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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夷 page 4 作者:朱妍

  红萼看着看着……猛然惊觉自己失态了,忙不迭低下头。

  该死!

  他乃万人景仰的王,而此刻,她的身份是一名卑微的侍婢,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直视他?她懊恼不已地用手紧紧按住心口,唯恐一颗「扑通扑通」跳得又急又响的心,一不留神会从胸口蹦出来。

  「……」格萨王眉峰一拧,满脸困惑地双手负背履声橐橐,红萼强烈感受到他眸里精光乍闪瞪着她……

  良久,他悠然止步,俯身拉起她,说道:「起来吧,孤的红萼公主。」

  「吓?!」格萨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她吓得惊慑息,她狠狠吸足了一大口气,仍平衡不了怦怦乱跳的心,她身子软绵绵地很没出息地往下滑落。

  格萨王见状,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顺势将她圈抱在怀里,羞得她双颊酡红酡红地扭身挣脱他的臂弯。

  「为什么?」格萨王拿满是威胁的眼神将她钉在原地。

  「……」红萼机敏地打了个噤。

  「说!这是为什么?」他转身「碰」地握拳击桌咆哮,龙凤烛台被震得险些摔落。

  「奴婢不明白,王要奴婢说什么?」红萼满瞳子迷惘。

  「你才是红萼公主,为何要欺骗孤?」格萨王深邃的眸底忽闪过一丝受伤的酸楚。从小到大,他最恨别人欺骗他。

  「不!奴婢不是!王!您弄错了,小的是小喜儿,她才是红萼公主呀!」红萼抵死不认之余,溜眼瞟了瞟原本正襟危坐、早已吓得浑身打哆嗦的小喜儿。

  「哈!你玩这一手移花接木的把戏,骗不了孤。」格萨王调侃的口吻一反刚才严厉的斥责,这种忽而咆哮忽而戏谑的反覆态度,委实教人摸不着头绪。

  「这……」红萼脑袋嗡嗡鸣响,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何以她自恃万无一失的计划,这么轻易就被当场识破?

  这时候,格萨王大步走过去,一把扯下红盖头,脸色铁青指控:

  「她才是小喜儿。」

  「王开恩!王饶命!」惶悚不已的小喜儿脸色白得像窗纸一样,咚地喷头如捣蒜,声声求饶。

  「这不干小喜儿的事,全是本宫逼她这么做的。」红萼见自己闯下大祸,挺身冲至格萨王面前,护卫地昂起下巴,美眸瞥高,皇族骄气流露无遗。

  「哦?」不劳红萼「自首」,格萨王也知道是她主导这出闹剧,他拿饶富兴味的眼神望着她,兀自在内心叹道:天啊,她比他记忆中更美!虽是一身朴素的宫娥装扮,却丝毫未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一股清秀绝俗之姿,令他不由得怔怔失了神……

  「王若要降罪,尽管处罚本宫,别拿小喜儿当替罪羔羊。」

  「敢作敢当?公主好气魄。」他故意语带嘲讽,存心激怒她。

  呃……他喜欢看她生气发火的模样,简直美极了。从登上王位以来,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说个「不」字,除了眼前这位娇美如花的汉族公主,公相信今后有她相伴,一定乐趣无穷。

  「哼!」冰雪聪明的红萼听出他话中有的讥诮,仰起脸庞朝他斜了枚大白眼,骄蛮地摆出一副谅你这个小小蛮夷王也不敢把我这个大唐公主怎么样。

  「来人!」格萨王有意要挫挫她的骄气。一声令下,侍卫迅速现身寝宫。

  「把小喜儿押下去,交由内务司发落。」

  「是!」两名侍卫上前抓住小喜儿。

  「公主!救我!救救小喜儿!呜……」小喜儿拼了命地挣扎,哭着向她求救。

  「小喜儿!」红萼是个明白人,知道宝迦国由格萨王当家作主,发号施令,她根本无置喙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喜儿被押走。她愧疚万分,一脸焦急地追问。

  「请您告诉本宫内务司是个怎样的地方。」

  「内务司专门负责打理宫里的一切杂务,里头几乎都是犯错带罪执役。」他不忍见她担忧,据实以告。

  「哦。」她绷紧的脸廓舒缓下来。

  唉!一直以来,小喜儿只需陪伴她,粗重活儿从不沾手,看来这次小喜儿肯定要吃足苦头了。然而,她心里很清楚格萨王没按欺君之罪处置小喜儿已是法外开恩、手下留情了。

  只是,不知他将如何处置她这个主谋?

  她不想妄加揣测,直截了当问着:「接下来,王将如何处置本宫?」

  「这……」格萨王仔细端详眼前这张娇艳如花的容颜,从他眼底迸发出如火焰般炽热的眸光,丝毫不掩饰心中对她浓得化不开的爱慕之意。她是他少年时期就偷偷暗恋的人,他爱她都来不及了,怎值得处置她。他混杂着叹息地一记轻笑,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提议道:

  「只要公主不再拒婚,孤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不,本宫不嫁您,绝不。」她一口回绝。

  「你……」格萨王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下来。红萼斩钉截铁的拒绝,就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刺中他的心,把他的心伤得好痛、好痛、他危险地眯起两只冰炭冷眸,一张俊脸挂着千年寒霜似的冷声道:

  「你要毁婚,弃两国和亲于不顾?」

  「比较正确的说法是本宫要与您谈判。」她斗志高昂地两手撑着檀木桌落坐。

  「谈判?说吧,孤洗耳恭听。」他嘴角漾出有趣的笑痕,挑在她的正对面坐下来。

  「只要王肯放本宫回大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相信以父王对本宫的宠爱,一定会答应的。」

  「公主见移花接木之计未能得逞,即邀孤坐下来谈条件,似乎恨不得插翅飞回大唐,这令孤不得不怀疑……」格萨王浓眉狐疑一挑。

  「怀疑什么?」

  「怀疑公主心里有了别人。」格萨王一对墨瞳浮掠过一抹醋意。

  「没、没有的事,王别瞎猜,还是请您快点提出条件。」被说中心事,红萼脸胚微红。

  「孤,无条件。」格萨王的声音隐含怒气地盯着她粉颊上的红晕,心头一揪,可恶!果然不出所料,她心中竟是有了别人。

  「这么说,王愿意无条件放我离开,返回大唐?」好天真好无邪的红萼没听出他口气大不悦,不狂喜得一脸晶亮。

  「不。孤无条件的意思是孤绝不会放你离开,就算你的父王拿整个大唐江山来换都不行。」他冷冷戴上不为所动的面具。

  「您……本宫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要这样对待本宫?」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泫然他他混是杂志着的哀凄神情教格萨王看了好心疼,很想很想很想将她纳入怀里好好疼惜一番。然,红萼淡瞥他一眼,继续说:

  「和亲考量的、在乎的、计较的只是双方的利益,才不管和亲的两人是否情投意合。既然如此,那么,王娶大唐皇朝的任何一位宗室女都一样可以获取您想要的利益,又何苦执意非娶本宫不可?」

  「原来你认为孤请求和亲是为了谋取利益?」他猛一个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找小喜儿冒充代嫁。

  「难道不是?王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为后,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她可能丑得像夜叉,或者斜眼歪眼瘸腿?」

  「……」格萨王眉头微蹙,缄默不语。

  「本宫何其无辜何其可怜,只因为顶着公主的光环,就必须认命的毫无选择余地的千里迢迢嫁给您?更可笑的是,本宫若不从,就必须背负害两国交战生灵涂炭的千古骂名,本宫……本宫承受不起啊!」红萼把压抑在心中的话不吐不快,全说了出来。

  「嫁给孤,令你如此痛苦?」他只知道自己专情地无可救药地爱恋着她,却忽略了她的想法她的感受。

  「实不相瞒,本宫无法接受与一个陌生且完全没有感情的男子同衾共枕,请恕本宫真的真的做不到。」她说出心中纠葛的结。

  「那么,依你之见,孤该拿你如何是好?」他抑郁的问,一颗火热的心开始降下细雪。

  「给本宫一些时间,让本宫适应这里适应您,好不?」

  「好。孤答应你。」那么多年他都可以等了,无须急于一时,更何况她所提的要求正和他心意,因为,他不仅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得到她的心。

  「真的?那太好了!」红萼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扬,又赶紧往下弯。

  「孤向你承诺,除非你愿意,绝不会强要你。」他含情透亮的曜眸如痴如醉的睇着她,红萼被他灼热的目光睇得红了脸蛋,无限娇羞地垂下螓首。

  「呃……耗尽一整天的成婚大典想必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语毕,格萨王起身迳往外走。

  「王要去哪里?」红萼跟随其后,脱口问着。

  「哈!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孤确信张臂欢迎孤留宿的地方多不胜数。」格萨王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其实,天知道他有多么想留下来。

  猝地,他停下脚步猛然转身,紧跟在他身后的红萼一个闪避不及,整个人撞进他宽阔的胸膛。

  格萨王孔武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她,拿一对热力四射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旋即淡淡敛眸,略显迟疑地弓起手指轻轻抚刮她姣好的轮廓,接着一个情不自禁,低头将温热的烫唇封住她微启的朱唇,百般温柔地吸吮她檀口的津.液……

  红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吻得快透不过气,一波波酥麻的感觉由脊骨蔓延至四肢百骇。

  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浓烈男人味儿,使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柔柔地给撞了下,令她无力也无从抗拒地摊在他强壮臂弯里。

  过了好一会儿,沉醉在甜蜜初吻的红萼突然惊醒般扭身挣脱他的怀抱;她脸蛋烫红发鬓凌乱,扑闪着一双迷蒙的眼眸,呼息紊乱地喘息着。

  格萨王虽感到意犹未尽,倒也无意躁进,他满瞳子笑地说道:「你一定想不透,孤为何一眼就识破你的身份吧?红萼啊红萼,都亏你额头上的这颗朱砂痣泄露了你的身份哪,哈……」他笑声朗朗地离去。

  「哧?!本宫……本宫怎会百密一疏,忘了想办法遮盖额头上的朱砂痣,导致移花接木之计功亏一篑。」

  唉!

  第3章(1)

  格萨王为了让红萼住起来无离乡背井之感,特地选在狮驼山西麓仿建一座与长安城一模一样的穆华宫。

  此宫殿黄琉璃瓦青白石底座,崇脊飞檐,层楼叠阁,宫内庭园环绕,遍植四季花木,假山奇石,亭台轩谢,皆以大唐宫室为建筑蓝图,前后耗时三年才完工。

  在建筑期间,格萨王亲自监督,对于竣工后的穆华宫十分满意。

  他冀望红萼居住于此能一解乡愁。

  对于格萨王的用心良苦,聪慧灵黠的红萼心领了,却也不禁起疑,要仿造穆华宫得一砖一瓦堆砌,费时耗工,绝非一年半载可建盖成,依此推断,格萨王要她和亲,应是早就有此念头,并非随时起意。然而,身处异邦的思乡愁绪,又岂是一座仿造的宫殿即可消除?

  加上宝迦国位处高原,白昼酷热如火,夜晚严寒如冰,红萼身边少了个善解人意的小喜儿,简直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致她终日悒忧寡欢,病倒了。

  身体微恙的红萼款款垂泪想着格萨王……两天前,格萨王派阿塔公公来转达,他将前往圣湖的灌溉集水区视察渠道挖掘工程的进度,三日后才回宫。

  红萼有些不解,这种事情格萨王下旨命臣工去做就行了,何必大小事一把抓,亲力亲为?

  打从成亲第二天开始,格萨王每天都会抽空驾临穆华宫与她小聚,陪她品茗说话,有时候还会牵着她的手在御花园散步。

  格萨王是个体贴入微的心细男子,尤其对自己所钟爱的女子更是百般呵护,红萼觉得跟他在一起满心愉悦,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鹤立廊下期待他的到来。

  可,事与愿违。

  格萨王从天天来慢慢递减为两、三天才出现,如今,旬日已过,不但见不到他的人影,甚至派个公公来传话,就迳自出宫去了。

  该不会……该不会他这么快就厌倦她了?

  红萼病恹恹地胡思乱想好一阵,才派宫女召御旨留下来照顾她的大唐御医前来为她把脉诊治,御医悬丝把脉后,判定是染上风寒,没有大碍。

  御医开出药方,吩咐宫女照单抓药煎熬,并交代早午晚膳后各服用一帖,即恭谨退下。

  「……」红萼卧榻拥衾,瞪着殿顶的藻井发愣时,宫女趋前禀报:

  「大唐新任河西节度使靖远大将军独孤飞鹰求见。」

  「独孤飞鹰?他怎么突然来了?快!快请他到花厅!」红萼病谷尽褪,掀衾起身,匆匆套上绣花鞋,穿过珠帘沿着曲廊急奔,远远即望见一抹高大熟悉的背影,她欣喜地唤着:「表哥!」

  「公主。」独孤飞鹰转身乍见睽违多年的红萼,忙上前折腰施礼。

  「表哥!毋须拘礼,请坐。」

  「多谢公主。」两人面对面落坐后,独孤飞鹰关切地注视着红萼,几不可察地攒了下眉,说道:「公主气色不佳,明显消瘦了。」

  「……」红萼唇角一弯,淡淡苦笑。

  「格萨王他……他待你好么?」独孤飞鹰叶出这个堵在心中许久的话。

  「好!他对本宫很好。」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公主这么说,末将也就放心了。」独孤飞鹰感到欣慰之余,却也难掩心中那份莫名的庞大失落感。

  「你今日到此,是否我军已平定回纥?」身在宝迦国的她无时无刻不心系大唐。

  「是。就在你的和亲队伍离开长安不到半个月时,回纥就归降了。」

  「什么?要是……要是能提前半个月,不就可以改变本宫的命运?」

  闻言,红萼的心绪严重纠葛。回纥之战,两军厮杀多年,履攻不克,偏偏在她踏上漫漫和亲路灾害后偃兵息鼓,真是造化弄人啊。

  「末将与公主有着相同的感慨。」独孤飞鹰深瞅她一眼,表示:

  「当末将兴匆匆班师回朝,才得知你和亲的消息,我……」他哽咽地说不下去。

  红萼见到孤独飞鹰黯然落寞的神情,一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时,宫发们捧着银盘奉上瓜果、茶点,适时打破花厅内沉窒的氛围。

  「表哥,请喝茶。」她殷勤地招呼着。

  「多谢公主。」独孤飞鹰端起茶碗喝一口。

  「表哥,多年不见,你……依旧俊朗如昔。」

  「可惜人事已非。公主,末将今日承皇上拔擢为河西节度使,奉旨驻守边关,我朝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宝迦国边界,末将誓为公主后盾,绝不让公主受到一丁点委屈。」独孤飞鹰信誓旦旦。

  「表哥言重了。」

  「对了,皇后娘娘托末将捎来一只箱笼。」他抬手示意随从将朱漆箱笼抬上来,打开箱盖。

  「哇!好漂亮啊!」红萼取出一件银色貂毛大氅,将柔软的貂毛大氅贴向脸颊,忽然好想念、好想念父皇母后,她伪装出来的坚强瞬间崩溃,不听使唤的泪决了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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