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出国?”殷樊亚些微讶异。“现在立法院不是在开会吗?柏琛还有空陪你去玩?”
“谁教他去年就答应人家了?我可不许他食言。”
殷樊亚笑,点了点妹妹的鼻尖。“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鸭霸’了?”他转过头,望向李相思。“我跟恬雨出去吃饭,可能会晚点进办公室,有什么事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我知道。”李相思点头,笑容早敛去,口气纯粹公事化,不理会殷樊亚逗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直视殷恬雨。
“殷小姐,祝你们‘夫妇’在意大利玩得开心。”
殷恬雨扬眉。是她多心了吗?李相思似乎特别强调“夫妇”这两个字。
“谢谢!”她坚定地回应。“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语毕,她挽着兄长的臂膀,头也不回地离去,背脊隐隐感觉到两道如冰寒冽,却也似火炎灼的视线!
战争,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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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
罗马
征战的罗马,格斗士的罗马,凯撒大帝的罗马。
曾经是西方世界最灿烂的一颗明珠,曾经谜样地陨落,如今却又活力无限,也热情无限的城市。
罗马,男人的野心,女人的爱恋。
罗马,他们现今就在这里。
殷恬雨推开Westin Excesior Hotel的窗户,兴奋地张望罗马街景。
这家位于罗马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外型就像一座城堡,美丽的尖塔在苍蓝的暮色中诉说着一个童话般的梦。
而房内经过工匠巧手打造的文艺复兴式装潢,更绝对是一艘梦之船,承载着历史的重量。
但这一切绚烂与美好,都比不上罗马的街景,比不上那一盏盏古典可爱的路灯,还有灯下那个意大利帅哥朝她抛来的飞吻。
飞吻的热度,烘暖了殷恬雨的颊,也融造出一朵甜蜜的微笑。
瞥见妻子颊畔的红霞,路柏琛好奇地扬眉,跟着望向窗外,才发现有个陌生男子正对她公然调情,他剑眉一蹙,几乎是粗鲁地把殷恬雨拉离窗边。
“你进来!”
“柏琛,我们在罗马耶。”她未察觉他的不悦,痴傻地笑着。
“当然,难道我们在台湾?”路柏琛背着妻子,朝街道上不识相的男子悄悄比出中指,然后砰地关上窗户。
“我好高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来这里?”她握住他的手,兴高采烈地摇晃着。
他心动地望着她甜美的笑靥。“我知道。”可没想到她竟会开心得像一个终于实现生日愿望的小女孩。
因为她是如此地喜悦,盘旋在他胸臆那最后一点点犹豫也逸尽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这趟旅行来得太仓促也太意外,就算他不得不取消好几个行程,惹恼几个政坛大老,仍然值得。
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妻子笑得这般无邪,百分百的幸福。
她是真的觉得幸福吧?不是假装的吧?
路柏琛敛下眸,忆起临上飞机前,他接到李相思的电话,她告诉他,恬雨已经知道他们俩的事了。
“她知道了?怎么可能?”他闻言,额头冷汗直冒。
“你把女人都当成傻子了吗?她当然看得出来。”李相思淡淡地嘲笑他。“不但看出来,还亲自来办公室对我呛声了。”
“恬雨对你呛声?”他愕然,半晌,干涩一笑。“不可能的,恬雨不会对任何人呛声。”
她是那么温柔腼腆……
“你以为非要泼妇骂街才叫做呛声吗?”李相思轻哼。“殷恬雨表达得够明白了。”
“我不相信。”他僵硬地回话。“恬雨如果真的知道了什么,一定会有哪里不对劲的,可是我看不出来。”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老婆了,柏琛。”
是吗?他不了解恬雨?
她真可以明知自己的丈夫迷恋上另外一个女人,却不动声色,假装若无其事?
恬雨懂得假装?
不!不可能的,她玩不来这种尔虞我诈的游戏,她不可能会玩。
一念及此,路柏琛下意识地对自己摇头。
“……讨厌,为什么不行?”殷恬雨不满的娇嗔惊醒了他迷蒙的思绪。
他定定神,知道自己漏听了妻子说的话,忙拉开歉意的笑。“你再说一次。”
她若有所思地凝睇他两秒,目光微妙地黯下,又亮起。“我说,我们晚上找家小酒馆坐坐,感受一下当地居民的生活,好吗?”
“小酒馆?”那会有多少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对他老婆调情?他拢眉,拒绝的言语在目光触及妻子期盼的笑容时,识趣地滚回喉咙。“可以啊,不过先说好,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
“为什么?”她不解。
还用问?他横她一眼。“我可不想自己老婆让意大利男人给拐去。”
她一呛。“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自己的老婆——”
“你不用说了!”玉手忙掩住他的唇。“你老是乱说话。”
他拉下她的手,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又染上秋霜的颊叶。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女人?
路柏琛不禁微笑。
“你笑什么?”她娇睨他。
“你真的要我解释?”他逗她,言下之意是暗示这一说明恐怕会更令她发窘。
殷恬雨脸颊更烫。“不必了,你说了我也不听。”语落,她轻盈地旋身,率先离开房间。
他笑着跟上,不由分说地挽起她臂膀,与她相偕踏入罗马城的黄昏。
薄暮时分,一切事物看来都是蒙胧烟媚的,带一种极浪漫的情调,就连人,好似也在昏蒙的色调里,变美了。
一路上,殷恬雨遇见不只一个男人对她行注目礼,有的甚至不管她身边就站着个护花使者,直率地送来热情的笑容。
怪不得有人说,意大利男人就是有办法让女人觉得自己魅力颠倒众生,此言当真不虚啊!
殷恬雨轻飘飘地想,步履似乎也跟着脑海的念头,漂浮了起来。
一个英俊的金发意大利帅哥走过,朝她挑逗地眨了眨眼,她也困惑地眨眨眼,恍惚地回眸,追随他伟岸的背影。
“你在干么?”耳畔忽地飘来一串不悦的质问,一只大掌覆上她头顶,强硬地将她迷路的螓首扳回来。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神,扬起脸。“怎么了?”
“还问?”他瞪眼。“你刚刚在看什么?”
“我?”她脸一热,这才恍然惊觉方才自己看帅哥竟看呆了。“没有啊。”心虚地装傻。
“你喜欢那种型的?”
“什么型?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继续装傻。
“刚刚那个男人!”他磨牙。“你该不会煞到人家了吧?”
“哪有啊?”她急忙否认。“只是人家都跟我打招呼,总不好都不理人吧?所以……我就……”回头看看而已嘛。
她敛下眸,小心翼翼地自眼睫下窥视他。
他板起脸。“有这么多帅哥对你示好,你很得意吧?”
她讶异地看着丈夫紧紧收拢的眉宇,一转念。“难道你在吃醋吗?”不会吧?可能吗?
“我吃醋?!”他怪叫,眸里交织着奇特光影,仿佛也为她的推论感到震惊,半晌,才粗声否认。“我才不是吃醋。”
那是什么?
他嘴边抽动的肌肉难道不像正在吃酸到底的闷醋吗?不时往路边男人射去的如刀眸光不也说明了他懊恼的情绪吗?
他是在吃醋。殷恬雨肯定地想,芳心飞起来。但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老婆受人垂涎吧?八成是男性那种不容他人觊觎所有物的占有欲。
就算是那样,她也开心。
因为这代表,他把她当成“自己的”。
“我没吃醋。”他再度宣称。
没有才怪。她窃笑,娇嗔地睨他。
“你很小气耶。在台湾,每次都是你接受女人仰慕的目光,偶尔让我享受一下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对我有兴趣,只是看到东方女子,习惯性就想打招呼吧。我长得又不好看。”话到最后一句,嗓音轻细起来。
“你当然很好看。”他皱眉瞪她,似乎很不高兴她如此贬低自己。
说谎。可是她爱听。
“我太高了。”
“站在我身边刚刚好。”
“身材不好。”
“哪里不好了?”他打量她,下了结论。“很秾纤合度啊。”
“我是单眼皮。”
“没人告诉你,单眼皮女生才更有种属于东方的魅力吗?”
她噗哧一笑,瞟了他一记“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吧”的眼波。
“我鼻子太高。”她继续闹他。
“我没听说有人嫌自己鼻子挺的。”
我比不上李相思。
殷恬雨梗住,急忙把差点滚出唇畔的话语拖回来。她深吸一口气,依然笑晏晏。
“路大立委能言善道,小女子甘拜下风。”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一本正经。
或许吧,但他也说过太多谎言。
她悄然叹息,凝睇他的眼却仍是淘气的,璀亮如星。“你敢在‘真理之口’发誓吗?”
“真理之口”是罗马极受欢迎的观光地标,一块嵌于教堂门廊的大理石板,有着狰狞脸谱,罗马人认为脸谱上的嘴代表了神的判决,说谎的人将手伸进嘴里,将会被獠牙一口咬掉。
这传说,路柏琛当然也听说过。
“当然敢,有什么不敢?”他信誓旦旦。
“你不怕自己的手被咬掉?”
他耸耸肩,展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笑嘻嘻地逗她。“那你不就糟糕了?要侍候一个独臂老公。”
她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心下既甜蜜,又禁不住些微酸楚。
为何他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开玩笑呢?他心里,明明想着另一个女人啊!
有时候她真想对他抗议,如果不爱她,就别对她如此温柔。
她半无奈地偏高脸蛋,直视他。“怪不得党内那些大老都那么喜欢你。”
“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说,我专会花言巧语吧?”他危险地眯起眼。
她抿唇,但笑不语。
“恬雨!”他恼了,单手抚上她后颈,作势要掐她。
她吃吃地笑,缩颈拱肩,躲他可怕的爪,明眸一转,忽地瞥见不远方一座往山上教堂延伸的大理石阶梯。
“那好像就是西班牙阶梯耶!我们爬上去好不好?”话一落,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挣脱了他,一溜烟地往前奔去。
他望着她翩若惊鸿的身影,嘴角一扬,笑了,却偏还要装恼火。“戴芙妮!你别想溜,给我解释清楚!”
他追上去,她不肯停,一鼓作气爬上石阶,还不到尽头,她便累了,弯腰扶腿,气喘吁吁。
他从背后一把揽住她,得意地笑。“这下可抓到你了吧!”
她仰头微笑,脸颊因运动染上红滟滟的霞晕,添了几分楚楚韵致,他看着,心弦一动,忽然也舍不得再说什么了,搂着她拣了一行石阶坐下。
两人就像一般观光客那样,并肩坐在石阶上,看人来人往,看一个画家在霞光夕影里专注地写生,看一对老夫妇慢吞吞地挂起老花眼镜,批评周遭衣衫下合规矩的年轻人,看阶梯下一栋曾收留诗人济慈养病的粉红色小屋,看广场上一座直指天际的方尖碑,以及背后左右对称的钟楼。
看到尽兴后,两人起身,原本想进教堂参观一番,却因为时间晚了,教堂早已关门,只得沿街散步离开。
“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饭?”路柏琛问。
“好啊。”
殷恬雨赞成,等着路柏琛摊开观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厅,她左顾右盼,发现街角立着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过去看,忽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男孩,团团围住她。
老妇人叽叽咕咕,不晓得跟她说些什么,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叠报纸,朝她比手划脚。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孩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请她买报纸,她打开皮包,正想掏钱,一只大手猛然伸过来,攫住她。
她吓一跳,回首,原来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买份报纸……”
“买什么报纸?”他横眉竖目,以气势迫使那些孩子让路,拥着她离开包围圈。“你看得懂意大利文吗?”
“他们卖的是英文报……”
“英文又如何?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一天都快过完了,你还买报纸?”
“没关系吧?买一份也无妨啊。”
“你这傻瓜!”他蓦地停下步伐,扳过她的肩,懊恼地斥她。“你以为这些吉普赛人真的想卖报纸给你?他们是想乘机会抢你的钱包啊!”
“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来好无辜。
他倒抽口气。“你知道还掏钱?”
“他们需要钱,我不缺钱。”意思是被打劫也无所谓。
“你!”他简直被她打败了。
“柏琛,我们帮他们一下好吗?”她软语提议。“只是买几份报纸,也许他们今天晚上就有饭吃了。”
“我不买!”他气冲冲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来就冷血。”
“唉,我们去买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摇篮,托住他的手,撒娇地摇晃着。
他一颗心也跟着晃。
她究竟是天真还是善良得过头?他简直拿她没办法。
“到时一堆小扒手围过来,你就不要后悔。”他碎碎念,却还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愿地往那群吉普赛流浪儿走去。
他从不拒绝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总是笑她太心软,太容易上当,总是说她傻到认不清这世界的黑暗面,说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处世之道,但他,从来不曾拒绝她诸如此类“善良到简直愚蠢”的请求。
她望着他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百元美钞,买下所有剩下的报纸。
孩子们被他大方的举动怔呆了,一时也忘了要抢他,愣愣地看着他捧着报纸离开。
她微笑迎接他。
他没好气地举高手,朝她秀了秀一叠根本不可能翻来看的报纸。“这下你满意了吧?”
她轻轻地笑。
“还呆着做什么?快闪吧!”他抱着报纸,走在前头。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他白她一眼,仿佛在怨她多此一问。
她胸口一暖,像一团奶油融得一塌糊涂。她好爱他啊!
她侧过螓首,脸颊贴在他质料柔软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与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论这幸福的调味料里,有多少成分,是欺骗人味觉的谎言……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有的没的?”他似乎有些尴尬,身躯略僵了僵。
她浅浅地弯唇。“走吧。”
“去哪儿?”
“吃饭啊!你肚子不饿吗?”
“是有点饿了。”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她柔声低语,瞳神因想象而闪亮。“我想吃奶油很浓很浓的意大利面,要吃披萨,还有你答应我的,饭后我们找家小酒馆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