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霁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赤裸，低低咒一声。自己多年来裸睡的习惯从来没变过，也从不觉得需要改变，这是当然！毕竟几天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屋檐底下会多出“女仆”这样的角色。
他从床上拿起黑色睡袍穿上，看了一眼依旧用双手捂住眼睛的夏舞衣，嘴角一撇说道：“你不是送了早餐过来？送过来吧！”
“咦？”夏舞衣从指缝看了一下，见到东方霁已经穿上了睡袍，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双手。
“愣在那里做什么？把餐车推过来。”东方霁已经在旁边的长桌坐定，却发现夏舞衣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啊！是。”夏舞衣猛然回神，随即想起了自己进房间的目的，她立刻推着餐车来到东方霁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餐车上的新鲜果汁、煎蛋、面包，还有餐具放到他的眼前。
东方霁象往常一样安静地用着早餐，同时利用这段时间，阅读昨天没有看完的公司报表。
当他全心专注在资料堆里，心不在焉地咬着烤得香酥松软的土司，象喝水一样喝着那杯花了半个小时才榨出的新鲜果汁的时候，夏舞衣再也忍不住了。
“早餐很重要，请你不要做其他的事情。”夏舞衣冲动地脱口而出。
东方霁翻阅资料的动作一顿，抬头奇怪地看了夏舞衣一眼。
利用早餐时间消化报表，让他能在进公司后立刻做出正确决定，是最省时间的方法，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么做，从没想过会突然被人制止了。
“为什么？”东方霁挑衅似的挑起一道眉。
其实夏舞衣在脱口说出的刹那，就已经后悔了。
显然东方霁和她的爸爸一样都是工作狂，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浪费一点时间，她和妈妈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才逼得她的爸爸改掉这个坏习惯。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开口纠正。
可是爸爸是爸爸，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为了他的健康，她可以插手，但东方霁除了是自己的雇主外，和她一点关系没有，她不应该多嘴的！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好好珍惜管家的心血。”夏舞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想出合理的解释，“你只花十秒钟就喝掉一半的新鲜果汁，那是管家请厨师试了再试，调出来最顺口的味道，不管是比例或时间都不能马虎，还有土司，那也是厨师自己揉的面团，所以烤起来才会特别香、特别软。”
虽然仅在厨房帮忙了几天，但她也见识到了东方家厨师的水准，从早餐到宵夜，他都以一种艺术的方式细心处理，而每一道厨师研发出来、东方霁喜欢的食谱，管家瑞伯都非常仔细地抄在笔记本里。
除了一边工作一边吃东西对身体不好这一点，夏舞衣打从心底认为东方霁不应该以这种随便、轻忽的态度吃下厨师的艺术品。
“这就是我愿意支付他们高薪的原因不是吗？”东方霁语气平淡的回答。
他热爱工作，同时也喜欢享受，所以才会从法国挖回曾经得过米其林三颗星的皮耶，担任家里的专属厨师。
至于瑞伯，他几乎从小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他以他的专业将东方家打理得井然有序，几乎等同于这栋宅子的另一个主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相信他，绝对不可能给他这样的许可权。
“你……”东方霁的答案让夏舞衣气红了脸，顿时忘了他是主，自己是仆，大声地反驳他错误的观念，“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的！”
夏舞衣的话，对天生是生意人的东方霁来说，根本是一个笑话。他冷嗤一声，以实际的口吻说道：“天真的女孩，钱是万能的，它可以解决掉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问题。”
东方霁的话，象是一把利刃般刺过夏舞衣的胸口，她浑身一震，小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呢？是你用钱解救了夏氏企业，用钱买了我，如果不是因为钱，我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夏舞衣垂眼，自嘲地道。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充满了距离，“对不起，是我忘了我只是东方家的女仆，不应该随便说话，霁少爷。”
东方霁皱眉，觉得“霁少爷”这个称呼刺耳极了！
“霁少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出去了。”夏舞衣低垂着头，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等一等。”东方霁开口喊住她。
“不知道霁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夏舞衣的目光始终凝视着地毯，说什么也不肯抬头。
东方霁两三步就来到她面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她，“看来你对我刚才说的话很有意见？”
他以为她是一只温柔的小白兔，没想到还是有脾气的。
“没有。”夏舞衣不情愿的开口。
“是没有意见，还是无法反驳？”东方霁没有对着头顶说话的习惯，直接伸手捏着夏舞衣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啊！”夏舞衣轻呼一声，没想到他会这么霸道，只能被迫望进他那双锐利，充满审视的眼瞳。
“你听到我问的问题了。”东方霁再问，双眼几乎无法移开。
指尖碰触到的是她皮肤的油腻触感，映入眼底是她美丽的脸庞。外表如此的纤细娇弱，象是小兔一般惹人爱怜，偏偏发怒的时候，美丽黑瞳迸射出光，又象火焰一样迷人。
“我……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夏舞衣俏脸涨红，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他靠得这么近……近到她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甚至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你说：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东方霁低笑，发现自己喜欢她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如由你来告诉我，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位的，嗯？”
在他似笑非笑的凝视下，夏舞衣不仅是脸颊发红、发烫，现在连脑袋瓜都糊成一团了，“有……是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嗯？是什么？告诉我。”东方霁的嗓音低如爱抚，忍不住以指腹来回在她细嫩的脸颊上轻轻滑动。
“我……我……”夏舞衣用力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只要不望着他迷惑人的眼瞳，自己就不会害怕了，“我的心！不管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我的心！”
夏舞衣鼓起勇气喊出了答案，而她的回答就象魔咒一样，瞬间瓦解了先前略微旖旎暧昧的气氛。
东方霁一顿，指尖不但离开了她的下巴，还伸手将她轻轻一推，推离自己一些。
是啊！他是让夏氏企业陷入危机的凶手，而她永远不会忘了这一点。
“很有趣的例子。”东方霁轻扯嘴角，原本挂在脸上的轻松神情也已褪去，瞬间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淡漠、无法跨越的距离。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东方霁语调平静地开口，“既然你是我花了重金买下的女仆，那么我就不应该浪费。”
百般舞衣身子一颤，不知道他要提出什么过分、无理的要求。
“这间屋子不需要这么多人。”东方霁冷笑开口，“从今天起，我的三餐全部由你负责，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皮耶的本事全都学起来，要不然你可别怪我改变主意，把夏氏企业的资金全部抽回业。”
“什么？”夏舞衣惊呼一声。她虽然喜欢料理，偶尔会下厨煮点东西，但三个月内要达到米其林厨师的水准，太强人所难了！
“有意见吗？”东方霁挑高一道眉，咧出一抹恶劣至极、毫无感情的笑。
“没有。”他轻蔑的态度激怒了夏舞衣，她挺起纤细的肩膀，一脸不服气地瞪视着他，“我会努力。不知道霁少爷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如果我想到了，会再告诉你。”东方霁挥挥手，抬头看向时钟，这才发现早已超过了平常出门的时间。
东方霁低咒一声，没想到夏舞衣对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影响力，让他连上班时间都忘记了，“你先出去，等我出门后再回来收拾。”
“是。”夏舞衣强迫自己对他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转过身，挺起肩膀，象女王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第4章(2)
凌晨两点钟。
好不容易从工作堆里脱身，带着一身倦意的东方霁回到家里，正打算上楼休息的时候，就遇上了早已等候他多时的管家。
“瑞伯，有什么事吗？”东方霁问。
“少爷，关于夏小姐……”瑞伯有些迟疑，不确定要怎么开口。
夏家的遭遇，他了解了大概，也知道少爷是基于想保护夏小姐的立场，才将她留在这里。
从小到大，他没看过少爷曾经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么关心过，应该是喜欢夏小姐的吧？但如果真喜欢她，又怎么会对她提出近乎是刁难的要求呢？
“她怎么了？”东方霁皱眉。
“少爷突然要她和皮耶学做菜，可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学得会的，既然皮耶做得好好的，又何必一定要她学呢？”瑞伯说得十分婉转。
事实上，有洁癖同时有些神经质的皮耶，在得知东方霁要夏舞衣跟着他学做菜后，先是歇斯底里地对她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开始了严厉魔鬼训练；从检选食材、清洗、准备到开始烹饪，各项过程无不吹毛求疵，要她重复再重复，一整天下来，她原本一双白白嫩嫩的手，都变得红红肿肿的。
他原本以为夏舞衣会崩溃、放弃，但她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全忍下来了，不管皮耶怎么吼叫、挑剔，她都默默地承受着，连他看了都好心疼。
“才和皮耶学了一天，就想要放弃了吗？”东方霁挑眉，认定她忍耐不住，这才委托瑞伯来说情。不过她原本就是夏群生捧在手心的娇娇女，或许自己是太过刁难了。
“不！”瑞伯知道东方霁完全误会了，他摇头，接着解释道：“夏小姐似乎有着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倔强脾气呢！不管皮耶说什么，她都照着做，事实上，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在厨房练习呢！”
“什么？”东方霁目光一沉，“现在都几点了，她还在厨房做什么？”
瑞伯将东方霁恼怒的神情看在眼里，小心隐藏住笑意，以略微惊讶的语气说道：“少爷不是吩咐过，以后你的三餐都由夏小姐负责，所以她一整天都照着皮耶的食谱在练习。如果我没记错，她现在应该在准备……”
“该死！”东方霁低咒一声，连瑞伯的话都还没听完，就怒气冲冲地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了。
一直到东方霁走远了，瑞伯才咧开嘴。
多亏有夏小姐，或许她的出现，能帮助少爷改掉熬夜加班的坏习惯哩！
一推开厨房的门，东方霁就闻到一股香浓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之中，他看到炉上有一锅热汤用小火熬煮着，而夏舞衣正细心地用汤匙搅拌着，她背后的餐桌上摆满了食谱和笔记，看样子她确实打算以厨房为家了呢！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东方霁不悦地开口。
该死！如果他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早上绝对不会一时冲动说出那些话。
“啊！”夏舞衣被东方霁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差点连手上的汤匙掉了。
“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东方霁开口又问了一次。
可恶！这女人为什么这么听话？凌晨两点还不去休息，弄得好象他是什么变态雇主，刻意虐待她似的。
“我在煮汤啊！霁少爷。”夏舞衣实话实说，不明白东方霁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有些忐忑地问：“呃……对了！你刚回来？我帮你盛一碗汤吧！”
这锅汤最大的特色就是需要长时间熬煮，她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虽然晚餐的时间东方霁没有回来吃饭，但现在又多了这么些时间熬煮，汤汁应该更美味了。
不等东方霁回答，夏舞衣便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小心翼翼地端到了东方霁的面前，露出了有些期许、有些不确定的害羞微笑道：“虽然我是按照皮耶的食谱做的，可是这是第一次尝试，如果你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下次会改进。”
所有他想说的话，都因为夏舞衣那抹怯生生的微笑，瞬间都消失不见了，他只能听话地坐在餐桌前，拿起汤匙，喝下她花了长时间熬煮的热汤。
香滑浓醇的汤汁，顺着喉头滑入胃里，顿时温暖了他的身体。这确实是皮耶拿手的牛尾汤，却比他过去喝过的还要香浓、还更有一番滋味。
“怎么样？好不好喝？”夏舞衣的神情有些紧张。
这是她忙了一整天的自信作品，而东方霁就显得格外重要。事实上，无论如何，她都想从他口中得到赞美，即使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也行。
就在东方霁开口想要称赞她手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她一双手又红又肿，其中两根批判还受伤，裹上了OK绷。
“这是怎么回事？”东方霁直接将她的手抓过来检查。
该死！她这一整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原本一双白嫩无瑕的手，会变成现在这又红又肿的模样？
“这没什么……过几天习惯了就会好。”夏舞衣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立刻抽回手。
她过去很少做家事，今天一整天接受了皮耶的魔鬼训练，又要洗菜又要切菜，在双手还不灵巧的情况下，当然会这么惨！
“算了！你不适合在厨房里工作，明天开始不要做了。”东方霁皱眉。
瑞伯说得没错，厨师本来就是皮耶的工作，他早上不应该为了和她斗气，做出这错误的判断。
东方霁的话让夏舞衣脸色一白，整个人象是被人痛殴了一拳似的摇摇欲坠。
“你太过分了！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夏舞衣既悲伤又愤怒地开口。
为了东方霁一句话，今天一整天她跟在皮耶身边努力学习，不管他怎么冷嘲热讽，刁难再刁难，她都忍下来了。她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想要向东方霁证明，她可以把他交代的工作做好，她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
没想到东方霁喝下自己努力了一整天才熬煮出来的热汤后，他连一句最基本的“还可以”都不愿意说，完全不把她的努力当一回事，甚至直接否定她，说她不适合这份工作，真是太过分了！
没道理啊！从检选食材、清洗、切工……一直到熬煮的时间，她都是按照皮耶的食谱进行的，就算味道和他煮的有差别，也不可能难喝到哪里去啊！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说出来的话，彻底否定了她的努力，辛苦了一整天，到头来全部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夏舞衣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一颗颗愤怒悲伤的泪珠完全不受控制地滚落，让坐在她对面的东方霁一时之间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