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二爷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那是骆家的产业,自然——”
“谁说那是骆家的产业了?”骆含瑄冷笑的打断父亲,“骆家是拥有了那饭馆的地契还是店契,爹何不拿来借女儿看看?”
“那不是在你手上吗?”骆二爷仍是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饭馆又不是女儿的,女儿手上怎会有那种东西?”
“不是你的?”骆二爷终于露出惊愕的表情,“但是……”
“但是什么?”骆含瑄面无表情到几近冷漠的看着他。“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讶异,饭馆不是女儿的很奇怪吗?女儿哪来的钱置办这样一间大饭馆?爹有给女儿钱吗?还是给娘的钱够置办这么一份产业?我们母女俩连住的房子都租不起,还得寄人篱下,爹到底从哪里看出那么大的饭馆是属于女儿的?”
路二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别以为这样说就骗得了我们!”不知何时已停下鬼哭神号的林氏蓦然插口,尖声叫道:“王宣这个名字你听过吧?何止是听过,我看——”
“王宣是我女扮男装时在外行走的化名,正是取自我名字里的瑄字,我怎会没听过?”
骆含瑄打断她。
林氏张大嘴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承认她就是王宣这件事,这不该是想隐藏的秘密吗?她皱了下眉头,决定暂时撇开这个想不透的问题。
她直瞪着这个臭丫头,冷哼道:“这下子你还想否认说饭馆不是你的吗?王宣就是饭馆的东家,你敢说不是?”她咄咄逼人。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到底是凭什么认为王宣是饭馆的东家?”骆含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心虚,有的只有讥诮和一点点的好奇。
“你再狡辩也没有用,王宣若不是东家,饭馆兴建时那些工人哪会听你的?厨房里的厨师哪会听你的?你又哪里有权力想叫谁滚谁就得滚?那些人凭什么听你的?”林氏趾高气扬的说,一副握住她把柄的得意神情。
“原来如此。”骆含瑄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但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林氏不得不变脸。“你们既然如此关注我的一举一动,那么你们必定知道我现在借住的这座宅子是属于谁的?在我不得不女扮男装化名王宣进出那间饭馆之前,那间饭馆里的人又是听命于谁?饭馆开始营业至今,最常进出饭馆管人管事管帐的又是谁的人,是吧?”
“你、你以为你这样说,我、我们就会害怕吗?你别想骗过我们!”想到那个传说中富可敌国的皇商连家,林氏已经开始胆怯了,面上却仍逞强嘴硬,就是不想在这个该死的丫头面前示弱。
骆含瑄耸了耸肩,道:“既然不怕的话,那就等饭馆真正的东家连公子回来之后再来害怕好了,反正到时候该入狱或该被砍头的也不会是我,与我无关。”
林氏被吓坏了,腿一软,整个人就瘫坐到地上去,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毕竟是个女人,在自家后宅里可以斗得心狠手辣,但一出家门、扯到官衙,什么入狱、砍头的绝对能让她吓破胆,这除了有老百姓怕官兵的心态外,还有的大概就是作贼心虚吧。
“瑄儿,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连公子是什么人?”见没人再开口说话,骆二爷终于找到机会出声问道。
见她爹一脸茫然,明显在状况外,这也难怪他会让骆家人耍得团团转了。
“连公子是京城百年皇商连家人,也是连家长房的嫡孙,还是长房独苗。这座宅子和那间饭馆都是他花钱买下的,不信的话,爹尽管去牙行找一名叫梁雨生的牙侩确认,当初连公子买房买店找的中人就是他。”骆含瑄耐着性子为她的傻爹做说明。
“所以那饭馆根本就不是你的?”骆二爷瞠大双眼,终于搞清楚这件事。
“朝阳城一个小小的骆家竟敢向京城皇商连家人挑衅,还胆敢企图抢夺霸占连家人的产业,还真是勇气可嘉啊。”骆含瑄摇头晃脑的说。
骆二爷闻言真是当头棒喝,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气急败坏的怪女儿道:“瑄儿,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跟爹说呢?”
骆含瑄倏然沉下脸,冷冷地反问他,“爹有问过女儿吗?就算爹问了、女儿说了,爹会相信女儿所说的话吗?爹不是只相信骆家那些人所说的话,相信那饭馆是女儿的,才会要女儿交出饭馆,让伯父带人去接收饭馆吗?”
骆二爷顿时显得有些窘迫与愧疚。
骆含瑄没放过他,继续道:“爹相信的永远是骆家那些血亲,他们说什么爹都信,女儿和娘说什么爹都把它当成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对爹来说,女儿和娘就像外人一样。”
“不是这样的……”路二爷摇头道,有些心慌又有点心虚。
“不是吗?”骆含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留情面的将他的原形揭露。“旁的不说,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骆家人是因为自私自利,贪心不足的觊觎他人财物,今日才会惹祸上身,但这是女儿害的吗?为何爹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出言责怪女儿呢?女儿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亲疏有别,爹只把骆家人当自家人,而把女儿当成外人,不管自家人再有什么错也先护着自家人,把罪全都推给外人,不是吗?”
“不是的瑄儿,爹从不曾把你当成外人,你是爹的女儿,爹又怎会把你当成外人呢?”骆二爷急忙辩解。
骆含瑄抬头看他,脸上有哀伤也有失望,她缓缓摇头说:“爹嘴巴上这么说,但刚才的反应却不是这样的。
嘴巴能说谎骗人,而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骆二爷顿时浑身僵直、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口口声声说骆家人,难道你不姓骆,你不是骆家人吗?”林氏突然厉声质问,她终于从惊恐骇怕的打击想象中恢复过来。
骆含瑄看向她,字正腔圆的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
林氏瞠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叫道:“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的话!”
“并不是我数典忘祖,而是我早被赶出骆家大门,不再是骆家人了,这样的我又怎敢再高攀上骆家,说自己是骆家人呢?骆大太太,你说是不是?”骆含瑄冷嘲热讽。
“你不认祖先,该不会连爹娘也不认吧?你爹是骆家人,你娘嫁进骆家后自然也是骆家人——”
“我不是。”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骆含瑄迅速转头看去,就见她娘不知何时出现,正在叶嬷嬷和彩衫的搀扶下朝这边走过来。
她赶紧上前取代了叶嬷嬷的位置扶住母亲,有些担忧的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娘过来看看是什么人在这里吵闹。”袁氏柔声答道,一顿后忍不住心疼的又对女儿说:“瑄儿刚才受委屈了吧?别害怕,娘来了,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娘?”骆含瑄一时没能听懂袁氏的言下之意。
袁氏伸手温柔地替女儿理了理跑到颊边的发丝,然后对女儿说:“扶娘过去。”
骆含瑄点头,只因为那边有张椅子可坐,娘的身子因病还虚弱着,没有久站的体力。
“丽蓉。”骆二爷第一次在面对妻子时有种尴尬、手足无措的感觉。
“二爷。”袁氏轻应一声。
妻子淡淡的语气让骆二爷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一种害怕的感觉,他立即上前一步,挤开彩衫,伸手搀扶妻子,责备却关心的道:“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好像又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袁氏没有任何回应,直到被扶坐到椅上,这才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夫婿,缓声开口道:“刚才瑄儿对二爷所说的话和所有质疑,丽蓉都听见了。”
骆二爷浑身一僵,脸色不由自主的泛白起来,他急忙慌张的道:“丽蓉,我从没将你和瑄儿当成外人过,你们明明就是我的妻女,怎么会是外人呢?你一定要相信我。”
“是啊,我和瑄儿明明就是二爷的妻子和女儿,为何我们母女总比不上其他骆家人在二爷心中的地位,还让我们母女总是觉得在骆家我们就是外人呢?”袁氏缓声叹息道。
“丽蓉?”
袁氏闭上眼睛,道:“二爷,你若不愿休妻,请容丽蓉自请下堂,咱们和离吧。”
“什么?和离?!”骆二爷被惊吓得面无血色,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自己发软的双腿,浑身无力的看向妻子,哀求道:“丽蓉,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求你。”
袁氏缓慢地睁开眼睛,坚定的看向他说:“丽蓉不是开玩笑,恳请二爷成全。”
骆二爷大受打击又往后退了几步,他面无血色,满脸痛苦,目不转睛的看着妻子哑声问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再让瑄儿为我担心,也不能再让瑄儿受委屈,更不能再让瑄儿成为骆家人眼中的棋子,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这么多年来我们母女俩真的受够了,二爷。”泪水无声的从袁氏眼眶中滑落,一滴接着一滴。
“娘。”骆含瑄不安的握起娘亲的手,担忧她的身体禁不起情绪波动的折腾。
“娘没事,放心。”袁氏转头对女儿说,她虽落着泪,但语气始终平静和缓。
骆二爷一个箭步来到妻子面前,甩袖趴在地上,伸手紧紧抓住妻子的手,红着眼眶乞求道:“丽蓉,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以女俩受委屈,更不会让瑄儿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求你不要离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拜托你,求求你。”
“我不想让二爷成为一个不孝之人,也无法再勉强自己和女儿继续受委屈,所以对不起,就当丽蓉是对不起二爷,请二爷允许丽蓉自请下堂吧。”袁氏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却坚定的说。
“不,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骆二爷用力的摇头道。
“我说二叔啊,人家都不要你了,你不允许有什么用啊?她到外头都住了好几个月了,说不定早就红杏出墙有了奸夫,谁还要你啊。”尖酸刻薄的话语来自于一旁的林氏。
骆含瑄头一抬,目光如刀的射向她,冷厉的开口道:“给我掌嘴!打到她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为止。”
第十二章 一战成名(1)
骆老太太病倒了,这回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被气病、愁病了。
她心尖上的长子才从荆州衙门大牢里脱身,没想到回家不过几天的时间,亏空的身子都还没养好,竟又落入县府大牢内,这到底算啥事啊?
得知此事八成和骆含瑄那死丫头脱不了关系,她便让老二带着老大媳妇去找那死丫头算帐。
依她的想法,老二的性子虽软绵,但为夫为父的身分摆在那里,不难镇住袁氏和骆含瑄那死丫头,到时再由怒起来便会变得泼辣、不择手段的老大媳妇动手教训,绝对能将那对贱人母女打得服服贴贴,老大自然就能从牢房里出来了。
可是谁知结果竟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一个被打成了猪头哭哭啼啼的回来,一个则是手拿和离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两人此去不仅没达成她期许的目的,还狼狈成那副模样,折损了她现今唯一一可用之人,让她实在偷鸡不着触把米。
于是,骆老太太扎扎实实的被气得病倒了,再加上忧愁她那个还在县府大牢受罪的长子,却苦于想不出救人的对策,也就病上加病了。
相对于陷入愁云惨雾中的骆家,住在玉井胡同这边的骆含瑄母女的生活,却是愈来愈安稳宁静。
父母离异对有着现代灵魂的骆含瑄来说完全不受影响,但碍于有太多眼睛在看,她也得装装样子,免得被人在背后说她冷血无情,可是装模作样真的不是她的强项,她只好将重心放在照顾母亲一事,用对娘亲的担心、孝顺、贴心来遮掩她的不受影响。
娘身子的状况始终不好,虽然嘴上总说着没事要她别担心,脸上也挂着强颜欢笑,但愈来愈虚弱削瘦的模样,叫她怎能不担心?
方大夫说,心病需要心药医,但对娘来说,那帖心药根本就不是救命药,而是慢性毒药,吃了早晚都会被害死,她又怎能允许呢?
于是在大夫也觉得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她决定求人不如求己,用自己的方式来治疗娘的心病。
在她看来,娘的心病说穿了就是失恋,要治愈这种病,除了需要时间来淡忘之外,忙碌就是一帖很好的药方,不仅可以转移娘的注意力,还可以让娘没时间忧伤哭泣或是思念前夫。
所以,她开始拉着娘陪她进厨房研究食谱,将原本早已存在她脑袋里的食谱拆得七零八落的,让娘帮忙思考试验研究那道菜要怎么煮、怎么调味配料才会好吃。
许是她误打误撞,这方法还真有用,娘的注意力真的慢慢被转移,开始将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厨房里,加上做好菜总要试吃味道,一次又一次的试下来,累积吃下肚子里的食物也比平时要多得多,身子、气色、体力无一不逐渐变好,而且愈来愈好。
总而言之,在骆含瑄很欣慰、方大夫很讶异、家中下人们愈来愈佩服自家姑娘的情形下,袁氏的身子愈来愈显好,也不再天天愁容满面、郁郁寡欢或强颜欢笑了。
如何将纸上所写的食谱变成一道道美味菜肴的事正式交给她娘负责后,骆含瑄开始忙于行销策略之战,因为朝阳城内着名的饭馆酒楼们已串成一气来对付她的豪华大饭馆了。
想办法偷师是最平常的手段,这点她倒是不太在意,因为她有层出不穷的新食谱,被偷学走几道菜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被偷走哪道菜她就公开哪道菜的食谱,让它不再奇货可居就是了,对她损失也不大。
挖角是另一个手段,不过这事连驰俊似乎在兴建饭馆时就未雨绸缪早有防范了,所以李管家处理起这类的事完全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需要她伤神。
让她最无法忍受的便是第三种,利用陷害、抹黑、造谣等等下三滥手段企图毁她商誉,最近饭馆就遭遇了两场这种祸事。
一场是抬病人到店门前,指控吃了饭馆的饭菜就病倒的事,另一场则是在三天前才发生的,手段更加狠毒,竟然直接将毒药加在饭馆的菜肴里让客人吃下,客人当众毒发倒下,若非她当时刚好在场,处理得宜,后果绝对不堪想象。
她还记得那时她正在检查厨房的卫生状况,前头的大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店小二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喊着,“出大事了,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