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知道我生病了,”他不再假装,决定把一切挑明,“所以特意端来这碗姜糖水助我驱寒,对吗?”
“我……”谎言被揭穿,她害羞地把手一抽,无奈柔荑忽然被他紧紧握住,怎么也挣不脱。
“既然来了,就顺便帮我诊断一下病情,可以吗?”穆展颜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上,“看看我还发烧吗?”
苏怡的脸儿完全红了,纤纤十指颤抖得厉害,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的手好烫呀,”他坏坏的低笑,“跟我的额头一样烫,该怎么试出我是不是还在发烧呢?”
“唔……”她的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近距离的俊颜。
“不如换个法子,那样可以明确探出病情。你知道是什么法子吗?”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不知道。”她现在能做的,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就是这样呵。”他的大掌捧起苏怡的面庞,额头猛地贴近,与她的相抵。
这一瞬间,他们挨得这样紧,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声声震动,传人彼此的耳际。
“阿音——”他舒慰地叹了一口气,吻住她。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吻她,而且,是她心爱的男子,这一刻,本应该甜蜜动人,然而,他的那声呼唤打碎了她所有的甜蜜情愫。
阿音?
这个名字像骇人的魔咒,像鬼魅催魂的声音,让她骤然惊醒。
不,她怎么可以跟他亲近?怎么可以让自己意乱情迷?她是一个罪人,应该惩罚自己受地狱般的煎熬,怎么可以在妹妹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得到幸福?
“王爷请自重!”她猛地退开,恢复冰冷面孔。
“阿音,你怎么了?”穆展颜错愕地凝望她,“刚才还好好的……”
“王爷再如此轻薄苏音,苏音会以死保全清白!”她厉声道。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我另有爱人,至死不渝,今生不可能再与王爷有什么瓜葛。”苏怡忍住心中的疼痛,“请王爷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不要装了!”穆展颜不禁怒吼,“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有反应!”
“苏音只是没料到王爷会忽然这样做。”
“你如果对我无情,为何要主动送姜糖水给我?”他执意不信她的鬼话。
“因为那日是苏音害王爷染上风寒,苏音心里愧疚……”
“你真的只是愧疚?看着我回答!”他抓住她的肩不让她逃避。
“不然还会有什么?”他要看着她的眼睛,她就让他看!这一刻,她该感谢自己演技卓越,两道目光可以明亮而堂皇地与他对视。
穆展颜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谎言,然而时间如水般一点一滴在两人之间流逝,过了很久,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的表情和眼神。
终于,他承认自己败给她了,颓然地松开她,脚下一个踉跄。
“回去睡吧,”他挥挥手,“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到书房来了。”
她木然地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方空间,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的话,一切的假装都会崩溃……
第四章
上次与亭风在酒楼见面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经快到秋天了。
事易时移,亭风已经达成心中所愿,而他却仍在煎熬之中。
他就知道当初眼前的狡猾小子,主动提出替他去昌州退亲是有别样目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遇刺与亭风有关,是对方做了幕后主使的帮凶,刻意诱自己离开京城,以便痛下毒手。
如今,他总算了解了答案——亭风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他的表妹。
亭风果真没有食言,既帮他退了亲,姨母家也没有因此怪罪他,只不过那过程之曲折,让他听后诧异至极。
他还真希望可以拥有亭风此刻灿然无忧的笑容,哪怕要用自己王爷的地位去交换。
还是这间酒楼,还是这种滋味的青梅酒,但他如今已有另一番愁肠别绪。
“王爷,上次在仲州行刺您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可有些眉目了?”花亭风关心探问。
“已经派铁鹰去查了。”穆展颜心不在焉地回答。
“铁护卫是个极能干的人,派他去查,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何曾说过自己不放心?”放下酒杯,穆展颜诧异道。
“王爷与亭风在此坐了一个时辰,没说上十句话,可见心事重重,难道不是在担心铁护卫一无所获?”
“我根本没想过那些。”他无奈摇头,“如果我在意的是那些倒还好。”
“王爷,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您自个儿的安危更重要?”
“你说呢?”穆展颜笑得苦涩,“亭风,你新婚燕尔,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难道……”花亭风顿时领悟,“王爷是为了新王妃而苦恼?”
“呵呵。”他以不答代答。
“王爷若有什么苦恼,不如说出来让亭风听听,亭风虽不才,但这些日子以来对于女孩子的心事倒是了解不少。”
“亭风,不瞒你说,这不仅是我的苦恼,也有一半会成为你和娇蕊的苦恼。”
“哦?”花亭风不解,“王爷,此话怎讲?”
“你与娇蕊成亲的事,京中还不曾有人知道吧?”
“这次娇蕊进京就是为了向太后和皇上禀报此事……”
“你们先斩后奏,太后和皇上会原谅吗?”
“这……”花亭风不甚在意的笑,“反正王爷您也娶了新王妃,太后和皇上不会这样不通情理吧?”
穆展颜说得有些为难,“问题在于……我还没有‘娶’苏音呢。”
“什么?”花亭风大吃一惊,“王爷,都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有……是太后和皇上反对吗?”
“不,是她自己不愿意。”
“苏姑娘不愿意?”花亭风仿佛听到了天下奇闻,“凭王爷您的身家、才貌,凭您对她的万般深情,她怎么会不愿意?”
“她说,她早有意中人了……”他轻轻叹一口气。
“意中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永安镇镇长的儿子。”
“什么?”花亭风不由哈哈大笑,“王爷,苏姑娘在说笑的吧?”
“他们如果是青梅竹马,有些真感情,倒也不奇怪……可我总觉得事实并非如此。”穆展颜敏感的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哦?王爷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种事情只能凭我个人的直觉,可你知道,直觉有时候是错的。”这些日子,心中的万般猜测折磨得他昼夜难安。
“派人到她老家打听打听,便可一清二楚了。”
“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那镇长的儿子的确去她家提过亲。”
“这样啊……”花亭风垂眉思索片刻,“那不如……让娇蕊去试探一下。”
“娇蕊?”穆展颜颇为意外。
“她们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之间比较容易看穿对方的心事。”
“是吗?”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线曙光,穆展颜不由惊喜,“如此太好了!”
“不过,单凭娇蕊一人还不够,王爷您得多派人演出好戏,才能逼出苏姑娘的真心啊!”花亭风狡黠的眨眨眼睛。
“演出好戏?”穆展颜霎时明了,如雪中得遇送炭之人一般,心生感激,“亭风,你叫我到仲州替你与王家小姐退订,我没能出上半分力,如今却又要来劳烦你……”
“王爷何出此言呢?当时您身受重伤,所以没能去到王家,我又怎么会怪您?何况您若跟苏姑娘结成良缘,太后和皇上也会恩准我跟娇蕊的亲事,如此一举两得,皆大欢喜,亭风当然愿意效力。”
“不论如何,本王先多谢了。”穆展颜举起酒杯,先干为敬。他感到这一杯酒,比起先前食不知味饮下的数十杯,顿时香醇了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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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看到他的未婚妻了。
蓝娇蕊,他的表妹,像一朵初绽的花儿那般娇艳夺目,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在对方的艳光下低头,感到自惭形秽。
她的确没什么能比得上对方的,不止外貌,遗有其它。
据说,蓝娇蕊从小便深得宫中长辈的喜爱,皇上亲自教她作诗,皇后差点儿收她当干女儿,太后封她为“燕国夫人”,作主让她与穆展颜订了娃娃亲。
她聪颖博学,蕙质兰心,抚琴时能让白鹤伫足,绣出的牡丹能招蜂引蝶,她还会骑马射箭,动静皆宜,堪称世间最完美的女孩子。
跟她相比,苏怡自认如同萤光遇上日月,无可比拟。
“你就是苏音姐姐吧?”蓝娇蕊见到她。没有半点疏离,反而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如同对待亲姐妹,“我在昌州便听说你了,觉得你的名字好好听哦,不像我的,俗气死了!”说完便迳自大笑起来。
“燕国夫人过奖了。”苏怡深深一拜,心里有点喜欢这个爽朗的女孩子。
“不要叫我燕国夫人,好像我是老太婆似的。”蓝娇蕊摇头,“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封号,可惜因为跟表哥订了亲,又不能封我当公主、郡主什么的,只能得了个这么老气的封号。你叫我娇蕊好了,我叫你阿音姐姐。”
“这怎么敢当……”苏怡推辞。
“怎么不敢当?咱们以后就是姐妹了呀——嘻嘻,等我跟表哥成了亲以后。”
“成亲?”苏怡心问一颤。
“虽然我与表哥先订亲,但你进王府比我早,所以我都想好了,将来咱们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如何?”
“燕国夫人,您可能弄错了,我不能嫁给南敬王爷……”苏怡急忙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表哥吗?”蓝娇蕊一双大眼睛瞪着她。
“民女……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心虚的垂眉。
“哦?那个幸运的人是谁?比我表哥还要好吗?”
“民女的心上人当然比不过王爷,只是民女与他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是吗?”蓝娇蕊闪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他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他……”糟糕,还想拿镇长的儿子当挡箭牌,可她居然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叫她如何搪塞?“他人微名轻,燕国夫人您就不必打听了。”
“其实关于你和他的事,我也知道一点儿,我那表哥对你一往情深,早早派人去仲州打听了,他是镇长的儿子,姓张名强,对不对?”
“对。”苏怡连忙点头。
蓝娇蕊忽然明灿地笑了,笑中意味深长,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拍手道:“对了,阿音姐姐,咱们去逛街吧!”
“逛街?”苏怡一怔。
“对呀,我要给这块玉佩编个穗子,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丝线,京城的丽丝坊里应该有合适的。”蓝娇蕊将手一扬,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呈现眼前,“你瞧,这是表哥跟我的订亲信物,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信物?”
“没、没有。”苏怡不禁神色黯然。
“表哥原来这么小气呀?”蓝娇蕊耸耸肩,“不过阿音姐姐既然不打算嫁给他,要不要信物也无所谓了。走走走,陪我去逛丽丝坊,我很需要阿音姐姐你的参考意见哦!”
无可奈何,她就这样被这位大小姐拖上了街。
来了京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自由自在地在街上逛,得以观赏京城的全貌。
虽然她喜欢仲州乡下的宁静,但这儿的华丽热闹也深深吸引着她。能在这样的闹市里终老,就算一辈子独居,也不会觉得孤独吧?她一边观赏着琼楼玉宇,一边如此想。
马车辘辘,很快她们就到达那间鼎鼎大名的丽丝坊。
蓝娇蕊不愧是千金大小姐,一踏进店铺,便命令掌柜打上“暂时打烊”的招牌,屏退其余顾客,留下整间店供她们两人挑选。
苏怡细细看着那些缤纷满目的丝线,不由自主地使出认真的劲儿,要替原本属于穆展颜的玉佩挑一根最适合的穗子。
他待自己那样好,既然不能爱他,便只能如此回报他的真情……
“用绿色的好不好?这种湖水绿很漂亮!”蓝娇蕊兴匆匆的指着。
“这玉佩本就是淡绿色的,再用绿色来配,连成一片,便显不出来了。”她摇头。
“那就用红色吧,红色的喜气!”
“虽然喜气,可也俗气。”她又摇头。
“鹅黄色呢?鹅黄色配淡绿色,很相宜的!”
“可惜世间太多人如此配色,再好看的搭配也变得不特别了。”她再次摇头。
“唉呀,阿音姐姐。”蓝娇蕊又一次意味深长地笑,“照你这个挑法,天底下所有的颜色都配不上表哥的玉了!”
“要挑当然就挑独一无二的。”她没有抬头,目光仍盯着装盛丝线的托盘。
“说是你陪我来,可你比我还认真呢!”忽然,蓝娇蕊又轻轻道。
“什么?”她没有听清。
“哦,我是说,丽丝坊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咱们再到别家找找。”蓝娇蕊改口。
“丽丝坊不是京城最有名的丝线店吗?除了这儿,还有哪儿?”
“我还知道一个地方,不过那地方比较偏僻。”蓝娇蕊的眼珠子又开始贼贼地转。
“什么地方?”
“是一间不出名的小店,可是有许多固定的客人会光顾,不过去那儿不能坐马车。”
“为什么?”
“因为那间店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马车进不去。”
“那我们就步行进去呀!”苏怡当即点头。
“好,那我们就步行进去!”蓝娇蕊脸上浮现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仿佛某个天大的阴谋终于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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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四周一片漆黑?
苏怡骤然醒转,诧异地睁大眼睛,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脑后隐隐作疼。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裹。
她记起了那条狭窄容不下马车的小巷,记起了自己昏倒前的一刻——似乎,有什么重物击打在她的后脑上,使她立刻昏迷。
“哎呀——”
发怔之间,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呻吟。
娇蕊?
她的双眸渐渐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小的娇躯躺在自己身边的草垫上。
“这是哪儿?”蓝娇蕊努力撑起身子,四下张望,“我们怎么在这儿?”
“或许有人把我们绑了来。”苏怡镇静的回答。
“绑架?”蓝娇蕊一愣,随后大笑,“真是多事之秋,先前表哥在仲州遭遇刺客,如今我们两个又被莫名其妙地绑架。”
“绑匪大概是冲着燕国夫人您来的。”她自问一个平凡的乡下女子,还不至于有本事让谁如此劳师动众。
“也不见得,或许是冲着我们俩来的。”蓝娇蕊摇头。
“我们俩?”
“对呀,你想我们两个有什么共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