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姊你在这儿啊!师父要我出来找你呢!”圆淮由走廊一端跑来。“咦,洛大哥,你也在啊!”
“别攀亲带故的,叫声洛公子就算尊敬他了。”月影不悦地说。
洛无央笑道:“别理你师姊,她嫉妒。”
圆淮掩嘴而笑。
月影朝他横眉竖眼,一把火烧了上来,她吃完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把剑,狠狠捅他几个窟窿。
洛无央笑着拍拍圆淮的头,三人一同走进厅堂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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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时要安静无声,细心品尝食物带来的气味,专心在当下的事物上就是佛法。第一次在水月庵用餐时,师父曾这样告诉过她。
她听不懂,不过也不甚在意,因为她并不打算遵守,那时她已经决定再也不听任何人说的话,她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发现,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遵守这个规定,那天她气得大闹了一场,把桌子都给掀翻了。
想到自己的胡闹,她勾了下嘴角,咽下一口酱菜后,她突兀地出声道:“我不回水月庵了。”
坐在一旁的洛无央首先瞄了她一眼,可接下来却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包子,像是她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
而其它人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师姊,你说什么?”
“为什么不回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连旁人都投以好奇的眼光。
“好了,别吵。”惠易开口训了句,小鬼们这才安静下来。“什么叫你不回去!”
“反正都出来了,就晃晃吧!师父不是说过到外头闯荡一年,若剃度的念头还不改,就答应帮弟子剃度吗?”
这是前两天师父与她的约定。
“是这样没错。”惠良点头。“可怎么选在这时候?”
“刚刚不是说了吗?反正都出来了,那就趁这机会到外头闯一闯。”她冷淡地说。
惠良微微蹙起眉心,圆玉则忍不住开口道:“可是师姊现在受伤,还是把伤养好了……”
“不用了。”她打断圆玉的话。“我讨厌麻烦,回去了还得再下来,多此一举,就这样吧!”
“师姊不是说过不管师父说什么,都要赖在庵里不走的吗?”圆淮紧接着问。
“你们怎么回事!”月影扫了眼想争开口说话的师妹们。“这么舍不得我,我想干嘛就干嘛,还得你们同意吗?”
“师姊无情无义。”
“任性妄为。”
“无理取闹。”
一群人争相数落她的不是,洛无央则在一旁窃笑。
“安静!”她生气地拍了下桌子。“想要我抽你们鞭子是不是。”
“好了。”惠易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们会变成这样也是你带坏的。”
“别说了,惠易师妹。”惠良转向月影。“你若真的想明白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师父……”
惠良抬手制止七嘴八舌想讲话的小萝卜头们。“洛公子,能否麻烦你照料月影,直到她肩伤痊愈。”
“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月影反对。“照原定计画,洛公子送你们回去……”
“洛公子的意思呢?能答应贫尼吗?”惠良望向洛无央。
“师太的话,晚辈能做到的自当尽力。”洛无央应承下来。
“多谢洛公子。”惠良微笑。
“可是……”
“至于师太们——”洛无央打断月影未完的话语。“晚辈会另外找人……”
“不用了。”惠良摇头笑道。“不过贫尼有几句话想跟洛公子说说。”她起身往外走。
洛无央立刻跟上,月影也想过去,却让惠易阻止。
“你在烦什么,毛毛躁躁的。”
“我不需要洛公子照料我。”月影生气地说。“师叔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这会儿也答应让个男人照顾我。”
“平时我说东你偏往西走,现在事情不如你意了就拿我说过的话堵我?”
月影气愤地站起来。“师叔是豆腐脑袋。”
“没大没小的丫头。”惠易训斥。“给我坐下。”
“反正以后各走各的,我不需要再听你的。”她扭头就走。
“目无尊长。”惠易起身要教训她。
“师叔……”
“师姊……”
小萝卜头们紧张的喊着。
“真是个嚣张的小尼姑,让我来帮你教训她,惠易师太。”
话声才落,就见一道人影由窗外飞进,利剑转眼间已来到月影身后。
月复印件能地闪身避开,可另一招紧接而来,手中无剑的她,无法反击,顿时闪得有些狼狈。
“不须外人来管我们自家的事。”惠易挥起手中的拂尘,将偷袭的燕秋霜逼退一步。
“小尼姑,接剑。”
月影循声看去,是方才在中庭遇见的那两个汉子,眼看剑已抛来,她虽不愿意承他们的恩情,可现下也没其它办法。
她跃身飞起,踢开想来抢剑的一名玉煞宫弟子。“再找麻烦可别怪我不客气。”
“月影,不许胡来。”惠易出声喝止。
“是她们先找麻烦。”她转身一刺,剑身飞快掠出,刺中一名上前的玉煞宫女弟子。
“啊……”女子惊叫一声,胸前喷出鲜血。
“好毒辣的剑法。”燕秋霜冷声道。“倒想问问惠易师太,本门里可有这等邪毒的剑法。”
“这……”惠易一时哑口无言.
“水月庵有什么本事能传我剑法。”月影冷笑回应。“就连惠良也接不了我十招。”
“不要放肆。”惠易怒声斥责。
“我说的难道有假。”月影瞟了她一眼。“师叔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哈……”燕秋霜仰头而笑。
惠易的脸则是一阵青一阵白。
“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燕秋霜脸色一整。“怎么样,要改投我玉煞宫门下吗?”
月影讽刺道:“如果让我当宫主的话,我倒可以考虑。”
“放肆,竟敢口出狂言。”玉煞宫的弟子叫嚷。
“好个猖狂的小尼姑。”燕秋霜厉声往前,气势万钧地刺向她。
月影毫无畏惧地挥开她手上的剑,冷笑一声。“就看你有多大本事。”她手上的剑如疾风劲雨,不停往她身上刺去。
燕秋霜不敢大意,挡下她每个招式,月影却越打越快,不出几招,她的大腿已被刺中,玉煞宫弟子见状,全围上前,七人围攻一人,只见寒光飞掠,惊叫四起,一个个鲜血进裂。
月影飞跃而上,利剑直取燕秋霜的咽喉。
“还不住手!”一个人影纵身飞上前,拂尘缠住月影的剑。
燕秋霜见状,手上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出,“锵”一声,她的剑忽然断成两截。
“这样可有失公平。”洛无央虽带着笑,可语气却极冷。
“哼。”燕秋霜沉下脸,可双眼却盯着他回鞘的剑。“原来是红雨剑?”难怪能将她的剑斩断。
厅堂里其它观看的人因为这句话而发出惊奇之声。
“难怪这么轻松就把剑砍断了。”
“果然名不虚传。”
“真的是红雨剑吗?”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惠良师太松开月影的剑,看着地上倒成一片、血流一地,非死即伤的玉煞宫弟子,不由长叹一声。
“佛门可容不下这等杀戮。”
“师父又在假慈悲,人要杀我,我还得手下留情吗?”她举手指着燕秋霜。“若不是洛无央,我刚刚不就死在她手上了吗?”
“你……”惠良又是一声叹息。
“那师父可成了害死我的凶手了。”她冷笑一声。“我对人慈悲,人可不会对我慈悲,这些个假仁假义的东西我听到都想吐了。”
话毕,她丢下剑,转身往外走。
“自今日起,我与水月庵再不相干,今生今世再不会踏上惠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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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跟到你倒下来。”
“我不会倒下来。”
“快了,你大伤初愈就跟人拚斗,气力耗损殆尽,更别说你肩上的伤肯定越来越痛了吧!”
出了城门后,她开始往北走,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晓得头上的太阳越来越大,脚步越来越蹒跚。
“虽然看你昏倒是挺有趣的,可麻烦却落在我头上,到时我还得背你。”
“你能不能滚远点?”她踉跄了下。
他笑着拉近两人的距离。“你伤一好我就会滚了。”他在她绊倒自己前圈住她的腰。
她手一扬,一支镖刀划过他的喉咙,他轻松打下她的暗器,笑道:“这次可慢多了,体力果然不行了吧!”
这一路上她偷袭过他几次,可全让他躲过。
“你……”
“口也渴了吧!看你嘴都要干裂了。”
“放开!”她怒声想撞开他。
“好吧。”他松开手。
她吃力地撑住自己,勉强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倒在黄土路上。
他在她旁边蹲下。“黄上好吃吗?”
这个混蛋,她右手一挥,将黄土泼到他身上。
他笑着以竹箫敲了敲她的头。“起来啊!不是很能走吗?”
“王八……蛋,龟孙子……”她虚弱地骂着。“生儿子没……”
一把黄土进了她的嘴,她差点呛死,他却在笑。“姑娘家可不能骂这种话。”
“呸……呸……”恶心死了,她拚命将土吐出。
“要我背你吗?”
“不要。”
“那只好用抱的了。”他一把抱起她,而她头上的软帽顿时滑落在地.
左肩的伤口因这姿势而疼痛不已,月影吞下一声呜咽。
“怎么了?”他挑眉问。
他是故意的,月影紧闭双唇,不吭一声,就算疼死她也不会开口。
“弄到你的肩膀了?”
明知故问,她痛得缩起身子。
“疼就说啊!”他换个方式,原本放在她左肩下的手,移到她腰上,让她上半身靠在他胸肩上。
“这样好点了吧!”
她还是不说话,张嘴咬上他的颈肩。
他皱了下眉,却没闪躲。“你还真会报仇。”他勾起嘴角。
她死命咬着不松口,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力道减轻大半,正想着她是不是昏睡过去时,颈上却滑过几许湿润。
一开始他以为是伤口上的血,直到细微的抽搐声传入他耳中,他没开口询问,只是往前走着,颈边却越来越湿。
他领口的衣裳浸湿了一片,刺痛着她咬下的伤口,他沉默地走着,她也不发一语,只是无声落泪。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苦了她,他收紧手臂,让她紧贴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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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喝点水。”
头好昏,是谁在说话……
“师父……”
“对,好乖,来,喝水。”
她张嘴喝了好几口,灼热的喉咙才觉得舒服多了。“师父……”
“乖。”洛无央扯下一片布料,浸湿后贴在她额上。“要不要吃果子?”
“不要。”
“好吧,那你继续睡吧!”他拿起竹箫,开始吹奏。
温柔的乐音流过她的耳,她紧锁着的眉头慢慢松开。“好吵……你不是师父……”
他微笑的继续吹奏着,直到她规律的呼吸传来,他才放下手。
“你今天可受罪了。”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就连睡着了,眉眼之间,鼻头嘴角,也都绷紧着,不知在跟谁呕气。
“你这性子,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想到临走前她在客栈说的那番话语,他不禁摇摇头,难怪师太放不下她。
还望洛公子一路上多照顾月影,她的性子别扭,就连体贴人也是很笨拙的……
“这我明白。”他背靠树干,眸子望向远方不着边的暗夜。
若在平时,依他性子是不可能接下这样的事,虽然月影受伤他有责任,可他若真不愿意,自然会找别人代劳。
虽说江湖儿女男女之礼不像一般老百姓拘谨,甚至有些女中豪杰混在男人群中,天南地北的闯也是有的,但一般来说这情形并不多见,毕竟男女结伴同行,还是有其麻烦之处。
视线落向她参差不齐的短发与青袍,实在很难想象她在水月庵每日乖乖念经持咒的模样,在镳局时,连念个往生咒都在打瞌睡,想必在庵里应该挨了不少香板。
人说在庙里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性子会变得温和,连五官看起来都是慈眉善目,她却跟人相反。
虽然比起四年前少了几许嚣张与乖戾,但依旧称不上和蔼可亲,仍是张牙舞爪地难以亲近。
想到她咬他的那股狠劲,他忍不住咧开嘴,如果不是已经体力透支,绝对会被她咬下一块肉来,颈肩上的咬痕,摸起来还有齿印在上头,若放着不管,肯定会留下疤吧!
他碰了下隐隐作疼的伤口,浅笑着闭上双眼。
第四章
天还未亮,月影便迷迷糊糊地醒来,得去诵经做早课了,才刚坐起,肩膀的抽疼让她忽然领略到自己不在水月庵里。
头还是有些昏沉,可比起昨天已经好多了,她揉揉双眼,瞥见他就靠坐在树干前,双眸轻闭着,手上握着竹箫。
昨天一整晚,好像都听见他的箫声,他不累吗?
虽然一直觉得他讨人厌,不过这几日却都是他在照顾她,而且昨天自己丢脸的模样全让他瞧见了。
思及此,颊面浮现一抹尴尬的红晕,她从没在别人面前哭过,不管受过多少苦,被伤得多重,她从来不曾在人前……
别想了,别想了,她逃避地转开视线,正好瞧见放在地上的红雨剑,肩膀的疼痛让她想起新仇旧恨,起身要夺剑,他却忽然睁开眼。
“怎么,想偷剑?”他沉声道。
“我要弄断它.”她伸手欲拿,却让他以竹箫打上手背。
“弄断它?”他扬起眉,一副想笑的样子。
“它砍断了我的腰剑,还刺伤我。”那个白衣人已经死了,就拿这把剑出气。
“这可是名剑……”
“那又怎么样,我就让它变成断掉的名剑。”她再次动手抢夺,他则笑着与她过招。
不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气喘吁吁,果然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她坐下来休息。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他笑问。
她抓起地上的泥土丢向他的脸,乘机要捞起地上的剑,他以衣袖挡避,先她一步拿起地上的剑。
“怎么,就这点伎俩?”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洁白的牙齿对着她微笑。
臭屁的王八蛋,她喘息着站起来,“等我拿到剑,先刺死你再把它毁了。”
他仰首而笑,看着她扶着树干喘气。“还是先养好体力吧!能走吗?还是要我抱你。”
想到昨天的屈辱,她又开始冒火。“我要骑马。”
“好啊!你去找。”他弯腰拿起牛皮水壶。“我去装水,希望我回来后,就有马了。”他拍拍身上的黄土,往溪边走去。
月影第一个念头是趁他不注意时跑走,但不过一瞬间,她就放弃这个想法,依他的身手,不用多久就能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