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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上) page 12 作者:卫风无月

  这算什么理想啊。飞天摇摇头,「除此以外呢?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嗯,还想……」他有点不大好意思,「想学些医道。」

  「哦?」飞天来了兴趣,「为什么?」

  「因为……父母都是穷困交加重病去的……」

  他语气有些怆然,飞天有些后悔问这问题,赶紧岔开话头:「那汉青知道不知道关于杨公子的事?他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怎么成了天奴的?」

  汉青想了想:「我只听说杨公子原来是帝都来的,出身很好,可是家里犯了事……」他小声说:「听说是谋逆……还是辉月殿下保他的性命,又一直照拂他。杨公子当年听说剑法也不错,罚做天奴后被废了大半的功力。」

  飞天怔忡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爱怜地搓一把他的头发,「汉青想不想去学医?」

  飞天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事,但是以三殿之一的地位,要让汉青去学医应该是小事一件吧。

  汉青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是天奴,没资格去学的……」

  飞天问道:「天奴不过是个身分,我难道不能让你去掉这个身分吗?」

  汉青慢慢拉开衣襟,飞天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解衣裳。眼光往一边闪,却无意中,看到他肩膀上烙的印痕。

  一个极狰狞的,青黑的字,烙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那个字深陷肌理,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十分可怖。

  飞天不认识,但是猜得到那是什么字。只以为天奴只是落在户籍上,却没想到是烙在身上。

  「这个去不掉……」汉青声音很低,发了一刻呆,突然又醒过来,把衣服拉上了,「殿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大家真的很担心您的身体。」

  飞天点点头,却说:「你请舟总管过来一趟。」

  汉青应了一声,帮飞天把锦衾整了一把,转身出去请平舟进来。

  支开汉青,和平舟闲谈了两句别的,飞天转回正题上来,「汉青身上那个烙记,能不能去掉?」

  舟总管好像并不好奇这个问题,站在一边,声音、姿态都很平和……淡漠,「一日为奴,终身不得脱。这是铁律,没法子更改。」

  飞天闻言觉得心灰,但又不愿认命,「就没有过能改的先例?」

  他摇了摇头,「没有。」

  汉青……可怜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还有杨行云……他身上也有这个印吧?也没有办法么?

  「殿下还是早些歇着。」平舟如是说。

  飞天低头问:「舟总管有绰号唤作无忧剑?」

  他说:「那是旧时朋友送的戏称罢了。」

  飞天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认得,实在很荒唐。明天你让人教我识字吧。星华给我一本剑谱,我一点都看不懂,还得请你帮忙。」

  ***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聊。飞天学认字,对着剑谱练剑法。很奇怪的事情就在飞天练剑的时候发生了。

  本来是汉青呈了一把剑,然后退了出去。

  飞天伸手抓起剑。

  可是手指突然一麻,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倒吓了一跳。要是这剑掉下去的时候再偏一点点,就砍在脚背上了!

  怎么回事啊?不可能这么轻的一把剑也拿不动啊?

  飞天低下身去捡剑,手指刚摸到剑柄,又是重重一麻。

  奇怪了!不摸剑就没事,一摸剑手就好像不听使唤一样?

  接着……

  飞天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手掌。

  银色的光晕慢慢从手心散出,舞动的流光,眨眼间变成那把失踪了许多天的双盈剑!

  呀啊啊啊——

  以为叫得很大声,实际上,他只是张大了口,那叫声只在心底回荡。

  太……太诡异的情景!

  除了那天看到杨公子的飞马凌空,这还是第二回。而且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超自然的现象!

  用现在的一切知识常理,都无法解释这一奇诡,人……人的身体里,竟然生出一把剑来!啊,不是,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是这把剑竟然好多天藏在这具身体里,而飞天竟然一无所觉!

  把剑交在左手,飞天盯着右手看了又看,看了还看,看了再看……一脸黑线地看了半天,得了结论……还是看不出手上什么地方能把这剑藏起来!

  剑在左手中颤了颤,它好像知道飞天心中疑问,点点流光闪动,倏忽间化成一道银芒,没入右手掌心里。

  「啊——」飞天这次是真的叫出声来了!

  汉青极快地跑了进来,就看到飞天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看啊看。

  「殿下?」他慌张地问:「您怎么了?」

  飞天呆滞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

  怎么解释?

  飞天抖抖手,再抖抖,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殿下不舒服么?」汉青着紧着问:「我去请舟总管来?还是去请天医来给您瞧瞧?」

  飞天摇摇手,有气无力,「都不用……我就是吓着了。」

  「吓着了?」汉青搔搔头,清秀的小脸儿上全是不解,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这空旷的练武场上,有什么能把飞天吓着了。

  老实说,飞天自己也弄不清楚,这把搞怪的藏在手心里的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汉青一头雾水地走了,飞天想再去摸地下那把剑的时候,手心微微地刺痛,几乎要仰天长叹,双盈剑又光芒四射地从他手心里冒了出来。

  「大哥,你喜欢捉迷藏是不是?」飞天冲它扮鬼脸。

  而这把漂亮的长剑,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

  怕了你!

  好像它不愿意他摸别的剑似的。

  那就拿你来练习好了!哼,小样儿的,摔了碰了折了,可不要哭。

  飞天握紧剑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地练起。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剑在和心口……一起跳动……

  剑法越使越顺手!身法越来越轻快!总觉得有股力量急欲挣脱困缚冲天而起!飞天剑越挥越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在练武场上腾跃纵舞!

  这是……谁的身体?谁的剑法?谁的?

  是他,还是飞天?

  他又是谁?是什么都懵懵懂懂的自己?还是有过轰轰烈烈往事的飞天?

  动作停了下来,呆站在练武场中,飞天苦苦地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晚饭的时候,星华派人传信,说是晚上约去见面聊天。

  传话的人说地方飞天殿下知道。

  知道是知道……也觉得比武是件很吸引人的事,这里的生活实在沉闷单调。但是,飞天却对传话的人说,转告星华殿下,不想去。

  星华还没有什么……想到会再见到杨公子,却有本能的抵触。

  记忆中有许多的他。

  曾经和少年精灵一样的他,并肩练剑,纵马长街;曾经言笑无禁,一起去捉弄大祭神;曾经学着大人,焚香跪拜,说要做好兄弟,一生一世不相负;曾经他哭着说,喜欢上了辉月,如何是好;曾经刻意地冷漠,渐行渐远;曾经……被他伤害。

  许多许多的记忆的碎片,迭迭错错,飞天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他。

  前一天的夜里,行云还那样笑着,手把手教他用剑。

  可是,现在……

  却不知道该把他在心中,定位成什么人。

  朋友?知己?仇人……还是其它?

  谁欠谁,谁负谁,谁伤谁,一切都像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想想不得要领,反而头痛,飞天索性不去想。

  白天吩咐舟总管的事总算有着落。只说是有人学医,不明说是谁学,把一位久享盛名的天医请来,讲医理、药经、针法。

  汉青和几个飞天殿中做事的人一起,每晚一个时辰。也有功课留下,看药、识药、背方子。

  汉青一直战战兢兢,说了三、四次,才挺直了腰听他的医课去。

  飞天跟舟总管好言好语地商量了,请他给演练了一遍剑法看看。

  他的无忧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却与听说的也不一样。

  招式并不见得多华丽,却让人觉得来无痕去无处,完全不知道下一招将是什么来势。

  ***

  「去巡边?」飞天连忙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重听。

  「是的,明天就出发。」辉月微微一笑,「整理下行装,明天早上在西城门边会合,从西边开始,要巡完整个上界……就算骑天马,大约总得半年的工夫。」

  咦?为什么……

  当然不是认为三殿就可以吃闲饭不做事,但是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那把时隐时现的双盈剑整得他成天看什么都哆哆嗦嗦生怕见鬼,连端着饭碗吃饭,都怕那碗会突然扑上来咬人一口。

  实在有点草木皆兵。可是没办法……被那剑吓怕了。

  「这一路的事情不少呢。」辉月淡然说:「西边有三族希望我们为他们祈福祭神。南边的枫城重建,新旧城主交任,我们得去观礼。北边与妖族接界的地方有些动荡……西边可能会省事些,所以先去那里。」

  「骑马去?坐车去?」飞天认命地接受现实,出公差就出公差吧,权当去考察一下现在身处的环境,顺便旅游。

  「骑马快一些,不过坐车会舒服点,你身体……」他顿了一下,「还是坐车去吧。」

  飞天不着痕迹地深呼吸松缓心情,「就我们吗?星华不去?」

  「他也去,不过我们不走同一条路线,他先去北边,那里情势不明,他先去探看。回来我们在枫城那里碰面。」

  辉月喝了半杯茶,把该事情一一交代就告辞走了。

  呼……飞天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辉月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呼一口。像是玉琢雪堆出来的人……生怕冒犯他。

  舟总管刚才一直站在门边,应该是都听到了。反正飞天对该整理什么行李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跟他客气两句,都拜托给他。

  汉青那边倒是费了点工夫,先是一定要跟去服侍,怎么说都不肯听。

  要不是说舟总管有办法,两句话就让他乖乖安静下来,可还揪着飞天的袖子,让他保证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逞强不要胡闹,别惹辉月殿下不高兴。

  听听,别人家的下人敢这么对主子训话么?不过,飞天也不把他当成下人就是了。

  感觉……汉青像一个小弟弟,天真热情,让人想要好好照顾他。

  而舟总管呢……

  飞天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感。

  知道自己很一厢情愿,当初竟然有勇气说出「请你帮我成年」的话,实实在在是勇气可嘉。

  每次他来说话回事,都是很有礼的微微低头,飞天也是闷头大发财。乍一看倒像是两个人在拼命找地上有没有谁掉的钱……

  「殿下要早些回来……」汉青结结巴巴地用一句话结束他的长篇大论:「我、我等殿下回来为我成年!」

  飞天一脸黑线……这小家伙怎么老也忘不了这个啊!

  虽然和辉月一起出差,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有美偕行,不过这个美色……很气质超然,不可亲近,也不算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

  满腹心事,他晚上居然还睡得很熟。

  一大早飞天就被汉青从床上挖起来梳洗穿戴,舟总管过一时也来了,站在一边挨项地说预备了什么上路的东西。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飞天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次,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多保重,我很快回来。」

  汉青眼圈红红,扁扁嘴,要是飞天再多说两句,他说不定就会哭起来。

  舟总管则是万年从容不变的一号表情。

  把车帘放下,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

  辉月的车马已经在城门出口那里等待,飞天奇怪的是星华居然也在。他不是不同路的么?

  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星华笑着把飞天从车上拖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久病卧床了?出个门还坐车?别丢我们三殿的人!看见没,我给你挑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天马,你骑着一准的合适!」

  飞天让他晃得头发晕,结果他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在耳边小声说:「你可放亮着点,没事别惹辉月不痛快。他跟我不一样,他可记仇的。」

  飞天怀疑地看看他,他这种暴力男,一惹就跳。人家辉月涵养忒好,就算生气也不会把人怎么着啊。这还没出门呢,臭小子就来挑拨离间。

  结果他这么一走神,星华就趁空把马车拉到一边去,挥挥手,「喂,咱枫城再见,你们可别在路上多耽搁。」

  跟他挥完手,飞天才想起来……不妙——车没了。

  简直是抢匪啊!一声不响就把车征用去了!现在可怎办?

  旁边那匹天马冲飞天打个响鼻,差点喷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飞天看看这意气昂扬的天马老兄……

  辉月在他的车里探出头来一笑,「飞天,走吧?」

  没有要邀人去坐他的车的意思啊……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了马背的,飞天手里紧攥着缰绳,黏乎乎手心里全是汗。两腿夹得死紧,腰挺得僵直……

  那马好像也让骑得不太舒服,不过要说天马就是天马有灵性呢,刨了几下蹄子,还是老老实实往前走了。

  飞天回头挥了一挥手,喊道:「都进去吧。」

  舟总管与汉青遥遥躬下身去,一齐在心内祝祷,但愿他能够平平安安回来,不要再生什么风波。

  而这期望,飞天并不知道,他正努力地和胯下的天马较劲。

  那个人……没来送他。

  杨行云。他知道不知道他要离开?或许是知道,但没放在心上?

  真的很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那些旧事、前尘似真似幻。

  很想问问他,可是却不知道要从哪里问起。

  许多人的心里埋藏着许多秘密,谁也不给他看底牌。

  飞天茫然地抬头望,城门已经在望,出了城,就算正式地踏上出巡之途了。

  前路茫茫,究竟通向何处,谁又能预先知道?

  而城墙的角楼上,一个穿白衣的修长身影静静伫立,注视着这条长长的队伍,还有骑在天马上,十分显眼的飞天。风轻轻吹过,一片平和的上界秋天。

  ──戏梦上完

  敬请期待更精采的《戏梦》下集

  前尘

  奔雷是被血迹引来的。

  应该是天人的血,妖族的血腥且味浊,而天人的血味则是有些鲜甜。

  拨开茂密的草叶,他看到一个很小的天人的孩子,两眼昏浊无神,守在一具尸体的旁边,手里死死攥着把匕首,听到他分开草丛的簌簌声,警觉地抬起头来,像是机警的狼的幼兽。

  奔雷看了地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首,在心里轻轻叹息。

  又是被妖兽咬伤,中毒太深。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中毒。

  「我不是兽妖。」奔雷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怕再惊到他,「我们是同样的,是天人。来,到我这边来。」

  那个孩子一动不动,定定瞅着他。

  「身上有伤吗?肚子饿不饿?」奔雷柔声说。

  半晌,那个孩子动了一下,手足并用地向他的方向爬过来。

  奔雷看到他肩膀上包了起来,隐隐有血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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