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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亦有道之九龙杯(下) page 15 作者:小谢

  他正出神,忽听珑儿的声音叫道:“公子你在这儿啊,叫我好找!”

  珑儿跑得头发也乱了,扑过来抓住铁星霜的手腕大叫:“我溜了进去找你,怎么也找不着,又想你是不是在这里等我,来这里也找不到,慌得到处找……”她絮絮说着,忽然伸手指着铁星霜背后惊呼:“呀,好大的火?”

  铁星霜心里一凛,转头望去,火光冲天,赫然便是温府的方向。他脑筋转的快,看向玉生烟:“是卢东青干的?”

  “应该是吧?”

  铁星霜狠狠瞪了玉生烟一烟,提脚向温府奔去。珑儿紧紧跟上来,急道:“哪里着火了?不会是温府吧?”

  “不用走这么急,纳兰小七一定不在府里了。”玉生烟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却始终缀在二人身后丈远处,“好在你刺了他一刀,卢东青想做了他,也要等他的伤好些。”

  珑儿听到后面,不由得望着铁星霜叫道:“公子!”声音尖利吃惊,透着十二分的不信。铁星霜心里一阵烦乱,冷冷道:“是啊,刺了他一刀,谁叫他不好!”

  珑儿拦到铁星霜前面,吃吃道:“你……你真的刺了少爷一刀?”

  铁星霜搭拉着眼皮道:“刺了。”

  珑儿的小嘴扁了几扁,忍不住哭起来,指着铁星霜道:“少爷不好,你……你也不能拿刀刺他呀……”

  铁星霜怒道:“我已经刺了,你要怎么样!我不但要刺,等找到他,我还要亲手杀了他!”

  铁星霜脾气不好,武功被废后难免会失落忧郁,甚至乱发脾气。铁星霜发脾气的时候每每都是纳兰小七陪着他,这是珑儿第一次直面暴戾的铁星霜。铁星霜长相俊美,发怒时的样子却极为慑人,珑儿泪眼婆娑地望着铁星霜,竟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抖着嘴唇说:“公子你好狠的心,少爷是怎么待你的,你都忘了么?少爷好好的出去了,带着你回来时一身都是伤……”说着,她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公子你好没良心……少爷一身伤是怎么来的你都忘了……”

  铁星霜只觉一股寒气透入肺腑,冻得他呼吸不动。纳兰小七为他挨刀不由他选,纳兰小七为了一个孩子放弃他也不由他选,这浮萍般随波逐流的一场生更不由他选。他错了么?为什么错的是他?纳兰小七凭什么一手遮天,遮了他的选择?给或不给,要或不要,凭什么要由纳兰小七选?

  铁星霜恨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连带着,将纳兰小七也恨上了。

  “我不欠他……我什么也不欠他……”铁星霜喃喃,“你们都觉得我欠了他,可我不欠他,我什么也不欠他……那又不是我选的!”

  “不错,你不欠他。两个人之间的事爱爱恨恨本来就纠缠不清。谁爱谁多一点儿,谁欠谁多一点谁能分得清呢?更何况,那些根本不是你选的。”玉生烟柔声道,“但现在回去找他,要把他夺回来是你选的,不是吗?”

  铁星霜心里一片绝望,这句话却仿佛一道光照了进去,满胸的寒意里生出一丝绵绵的暖意来。

  “不错,现在回去找他是我选的。”铁星霜喃喃。忽然之间,他想通了。纳兰小七不容他选,他便选不得吗?他铁星霜没有了武功,还有脑子,还有腿有手,能跑能跳能说能笑,只要他想要,便可去夺去抢,为什么一定要别人送上门来?

  玉生烟拍拍珑儿的小脸安慰:“别怕别怕,那一刀肯定很轻。你看他这么紧张地跑回来,心里一定是爱惨了你家少爷。他这么爱他,怎么忍心杀他?卢玉儿怀了你家少爷的孩子,你家少爷要做人家的爹去。铁公子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他要是不吃醋反而坏了,是不是?”

  珑儿顿时睁大了眼睛:“少爷跟本没碰过卢玉儿!”

  铁星霜骤然回头,玉生烟怪叫道:“没碰过?”

  珑儿点头:“从来没碰过。”

  玉生烟道:“也许他没告诉过你。”

  珑儿摇头:“少爷的事都跟我说的。卢玉儿自命非凡,和公子认识的时候不算短,可从不假以辞色……”

  “先不说这个,”铁星霜道,“我们去温府看看再说。”

  火不知是从哪里烧起来的,三人赶到时温府的大门已烧得进不去人,越过火光往里望去只见一片汪洋火海。珑儿抓住旁边的人一问才知道,火是突然烧起来的,各处几乎是同时起火的。自火烧起来,温府没有出来一个人,要不是巷子里白天搭的凉棚还在,大家都要怀疑这是座空园子了。

  珑儿急得往火宅里钻,被玉生烟一把拉住。

  “他不在里面,别怕别怕。”玉生烟安慰。

  “他要万一在呢……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我家少爷!”珑儿哭得泪人似的,疯了一般又是抓又是咬。玉生烟无奈,只好点了她穴道让她安静下来。珑儿动弹不得,委坐在旁边地上,对玉生烟怒目而视。

  铁星霜面对熊熊火海站得笔直,火光落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形成两簇小小的火苗,然而他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却是出奇的冷静。

  玉生烟道:“我能肯定他不在里面。”

  铁星霜淡淡道:“我知道。”他为人本来机智冷静,此前患得患失步步被动,此刻定了心神,思路立刻清晰起来。温方如大挫卢燕两家,卢玉儿与纳兰小七拜了天地,放火的当然不是他们。那么,就只剩一个卢东青了。卢东青要得到纳兰小七,放火之前一定会把纳兰小七带走。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卢东青把纳兰小七带到哪里去了?第二个问题:纳兰小七如果没碰过卢玉儿,当然不会有什么孩子,那么,纳兰小七为什么会默认了此事呢?当务之急是解决掉第一个问题,只要找到纳兰小七,第二个问题总有办法弄明白的。

  铁星霜问:“如果你是卢东青,你会把他带到哪里去?”

  玉生烟还未开口,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淡淡道:“温府已经毁了,武林同道心知肚明是卢燕两家下的手,大家也都知道纳兰小七必死无疑。这样的话,我把纳兰小七带回府里去不是正好吗?”

  铁星霜朝声音来处望去。说话的是个儒雅斯文的年轻人,神情肃杀,唇边含了一缕讽笑。铁星霜记心好,认得这年轻男子是在酒楼上弹指杀人的年轻人。他用的是玉犀指,分明是卢家的人,卢燕两家大闹婚礼的时候却没有出现。铁星霜心头微动,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玉生烟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向那年轻男子笑道:“东青,真巧,原来你也在这儿?”拿出一条帕子在脸上抹了抹,露出一张精致秀丽的面孔来。

  “果然很巧。”卢东青盯着玉生烟,忽然翻手擒住他手腕,连点他数处要穴。玉生烟不提防他突然出手,连反抗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不能动了。

  “石不凡,你知道不知道你很讨厌,”卢东青轻轻扇了他一个耳括子,“我娘死的时候托姨娘和你照顾我。我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六岁,用不着你跟前跟后了。我警告你,再也不许管我的闲事,否则我绝不饶你。”卢东青直起腰,挥手道,“来人啊,把石表哥扔到臭水沟里去。上次泡十二个时辰,这次泡上二十四个时辰。”

  石不凡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无可奈何。两名黑衣人上来,低声道:“石少爷,又要对不起您了。”揖了揖手,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将石不凡抬走。隔了片刻,听见“扑通”一声,想必是石不凡被扔下臭水沟的声响。

  卢东青转身瞧向铁星霜,道:“你在找我,我也在找你。”

  铁星霜淡淡道:“不错。”他表面镇定,心里却翻起了巨浪。从卢东青一出现他就觉得不妙,筹划了数条逃生的法子,然而卢东青的武功太高,他纵然有千条妙计也都无用。

  卢东青道:“你找我是想知道纳兰小七被我带哪里去了,我找你却是为了以你为饵,抓住纳兰小七。”

  铁星霜微微变色。

  “如果我告诉你纳兰小七逃走了,你一定会觉得我没用。”卢东青愉快地说,“不过没关系,纳兰小七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因为他太聪明了。他一定会料到,我找不到他,就一定会来找你。他也一定能和我一样猜想:你会赶来这里。所以,无论他现在身上的伤有多重,他一定会想办法赶来这里救你。”

  铁星霜笑了笑,“我刺了他一刀,你以为他还会回来见我?”

  “当然,”卢东青道,“为了保护你,他答应娶卢玉儿,我告诉他卢玉儿不会放过你,他为了我能救你,不惜向我臣服。铁星霜,你可是他的死穴啊。只要你在我手里,哪怕天涯海角,我肯定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赶来。”

  卢东青俯身拍开珑儿的穴道,柔声道:“小姑娘,去告诉你家公子,他的小霜霜我带走了。他要是不来卢家找我,我就要了他的小情人。”卢东青骤然抬头,轻笑,“铁公子,不要妄想死。也许他能来,能救你……为何不试一试呢?何况,就算你死了,只要我把这个小姑娘杀死封住消息,他一样会来。”

  铁星霜本已握紧了刀,这本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然而现在他握刀的手僵硬了。良久,叹息一声收了刀,道:“看来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卢东青取过铁星霜手上的刀,笑道:“看来的确如此。”他神态儒雅,相貌清爽,此刻铁星霜看着他的眼神,却仿佛在看一条毒蛇。

  穴道刚刚解开,珑儿全身发麻还动不了。纳兰小七找不着了,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卢东青带走铁星霜,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心里一片绝望,想要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待了一会儿,身体能自由行动了,她茫然地站起来,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哭,不哭,要救少爷,要救铁公子。珑儿,你可要坚强啊。

  桃花劫八  入瓮

  夏日天气多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下午忽然就阴云密布下起雨来。雨水能冲去踪迹,对追踪不利,但对于此刻的纳兰小七来说,这雨水却是致命的。刀伤忌水,沾了水便发起炎症来,到了晚间,纳兰小七浑身火烫,人也昏迷了。

  卢玉儿算计纳兰小七时用心狠辣,眼睁睁看着纳兰小七伤势严重,生命的力量一分分散去,那一种痛却再承受不起。她本是刚强的女子,抱着纳兰小七策马飞奔,眼中没流一滴泪,泪都流进了心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两人一骑在罗网里穿梭逃亡。

  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终于看到灯光。

  前面是一座小村落,卢玉儿踹开一家房门,逼着主人引路,找到一名大夫。乡间的医生,也没多大能奈,在卢玉儿的逼迫下替纳兰小七清洗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张望着卢玉儿的脸色说:“姑娘,他的伤太重。要是能醒,就好了,要是不能醒……”

  底下的话不用再说,谁都清楚。卢玉儿怒道:“要是不能醒,我拆了你的骨头!”

  那乡下医生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

  奔波一日一夜,卢玉儿疲累不堪,命他们各自去休息。待那乡下医生和那农人离开,卢玉儿呆呆站了一会儿,在纳兰小七床边坐下。

  高烧还没有退下,纳兰小七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伤了,病了,人事不醒了,那鼻子却仍是骄傲地挺立着,嘴唇微抿着,仍是那么倔强。但她知道,那骄傲之下的温柔,那倔强之下的体贴。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她要的是他的专情,他的专情却给了另一个男人,能给她的只有片刻的温柔与体贴。那怎么够呢?雪地里的行人若从没未遇到篝火也罢了,既然遇到了,怎么舍得离开?

  卢玉儿俯下头去,吻住纳兰小七的唇,因为发烧,那唇是滚烫的。卢玉儿贪恋那唇上的暖意,她舍不得离开,想要获得更深的暖意,想要那暖意温暖她的整个生命。

  “纳兰,你知道么?我从未像现在这么恨你!”卢玉儿捧住纳兰小七的脸,热泪滚落,“只因为,我从未像现在这么爱你,这么怕失去你。”

  耳中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带来凛冽的杀机。

  卢玉儿最后看了纳兰小七一眼,将他移到床下面去,从里间拉出那乡下医生来,把腕上的玉镯塞到他手里:“救他!”

  卢玉儿奔出房去。

  暴雨如倾,天地如一片墨海。卢玉儿翻身上马,清叱一声奔入了雨中。后面的追兵发现了卢玉儿,呼喝着追了上去。马蹄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那乡下医生战战兢兢地将纳兰小七从床底下拖出来,哭丧着脸嘟囔道:“能救的话还是要救的,可这伤……我哪知道能不能活……”

  纳兰小七受制的穴道已被卢玉儿解开。他所修的内功极为奇物,人在昏迷中,内功可自行运转疗伤,再加上他身体强健,第二天早上人便醒了过来。那医生大喜,连忙叫内人熬了粥端来。纳兰小七他问:“和我一起的姑娘哪里去了?”医生照实说了。纳兰小七知道卢玉儿机智聪敏,又记挂着铁星霜,也顾不得她了。

  仗着身体底子好,纳兰小七休息了七八天就雇了辆马车离开村子,命车夫直奔保宁府。这里离保定府有二百多里远,道路不好,纳兰小七身上的伤还不好,车子不敢走得太快。第一天只走出三十多里,第二天走出四十多里,到保宁府时已是第四天。

  温府已烧成灰烬,温家的人尽数死在里面。纳兰小七在温府外面站了很久,听见珑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后面叫道:“少爷。”

  纳兰小七刚一转身珑儿已扑了过来,扑到近前,想起纳兰小七胸口有伤,她硬生生站住,又是笑又是哭:“少爷,你可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纳兰小七淡淡道:“星霜被卢东青带走了吧?”

  珑儿呆了呆。纳兰小七来之前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铁星霜的事告诉纳兰小七。她恨铁星霜伤了纳兰小七,可半年相处,铁星霜的聪敏机智、细微体贴,还有纳兰小七和铁星霜在一起的快乐都是抹煞不去的记忆,她又怎么忍心铁星霜落入孤零零无人拯救的悲惨境地?纳兰小七一见面就道破一切,她的那些小心思小疑难也就不存在了。

  纳兰小七淡笑道:“你该不是打算隐瞒此事的吧?”

  珑儿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恨声道:“他竟然拿刀刺你,他……他……”

  “他拿刀刺我,我可是高兴得很。”纳兰小七微微一笑,“你一定以为我是疯了,可是我没疯……他从前和我在一起是被我感动,是因为他无依无靠无路可走。直到刺我那一刀,他才是真的将我放到了心里。珑儿,你还小,以后你会明白,爱有多深,恨才能有多深。就像我当初看见他割腕自杀时一样……那时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我恨他,恨的是他不懂得爱惜自己。若我不爱他,他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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