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小君还没说完,郭靖就一溜烟跑了。
“少爷,”小君追着郭靖问,“你在我的茶杯里放了甚么,这么辣的!害我喝了好几杯水,还跑了……”
“噢,那是师傅伯伯云游带回来的芥末,很辣吗?”小脑袋里满是疑问。
“好,那下次放少点……呵呵……”
“你敢!!”
看着渐远去的儿子身影,恋梅不禁回想起……
当年,子靖为了功名利禄而犯下不可饶恕的杀戮,而又为了在火场中救自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在得知子靖命煞黄泉的恶讯,万念俱灰,如果不是肚子里的靖儿胎动踢痛了她,她就差点要随子靖而去了……
在抱着那小小的人儿时,恋梅心里满是感激和爱,皇天真是待我不薄,让我帮子靖留下了一点血脉……
“子靖,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儿子抚养成人的。”恋梅对着天空说。
在靖儿刚满一岁时,恋梅肯请戒心大师帮她剃度,从此皈依佛门……
可是,戒心大师说:“恋梅,你尘缘未了。”拒绝帮她剃度,但是允许他带发积修,住在庵里抚养幼儿…
就这样,恋梅每天就是在庵堂里念经颂佛,超渡子靖和被子靖杀害的怨灵……
“娘……娘……你怎么了?”
“没事,娘想事情想入迷了,”清脆的童声惊醒了满脸泪水的恋梅,“靖儿不用担心,娘没事。”
“娘,师傅在等我们吃饭呢,靖儿肚子空空了。”郭靖指着外面说。
恋梅转过头,看到戒心大师在对着她们微笑。
“来,靖儿,我们去吃饭了。”恋梅拉着郭靖的手说。
也许这就是恋梅一生的守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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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长伴青灯,她也甘愿了,只要他不再受苦。
她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无奈,他要顾虑的事太多,但他不过是个凡人啊!怎么争得过老天?怎能违逆老天的安排?
是以,她不怨,不怨他,也不怨天。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安置他们的骨肉,之后一心礼佛,为他偿还他的人间债,让他来生不再受苦。
神啊!佛啊!就念在恋梅奉献了自己一生的份上,应允恋梅这小小的要求吧!
他的罪愆,恋梅愿在此生、甚或来生为他洗净,就请你们原谅他吧!如果可以,她是说如果,还希望来生能和他重聚——当然,这又是更奢侈的梦了。
佛堂中,青灯下,经文诵念声不止,微光拖长了孤寂纤瘦的身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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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着这所破败的史料馆,他不知自己在等些什么。
没有来往汹涌的人潮,只有三三两两路过进来参观的过客。
他的上司——史料馆的馆长并不在乎营收,只在乎陈列柜中那具木乃伊。残破的白绢底下,隐隐露出焦黑的身躯。馆长说,这是古代名将郭子靖的遗体,是在某座皇宫遗址找着的,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或许是有人盗墓,将“他”偷了出来,或许是郭家人对他的不舍,所以才将他如此保存,亦或许是……
他嗤之以鼻,不过是些谬论,历史系毕业的他,对于郭家祖坟开挖的是谁还会不清楚吗?当时的确挖出郭子靖的遗体了。是以馆中陈列的这具木乃伊,大概是哪个无名氏吧!
即使如此,馆长还是致力于这具木乃伊生前的生平研究。而他,守在这馆中,除了为了份稳定的工作,似乎正在等待,至于等待些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雨下的好大哪!淅沥沥的,窗子都被雨水淋的湿蒙蒙的,看不清馆外的情况。雨水滑落,蜿蜿蜒蜒的,像是眼泪,像是谁的眼泪……
清脆的声音响起,是门上的铃铛,伴随而来的是门轴的尖锐声响。这史料馆专收些旧东西,包括这陈旧生锈的大门。
抬头往门口看去,他懒洋洋的起身。该做的还是得做,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缓步上前。“小姐,需要我为您做简单的导览吗?”
淋得一身湿的女子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显然不是为了参观才进来的。她低着头,他没看到她的脸,只听她细声细气的说:“不用了,我随便看看。”
这声音……听得他蓦然一愣。“恋……”口中逸出一个微弱声音,却不知该如何接续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是名字吗?他疑惑着。
好一段时间,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手也在不停的颤抖,虽然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跟那清雅声音的主人有关吧?那女子,偶然闯进他生命中的过客。
努力按下心头莫名的激动,他发现那女子早已消失在他眼前,一股焦躁又猛地窜出他的心头。不知这焦躁因何而来,只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呐喊着:去找她!去找她!这一生不能再错过了……
脚步不自觉的迈开,越行越快、越行越快……最后他几乎是用跑的来到后方的展览室。
展览室的陈列柜中,摆着几件破败的古代服饰,一些陈旧的器具,还有一副棺木,和那被火焚烧过、听说是古代名将郭子靖的木乃伊。
那条纤弱的身影,就站在木乃伊前。他疑惑着,那具木乃伊,该是十分恐怖的,而那一个声音听来怯生生的女子,竟能直直的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不动。
走上前去,发现她的肩膀正微微抖动着,正疑惑之时,手不知为何的,竟自然而然搭上她的肩,低头觑着她的面容,她脸上的泪,如窗上的雨水一般,狂泻不止。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略带鼻音的语调,令他的心莫名的抽痛,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襟,似乎这样便可以稍稍平复心里那诡异的痛觉。
他竟在心疼她呵!心疼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这是为什么?
还在纳闷的当口,他已自然的将她搂入怀中,两人身体相贴,是多么的契合,她身上那淡雅的气息,彷佛是他寻觅已久、迫切渴盼的。随着这周遭空气诡局的波动,他开口了:“别哭了,一切……都已过去,不会再有遗憾了,绝对,不要再有遗憾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遗憾,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心要他这么做,好似一旦这么做了,遗憾便不会再发生。
看她安心的在他怀中渐渐止住哭泣,他笑了,似乎这是他期盼已久的瑰宝。至于那种种令他不明所以的疑虑,他不再将它放在心上,只要伴着她,时间定会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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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烈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从那小小祠堂中传出阵阵清越木鱼声似乎渐渐拂平了心中的伤痛欲绝……
“恋梅!!”惊叫的大吼在这午夜的静室中响起,男子从卧榻上坐起,衣襟汗透,黑暗中隐见熟悉的景物,一颗惊惧的心才安定下来。
咦?静心下来,立刻察觉到那浅浅多出的呼吸声,一只手悄悄摸向枕旁的刀刃,突然暴出一声厉吼:“谁?!”
呲的一声,屋中方桌上的烛光亮起,映照出一个修长的身形和清秀熟悉的容貌,男子再度松下一口气:
“是你。”
“当然是我,你又做那个梦了?”丝毫没对半夜私闯他人卧室感到愧疚,年轻公子反而大喇喇的来到对方床边坐下,上下打量那满是汗水的模样。
“对。”没有掩盖,男子整衣下床。自从他十岁起就不停的做着奇怪诡异的梦境,梦中的他几乎是个杀人的厉鬼魔王,却又为一份情感癫狂,但最后却终遭到报应,那焚天的火焰下伤痛的绝望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辗转煎熬,而从那不名的小祠堂中传来的木鱼声却也是唯一的救星。如果不是它,他早因为梦境而疯狂!那逼真的痛楚和发自内心的绝望回呼着众多的怨鬼,让他每一个午夜都如在地狱中行走……
“你的煞气太重啊……”依如往常的结论着,比平常人多具一双“灵眼”的他,看的见他身边的黑气,此人共有五世的杀劫,现下却不满五世,正在杀戮中!虽然他克制着自己绝不妄杀,却也终在武林中搏下“修罗刀”的声名。
“玉公子,你来做什么?”皱起两道浓眉,面前这个武林四公子之一人称玉公子的男子在他的梦中居然是个和尚,奇怪的巧合也使他意外的有了交情。
“听说黄河赈灾的粮银在五虎山被劫了,所以问你有没有兴趣去凑一脚?”
笑眯眯的应答无视对方恶煞似的表情。
“好。”男子意外的答应的痛快,似乎希望借着杀戮舒缓一下噩梦带来的闷气。
远在五虎山上的匪徒正在为劫持了大票而庆祝着,不知杀神已悄然来临……
“娘,我不想嫁!”大红的喜服被迫穿在了身上,少女娇美的容颜上尽是不满的反抗。
“恋梅!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不嫁我们郭家的脸往哪里摆!”呵斥着,郭夫人的脸上闪过怒气,这个女儿就是被惯坏了,婚姻乃父母媒妁做主,哪容得她有什么意见。
“那你只管面子不管女儿了!”欲跳起来争辩却被左右的仆妇紧紧的压住,动弹不得,但声音却不受控制的拔高了。
“谁不管你了。李家家大业大,正好门当户对,你嫁过去就是少奶奶,现成的大福,正是爹娘为你后半辈子找的好托付!”苦口婆心换来的还是女儿不驯的目光,气急甩袖而去,但临走却下了严令“看好恋梅,谁让小姐走脱,就等着皮开肉绽吧!”郭夫人心意已绝,这一次郭恋梅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坐在大红的花轿中,被巧妙捆绑的动弹不得的少女一向倔强的眼中浮现泪珠,“子靖,我要嫁人了……”对着那个从七、八岁就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男子说下抱歉,就算世上真的有这个人存在,自己也与他今世无缘了。想到这里,更是泪流千行……
杀!杀!杀!鲜血撒出漫天的红雾,五虎山中的龙虎寨中,凄厉的嚎叫惊天响起,震起山中的夜鸟!死亡的阴影将这里笼罩。
“袁子靖!修罗刀!……”惊恐而扭曲的头颅滚地,狂呼出最后的话语,却揭露出面前这鬼一般的人物的身份。余下的匪徒在听闻后,立刻四散奔逃,这个血腥的魔鬼就是江湖中盛闻的“修罗刀”的话,他们除了期盼能逃过一命,再无别的希望!
“想从我手中逃……”冷笑着,一身血红的狂狷模样像似梦中城头那个杀戮夺城的将军!
“兄弟慢忙,赈银我会处理的。”匪徒众人逃散的时刻,方才姗姗来迟的玉公子踏过一地的尸体,来到正厅,看着未来的及掩藏的箱箱灾银对着正跨出大门追敌的袁子靖微笑。
不回一声,男子带着一身的血腥冲出门去。
“命运再次开启了呢,不知这一次,你能不能抓住幸福……”喃喃别人听不懂的话语,白衣胜雪的玉公子站在血地中却奇异的象是一朵盛开的白莲……
“再过一站地,就到了,大家用用力啊!”头带大花的喜娘,挥动着大红的喜帕鼓励着大汗淋漓的轿夫再接再厉,这一段的官道太靠近五虎山,听说山上有一伙无恶不作的匪徒存在,在这里停轿休息可不是好主意。
送嫁的乐声再度响起,在这喜庆的气氛中,花嫁的队伍渐渐向前移动,渐渐向县城行去,只是花轿中隐隐传来低泣的声音,却也淹没在锣鼓喧天中……
“修罗刀!修罗鬼来了,快逃啊……”官道的一旁突然窜出的数个人影惊乱了花嫁的队伍,惊恐的叫喊和一身的血腥,更让一切陷入混乱中� �
大步流星,缩地成寸,在高超的轻功下,在官道上袁子靖终于追赶上了那几名流寇!手起刀落,再一次的喷出漫天的血雾,混合了四周嘈杂的人声和惊恐的面容。
这是?他皱起了眉,看着东倒西歪的花轿,心下有些了然,原来不巧碰上哪家出嫁的队伍,不知这新娘?
心中突然波澜起少有的欲望,突然想观看一下新娘的容貌。
举步来到轿前,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刚刚他一刀一命的快狠深印人大家的心中:
“娘啊!——”终于有人惊叫出来,转头就跑,众人回过神也立刻消失在大道一端,全然忘记了花轿中还有一个捆绑的不能行动的可怜新娘!
“你——”未出口的话语消失在看见新娘掉落喜帕后的容颜时,“恋梅!”
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只听到外边一阵混乱的少女抬起头,望入了一双那寻觅千百度的深眸,惊呼:“你是子靖!”
官道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大红花嫁的旗帜和物品以及几具无头的尸体,场景无比的诡异!而歪斜的花轿前,一名浑身血腥的男子遮住了漫天的阳光,轿中的新娘痴然以对,两人的目光紧紧的纠缠——直至地老天荒!
宋天圣年间,金陵袁家千金出嫁途中被山贼所劫,不得归!江湖中,黄河的赈银被玉公子寻回,同年修罗刀退出江湖,不得所踪……
滚滚红尘中那无数的痴情男女演绎着爱情的传说,而故事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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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尼庵终年回荡着诵经声
恋梅的生活就在木鱼与经书中度过。现在,她不叫恋梅,她叫赎缘。
恋梅在郭子靖死的那天也跟着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木鱼的敲击声陪她度过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敲走了她的青春也敲白了她的头发。
老和尚戒心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看望这个可怜的痴情女子。没说什么,只是看。
这天,小尼庵的木鱼声停了,诵经声也停了。
路旁的小黄狗好奇地进来晃荡。因为,尼庵的诵经声只有正午和入夜才会停止。天,还亮着。小黄狗当午餐时间到了,兴奋地摇着尾巴进到尼庵讨食。
尼庵的小佛案下伏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满是皱纹的脸带着恐怖的苍白。
小黄狗进了尼庵,见平日里喂食它的人躺在地上。摇着尾巴来到旁边,舔了舔伏在佛案角落尼姑的脸。
尼姑气息渐弱,本已意识朦胧,被小黄狗一舔,倒是清醒了一点。
尼姑扯起微弱的笑容:
“小黄。我不能喂你啦……你……要再找个好主人……”
小黄狗似乎也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哀凄地低呜。
“赎缘。”
在尼姑安慰小黄狗的当口,老和尚来了。几十年来,老和尚第一次开口叫她。
尼姑撑起眼皮。
“……老师父。”
老和尚摇摇头,走到了尼姑身旁,蹲了下来。
“你没放弃。”老和尚这么说。
尼姑笑开了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
“赎缘没放弃。”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