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客厅见着炉火将灭的那种心慌又涌上胸口,蓝馥阳喝了一口热饮,往他身边靠。
皇宇穹看看床畔桌灯钟。“怎么一大早就喝这饮料?”
“嗯,就想喝嘛。你要喝吗,我们一起喝这一杯,好不好?”不管有醉没醉,她其实很会撒娇。
皇宇穹就着她捧高的杯缘,浅啜一口,然后拿开杯子,吻她的唇。“早——”
“早生贵子!新婚愉快!”一阵欢叫伴随拉炮声,破门地传入。
“噢呜!噢呜!噢呜!6655321呼应三声,冲跳下床。帘幔飞了起来。
“不肖子孙皇宇穹——”才欢叫完,马上粗声骂骂咧咧。“结婚没向长辈报备,你懂不懂规矩啊?”
唰地一声,要人懂规矩的长辈扯开了他们的床架帘幔。
蓝馥阳猛地一震,呆愣,转尴尬。
“这是干什么?”皇宇穹料到了皇夏生迟早会来闹,只是没想见他还带其他人——
“恭喜两位。”蓝馥阳“无缘的前夫”欧那,不知为哪桩出现在这儿。
“昔日好同学专程来恭贺你新婚,你态度这么冷淡,未免不懂礼貌,我们皇家可不是这样的家教……”
又再说风凉话了。
皇宇穹看向欧那。
欧那摊摊手,下巴朝皇夏生一努。“‘昔日好同学’力邀喝喜酒,本人难却盛情。”说着,他回身往大敞的起居间滑门走出去。
欧那向来是个识相的家伙,他是皇宇穹求学时期还算谈得来的朋友。离开校园后,两人各奔前程,不曾聚首,没想到会因一个女人搞“示威”而在近日重逢。
年轻时——很年轻时,欧那的确听过皇宇穹有个未婚妻,他犹记得不学无术的校园公子哥皇夏生,拖着皇宇穹去入侵人家女子宿舍的事,据说,就是去看那未婚妻。
“蓝小姐——啊,该改口叫你馥阳侄孙媳才对……”皇夏生拉了拉身上豹纹、衣前袋还插朵红蔷薇的敞领衬衫,俊颜换上和蔼笑容——想做出长辈模样——说:“叔公我操办了一桌顶级婚宴,就等两位主角了,十一分钟,赶快出来,懂吧?”来去如风。
滑门关上,卧室恢复宁静,连6655321都不见影。
蓝馥阳眸光隐颤。“欧那是你的同学?”嗓音似有难以置信。
“好几年没连络了。”皇宇穹淡淡地说,掀被下床,看了看床边桌的热可可加草莓酒,拿起来,喝完,放下杯子,碰桌轻响。
蓝馥阳震了一下,抬眸。
他站在床边,幽黑双眸凝视她,说:“过来,馥阳——”手臂朝她伸展。
蓝馥阳无法抗拒,自动移身。皇宇穹一把将她抱离床铺,走向浴室。
“他是我学生时代的室友,知道我有个未婚妻——”
“这是谋略吗?”她打断了他,嗓音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点的那杯root beer float给人的感觉。伪装——他后来知道她喜欢的是热可可加草莓酒——粉饰心烦意乱,她才喝那冰饮,让自己的心冷下来、漂浮地慢慢化掉。
皇宇穹沉了沈,看着她水光闪动的双眼,放下她,迳自走进淋浴亭,拧开水源,昂头迎着冲落的细水柱。“我接受欧那的无给约聘,后天开始到他新成立的事务所工作,时间六年。”水柱冲击他的嗓音,水滴溅出淋浴亭外,弄湿了她的晨衣和双脚。
蓝馥阳动了动,跨步,进了没关门的淋浴亭,柔荑从男人背后环住他胸腹,抱着他。他故意的,故意不关淋浴亭的门,让她即使站在外面也跟他一样湿。
“六年……”芙颊贴在他背上,她呢喃着。
“欧那无法忍受任何人浪费他的一丁点时间,谁要浪费他的时间,他就要那人付出代价。你们的婚姻浪费了他六十天——”
“所以,他不是无条件签那协议书的……”
她说的没错。
求学时期,他们戏称“时间”是欧那的情人。欧那几次恋情均因对方约会迟到八秒而告吹,欧那是个对时间观念严格要求的人,约会前,先和对方精对钟表,一秒不容浪费。蓝馥阳与他闪电结婚正合他这种个性,只是两人结婚当日,刚礼成,走出公证堂,蓝馥阳便前去与冯达朗团队会合,展开工作,没过一天正式婚姻生活,浪费了新婚夜时间、浪费蜜月时间……浪费了六十天后,她回到欧那的住所,就是一纸可怕的离婚协议书等着她。
“我浪费他六十天,他要你做白工六年是吗?”蓝馥阳绕到他身前,仰起美颜。
皇宇穹垂眸,看着被水打湿的绝伦脸庞,调弱水柱,身躯将她笼罩,手摸摸她泛红的肌肤。“幸好你是嫁给欧那。”语意蒙胧,他没给她时间想通,立即俯首吻她唇,将她抱起,剥除她湿透的晨衣,躯干挤入她双腿间。
“宇穹……”她抽了口气,柔荑环紧他的肩。
他往上一顶,开始挺动。“长辈只给十一分钟,我们又浪费了多少……”他吻她的唇、颈、乳房,轻舔她右乳的痣。
蓝馥阳娇喘起来,美颜埋近他潮湿的发里。
有那么一点幸运的,她原本以为那个未婚夫就像家族让她去接受的“修女养成”般的教育一样,会是个束缚,可能比束缚更可怕,所以,当她听多家人说他的事,她渐渐感到厌烦,感到他就像她人生中,半途杀出的强盗,他让她十三岁那年觉醒的渴望自由意志,面临再度压抑的危机,她终是走了一步没头没脑的反叛——把自己嫁给仅有几面之缘的欧那。她只想过“嫁给欧那”,没多想往后必须有什么夫妻生活的日子——对于欧那,她只有构图,没有打光、没有按快门,什么也没留,空的,冲洗不出美好影像——那可怕的离婚协议书其实帮她划了一个幸运句号与美丽起点。
“宇穹,”她抬起脸庞,手从他的背抚至他俊颜,抚着沿他眉眼流淌的水痕。“对不起——”她说。
他和她不同,他接受家族的安排,听取她的事,甚至被皇夏生怂恿干了蠢事。多年前那晚,他们躲进森林一夜,出来时,皇夏生没道义地用长辈的淫威命令他脱下鞋,给他那双逃跑当中掉了一只鞋的脚穿。笨事皇夏生干得比较多,后果总由他收拾。他穿着袜子,走了一段路,找到最近的鞋店买鞋,未进店,目光先被橱窗中的一双桃红色鹿皮软鞋吸引,脑海猛地涌浮一扇小窗扉,小窗扉里的女孩,女孩的赤裸身姿,她有一双长腿,脚小小的、白白的、趾甲如宝石折闪光线……他冲进店里,莫名地买下那双女鞋……
“皇宇穹贤伉俪——”
来了!
“超过十一分钟了!”
拉炮声,像当年门卫警吓的枪声。
“你不要吵他们,他们昨天才新婚,十一分钟怎么够……”夏可虹也来了。
“皇宇穹又不是我,十一分钟够长了——”
啊……
“下流、无赖、只会逞嘴皮!”
“亲爱的……我哪只用嘴……你都忘了吗?”
越说越过火了,门外吵闹的夫妻……
“宇穹——”蓝馥阳呻吟地叫了一声。
门外安静了。
皇宇穹抱着妻子娇嫩的躯体,开大水流,两人紧紧缠身交抱,往下滑,他摸着妻子的腿,脑海往事回旋,低抑喘息,颈背一昂,高潮了——顶级婚宴全抛脑后——没什么比此刻更称得上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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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棒极了!精采绝伦!”连三个惊叹不够,再来一个夸张赞叹:“mer-aviglioso!”
皇宇穹步行在维内多大道下坡尽头的巴尔贝里尼广场,才刚接近那幢每扇窗扉都对着广场喷水池的六层楼古典楼房,就听见皇夏生高八度的呼声。
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他倒有点不爽。这里实在是有点热,阳光遍洒。真不知道,皇夏生找他过来干么?
他走向一楼入口拱门,停了一下。边墙空空荡荡,原本的出版社木刻招牌被拆下,只剩一片大理石原色。
他触摸那建材,感到一股凉意,舒了口气,走入门内。
员工都认识他,没人拦他,门房也没要他签访客名册。他迳自上楼,在二楼通往老板办公室的廊道,看见一抹与他同方向前进的身影。
那人完全没敲门示意,直接进了皇夏生的办公室,没一秒,吼声爆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人体摄影集?”
“喔——喔——我离家出走多年的好侄儿啊——”
又听到皇夏生唱歌剧似地拉长音了。
皇宇穹进门前,不是敲门,而是先垂首揉揉额鬓。
“打扰您了。”他开门,礼貌恭敬。
在场的两位长辈——皇夏生与换了姓的欧阳荷庭,一个嘻皮笑脸,一个怒气冲冲。
“我要杀了你。”欧阳荷庭将坐在高背皮椅里的皇夏生一把揪起。
“你这是干什么!”皇夏生一个反手,拨开欧阳荷庭的手,转向皇宇穹。“乖侄孙,过来看看这些照片吧,过些日子要出版了——”
“谁准你乱搞我父亲的出版社?”欧阳荷庭吼了起来。出人体摄影集!这简直是屈辱。
“欧阳荷庭,”皇夏生眉一挑,清清喉咙,厉声道:“你思想不纯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照片可是艺术,你的侄媳——宇穹的妻子,还是参与拍摄的模特儿……”
什么!欧阳荷庭猛地回望皇宇穹。
皇宇穹面无表情。
“你如果对这些艺术感百分百的人体照,有什么多余的暧昧想法,可是意淫你侄——”
“闭嘴!”两个男人同时吼断皇夏生那耸动得要命的说辞。
皇夏生撇撇嘴,无赖笑了起来。“我啊,是以正直的思想在经营这家出版社的……”
鬼才相信他的说法。
欧阳荷庭看着皇宇穹,说:“你同意他出版那些照片?”
皇宇穹没说话。
皇夏生继续说:“冬耐堂哥生前就是希望出版社能多元化经营,本人可是实实在在遵从他的遗愿。我一定会出版人体摄影集。”对着两个晚辈露出痞子般的笑容。
皇宇穹动作了,走到桌边,拿起照片翻翻挑挑。“你今天就是叫我来看这些吗?”沉声发问,不等回答,又道:“那么,桌上的你出版,这些我拿走。”手里挑起的,都是妻子独照——该是他的财产,他的收藏。
“藏私吗?”皇夏生撇唇。他就知道,这个一板一眼、只爱钻研硬邦邦法学的家伙,早在那一年窥探到那小女孩,就掉了心魂……所以,教冯达朗签了那样的合约,皇家主导——他也主导。
“好吧,叔公疼你,你喜欢就拿回去。你也怪可怜的,曲曲折折,好不容易结婚,没几天又分离……听说,我那乖侄孙媳现在和冯达朗的团队到加汀岛,开拍帆船系列——”
“长辈知道得可真多。”皇宇穹打断他的啰哩啰唆。这就是他不爽的原因,有时间的话,他想去看看妻子,而不是来这里吵吵闹闹。
“我还没跟你算完帐。”欧阳荷庭火气未灭。
“算什么帐?”皇夏生嗤笑。“你听着,‘欧阳’荷庭,”他强调他现在的姓。“这家出版社呢,已经是我——皇夏生的。本人念在过往亲情一场,愿意出版你写的冒险小说,对你‘欧阳’荷庭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你少欺人太甚!”欧阳荷庭忍不住又动手揪起这痞子的VERSACE花衬衫衣领。
“喂喂喂,”三两下挥开他的手,皇夏生挥平衣襟。“我都不记得斯文优雅、和气有礼的冬耐堂哥有这样的儿子——”
“少拿我父亲说嘴。”欧阳荷庭冷声道:“我会把这家出版社弄回手上——”
“是吗?”皇夏生斜挑嘴角。“那你需要一个律师帮你干些变造、伪造文书之类的事。”视线扫回皇宇穹身上。
皇宇穹将妻子的独照收进防水资料袋,抬眸对望两位长辈。“你们慢聊,晚辈先告辞——”
“等一下。”皇夏生眉角扬提。
不好的预感。皇宇穹沉定,静待他玩把戏出招。
“荷庭长期不爽,我实在也担心他会像冬耐堂哥那样悒郁早死……”这人讲话少有动听,难卖关怀。
“我有个想法。”不动听,还要继续讲,才是他皇夏生的本色。“皇宇穹你来做个公证——”
皇宇穹皱起眉。欧阳荷庭同样眉头深锁,双手握拳。
“我会把出版社还给荷庭——”
“你这话,我可是真要以律师身分记下——”
“记记记,当然记,等会儿我还要签名。”皇夏生露出森白的牙齿,一笑,斜睨欧阳荷庭。“我呢,要把这家出版社以‘出生贺礼’的方式,送给你或我的儿子——”
“什么意思?”欧阳荷庭神色不怎么愉快。
“听我说完,皇宇穹记下喔,”指挥一下律师,继续道:“如果将来,你——欧阳荷庭的儿子先出生,这出版社就是你儿子的出生贺礼,如果是我——皇夏生的儿子先出生,那很抱歉,你永远要不回出版社——”
“皇夏生!”欧阳荷庭琥珀色的瞳眸燃火了。
皇宇穹虽停顿揉了揉额鬓,还是记下那花衬衫男人讲的话。
“好啦,我辈分大,我说了算,不爽的话,赶快回去生小孩……”
第八章
婚后将近六年,妻子怀孕了。这很不简单。他们夫妻聚少离多,要生孩子,还得靠天意。
皇宇穹从接获消息,开始算时间,直至今日,才回到“等待太阳”2319房。一进门,迎接他的,是妻子最疼的665532l。
“汪!”它是大家伙了,毛色闪亮,头大身体壮,看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上还是小家伙个性,一见难得出现的爸爸,立即撒娇地在他周身绕圈摇尾,开心地叫个不停。“汪、汪、汪……”
“安静。”皇宇穹看看腕表。十一点十九分,真巧,2319。
妻子应该睡了,床边是否有医务人员照料?
皇丰穹将公事包放往玄关桌,脱了长风衣,打开嵌墙式衣帽收纳柜,挂好长风衣。
6655321亢奋地扑跳着,撞得玄关桌上的番红花摇摇荡荡,花瓶溢出水来。
“安静坐好。”这一声,十足威严。6655321定了三秒,像他名字三尾数一样,三、二、一完后,尾巴旋即狂摇,空气中有蝴蝶似的,让它非得扑跳着窜进客厅。
很不听话,是被妻子宠坏的。这些年,妻子不管到哪儿工作,都带着这只狗,说这样比较不会想家——想他。
皇宇穹撇撇唇,这些年,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比不上一只狗。
看不见6655321,皇宇穹站在拱门通口,扫视客厅一圈,壁炉火没燃,也是,他们夫妻许久没住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