问对人了。”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张三抱了抱拳,还显得几分得意。“我们这些练把式的都是露天表演,所以都得趁早占据人多的地方,我们行话把这叫做‘撂地’。用大白画一个圆圈,圈定了场地,这也有个名堂,可不是随意为之的。”
“有什么名堂?”一旁有人追问。
“我们在这画定的圆圈里表演,这就叫‘画锅’。而且必须画成圆的,其他形状还不行。公子您看,这个圆,是不是还挺像我们做饭的圆锅?有了锅才能做饭,而我们有了这个圆圈才能表演,也才有饭吃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
纳兰凌与桑宁再度默契的对视一眼,她原本冷淡的眼里露出了三分笑意。
“画锅?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是这样……”人群里又有人嘀咕著。
“这张银票是你们该得的,这可帮了我一个大忙。赶紧收起来吧。”纳兰凌的语气虽然亲切,却也透著几许凛冽。
“谢谢姑娘,谢谢公子。”张三也是个明白人,立刻对他们打躬作揖了一番。“好了好了,你们继续表演。”张三回身喝斥二个妹妹。“看官们都等急了,把你们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
穿红衣裳的妹妹走了回去,立刻,姐妹俩就又耍起了花枪。
寂静的人群里也渐渐又有了叫好声,不过揣测与试探的目光一直朝他们这头望过来。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桑宁表情淡然的说道。
“好。”纳兰凌迳自转身,折扇倏地从他手里弹开,扇风扫过四周,他们身后原本拥挤的人群立时就闪出一条道来。
桑宁知道他是高手,却不知道他的功夫已经到了如斯地步。想到自己的花拳绣腿,她隐隐感到汗颜。
纳兰凌并没有自己先走,而是护著她,让她先行。
他这些细节处的体贴举止,也让桑宁胸口一暖,心里一软。纳兰凌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风流不羁,其实却有难得的温柔敏锐。
“觉不觉得有些饿了?前面有一家专卖烤肉的饭庄,吃法可真是豪气。烤肉是我们满人的食物,不过自从我们入关以后,京城里也流行起了吃烤肉……”
“哟,这可不是纳兰公子吗?你如此装束,我差点没认出来。”纳兰凌的话还没说完,迎面就走来一个华袍公子。
纳兰凌笑意盎然的脸色有一刹那变得凌厉,但立刻又回复了洒脱的笑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恩进公荣善的独子,班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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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郡王府的雅静小筑内许久都不曾像现在这样热闹过了。
惠郡王福晋膝下只有二位格格,惠郡王家的长子是侧福晋所生,去年被皇上封了贝子,却很少来向福晋请安。
自从惠郡王的二位格格都出嫁以后,这儿便一直只有惠郡王福晋与桑宁格格二人居住,鲜少有人来往。
可是因为桑宁结交了恭亲王家的玉珠格格与镇威将军家的兰萱格格,还有学士府的千金,这日,她们便一起前来拜访桑宁格格了。
这雅静小筑也立刻就充满了女孩子间的嬉笑打闹声,好不热闹。
“桑宁,你看兰萱,自从前几日春狩以后,她就更加魂不守舍了,今儿个也是三催四请才把她从尚书府里给请出来。”纳兰无双揶揄的看向兰萱。
“你这丫头,我看得赶紧去禀告太后老祖宗,也快些给你指个夫婿,好让你尝尝所谓魂不守舍的滋味。”兰萱也不害臊,大剌剌的开起玩笑。
“如果也是挑个第一勇士指给我,我不会拒绝。可是春狩校场上的比试,赢的是你的夫君和顺骐哥哥。我怕死了顺骐哥哥,他太闷了……”纳兰无双也毫无顾忌的说道。
“说起这些事……娴儿和睿景今日怎么又缺席?好不容易从关外回到京城,她们姐妹俩总是缺席我们的小众。”玉珠嘟了嘟嘴。“特别是睿景,自从听说她要被指给你哥哥以后,就拿了翘,人也不见了。”
在一旁静静坐著的桑宁心儿微跳了一下,手心里的帕子也被她捏皱了几分。纳兰凌,要被指婚了?
“你也得让她避避嫌嘛。她和我哥平素就相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二人眉来眼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还联手弹了回古筝,还一起写诗作画弄曲谱的……”纳兰无双喝了口香片,眼里倒是盈满笑意。
“难怪凌哥这下也终于对仕途有了兴趣,原来是因为要娶福晋了呀。毕竟睿景家世显赫,总不能真的嫁给一个‘闲人’。我夫君说皇上给了他一个兵部的差事,还赐了他‘御前行走’,随时可以进出宫里。”兰萱的目光扫过雅静小筑里这个优雅的小花园,调皮的拉了下凉亭上垂下的藤蔓。
“睿景和凌哥说起来也算相配,但我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桑宁,你知道我那个傻哥哥吧?他现在可是天天唉声叹气,后悔得不得了。”玉珠又把话头指向了桑宁。
“承兖贝勒。”桑宁心思恍惚间,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原来纳兰凌与宝成郡王府的睿景格格早就相好,难怪上一次娴儿格格说到她姐姐身体微恙时,纳兰凌显得非常紧张。
“承兖贝勒为何唉声叹气,玉珠,快说快说。难道他也恋上了哪府的格格?最近是怎么了,春天一到,大家就都想著谈婚论嫁了。”纳兰无双支著小脸,连连摇头。
兰萱在一旁偷笑了一声。“春天嘛,自然是这样的,要不怎么会有人说思春云云?”
“什么思春?”纳兰无双到底是阖阁中的小姐,对于男女之事懵懂未知得很。
“你这个小姑娘家,不必知道。”兰萱神秘的笑了一笑。“还是先听玉珠把话说完吧。”
“桑宁,你觉得我大哥如何?”玉珠此时正难得一本正经的看著桑宁,细长眼睛里透著殷切。
桑宁暗地里吃了一惊,但她依旧不动声色。“承兖贝勒为人随和,又深受皇上器重,必然前途无量。”她敛下眉眼,神情淡然。
“他为了之前强烈拒绝和你的婚事,此刻正在家里捶胸顿足呢。”玉珠无奈的叹了口气,看起来桑宁对她哥哥真的是毫无意思。“不过那也是他活该,谁教他自以为是,高傲托大,说什么你是见不得人所以才……”玉珠猛地掩住自己的嘴,看来这一次,她单相思的哥哥,是真的完全没戏唱了。
“我过去是真的太过孤僻,又不合群,也难怪贝勒爷会有那样的想法。”桑宁眼看著气氛有些凝肃,淡淡的扬眉替玉珠解围。“贝勒爷是人中之龙,也定会有属于他的姻缘等待著他。是桑宁无福高攀,也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