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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亦有道之九龙杯(下) page 10 作者:小谢

  纳兰小七道:“我不滚。”

  铁星霜笑道:“踹飞了你。”

  “好狠的心。”纳兰小七赖到铁星霜身上,“不管,我赖定了你。再说,我这么漂亮的人物,你上哪儿找去。”

  铁星霜笑道:“漂亮的人多的是,不信我就找不到。”

  两人说着,又笑闹成一团。

  ***

  第二天醒来时纳兰小七不在身边。铁星霜只道他已经走了,正出神忽见他从外面走进来,铁星霜心里涌出说不出的感情,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陪了纳兰小七吃饭,连送也未曾送,铁星霜留下一句“你回来时别忘了带几样有趣的玩艺儿来”就去了后院看他种的芭蕉。

  芭蕉是移来的,不服水土,一夜之间便枯萎了。

  铁星霜蹲下身子,将枯了的芭蕉拔出来。

  芭蕉离了熟悉的土地是要死的,人呢?

  习惯了依靠自己,习惯了佩剑和血腥,便不能再习惯依赖和绝对的信任。

  叱咤江湖的神捕铁星霜离了江湖,离了曾那么痛恨的衙门,原来也像这离了故土的芭蕉一样,会因不习惯而枯萎。

  异样的感觉传来,铁星霜猛地抬头。

  纳兰小七站在园门口。

  铁星霜看着他说不出话。

  半晌,纳兰小七道:“看好家,不许勾三搭四。”

  铁星霜笑了笑,“你也一样。”

  “对,我也一样。”纳兰小七笑笑,转身往外走,不停地回头看铁星霜,仿佛不好好看一看,铁星霜就真的会勾三搭四一样。

  当纳兰小七的身影彻底消失,珑儿的声音在铁星霜身后响起,“公子放心好了,少爷说话最算话了,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铁星霜淡淡道:“回屋吧。”

  珑儿又说:“他只是热心肠,不能放着有人受苦却不管。”

  铁星霜略一笑,心想:这热心肠可不就是惹祸的事端?但他爱纳兰小七的,岂不也正是这份热心肠?

  桃花劫二  抢婚

  过了靖州,至宝庆,再到长沙,跑死了五匹马,纳兰小七和红红终于追上了燕家的迎亲队伍。送亲的是卢家四公子和五公子,迎亲的燕家号称龙凤双绝的燕三公子和燕四公子。长长的迎亲队伍,怕不有百十号人,除了那四个名震江湖的名门公子,还有不少好手,纳兰小七踩完点回来,抱着酒坛子一阵头大。

  是拼命,还是留着性命回去见铁星霜,这是个难题。

  纳兰小七想:有家的男人,和没有家的男人,这之间的区别还真是大啊。

  红红坐在旁边,看纳兰小七拧着眉头苦苦思索,可怜兮兮地说:“公子,要是小姐问起你怎么会来,你可别说是我苦求你的,就说你得了信儿急坏了立刻就要赶来。小姐要是知道我那么求你,会杀了我的。”

  纳兰小七心想:“我也想杀你。”但嘴里什么也没有说,他的心肠虽刚硬,对女孩子——尤其心眼不坏的女孩子——实在是刚硬不起来。

  强杀进去救人无疑是不行的,倒不是不可能,而是太笨。

  再者,晚亭阁上他已宣布退隐江湖,若是再抛头露面,只怕又要惹出祸端,此后可就永无宁日了。

  纳兰小七弹了弹指甲,心想:只好如此了。提笔写下四张药方,命小二拿着药房去配药。小二拿了药方去,提着药包满面困惑地回来。纳兰小七要的药都平常,但四张药方治的病却奇怪,剂量也完全不对,药房先生问他,他完全说不出名堂,不由将纳兰小七多看了几眼。

  纳兰小七也不理他,将药包拆开,从每个药包中取了所需要的药材捣烂熬好,交给红红说:“那家客栈的老板我认得,你带了我的信物去,让他想办法把这药放到他们的饮食中,然后我们便动手。”

  纳兰小七在江湖中有个“七绝公子”的雅号,其中一绝便是解毒术。擅长解毒的人用毒也必高明,红红疑虑地看向纳兰小七,纳兰小七微笑道:“你们家两个公子在里面,我有分寸,这药不会死人,也就是叫他们三五天没力气,用不出武功。”

  红红这才放心,拿着药包去了。

  晚间,红红回来,轻声说:“已办妥。”

  纳兰小七点头道:“好,今晚行动。”

  红红忽然道:“公子救出我家小姐,打算怎么安置她?”

  纳兰小七笑道:“卢小姐这样的人物,哪里需要我安置。她冰雪聪明,又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定能将自己安置妥当。”

  红红眨了眨眼睛说:“公子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

  纳兰小七心里叫苦,一把揽过红红,抚摸她光滑如玉的脸颊,笑道:“别人的心思我都知道,惟独不知你的心思。”

  红红望着他,似笑非笑,“我是小姐的狗,小姐的心思就是我的心思。”

  “狗?”纳兰小七失笑,叹息道,“红红,你又美丽又聪明,会有很多男人喜欢你。她不管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仍是你。”

  红红咬着下唇笑起来,推开纳兰小七的手,噘嘴道:“你就是会说好听的逗人开心,你要能逗的我家小姐开心才算你的本事。”

  纳兰小七苦笑摇头。

  红红忽笑起来:“纳兰公子以前可是从来不畏花丛荆棘的。”

  纳兰小七叹道:“从前年轻。”

  “现在也不老。”

  “老了,老了,”纳兰小七摇头,“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嘻,”红红掩嘴偷笑,“我家小姐的脾气坏得很,你要是不能逗得她开心,说不准她要打你欺负你。”

  纳兰小七见她脸颊微红,眼中波光流转,压抑多日的风流绮思忽然都涌了上来,就要上前拥住她的纤腰调笑,忽然想起离家时铁星霜的落寞神色,心里悚然一惊——我果然是不可救药的,怪不得他不信我,我还想着要给他看看我的做为,这怎么就又犯了毛病。

  卢玉儿表面矜持,却爱着纳兰小七,红红服侍在侧,从前在背地里少不了与纳兰小七调笑,颇多暧昧。这时她弄出风姿来,本以为纳兰小七又要过来调笑一番,却见神色数变,最后竟整理了衣服正襟危坐起来,想起晚晴阁上纳兰小七解剑任人宰割以血还债的江湖传闻,心里不由一阵酸涩,不再挑拨纳兰小七,叹息一声在旁边坐了。

  这一晚天气很好,月亮如一方白白的剪纸挂在柳梢上。

  事情办得太容易,反而觉得不安,纳兰小七心头一抹烦乱挥之不去,他加了小心,越过迎亲和送亲的人的房间悄悄掩到卢玉儿住的院子里。

  夜已深,灯还亮着。

  纳兰小七的迷药方子是从药王谷得来的,无色无味,什么样的武林高手也难过此关,他倒不担心这个。但卢玉儿接出来要怎么安置的确是难题。叶城是不能带的,甚至他连一点踪迹都不能露,得罪了卢燕两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纳兰小七悄悄来到窗下,房中静得很,没有一丝声音,纳兰小七叩起手指在窗上轻轻敲了敲。

  三长三短,是他和卢玉儿曾经用过的暗号。

  敲声一过,窗子霍地打开,露出一张妩媚华艳的脸,她轻轻一笑:“你没有失约,果然来了。”

  纳兰小七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卢玉儿身后喝道:“卢玉儿,你知耻不知耻,他是恶名昭彰的采花大盗!”

  那声音……那声音……纳兰小七只觉脑中一炸。眼光越来卢玉儿已看到后面的人,面貌英俊,衣饰华贵,料来不是燕家的人就是卢家的人。

  卢玉儿微笑:“他恶名昭彰也好,是采花大盗也好,我就是喜欢他。”她携了纳兰小七的手,轻盈地跳出窗外,柔柔一笑,“你来了,我真开心。”

  纳兰小七心头一凛扣住了卢玉儿的腕脉。脉象杂乱微弱,内息一点也无,内功显然是被药物控制了,怪不得她这么骄傲的个性会被困住。纳兰小七刚才心头生了疑,思忖这送亲抢亲难道是卢玉儿设下的圈套,可卢玉儿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再者,武功全失也太危险了,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纳兰小七按下心头的疑虑,苦涩便一层层地泛上来——现在怎么办呢?难道跳出去解释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别的意思,那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卢家的人燕家的人信吗?

  卢玉儿抓着纳兰小七的手低声催促:“快走啊,傻子,等着别人抓啊?”

  纳兰小七抓住卢玉儿掠上房脊。下面有人叫:“八小姐!八小姐!八小姐被纳兰小七带走了!”

  纳兰小七嘴里的苦流到了心里去。

  客栈外系着马。

  纳兰小七带了卢玉儿跳上马,两人一骑,踏着月色奔向远方。

  夜风扑面,纳兰小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行踪被人识破了,这可怎么好?才过了半年的安宁日子就到头了吗?

  “纳兰,”卢玉儿偎在他怀里,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十二分的喜悦,“红红跟我讲你来救我,我……我心里真是高兴。”

  纳兰小七微微低了头,卢玉儿脸颊绯红,星眸闪亮,显然是激动异常。

  她豪放中又带矜持,少有这么动情的时候,纳兰小七看得心中一荡。卢玉儿看了他良久,神色渐渐沉黯,却忽然展颜一笑,揽住他脖颈,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低笑道:“你干嘛这么一副苦瓜脸,我又没有逼你救了我就一定要娶我。卢玉儿就算身败名裂为天地所不容,也不会沦落到逼娶的份儿上。”

  纳兰小七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

  江湖向来是个流言满天飞的地方,无事还要起三尺的浪。纳兰小七劫持卢家待嫁的八小姐的故事变换了无数个版本在街坊间流传开来。有说“纳兰小七经过长沙,见了卢家八小姐的美艳姿容,情难自禁,夜入客栈与卢燕两家斗了个天昏地暗终于抢了人去”,还有人说:“唉呀,不是,其实这两人早就认识,勾搭了多日,卢家人看不下眼,要将卢八小姐嫁入燕家好叫她收心。”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其中不乏香艳的段子,纳兰小七却只是觉得苦不堪言。他对自己下的药极有信心,按说那晚卢燕两家的人应该睡个死熟,怎么会有人那么清醒地叫破自己的身份呢?最重要的是,铁星霜听到这些流言会怎么想?还有,这桩事要怎么了结呢?要是放在从前,卢玉儿武功俱全,救出来一拍两散也就是了。而现在卢玉儿内息全无,这时让她自己走无疑是在害她。

  纳兰小七想到了一个地方:药王谷。他和卢玉儿商量,卢玉儿却轻轻摇头,淡笑道:“我不去,我和他们又不认识,没的给别人取笑。”

  纳兰小七道:“秦二姑娘人很好,不会笑话你。”

  卢玉儿低头不再言语。

  纳兰小七向来不喜勉强人,便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另寻他处去。”思量许久,忽然想起保宁府的银枪侯温方如是卢玉儿的忘年交。温方如年逾六旬,是个越名教任自然的人物,向来视礼法如无物,最喜放浪不羁的名士,几年前遇到他与卢玉儿,双方十分投契。温方如名震天下,势力足可与燕卢两家抗衡。

  想到此处,纳兰小七微微一笑:“就是保宁温老爷子那里了,你要是再不愿意去,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卢玉儿眼光微一闪,垂下眼眸去。

  纳兰小七见她唇边似笑非笑,似是含了苦楚,疑惑陡生,却见她忽的启唇一笑,幽幽道:“保宁吗?我也有许久没去了……”

  “玉儿,”纳兰小七莫名的有些心悸,“你要是不想去……”

  “不,”卢玉儿轻轻摇头,半晌道,“纳兰,你觉得去保宁找温老爷子好吗?”

  纳兰小七道:“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卢玉儿缓缓抬了眼帘,一双眼眸黑得如化不开的夜色。带着些凄然的笑意,带着些无奈,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纠缠挣扎。

  “到了那儿,一切就好了吧?”卢玉儿问。

  “别担心,有侯老爷子,有什么事摆不平的。”纳兰小七安慰。

  卢玉儿微微点头,脸上的笑容如一朵开在水里的花,声音亦是虚幻得抓不住,“不错,有他在,什么事摆不平的?”

  纳兰小七吐了口气。卢玉儿由最初的喜悦到后来的落寞他不是看不见,见惯了卢玉儿的锋利与矜持,时至今日他才看出卢玉儿对他竟是有情的。只是,却太迟。要是以前他或许会大喜,但如今他已有了铁星霜,便只能装聋作哑。他最担心的是卢玉儿把一切都挑到明处,但卢玉儿什么也没有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遇到一个又聪明又洒脱懂得适时放手的女子更幸运的事?

  甩脱追杀,半个月后他们到了保宁府。

  远远地看到温府的烫金大匾,纳兰小七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惆怅。到了这儿,他和卢玉儿的缘份就算到头了,今后能不能再见都难说。想到此处,不由回过头去看卢玉儿。卢玉儿穿了一身素衣,脸藏在斗笠下,只能看见抿成一线的唇,倔强而脆弱。这样美丽的唇,透着凉意,是需要一个男子丰厚坚定的唇吻上去的吧?但那个人绝不会再是他。

  纳兰小七心里轻笑——有了铁星霜,你就把这些花花肠子收了吧。

  策马行到近处,纳兰小七咦了一声,“温方如只有一个儿子,早娶了妻吧,难道是纳妾,但怎么这般隆重?”

  镶铜钉的朱门敞开着,檐下大红灯笼一字排开,匾额上结了彩绸,自敞开的大门望进去,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绚人眼目。

  卢玉儿淡淡道:“不是娶妻纳妾,难道不能嫁女?”

  “温方如没有女儿吧?”

  卢玉儿轻轻一笑,转了话题:“纳兰,你送到这里就要走了吗?”

  纳兰小七思念铁星霜,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微笑道:“到了这儿我就放心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只怕不能再陪你。”

  卢玉儿点头道:“那……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纳兰小七心里一颤。他知道不是到这离别之际她也不会提这种要求,更知这句话必是挣扎了许久才从卢玉儿嘴里说出来的,心里挣扎了一下,转念想:不过是一个吻,铁星霜也不会知道,吻了便吻了吧。纳兰小七略一笑,凑过唇向卢玉儿颊上碰去,“玉儿,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卢玉儿静好如梨花的面庞微微一转,却用朱唇迎了他的嘴唇。纳兰小七见那凉薄如花瓣的唇微微开启,美得令人心悸,双唇相接,奇异的馨香涌入鼻中。纳兰小七脑子里微有些胡涂,仿佛给扔到了黑沉的水里,他突然悚然一惊,喝道:“这香……”声音出口才发觉低得几不可闻,身体软得几乎坐不住,似是靠在了什么人身上。他努力睁大眼睛,卢玉儿的眼睛冷得如冰,热得如火,似一把烧红的利刃扎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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