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祺沉默了几秒,不太明白她话里的用意是什么。
“你呢?”他反问,“她是你的目标吗?”
“我?”杨惠文笑出声,“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蕾丝边。”
他耸耸肩,“那你就不必担心我会变成你的情敌。”
“你还真幽默。”她端起套餐附赠的热红茶,啜饮了一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再三思忖过后,杨惠文决定还是先讲明白,“如果你只是想找女人玩玩,希望你别找诗昀。”
他不语,静候她的下文。
“你别看她那样,很多人以为她的个性大而化之,觉得她好像很随便,什么事都无所谓,但其实她骨子里很保守,个性也很细腻敏感。”她放下杯子,抬头迎上对方的眼神,继续道:“所以,如果你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那么请你不要把她当成你的收集品之一。”
陈佑祺扬起唇角。“我知道。”
“嗯,那就好。”她点点头。
活题就这么告一段落,正巧黄诗昀也收了线,两个人见她忿忿地将手机收回口袋,然后仰头闭眼,深呼吸了几回。
“看样子我很有机会。”他轻笑了声,低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杨惠文眉头一皱,怀疑地瞅着他,“……所以你是认真的?”
“我一向很认真。”
第4章(1)
星期五晚上大家像是集体爆发,没有人想继续加班,部门里早早就已经冷清一片,去聚餐的去聚餐,去约会的去约会,就算只是回家躺着看DVD也好,就是没人想待在办公室里。
不到八点,办公室只剩下三个人,两个工程师以及黄诗昀。
但工程师们在修Bug,她则是在装忙。
事实上,她本来与男友约了七点丰去FRI DAYS吃晚餐,打算预先庆祝他的生日,只是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吴登豪从来没有守时过,她根本完全麻木了。
而且转念一想,今晚的主角是他,如果连他本人都不在乎的话,她又何必替他可惜?
当然,不满还是有的,毕竟被放鸽子的人是她,而且永远都是她。
一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手撑着额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够行尸走肉到这种程度?她甚至记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生气都懒了,她不再期待浪漫,不再渴望热情,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像是激不起浪花的微风与小河。
曾经有人安慰她,“这样很好啊,代表你们感情好得像是老夫老妻。”
她听了只是苦笑,深度怀疑那句话的参考价值。
“嘟嘟——嘟嘟——”
桌上的分机突然响起,黄诗昀吓了一跳,思绪瞬间被打散,她回过神,皱了皱眉头,心里奇怪吴登豪怎么会打到她的办公室里来。
“喂?”她接起。
“诗昀?”不是吴登豪的声音。
“我是,您哪位?”
“敝姓陈。”
陈?黄诗昀拧起眉头,难道是……
“陈佑祺?! ”
“很高兴知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她呆了一阵,甩甩头,回过神来疑惑的问:“怎么了吗?你怎么会……”
她还真不知道后面的话该要怎么接。
“你吃过了吗?”倒是对方直截了当地问了。
黄诗昀沉默了几秒,“还没——”
“既然还没,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堆不小心点太多的外送食物,你有兴趣来替我分担吗?”
她深呼吸,似笑非笑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替你处理厨余?”
对方轻笑出声。“如果这样的解释能让你上来的话,我没意见。”
黄诗昀也被逗笑了,可她最后还是选择婉拒,“抱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和别人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是八点,你到底是约哪一餐?”
“……那不是重点。”
她没正面回答,因为她知道对方一定会酸她,损她,学法律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冷漠的批判,他们会说那是理性分析,自私势利,他们会说那是身为人民应有的权利。
这时她听见对方在另一端叹了声。“上来吧。”这回,他用的不是问句,“我可以跟你打赌,他不会那么出现,你至少还得再两个小时。”
“谁?”她装傻。
“你男友。”
“你又知道了?搞不好他十分钟之后就会打电话叫我下楼。”
“那就赌一客Lawry' S牛排,如何?”
“赌就赌,怕你喔?”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幼稚什么。
陈佑祺又笑了两声,“反正你输定了,不如先上来吃点东西,我的办公室在十六楼左手边,我等你。”说完,他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黄诗昀盯着话筒,满脸不可置信,这男人到底有多霸道呀?
十六楼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整层楼一片漆黑,唯独走廊底端的一间小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和她的想像有些出入。
她本来以为八成是哪个可怜的部门全数留下来加班,主管自掏腰包请吃pizza外送,却发现不小心点太多,于是开始狂Call那些还在公司里的人帮忙消化,至少她们研发部就常在干那种事。
黄诗等战战兢兢朝着那唯一的光源走去,在办公室门边停下脚步,作贼似地探头进去。
陈佑祺正理首于文件当中,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出现,她本想开口唤他,却先瞥见了玻璃茶几上的食物,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是在开她玩笑吗?那儿有生鱼片,烤鳗鱼,天妇罗……反正很丰盛就是了。
“那一桌就是你说的外送?!”她伸出手,指着满满一桌的日式料理,惊呼出声。
他抬起头,先是“啊”的一声,然后露齿而笑,道:“你来啦?我怎么没听见你的脚步声?”
她没理会他那没意义的提问。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点?”黄诗昀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一种被骗上贼船的不悦。“我以为你是叫我来解决吃剩下的披萨。”她的口吻并非陈述,反倒比较像是指责。
他先是笑了声,阖上文件夹,起身走到茶几前。
“没办法,不满两千五他们不肯外送,可是我又突然很想吃他们家的东西,所以就只好……”他耸耸肩,后面的解释就省了。
她张着嘴,哑口无言,这理由怎么听都很牵强。
五秒后,她的脑袋里有了基本的结论——这家伙如果不是在炫富,那就是对她有不良企图。
“我就直说了吧,你到底是在炫耀你薪水很高,还是你其实是想追我?”
他听了不由得大笑出声,没想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率到不行。
“干么?你当我在说笑吗?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
他渐渐收敛了笑容,同样直言不讳,“我不否认对你有兴趣,但是这一餐纯粹只是吃饭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她眯起眼,质疑地瞅着他。
他露出苦笑。“别那种眼神好吗?我是说真的。”他坐了下来,逐一从袋里子取出免洗餐具,为她准备了一份,抬头问道:“你到底打算在那里站多久?别怪我没告诉你,这家店的小菜很好吃,想吃还订不到位呢。”
闻言,她有些不甘愿地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冷哼了声,“听你在讲,要是连位子都订不到,哪轮得到外送啊?
他低头替她夹了些菜。“因为我是那家店的VIP。”
黄诗昀无言,这家伙一定是在炫富。
“你吃生鱼片吗?”他只是客套询问,其实他早就了解她吃什么,不吃什么,爱吃什么,她的每一项喜好他都不曾遗忘。
“吃。”她接过他递来的小盘子,抱怨道:“为什么不先让我吃烤鱼?烤鱼当然就是要趁热吃啊。”
“是是是,那就先吃烤鱼。”他笑出声,转而把整尾烤得香脆的香鱼递到她面前。
她举筷尝了一口,“嗯,好吃,这个好好吃,天哪,怎么会这么好吃!”她含着筷子,露出就要感动落泪的夸张模样。
那样子让他胸口一紧,差点就要凑上去吻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压下自己的欲/望。
“我就说吧。”他嘴角微微扬起,又将几样小菜递到她面前,“多吃点,东西很多。”
黄诗昀忙着享受美食,没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所说有多想吃这家店的料理,因为他几乎都在忙着喂食她。
“啧,我在这里吃太饱的话,待会儿去FRI DADS要干么?发呆呀。”她道。
陈佑祺一听,怔忡了下,原来她和男友是约在FRI DADS啊……
他低下头,静了几秒,故作不以为意地道:“那就坦白告诉他,你已经吃饱了,下次要约你吃饭请守时。”
黄诗昀顿住,咀嚼的动作僵止,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情人辨解,“他又不是故意退到,干么这样刁难他。”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她那直率的性格没变,可辛辣的作风却收敛了。他记得她是一个守时的人,所以她非常厌恶别人迟到,凡是与她约会晚到的无一不被她臭骂。
可如今她却挺身捍卫一个再三放她鸽子的情人,她到底有多爱他?
思及此,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嫉妒之火烧痛了他的皮肤。
“一个好的男朋友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他的眸色渐沉。
“他很好,只是工作比较忙。”她扁起嘴,露出不悦的神色。
“你真的认为他可以拿工作当借口?”他似笑非笑地说:“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鸽子?”
“我只是——”话说到一半,黄诗昀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怎么会知道他常常放我鸽子?”
“我就是知道。”
“你监视我?”
“这种事情不需要监视吧。”
“还是你偷偷打听我的事?”她把筷子放了下来,只差没揪着他的领口严刑拷问。
第4章(2)
他抹抹脸,这该从何说起?
偶尔他会在下班时看见她在公司门口等人,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流来袭都守在骑楼下,可最后总见她认命去搭公车,坦白说,他真的很想把那个男人拖出来毒打一顿。
“你老实告诉我,”他决定转开话题,夺回谈话的主导权,“你和他相约十次,他出现的次数是几次?”
她静了静,“……五,六次吧。”
他看穿了她的心虚。“那就是只有两、三次。”
“吼,你真的很其名其妙欸! ”她恼羞成怒,“就算他十次有十一次放我鸽子,那也是我的事吧?哪轮得到你——”
突然一声手机铃响,打断了两人烟硝味渐浓的对话。
黄诗昀拿出行动电话一看,见是吴登豪,她挑挑眉,对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哼道:“你看,是他来了,你欠我一份Lawry's。”
“好说。”陈佑祺轻牵唇角,不动声色。
“喂?登豪,你在楼下了吗?”她接起电话,口吻是那么地幸福甜蜜。
听在陈佑祺耳里,蚀骨椎心。
“……欸?为什么?”
她起身往外走,就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口气骤变,引起了陈佑祺的注意。
她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嗯,好吧。”她吸了一口气,肩膀微微抬起,“也只能这样了……嗯……好,没关系,好……晚安。”
两分钟后,她切断讯号,背对着陈佑祺,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直到重新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后,她振作精神,扬起不以为意的笑容,旋身又走向沙发。
“他说,订位被取消了。”她坐了下来,拾起餐筷,“你不介意我留下来吃到饱吧?”
他摇头。
于是她默默捧起盘子,大口吞了一个鲔鱼握寿司,山葵呛得她眼眶涌出一层泪。“好吃,这个也好好吃。”
她抬手抹了抹眼眶。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想拥她入怀的念头不停地浮上他的脑海,好半响他才能逼自己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好吃就多吃一点,不够的话我们再去夜市。”
“夜市?你当我是猪喔。”黄诗昀笑出声,一滴泪却不小心滚落下来,她赶紧伸手抹去,“快说你没看见。”
他莞尔,“抱歉,我没办法说谎。”
“少来,你这样还算是律师吗?”
“下了班之后就不是。”他拿出手帕,递给她。
她拒绝了。“不需要,我没打算要大哭特哭。”她不是那种女人。
闻言,他顿了几秒,又将手帕收回口袭里。
“那就多吃一点吧。”他也跟着拿起吮筷,“吃胖了,我们再一起去健身中心操练一个月。”
这建议让她大笑出声,喷出饭粒。
深夜十一点,陈佑祺踏进家口,却看见自家二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哟,你下班了。”陈士勋拿着遥控器向他打声招呼。
他错愕且困惑地问:“怪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家伙和二嫂才刚蜜月回来没多久,这时候他出现在家里好像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家今天开始装潢,会回来住一阵子,你忘了?”
“啊,对吼,我还真忘了。”他拍了下额头,弯身脱鞋子,“那二嫂呢?她还没下班?”
“她值班到晚上十二点。”
“你不去接她?”
“要啊,时间又还没到,我早去也只是碍手碍脚。”
陈佑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家的结构有点复杂,所以他鲜少在外面提起自己的家人。
他的父母都是名律师,在商业金融圈特别活跃,出过书、教过课,甚至上过节目,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
二哥是检察官,理论上和律师经常会有对立的时候,大哥在这样的家庭里则显得突兀,因为他不是法界人士,而是位急诊室医师。
至于二嫂,好巧不巧是大哥医院的同事,大嫂的身分就更奇特了,是个相当有名的女演员,不过最近因为怀孕的关系,听说演艺工作已经完全停摆,想当初他俩要结婚的时候,还闹得风风雨雨呢……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了?”
陈士勋的声音传来,打散了他的杂思。
“嗯?什么怎么样?”他回神,换上室内拖鞋走到陈士勋身旁,整个人倒进沙发里。
“瞧你累得跟狗差不多。”陈士勋笑了出来,道:“干么?是很难搞吗?”
“还好。”他揉揉眼睛,然后眨了眨,“只是事情很繁琐,老董在找我进去之前一口气砍掉三个法务,所以我现在是一个人当三个人操。”
“这么狠?”
“唉,算了,就当作是替爸作人情吧……”
当初从德国回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事务所里担任刑事辨护律师,可后来发现这样子和二哥难免产生强烈的立场冲突,于是他断然舍弃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打算随便找个无关的岗位待着。
就是在那个时候,父亲硬是把他塞给某一位老朋友。
不过若不是这个机会,恐怕他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到黄诗昀了,所以就算钱少、事多,离家远,他还是愿意继续干下去。
陈士勋静静睇着弟弟的侧脸,直觉他有心事。“你干么?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