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田蜜蜜的介绍只是证实了严信桾的猜测。「他是董向濡,我……我朋友。」她脸红红,好似苹果。
严信桾则是声音不高不低的:「你好。」
「你新聘的正职?」两人坐到角落处,严信桾识相走开,但不自觉地竖耳偷听二人对话。
「聘很久了好不好,三个多月了。」
「欸,我太久没来了嘛,多聘一个人也是好的,你一个人太累了,我真舍不得。」
他说得田蜜蜜脸又红,严信桾感觉却只有两个字:虚假。他在这儿工作三个多月,知道田蜜蜜有多辛苦,可这个男人咧?一次都没看到他跑来嘘寒问暖,三个月来他把田蜜蜜的大学同学通通认识了一轮,唯独他大爷,拖到今天才有幸得见。
「不会啦,小小一间餐厅而已,没什么好忙的。」田蜜蜜吐吐舌,说得好客气。
不过让严信桾傻眼的是这个男人竟然当真。「那就好。还好你开的餐厅不大,不至于太忙。」
田蜜蜜的回应则是淡淡一笑。
严信桾哑口。就是餐厅小,人员少,田蜜蜜一人才不得不身兼多职,忙得要死,这个男人敢情是真的不知道?!
他忽然有一股想要把手中扫帚往男人头上砸去的冲动。
「对了,你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很快就走。」
「是喔。」
田蜜蜜闻言,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董向濡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就行了……对了,你下个星期天有没有空?」
下个星期天?「呃……我要营业……」星期三才是「甜蜜蜜」公休日。
「休息一天可以的吧?你是老板嘛。」董向濡说得简单。「其它店内杂务你叫那个男的做就行了吧?请人就是要用,你不必对他太客气。」
「喔……」田蜜蜜傻愣愣的应,倒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那就下个星期天吧。记得穿漂亮一点,没有衣服的话我买给你……算了,还是我买给你好了,你的衣服都太土,星期六前我会叫快递送来,你留意一下,嗯?」
「喔……」田蜜蜜还是傻愣愣的。「可是向濡,那一天……你要干嘛?」
「啊,对!瞧我,都忘了告诉你了……唉,是这样的啦,我家人一直吵着要见我女友一面,要不就要逼我去相亲。可我现在的女友……呃,很不符合我父母的喜好,加上她也不想见我父母,所以……」
所以就来拜托田蜜蜜了是吧?人在不远处听着的严信桾不由得停下手中动作。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刚刚说的那些话就算了,现在这一句是怎样?他不信这个男人不知道田蜜蜜对他……不,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敢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也说不定。
这一下他可不只想要拿扫帚砸去而已了,甚至脚下的畚斗也恨不得一并砸上。
「可是……我们小时候不是邻居?伯父伯母……认识我的吧?」
「喔,那个啊。」董向濡一掌拍在大腿上,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我们搬家都已经有十年了,我爸妈才不记得你是谁咧,放心啦。」
「是喔……」田蜜蜜低下头,似乎陷入了为难。
啥?还有这样的?!
严信桾越听越气恼,杀气在脸上聚拢,可他知道自己没有阻止的立场和资格,他只希望田蜜蜜能清醒一点,自己拒绝,可另一方面,严信桾的直觉——或者说是对田蜜蜜的了解也告诉他,她……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
「我……呃,好吧,我会尽力的。」
第三章
严信桾从不认为自己有暴力倾向。
可在这一刻,他发觉自己很想杀人,而且——是非常非常想。
「田姐。」晚上十点,严信桾一直忍耐到打烊,关门、结束所有手上工作,他才用有些迟疑的口吻说:「有关今天中午的事……」
「中午?」
瞅住田蜜蜜眨巴着不太大的眼等他开口的模样,严信桾忽然有一点说不下去了。第一,他并不打算让田蜜蜜知道他在偷听他们的对话;第二,隐约中他明白这是田蜜蜜不欲他人碰触的死穴,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令她不开心。
于是他轻轻撇开了头。「不,没有。」
可尽管严信桾嘴上不说,放在心里还是很不愉快。尤其看到他们二人约定的星期天越来越近,严信桾本来就算不上友善的脸更是冷峻到像是写上了「生人勿近」四字。
「你脸上有杀气喔。」第一个当面指出来的人非天不怕地不怕的尤曼萦莫属。
星期四晚上是尤曼萦来上课的时间,尽管这一段日子来她已习惯了严信桾面无表情的睑,可变成凶神恶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了?」她问向坐在另一处的田蜜蜜。
田蜜蜜摇摇头,也表示不解。
于是日子便在严信桾一个人独自气苦、田蜜蜜想要关心反而吃到严信桾「没事」的钉子下过去,然后过了两天,星期六到了。
星期六晚上田蜜蜜向严信桾细细交代:「明天我有事,所以『田蜜蜜』临时休息一天,早上十点左右送肉的先生会来一趟,你帮忙点收一下,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喔。」
说着说着,田蜜蜜瞧了瞧严信桾的脸。呜,好可怕的杀气啊!她吓得缩了缩肩膀。「呃,我在想啊,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太累了?」
人在疲惫中往往会觉得诸事不顺:心情也因而好不起来,她猜测严信桾这一星期的不快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孰料严信桾坚决否认:「我一点也不累。」实际上累到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是喔……欸,总而言之,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吧。放心啦,不会扣你薪水的。」田蜜蜜笑了笑。
严信桾睐着她的笑,心中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他想阻止她,很想很想。说真的,董向濡那样的要求实在太荒谬,也太吃定田蜜蜜,他……并不希望看到田蜜蜜受伤伤心的样子。
可他不清楚自己怎样才能把心中的想法适当表达出来,毕竟他没有任何阻止田蜜蜜的权利。一想到这,他心情更加不快,却又说不清那是为了怎样的一种缘故。
这般的不快一直延续到星期天早上;他一早起床,尽管是难得的假日,他也没有贪睡,一早便到菜市场那儿走了一圈,当作是散步。约莫十点时送肉的先生来了,他依照田蜜蜜的指示一一清点,最后躺在床上摸了一本书来看。
明明算是惬意的一天,可他就是越来越烦躁,书中字句一个也没有看入眼,后来索性抛下书本出门,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了田蜜蜜所住的公寓前。
因「走」得太急,他气喘吁吁,正迟疑着要不要再前进的时候,忽然一抹纤白的身影自公寓门口走出——严信桾呆住了。
女子身上一袭干净简单的白色小洋装,脚下一双缀了花朵的黑色娃娃鞋,脸上施了脂粉,把朴实的五官妆点得十分亮丽,平素总是扎成马尾的乌丝柔柔卸下,随风轻飘;严信桾望着望着,有一瞬间窒了气。那是田蜜蜜,无庸置疑,可他从来不曾见过田蜜蜜如斯……动人的样子。
他渴望上前,也许二话不说拉着她跑会是一个好主意?严信桾锁眉忖度着;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花稍的BMW在公寓门前停下,田蜜蜜脸上绽放出教严信桾看了觉得刺眼的笑,然后上了车。
他着急,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的车子。于是,严信桾一路冲上前叫了辆计程车,上车后便向一脸不解的司机抛下一句——
「麻烦追前面那一辆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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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蜜蜜实在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她本以为自己要见的只有董向濡的父母,想不到他的一干亲戚竟通通到齐了,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有的没的,田蜜蜜一个个打招呼,一个个承受他们本不属于自己的关心——或者说是试探。
好不容易「参见」完所有亲戚,开饭了,却全是田蜜蜜不敢入口的菜色——要不就是酸,要不就是辣,尽管田蜜蜜自己开餐厅,可有两样口味的食物是不碰的——就是酸和辣。
见田蜜蜜迟迟不动筷子,董向濡关心的:「怎么了?这里的东西很不错的,不用太拘束。」
田蜜蜜干笑。她和董向濡认识了这么久,他永远记不住她怕辣又怕酸。不过,也许是他不觉得那是重要的事吧。
「我……我不敢吃。」
「不敢吃?」坐在他们正对面的董母听了,脸上表情像是很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我们向濡最爱的就是这一道五更肠旺?你喔,身为向濡的女友不吃辣怎么行?」说着说着,夹了一块肥大的肠子放入田蜜蜜碗中。「吃吃看,吃过就知道了。」
面对这样的「好意」,田蜜蜜实在消受不起,她真的是不敢吃啊。
董向濡皱了皱眉,小小声的:「吃了这一块就好,好歹是我妈夹给你的,你不吃就太不给她面子了。」接着他声调转趋柔和:「不要这样,晚一点我们去吃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田蜜蜜欲哭无泪,却不敢声张,而且董向濡又待她如此温柔,她再不配合似乎就太不识抬举了……她咬了咬牙,最后一鼓作气的将那一块红艳艳的大肠吞入口中。
大肠太有韧性,田蜜蜜吞都吞不下去,一股子呛辣自她的舌间蔓延至四肢,她感到不适,几乎想吐,可她硬逼自己咀嚼。不知是因为太辣还是因为其它原因,泪水自她眼眶冒出,可田蜜蜜硬是伴着大肠吞下,样子很是可怜兮兮。
董母见状,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不敢吃就不要吃,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在虐待你呢。」
田蜜蜜垂下头,大气不敢吭一声,董向濡忙打圆场:「没关系没关系,吃辣这种事是可以训练的嘛,要蜜蜜一时半刻吃下去太勉强了。」
不,她就是不喜欢吃辣,这一辈子怎样都不会喜欢的。田蜜蜜在内心咕哝,可继而她又觉得好笑了,横竖董向濡的女友不会是自己,她就算不喜欢吃辣又有何要紧?
蓦地,她有一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了。
于是,一场算不上太和蔼可亲的「鸿门宴」便在田蜜蜜的虚脱下结束,她和董向濡走出餐厅,董向濡看了一下表。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和我女友有约……蜜蜜,抱歉,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好吗?」他向田蜜蜜作了一个「抱歉」的动作。
田蜜蜜笑笑。「没关系啦,不用特地请我吃饭的。」
「那可不行。总之这一顿饭我是请定了。」董向濡拍拍胸膛,做出保证。「那……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哦?我给你坐计程车的钱好了。」
「不用了。」田蜜蜜摇摇头。说真的,她已经习惯了,董向濡对她很好,可那是在没有其他人的前提之下,现在他有女友,女友自然是他的第一。「我想逛逛街再回家。」
「也好。女人要多逛逛街才好。」董向濡道:「你看你今天这个样子漂亮多了,和平日的土样完全不一样……」忽然他手机响了,他接听:「喂?结束了……好啦好啦,我等一下到,你再等等……好好,抱歉抱歉。」
不问也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是谁。董向濡挂了电话,样子受不了的大叹一口气。「任性得要死。唉,如果我的女朋友真是你就好了。」他搔搔头,准备向停车场走去。「那你一个人小心啊,回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砰」一声,田蜜蜜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她眼珠子瞪大,瞅住董向濡无所觉的样子。她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出口。然而她是真切的受到了伤害,有些一直忍耐一直压抑的东西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像要化作什么东西跑出来……
瞬间,她眼前一黑,一道熟悉的男声自她顶上响起:「她不是一个人,我会送她回家的。」
「嗄?」董向濡愣住。「你不是那个……那个面无表情的正职吗?你怎会在这?」
董向濡的疑问也正是田蜜蜜想问的。原来遮住她眼睛的是严信桾宽大的手掌,他压着田蜜蜜的眼,脸上的表情冷峻到不能再冷峻。
「我来接她的。我怕有人会丢下她一个人回家。」那个「有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董向濡被他凌厉的眼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呃……这样啊,那正好,这样我就不担心了……我先走一步了啊。」他转而跑开。
「呃……信桾啊,你的手……」
只见严信桾的手一直放在田蜜蜜脸上,田蜜蜜看不见东西,有一些不安,刚刚蓄势待发的情绪因严信桾突如其来的举动而煞住了,她感觉自己冷静了一点。
「信桾……」
可严信桾的手从头到尾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尽管一路上跟踪,可来到目的地却是不得其门而入——那是一间高级川菜馆,没有事先订位是进不去的。
他唯有焦急的在门外等,好不容易等到田蜜蜜他们出现,想不到……见到的竟是那样让人发火的一幕。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勉强自己?」
「嗄?」
「你喜欢他不是吗?你这样难道不会觉得痛苦?」
这一下田蜜蜜瞪大眼,浑身上下冒出一种冰冷的感觉,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将严信桾推开,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住他。「你……我……」
严信桾眼尖瞄到餐馆的侍者似乎要上前关心门口的骚动,明白这儿不是久留之地,他二话不说拉着田蜜蜜的手。「走。」
走?走去哪?
田蜜蜜不解,严信桾也未说明,只是拉着她的手快速离开餐厅门口,然后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附近一处小公园才停下。
田蜜蜜一路被拉着走,几度踉跄,她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急转直下了,她太感到疲惫,疲惫到后来只剩下茫然,抑或是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种状况,而她应该要露出怎样的表情才适当?
严信桾就这样一直瞅着她呆滞的脸,最后说了一句:「哭吧。」
「……咦?」
「你不是想哭吗?」严信桾毫不客气的指出:「他那样对待你,你不痛苦?」
「你……我不懂……」
田蜜蜜震慑,眼下的气氛太一触即发,她想要藉由笑容来掩饰,可严信桾一点也不配合。「别装了,你明明想哭的不是吗?」
就在刚刚,他看到田蜜蜜瞠大眼,彷佛泪水就要自她圆润而幽黑的瞳眸中渗出,他看得气苦,不希望那个男人看见她哭泣的样子——他不值得——在严信桾的理智尚未作出决断之前,他的手掌早他一步,阻止了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