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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两相爱 page 5 作者:夏臾

  至少,在那里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尽管总有不得不向病人Say  no,因器材不足而向可诊治的疾病妥协的时候,可他在加入MSF辗转迁徒的这一段期间,他明白了身为一个医者的真正使命是什么。

  于是林蘅了解了他的心意,也不多舌了,只问:“那你这一次回台多久?”

  “三个月吧。再来就看组织怎么安排。”

  “这段时间你住哪?”

  “住我家啊。我家老大留给我一间房子,我平常没在用,就借给汪可擎那家伙,想不到汪可擎跑到美国去,换他妹跑进来住。”说到这儿,杨岭觉得好气又好笑,实在服了汪可擎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

  “可擎的妹妹?”他们三个读同一间大学,汪可擎和杨岭是大一时认识的,而他则是杨岭的学弟。印象中,他似乎也见过汪可擎的妹妹,那是什么时候……“啊,是那个女孩子啊。”林蘅似乎是想到了。

  那个女孩子?“你知道她?”

  林蘅莞尔。“知道啊,我大二的时候见过一面的。那时候我们到可擎他家去,有一个小女生,我忘了是发生什么事……你不是还安慰过人家?”

  啊?“有这一回事?”

  “我也不是太有记忆……”林蘅想了一会,毕竟事隔多年,而且他也不是当事人。“好像是……她养的小鸟死了吧。”

  小鸟?这么一被提醒,当初被丢到角落遗忘的记忆便随之回来了。他记得,那似乎是一个下着毛毛雨的下午。

  当时他们三个都是棋艺社的社员,因同时迷上了西洋棋,所以觑了个空到汪可擎家,打算来下个通宵。结果他和林蘅都到了,就那该死的主人不知死到哪去了。帮佣的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请他们进屋来等,就在这时,杨岭瞥见院子处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迅疾飞过,他吓了一跳。“鬼……”

  “鬼?”林蘅不解,轻轻垂下的眸似笑非笑的。“大白天的,怎会有鬼?”

  “我刚真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晃过去。”杨岭心有余悸,尽管不是太怕这样的东西,可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看见,多少都会有些毛毛的。

  于是他起身,决心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来着。认识第二年,林蘅也不是不知道杨岭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索性放他去,乐得独自一人悠哉品茗。

  外头下着小雨,杨岭用手挡着,追着白影往方才消失的方向而去。然后就在院子一角落的树下,他如愿看到了那一抹白影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身着白色小洋装的小女生站在树下,如瀑的黑发迎风摇曳。若不是杨岭看到了那飘逸的裙摆下一截白皙的腿,他可真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既然是人,那好办。于是他走近,细瞧下,他发现那是一个十分纤瘦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纯白的洋装。她像是听见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她眉梢弯弯,一双淡而细长的眸子、薄薄的唇。

  她的目光清浅,明明是四目相对,却又像是透过他的眼望向他身后那一方阴晦的天色,仿佛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见他。杨岭有一晌的呆滞,那女孩好像也没打算要知道他是谁,确认了来人便又转过身去。杨岭见状,忍不住一问:“你在做什么?”

  树下有一方土壤微微隆起,女孩的目光直直望向那儿,口气也是淡淡的。“我养的小鸟死了。”

  呃。见自己过于鲁莽的踩到人家的伤心处,他有一些抱歉。“这样啊……恩……节哀顺变。”到最后,他只笨拙得想出这一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女孩没回应,仿佛他在与不在都与她无干。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杵在这儿也很奇怪,当然,杨岭可以不管她,自己回屋里去,可要他放这个小女孩独自在这……却有些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就是觉得她需要人陪。

  所以他没走,站在她旁边,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女孩突然转过脸来,淡淡的眸望得他心悸。

  只见她淡薄的嘴轻启:“你踩到它的墓碑了。”

  啊?杨岭愣了下,继而移开脚,只见脚下的确有一片像是墓碑的薄木片。这么说来……眼前那一块隆起的土堆,该不会就是那一只鸟的坟墓?

  他搔了搔头,不掩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抱歉。”

  不过女孩似乎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待他移开了脚,便又转回头去。杨岭见她清秀的脸上滑落一滴水珠,有些呆住,急忙掏出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拿去。”

  只见她缓缓抬眸,清冷而困惑的眼望向他,不言不语,可杨岭知道她的意思是在问他干嘛。

  所以他解释:“给你……擦眼泪。”

  恩?只见女孩的眉轻轻挑起,脸上表情像极了不屑,她声调轻浅,但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深渊——“多管闲事。”她没拿他的手帕,像是害伯上面沾染了什么细菌似的,只用自己纤白的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她说:“这不是眼泪,是雨水。”

  “是吗?”杨岭收回手帕,倒也没有拆穿她极为蹩脚的辩解。第一,他们站在树荫下,压根儿淋不到什么雨;第二,他不信毛毛雨可以在她脸上蓄积成那样大的一颗水珠,不过既然她不愿承认,那么他也不打算戳破。

  而像是感觉到杨岭上扬的尾音有着不信,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她声音僵硬的:“我才不会为了一只吵死人的臭鸟哭。”

  “啊?”在杨岭尚不及为了她这一句自欺欺人的话感到好笑前,林蘅便唤他回去了。他回了声好,觎了眼小女孩独站在树下的模样,她纤弱的背挺直,倔强的表情像是满不在乎,可杨岭感觉得出她在伤心。

  为了她死去的鸟儿。

  回想着过去几乎要被他丢在脑中哪个角落储存发霉的记忆,杨岭喃喃:“原来是那个女孩子……一

  林蘅似乎有一些意外。“她也不记得你了?”

  “拜托,我都忘了一大半的事,她怎可能记得。”就算有那个脑容量,她肯定也不愿浪费在储存这等不必要的记忆上——想着若提起这事她会有的回答,杨岭便感到一阵好笑。

  之后他和林蘅告别,回到了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杨岭一愣,直觉是汪予睫回来了。

  他看看时间,晚上八点。他在厨房留了吃的给她,不晓得她吃了没?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踏人家门,却反常的不见那只只要有人开门回家便兴匆匆缠上来——不管有个人是不是对它极为感冒——的猫儿,他一肚子雾水,朝向室内轻喊一声:“喵?”

  无人……不,无猫回应。

  他感到不解,室内一片静悄悄,连基本该有人活动的声息也没有。此时室内电话骤然响起,杨岭吓了跳,忙走上前接起。“喂?”

  “你……你回来了?”是汪予睫的声音。  .

  这一下杨岭可以说是更加不解,正要开口,汪予睫却难得慌张的截去了他的话:“你回来就好。你……你现在马上到巷子口那边的7-11来,你再不快就、就来不及了……哈啾!”

  她打了个喷嚏,杨岭听见她在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越加急促:“你……哈啾!你那只猫出……哈啾!出事了,这、这里的兽医院今天休诊……哈啾!天啊,你快一点来,它……它快不行了!”她也快不行了……哈啾!

  “好好,巷子口的7-11是吧?”尽管不知道出了怎样的状况,但眼下似乎直接赶去会比较实际。于是杨岭挂了电话,直奔地下停车场,驱动自己少有机会使用的Lexus前往汪予睫所指定的位置。

  夜色昏暗,杨岭却没两下便在巷子口附近的7-11看见汪予睫——可说是极为狼狈的身影。他忙下车走上前。“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她闻声将脸抬起,眼眶整个红肿,杨岭吓住,尚不及回神,便被她硬塞了一个布包在怀中。他困惑的打开来瞧,发现那一只他以为失踪的猫儿正虚弱的蜷缩在毛巾中,发出微弱呻吟。

  她吸吸鼻子,话声中带有浓重的鼻音。“这附近的兽医院休诊,你……你自己看能带它去哪看病。”交代完毕,汪予睫作势要走。

  “等一下。”杨岭拉住她,“你要去哪?”

  汪予睫白他一眼。“回家。”

  杨岭望着她,只见她眼眶泛红,鼻子也红通通的,感觉起来像是哭过。不过杨岭知道,她是个绝不轻言落泪的女人。

  怀中的猫儿发出微弱的呻吟,杨岭知道现在的状况不宜再拖延下去,当下直接拉着汪予睫往他车子处走去。“等一下我再带你回家。”

  汪予睫愣住,作势要挣脱。“我自己回去……哈啾!”

  杨岭受不了,他好气又好笑的。“别闹了,你这个模样自己回去?除非你想让路人欣赏。”

  这句话直指汪予睫痛处,她因严重过敏的关系,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是凄惨到一个极致,尽管回去的路并不太远,可她仍不愿自己这一副模样被路人……甚至是邻人看到。

  那会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于是,她再不甘也只好随杨岭上了车。杨岭松一口气,毕竟他真的实在不放心在这个时间放她一人独自回去。

  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裹着猫儿的毛巾放在大腿上,然后驶动车子,开车前他将车上卫生纸整盒递上,只见汪予睫淡淡瞥他一眼,声调虽轻,却冰冷的:“多管闲事。”

  她这句话加上这副模样再一次敲动杨岭半尘封的记忆,他先是一愣,继而开心的哈哈笑出。“哈哈哈哈哈……对!我多管闲事,我知道你没哭,卫生纸是给你擤鼻涕用的。”

  汪予睫瞪他一眼,可红肿的眼瞪起人来只显楚楚可怜。生理问题在即,她也无暇跟他计较,只得接下那盒卫生纸掩住鼻子,以防再度受到猫毛影响,喷嚏连连。

  “安全带系了没?系了?好,抓稳一点——”

  “轰”的一声,车子突然驶动,汪予睫被那后作力吓得整个人往后跌。她狠狠吓住。“你……你有驾照吗?”

  驾照?“有啊。”他想了一会。“不过我已经四年没开车了……啊,不过我在国外开过战车。”

  四年……没开过?开过……战车……

  于是,汪予睫这下本来苍白的脸色更加煞白,她……她可以活着回家吧?恩恩?

  只可惜,一路上除了引擎的轰隆声外,没有人回答她内心的疑惑……

  喔,还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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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路急驰后,他们来到了离他们住的地方稍远的兽医院。

  猫本身没什么大碍,似乎是之前没接受过预防注射,感染了一些疾病。在打一针后差不多已无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猫还是留在兽医院观察一晚。

  经历了一番折腾,别说汪予睫,杨岭也没力了。把猫安顿好,他走出兽医院,上车却发现汪予睫人靠在座位上,就这样睡着了——喂喂,他有去这么久吗?这样都可以睡着?

  杨岭坐定,瞅着她沉沉睡去的脸,这一下可挣扎了。他该就这样开车咧?还是先让她睡个一阵?说实在,他开车……恩,有点快,这一发动,肯定要惊动到她。可若等她睡到饱……唉,他只怕到时都要天亮了。

  真是挣扎啊。

  他吐出一口气,侧眼瞅着她睡去的容颜。她眼泛泪光,眼眶红肿,整个脸红通通的,活像是惨遭蹂躏。他看着她这副狼狈模样,内心瞬时感觉柔软了许多。

  于是在这一刻,她的形象和过去他所见的那个女孩重叠,他想起她在雨中,那样逞强,嘴上说着不会为一只鸟儿哭,可他却看透了她的伤心。

  一个绝不轻易表现出自身脆弱的女人……是怎样的环境造就了她这样的性格?想着,杨岭不禁有一些心怜了。

  今天也一样,明明对小猫的态度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可她却硬忍着过敏的痛苦带着病慷慨的猫去求医……电话里她慌张的口气绝对不假。杨岭明白这个女人表里不一,可此时此刻,他更加想要了解她那冰封了似的外表下,裹藏着的是怎样一颗柔软的心。

  他的主科是心脏外科,而现在,他对这个女人的心……相当有兴趣。

  就在他态意研究她的沉睡五宫、探索她内心想法之际,忽然一阵“命运交响曲”的前奏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杨岭一愣,继而看到汪予睫在这一刻倏然睁开了眼,其速度快得像是她刚刚根本没在睡——只见她立刻接起手机。“喂?怎么了?有一个紧急手术……好,我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脸上连一秒的爱困都没有,只在瞥见杨岭充满兴味的脸后尴尬的红了脸。“我……睡着了?”

  “对。”杨岭点头,促狭的指了指她的脸。“口水滴出来了。”

  真的假的……汪予睫忙伸手摸上颊边,却只摸到一阵干爽,再望向杨岭眼眸,其中充满了调侃的笑意,她气苦,白他一眼,这样玩她很有趣?

  “我下车了。”她得赶去医院动手术。

  “干嘛下车?”杨岭一派不解。“你不是要去医院开刀?”

  “对,所以我要下车。”然后去叫计程车。

  “不用多此一举,坐好,我直接送你去。”他按下她欲解开安全带的动作,汪予睫为这突来的接触有些愣到,他说……这里偏僻得很,你要叫车恐怕得要等上一些时候——你能等,病人可不能等。”

  的确。汪予睫理智上明白杨岭说的没错,可在感情上……她是真的不愿再领教这个男人的开车技术了。

  所以她冷冷的:“只怕等你送我到医院,躺在急救床上的人换成是我。”

  讵料,杨岭一派大方的回:“没关系,到时我负责给你开刀。”

  “啊?”在汪予睫尚下及反应前,杨岭已准备就绪。

  “好,抓稳了!”

  天啊!“等、等一下,呀……”

  她抗议的声音,最后淹没在轰隆隆的引擎声中。

  于是,再一次历经和来时一样惊心动魄的路程,当汪予睫抵达自己工作的医院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晕车想吐。

  这个男人有没有搞错!就算路上没啥车子,速度也不是这样飙的!而遇到车子时更夸张,左抄右抄,晃得她整个人不安又不稳:心跳及血压急速升高,还好她没病史,要不这一下需要急救的人真要换成她了。

  好不容易解脱了,汪予睫急着下车,此时杨岭唤住她:“喂。”

  汪大小姐的反应则是懒懒瞥他一眼,甚至连回都懒得回。

  “我想看你开刀。”本来他对这个女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可在经历过这一切、看透了她的本质后,他开始好奇起这个女人动起手术来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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