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五百七十九块?拜托你明天再去喝下午茶吧!”他的耐性已达界线。
都说得如此清楚了,她还听不懂吗?
赵纸绊打开一直紧握着的手,给他看清楚手里的东西,“五百四十五块拿去买猫食罐头了。”
“那你就回家拿钱,明天再吃,不会吗?”他翻了个白眼。
她慢慢摇头,“我有每天吃甜食的习惯,今天还没吃,会有类似毒瘾的症状出现。”
蓝朔维气闷的望着她。
虽然这女人看起来情绪起伏不大,但挺固执的,而且还有些古怪,思考模式和别人不太一样,连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实性。
“我有蛋糕。”懒得在晚上十一点和她讨论明天早起去哪间蛋糕店可以买到她要的蛋糕,蓝朔维干脆说。
赵纸绊定定瞅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可爱的圆形纸盒,“做坏的,本来打算带回去扔掉,如果想要的话,给你也无妨。”
“真的?”赵纸绊的眼底浮现光芒。
黑眸闪了闪,没料到她会因为一个做坏的蛋糕表现出高兴的模样,蓝朔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上车。”他绕过车子,打开车门,对她说。
眼睛只看得见蛋糕盒的赵纸绊,像马追着胡萝卜一样被吸引过去,没多久就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预备要吃了。
“不准在车上吃,弄脏了你要帮我清干净吗?”他可不希望引来一堆蚂蚁。
赵纸绊欣赏着蛋糕,然后盖上盒盖,“看不出来是做坏的。”
“因为你是只懂得吃的客人。”蓝朔维不留情面的说。
这话如果给蛋糕店的忠实顾客听到了,也许明天起生意会暴跌吧!
“各司其职,世界才能够运作。”
“扯得太远了。”
“不远,这是我的亲身体验。今天找了一整天蛋糕都找不到,忍不住想要自己做,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原料比成品便宜很多。所以我想既然不知道去哪里买,那找蛋糕的材料来做好了,于是我开始思考蛋糕需要哪些东西,然后就想去源头买,会买到最便宜的。那么糖要去哪里找呢?提炼糖的是甘蔗,所以我该先去甘蔗田,但是甘蔗田在哪里?我问了路人都没人知道,所以我想不然先找面粉好了,面粉是小麦做的,那小麦田在哪里呢?算了,干脆从鸡蛋找起应该比较容易,有人告诉我乡下会有鸡,就找得到蛋,我想坐火车去,却没有明确标示乡下的车站──”
听了一长串没结论的废话,蓝朔维冷冷的截断她,“够了,再说下去我就把蛋糕扔掉。”
说来这女人也真够奇怪了,不把钱拿去买一天不吃就会犯瘾的蛋糕,反而去买了猫罐头,才来找三十四块的蛋糕,甚至异想天开要自己做。
赵纸绊乖乖的闭上嘴。
她不想因为别人没兴趣听她的“一日人生哲学”,赌上好不容易到手的蛋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苏格拉底说的“真正富有的人是有时间在巷口和人大谈哲学的人”。
接下来车内安安静静,只有蛋糕香气飘散,和某人咕噜咕噜的肚饿腹鸣声吵闹。
蓝朔维不予理会,赵纸绊也没说什么。
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听到这个声音,实在令人受不了。蓝朔维打开音乐,企图掩盖,结果她的肚子像在抗议一样,叫得更大声。
叽──刺耳的声音,车子猛地煞住。
“下去。”他语气冷硬的说,赵纸绊瞥了他一眼,他又补了一句:“给我吃完再上来。”
“嗯。”赵纸绊下车才发现他停在一座公园前。
她找了有路灯的位置坐下,打开盖子,眼底盈着浅浅的喜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环保蛋糕叉,熟练的装上,显示她并非第一次使用。
蓝朔维降下车窗,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纸绊连切也不切,直接挖了一口送进嘴里,霎时脸上面无表情。
他皱起眉,却不意外,毕竟那是个模仿他爷爷旧作的失败品。
尽管表情有些怪异,她还是把蛋糕吃完,才回到车上。
“你为什么买猫食罐头?”蓝朔维突然问,没打算听她批评,因为从她的表情已经猜得出结论。
“旺卡走丢了,我想在门口摆它爱吃的罐头,它应该会回来。”
旺卡……好微妙的名字,却很有她会取的名字的味道。
肯定是和媒体给他的那个昵称原因一样──提到甜食就想到巧克力工厂的威力旺卡。
“怎么不直接取威力旺卡?”他自嘲的问。
“旺卡比较像它。”
蓝朔维挑挑眉,不予置评,话题到此结束,也到了目的地。他先在她家门口停下,让她下车。
赵纸绊下了车,就站在那儿,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事?”无奈的瞪着前方,他只好问。
“让我想一下。”她侧头沉吟。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可以。”给她一晚的时间想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是邻居。
“不,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蛋糕,你要不要试试加点肉桂?”说完,她走上门前的台阶。
蓝朔维一愣,有种少了一块而拼不完全的拼图却被她拼上的感觉。
没错,他怎么没想到用肉桂呢?
他透过车窗想看清楚她是用什么表情说这些话的,却只看见她的背影。
笑了笑,蓝朔维转动方向盘,把车开进自家车库。
也罢,明天还有机会问她怎么吃出来的。
第2章(1)
蓝朔维站在信箱前,拿起早报,却盯着隔壁的信箱看了好久。
他在想,到底要花多久的时间不去理会邮差送来的信件,才会造成那样快山崩感觉的信件堆积?她昨天不是才从信箱前走过,干嘛不收拾?
看了好半天,厌恶脏乱的蓝朔维在无法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后,走过去,迅速抽出信件,当他按下电铃,修长的指间夹着分类好的信件和传单,所花费的也不过是由信箱走到门口的时间。
门铃响后,他等了一阵子,一阵子,又一阵子……里头安静无声,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他又快速的连续按了几次电铃,毕竟他可是常被人说甲状腺亢进,该好好摄取钙质的人。
不在?
等不到人,他欲从窗户里窥探屋内,但所有窗子紧闭又掩上窗帘,透露出主人不在家。
“这么早就出门?”蓝朔维低语,随即好笑的挥去这个想法,应该是还在睡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过连她父母也不在吗?真奇怪……”正当蓝朔维打算离开,想着晚上回来要告诫她把信箱好好整理,以免影响邻居心情时,脚边突然有股毛茸茸的感觉摩擦而过,他浑身一悚,连忙低头看──一只毛色有点肮脏的暹逻猫在他腿间打转。
他注意到阶梯不起眼处有个罐头,暹逻猫晃了一阵又回去吃猫食罐头。
“旺卡。”他试探性叫了声。
正吃着罐头的暹逻猫瞄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喵了声当回应。
看来它就是赵纸绊在找的猫了。蓝朔维望了屋内一眼,偏偏主人不在的时候回来,是故意要避开她的吧。
实在很想转头当作没看见,但是想到他都已经管了那么多闲事了,也不差这件。
“送佛送上天。”他抓住旺卡的后颈,经过信箱前把手上的信都投了进去,然后把猫带回他家。
“整理信箱的信,把猫还给她……我怎么有种越来越难不跟她扯上关系的预感?”裸身站在莲蓬头底下,他自嘲。
蓝朔维有慢跑的习惯,所以他习惯在早上冲澡,吃过早餐后,优闲的出门,今天为了那只蠢猫和隔壁邻居紊乱的信箱,已经多花时间,他应该加快动作了。
他迅速冲完澡,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走进衣帽间里擦干头发,精壮的胸膛还淌着残余水珠,换上前一天就准备好的西装,接着回到房间,就听见旺卡抓刮他房门的声音。
“喂喂,我让你进来,可不是请你来抓花我的门的。”他嘴里满是埋怨,原本想把旺卡留在家里的想法立刻荡然无存。
半个小时后,找不到人托猫的他找了间宠物旅馆,把旺卡送进去,已经离他平时出现在蛋糕房里的时间要晚了五分钟,从宠物旅馆到蛋糕店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加上这时间是交通尖峰期,动辄四十分钟跑不掉吧。
还好今天一早他得先去和几个重要客户讨论结婚蛋糕的样式,下午才会进蛋糕房。蓝朔维趁停红绿灯的时候打了通电话知会客户会晚点到,等亮绿灯时,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前进,同时分神瞥了眼车上的电子钟。
AM7:50
明明时间还早,但不知怎地,他已经有今天会很糟的感觉。
不,是从发现自己一夜情的对象是邻居时就注定很糟!
“真是的,我怎么会转到这里?”
蓝朔维烦躁的瞪着眼前壅塞的马路,真想像电影里演的边鸣喇叭边探出头去咆哮要前头的车子快一点。
这里是台中最有名的夜市,一到晚上,不只车没路走,连人都可以被人潮夹带脚不离地的前进,问题是现在也才过中午而已啊!听说这个夜市主要客源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族群,难不成现在是他们出来吃下午茶的时候?那也不必倾巢而出吧!
“是说非假日走这里最快回店里。”
蓝朔维不耐烦的等着红绿灯,食指又开始敲打方向盘,往前开了一段路,他发现路边有道长长的人龙,好像是在排新开张的店,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穿着女仆装,大概是服务生的女生举着排队方向的牌子。
“又是间奇怪取向的店。”开在这里离他的店不远不近,他的客人应该不太会来这里消费,但是他对台湾这种跟随邻近国家日本的流行趋势走的行为很不齿。
原本想快速通过的,结果一个眼熟到不行的人让他错愕的猛踩煞车。
赵纸绊?!
真的是她吗?
后头传来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蓝朔维连忙把车往前开,在这附近寻找停车位。
有没有搞错,她堂堂一个住在高级住宅区里的千金大小姐,有必要去当女仆咖啡厅的服务生吗?或者那是她开的店?不过如果是投资人,也不必亲自“下海”吧!她又不是像那些名媛一样出名,可以当活看板。
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蓝朔维急匆匆的下车,朝那家新开幕的店走去;他在还来不及思考前,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关于她的事。
赵纸绊拿着一叠传单,一张扑克脸对路过的客人说“欢迎光临”,不过也许是长相算上乘,不少人买她的帐,十个从她手中接过传单的路人,会有八个愿意在听完她简短的解释后,在大热天乖乖去排队。也许正因如此,店长才要她发传单而非站在路旁指引方向。
“欢迎光临,请参考我们的蛋糕目录,今天有开幕特价,所有蛋糕均半价,排队请跟随人群往后走。”一道人影站在面前,赵纸绊边说边抬头看那个太高的男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是她的习惯。
迎上宛如死鱼的双眼,听她以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完,蓝朔维皮笑肉不笑的问:“你不是说只吃我们店里的蛋糕?”
原来是间蛋糕店,他还以为是咖啡厅。
“是啊,就是因为想保留身为顾客的从容感,所以我才在这里打工,再说你们店里也没征人。”赵纸绊似乎没有因为来者是他而有所动摇。
“真会说。”蓝朔维嗤了声,“你一大早出门就为了来这里喊欢迎光临?”
她不是有更好的职业?不是个高尚的文字工作者吗?
“这几天我深刻的体会到,如果想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得付出劳力。”
“难道你不能说白话文?”他乱没好气一把的。
“我一开始就说自己在打工了。”因为他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她才想解释清楚一点。
大概又是什么想体验平民生活之类的,有钱人最爱搞的那一套。
蓝朔维暗忖,注意到四周开始有人围上,懒得再说,直接问:“你今天吃过蛋糕了?如果没有,我现在要回店里,可以顺便载你过去。”
莫名的,他无法放下她。
这个女人思考的方式和古怪的程度,实在令人怀疑没人照顾要如何活下去。
赵纸绊看着手表,“我跟老板说好到下午三点,现在还有三分钟。”
把这种价值不菲的表随意戴着的人,才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蓝朔维腹诽。
“我现在要走。”
赵纸绊微愣了一下,随即脱口道:“不参考一下我们的蛋糕吗?”
这什么鬼问题?
“我想应该没人做得比我好吃。”他的口气没有夸大,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我没比较过。”她从小就吃他家的蛋糕。
不过她还是到昨天才知道,吃了那么久的蛋糕店,有个这么年轻的蛋糕师傅,而且他看起来似乎是老板。
“纸绊,怎么回事?你怎么没继续发传单?”察觉到赵纸绊在和人聊天,堆满笑脸的店长前来关切。
“我在向这位先生解释我们店里的蛋糕。”
店长正眼打量蓝朔维,接着双眼一亮,指着他惊呼:“威力旺卡!”
蓝朔维笑容一僵。
他又不是法国人,怎么可能会有外国人的名字!再说,对台湾人而言“蓝朔维”这个正港的中文名字比“威力旺卡”还难记吗?
“想不到那个上过新闻的威力旺卡竟会光顾我们的店,记得你好像也是开面包蛋糕店的,等下可以麻烦你在我们店里的墙上签名吗?”老板涎着笑脸,热情的拍着他的肩,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死忠兼换帖。
“我不是来买蛋糕的。”蓝朔维简短一句话就拒绝。
况且才不是什么面包蛋糕店,他不卖面包!
店长看了看长长的人群,骄傲的点点头,“不用排队,你跟我一起进去就好,但是别太高调,毕竟对排队的人不好意思啦!”
“我也没有要签名。”他耐着性子,但是眼神已经快要失去笑意。
“还是要我拿纸板来给你签?啊,纸绊,你到店里去帮我找副店──”
“店长,三点了。”赵纸绊打断店长的话。
“三点了?这么快,那你要不要留在我们店里长期打工啊?”看中她能吸引顾客,店长连忙慰留。
长期打工?是指住在那里吗?
“我要去补充今天的劳力所换取的热量。”她婉拒。
“那真可惜。”店长掏出薪资袋,“那你明天会来吗?我们这个礼拜都是开幕期间,需要人到处发传单。”
生平第一次拿到薪资袋的赵纸绊脸上闪过一抹喜悦,压根儿没听店长在说什么,打开薪资袋一看,一张还很新的五百元钞票从里头飘出来,落在她的左手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