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锦也没做多,菊花茶冻、罗汉果茶冻、梅子茶冻、水果茶冻等各五十份,还有趁茶冻未凝固前放入花瓣做成白花冻,一样五十份。
做茶冻不需要厨房,什么地方都能做,只要有茶叶、热水和少许食材,她们主仆俩就能在屋子里做出成品,橙黄色的茶冻软Q诱人,让人看了就很想吃。
而且遗花院里就有口井,放入井水里冰凉风味更佳,软弹口感不比吃鱼翅差,带了点甜甜的馨香。
只是她也心知这笔生意无法卖得长久,等到入秋天气转凉,这种清凉的小点心就没那么受欢迎了。
除非在茶楼里现做,以冰水冰镇着,客人一点就送上桌,热呼呼的茶一饮,再配上凉凉的茶冻,那是相得益彰的美味。
“是很厉害,我都小看你了,我们翠花真能干,日后给你找个好夫婿,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她打趣着,把翠花逗得满脸通红,羞得直跺脚。
“姨娘不许笑话人,奴婢要一直陪着你,不嫁人。”她扭扭捏捏地说着傻话,一副抵死不嫁的样子。
哪有不嫁人的姑娘?翠花不过是害臊,女子被当面提起亲事难免会脸红面臊。
“是吗?真不让你嫁,你还不找我拼命?我可没敢留你。”留来留去留成仇,没人能陪谁一辈子。
实际年龄已二十六岁的杜云锦看着年仅十七的翠花着实还小,放在现代还是求学中的学生,不必急着嫁人,再等几年也无妨。
可是她终究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评论,普遍早婚的古代人改变不了的宿命,她也只好“入境随俗”,在适当的时候为为身边的丫头挑选何时的对象,也算全了相识一场的情分。
毕竟翠花是她来到这世上第一个见到的人,也是唯一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对她帮助良多,因为有了翠花的扶持,她才能走得顺畅,没在刚来那一会就高热烧成傻子。
老天爷也算厚道,在夺走她现代生活的同时,也给了她翠花,不然她在幽幽醒转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全然无知的新生,她连衣服都不会穿,更遑论梳起各式各样的妇人发髻。
当然她也死得很冤枉,原在柜台盘点咖啡豆的库存量,忽地一阵天摇地动,一场大地震摇得人头昏,她没在主震中受伤,还能和好友关养真谈笑风生。
谁知余震又来,没放好的咖啡机砸向正蹲下拿杯子的她,后颈一疼,她便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只记得昏迷前,隐约听见好友惊恐的大叫声,但她已渐渐听不清晰,彷佛好远好远的声音,她想捕捉,却陷入黑甜乡里。
直到迷迷糊糊醒来,她的人生有了完全不同的剧烈转变,她成了杜家庶女,沐昊然的侍妾。
“奴婢才不会,姨娘一个没人陪要怎么办?奴婢舍不得,”翠花心疼打小服侍的主子,不忍心她孤苦无依,一个人受苦。
杜云锦微微鼻酸,在这里,她的确举目无亲,孤单单的一人,除了翠花,杜家的亲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好,那我们要努力赚钱银子,置大宅子、买好多奴仆,让宅院里都是人,到时就不是一个人了。”
“嗯,奴婢帮姨娘赚钱,我们赚好多好多银子,买大房子、买下奴仆、买……咦,不对呀,我们不是住在沐府,为什么要另外置产,姨娘想搬出府吗?”翠花没被转晕了脑子,一脸狐疑地看向杜云锦。
杜云锦谨慎的问道:“你不想搬出去吗?想一直待在这个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一堆规矩的沐府?”
“也没什么不好呀!到哪一户人家不用守规矩?以前姨娘还没出阁前,杜家的人对我们才是真的不好,完全不把姨娘当主子看,每年冬天,夫人都要姨娘摸黑去请安,站在雪地里等着夫人醒来,一站就快一个时辰,有时不给饭吃还不说,姨娘若是动了,甚至一桶冷水就往身上泼,人都冻僵了……”
一想到在杜家的那几年,翠花脸上露出愤慨和害怕,脸都吓白了。
如今待在沐府没什么不好,有吃、有住还有月银拿,对没过过好日子的翠花而言是莫大的福分了,难怪她没想过要离开,这样的生活若能一直延续下去,想必她会非常的开心。
可惜杜云锦不是翠花,她的观念也不会允许她妥协于现状,光是一夫多妻的制度她就接受不了,何来和和美美的美满幸福?她可不想当手持利刃杀夫的恶毒婆娘。
她无声地苦笑,轻喟一声,成长的环境不同,价值观也不一样,她无法扭转别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慢慢地去调适,让自己不要太招摇,以防被当成异类看待。
“好了,不提过去了,提了伤心,你待会把我做好的茶冻放入井里冰镇,明天一早再让人拿到市集叫卖,顺便打听城里有几间茶楼……”
她想着在茶楼卖茶冻的主意,红茶在路边饮料店一杯卖二十,到了大饭店的餐厅里没花上百元可是喝不到,再说她还能推出自制茶点寄卖,量少、式样多想必更能引起回响。
卖断食谱当然也是个方法,问题是她和翠花都出不了府,人脉又单薄,连能说服茶楼掌柜合销茶冻的能人也不认识,让她的发财大计大受阻碍。
如果她能出府的话,如果……唉!一切都是空想,后院的女人是飞不出那堵墙的,她得再想想……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有个人影靠近了。
第七章 大少爷栽跟头(1)
“你要卖什么?”
听到令人寒毛竖立的男声,杜云锦立即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怎么又来了,从上回吃了她的鱼和虾后,他这半个月来没几天就来,时间掐得还真准,她辛苦攒下的吃食总逃不过他的口,简直专门来消灭她的存粮来着。
“你听错了,是买,我让翠花托人买些零嘴来吃。”
“是这个吗?未免买太多了,你一个人吃得完?”
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的沐昊然迳自拿起桌上的桂花茶冻,他先闻了闻味道,再舀一口尝,觉得味道不算太差,不甜不腻刚刚好,又多吃了几口。
“我买来分送给院子里的姐妹,正想拣几个送到清雨阁给大少奶奶尝尝。”她回答得很得体,温婉顺从几乎看不出一丝不恭敬——几乎。
“你这吃食叫什么?”很滑口,不用咬就能一口吞下。
“茶冻。”他只吃货,可别吃太多,她还要拿去卖的。
“你做的?”嗯,是次等普洱茶,略涩、味浓。
“是外面买的。”她特意强调。
他嗤笑,暗红色流云蝙蝠纹长袍一掀,落坐,“你就继续满嘴胡诌吧。”
“大少爷,天还没黑呢!你不用在外头忙生意上的事吗?你这一院子的女人还指望这你吃喝呢。”
没事快走吧!不要老来找她麻烦,嫌她的日子过得太平顺,想来加点料不成?
其他的女人巴不得沐昊然日日夜夜宿在她们屋子不挪窝,对没有嫡子的他而言,任谁生了儿子都能高抬一级,母凭子贵,在府里的地位也高人一等。
可杜云锦却是避之惟恐不及,时时烧高香求他别来,他在她眼中是“凡走过,必寸草不生”的蝗虫,她真的很不希望他来得太勤快,最好到老不相见,两两相忘于江湖。
而且每次他一来,她都会倒霉很久,像衰神沾身一般。
一来是食物遭殃,总进了不该进的肚子里;二来他来转一圈,对后院的女人来说都是在平静的日子里投下一颗石头,泛起的涟漪是无可预料的大。
谁都想争得沐昊然的宠爱,谁都不希望别的女人比自己得宠,他这段时日不知为她树立了多少敌人,即使她无意争宠,也成了众女眼中的箭靶,明枪暗箭地招呼,直要把变成豪猪。
“啧!爷才来就想赶我走,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爷今晚就留在这儿,让人备膳去。”
她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连他都敢撵,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都要开起染坊来了。
随兴而起的沐昊然原本没打算留宿遗花院,因为朝云阁的五月姑娘还等着哈他共度良宵呢,可是正要出府时莫名的脑海中出现一张气鼓鼓的清妍小脸,想到又有几日未见到她了,当下转了个弯,想去瞧瞧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女人又在做什么。
几乎每一次和她在一起都能遇到新鲜事,她的转变令他啧啧称奇,也越来越上瘾地想来逗弄她,破坏她的平静。
杜云锦一听,表情变得僵硬。
“遗花院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少爷不妨到大少奶奶那儿,或是春雪姐姐、迎喜姐姐的屋子,她们等大少爷等得望眼欲穿,倚门相盼。”
“你不欢迎我?”快如鹰隼的大掌迅速攫住她白玉般的雪腕,似有若无的轻轻抚摸,一声轻吟引起他嘴角上扬。
“不……不方便。”真要命,她这具身体似乎很敏感,稍一撩拨就动情了。
杜云锦实在是很无语,受前身残留记忆的影响,她对沐昊然的挑逗很有感觉,即使理智说不要,身子却屈服了,这情形太糟糕了。
这色胚!晚饭都还没吃呢,难不成他嫌今日这茶冻不合胃口,改想换……
吃了她?!
“不方便?”他的手伸向她的细腰,似要解开罗衫。
“癸水来了。”
大手顿时一停,沐昊然眯眸一笑,在她以为逃过一劫之际将人拉入怀里,浓厚的男子气息顺势封住嫣红丹唇。
“狡猾的小狐狸,你当你的欲擒故纵能玩多久?玩弄男人的下场你承担不起。”
“我不是狐狸,我是小猫,所以我有……爪子。”
她回击地往他腰间一掐,用力地挣扎,他一吃痛,只得将人松开……
清雨阁中,难得传来一阵欢快的娇笑声。
“你还笑,看我在侍妾面前栽了跟头,你竟还笑得开心,你很好呀!拿我的趣事当消遣,看来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来年能替我生个大胖小子……”
沐昊然笑骂着,他和赵筱攸虽无夫妻之情,却有相知相惜的知己之义,除了老夫人外,多病体弱的妻子是他少数赋予信任的人,他几乎和她无所不谈,大小事都会告知,少有隐瞒。
做不成夫妻也能是手足,这是赵筱攸在嫁入沐府的洞房花烛夜对他说的话,无论怎说,他们都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血缘至亲。
因为这一席话,赵筱攸这个有名无实的正妻得到沐昊然的敬重,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像姐弟而非夫妻。
因赵筱攸病情不见起色,顾虑到沐昊然是家族长子,终归需要有人乘继,当初就说好了,只要沐府给赵筱攸留下正妻位置,日后沐昊然再迎平妻或贵妾,赵家绝无二话,不做任何干涉。
所以沐昊然的后院女人们竞争非常激烈,除了春雪、迎喜两名通房想上位当姨娘,其他没名的舞伎、丫头也抢破头,就算当不成平妻,捞个贵妾当也好。
曾经文弱的杜云锦也是其中一名,却过于懦弱而落于下风,被众人排挤、奚落,连个丫头也看不起她,不肯伺候她,才会了个小小的风寒便一病不起,魂飞离恨天。
如今的杜云锦可不是昔日受了委屈而不反击的小可怜,她对“小妾”这名词忌讳,女人众多的沐昊然不是她的菜,不仅不感兴趣,还极力想逃开,让沐昊然很不是滋味,在百花丛中游刃有余的他怎么会不受胆怯的小妾所喜呢?太说不过去。
杜云锦的嫌弃重挫他的傲气,让他丢了面子,一股怒气无处出,只好来找一向宽宏大量的正妻吐两句苦水。
“然弟,不要拿我的身子当笑柄,你知道我也有当娘的奢望,可是我的情形不允许。”她想多活几年,想亲手抱抱怀胎十月的孩儿,想看看他们成家立业、拖儿带女。
但是天不从人愿,不管她多么期盼,令人憎恶的恶梦永远也不会远离,她必须平静地接受时日无多的事实。
再说面无表情是泥塑、木雕的神佛,她遇到好笑的事自然就笑了,难不成她心里欢喜还不准开怀?这是到哪都说不通的道理。
第七章 大少爷栽跟头(2)
“我不是刻意揭你的伤疤,只是一时口快。”沐昊然歉然地道,他向来狂傲不羁惯了,说话哪里会顾忌?
看他一脸冷肃的神情,赵筱攸噗哧一笑,玩笑地说着反话道:“没关系,我原谅你,反正我已经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了,不在乎你多往我身上插几刀。”
“赵筱攸,不要得寸进尺,给你竿子就往上爬。”玩笑越说越夸张,他巴不得她长命百岁,怎会往她身上插刀。
“啧!还真是个脸皮薄的,跟你开个玩笑还跟我恼羞成怒呀!不念我是你正妻的份上,也要看在我是你表姐,连名带姓的喊人太没规矩了。”她嗔了他一眼。
“哼!跟我讲规矩?这个家里我的事还没人敢管。”规矩不规矩的是一堆粪石,一把火烧了干净,这府里守规矩的早成了一缕芳魂。
“你这性子要磨一磨,不要老和父亲横着来,他还能纵着你,是看在你是他的嫡长子的分上,凡事留三分情面,收敛点吧!”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能老是为所欲为,不顾及家族颜面,沐氏宗亲对他近年来的作为大有不满。
其中当然有贾氏的杰作,和中规中矩、个性老实的沐昊文一比,他狂肆的行事作风自是引起非议,再加上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他原本风流浪荡的名声更加不堪。
夫妻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希望他有朝一日着了别人的道,下了一盘败棋。
“别提到他,也别劝我什么,少说两句让我耳根子清静。”
沐昊然慵懒地往红木镶八宝坐榻一靠,仰月沏了杯茶来,他伸手一接,先嗅其味,再观其色,接着细品一口。
“那你想听什么?遗花院里请你沐大少爷珍重身子的悍妇?”一说到“悍妇”,她止不住的笑意又冒出来。
一提起杜云锦,沐昊然张狂的神色黯了几分。
“根本是装白兔的野猫,她居然敢说我的腰不好,要我少纵情声色犬马,不然我不到四十岁身子就掏空了,满院子女人夜夜以泪洗面,一生无望。”
不就是狠狠地亲了她一下,和以往的肌肤相亲一比不算什么,再亲密的事两人都做过,她装什么贞洁烈妇?还怕人家不晓得她是他收用过的女人,一名小妾的本分就是伺候他,而不是质疑他床上的男儿雄风。
偏偏她一副受害的神情,好像他是多么罪恶深重的深夜采花恶鬼,看他的眼神是失望、无奈、同情,让他有种被鄙夷的感觉,才会冷不防地中招了,腰上硬生生挨上一记狠捏。
“呵呵……她说得也没错呀,以你无花不采的浪荡行径,盛极则衰,说不定真给她说中了,花开到最艳时就败了。”真是有见地的女子,叫人激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