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和我合作的话,不管是这批茶或日后每批花茶,我都会给你一成利润,但前题是,除了我,你不能把制茶技术或抱茶点子传给第三个人知道,铺子开张之后,你出点子、不必管理,就可占三成股,至于摇摇杯、吸管,我可以先支付你五百两银子。”
他知道她缺钱,她眼睛底下的黑圈囫很明显,肯定为了钱的事担心了好几日。
很好,抉择的时刻到了,可闵忻正是奸商,契约上说一成,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三万两利润说成三百两,然后分三十两给她?
她不是没被他诓过,吃一堑、长一智,她得学会记取前车之鉴呐,可大商人会污她这个小良民吗?她赚越多、做事越尽心,不是互蒙其利吗?纠结啊纠结……
见她皱眉咬唇,鼓起腮帮子又扁起嘴,表情生动十足,娇俏可爱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妇人。
闵忻正说得对,她那点小技术,制茶经验丰富的闵家肯定不看在眼里……考虑再三,她终于做出决定。
走到闵忻正踉前,仰着头,她第一次发现他个头真高。“我决定了,和闵大爷合作。”她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温暖的、让他想一看再看的温柔笑容。
明明是别有所图,明明是狡狯商人都应该提高防备的表情,但他却弯了眉,淡淡一笑,虽然没有她的温暧,却也是冰山融化。
“很好。”
“那么……要不要签定契约?”
见她小心冀翼、担心自己改变主意的小模样,他忍不住又笑开。“好,定契约。”
他走到桌边,拿起菜,三两下写好契约,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签名、盖上指印。闵忻正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他多盖了个随身印章,那是代表闵家家主的印。“我明天就让人来把茶叶给抬走。”他说。“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吭?”他怎么知道她这几天没睡好?
他茺尔一笑,没有回应她的疑惑,手背在身后,领着李军离开尹霏的房间。他想着她的喜乐、她的疑惑,她是个表情很多却很温柔的女人,她的笑有股抚慰人心的力童,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想向她靠拢。才走出尹霏的屋子,闵忻正与曹擎天错身而过,两人正面相遇,闵忻正心头一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曹擎天并不认识闵忻正,他只是疑惑,绿园里怎会出现这号人物?
曹擎天上下打量这名男子,觉得对方不像平凡人,他的气势、他的自信,非常人所有,正想上前问几声,不料他却先一步迎上前来,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闵忻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曹擎天。”
“曹公子。”闵忻正点头,心底却疑虑重重,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所以尹霏并不晓得他的身分?他把疑问收进腹中,笑问:“曹公子是尹姑娘的亲戚还是朋友?”
“是客人,闵公子呢?”
“是邻居,闵某就住在对面别院里,若曹公子有空,不妨同尹姑娘过去走走。”曹擎天略略点头,算是回应,闵忻正也朝他打过招呼后,两人错身而过。
闵忻正在曹擎天走远之后,才低声对李军道:“你让秦文去查查,最近朝廷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曹擎天走到尹霏房门前,看见主仆俩正喜滋滋地捧着一张纸傻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
曹擎天一出声,尹霏的笑脸瞬间冻结,并退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曹公子,你来了。”碧玉连忙迎上去,屈膝福身后将摇摇杯里的冰茶倒给曹擎天喝。
接连几日,曹公子经常来找小姐,也不知怎地,小姐见着他总是畏缩,不敢放大胆子说话,可曹公子对小姐也没哪里不好啊?奇怪,小姐能大大方方同闵大爷说得起劲,怎就不能同曹公子聊天士
她瞄尹霏一眼,尹霏也回她一眼。是,曹擎天很帅,照理说人人都会略欢、甚至亲近长得好看的人,可尹霏从小就有种寞名其妙的第六感,会提醒她什么人可以亲近、什么人需要保特距离,曹擎天恰恰是后面那种。
或许是他的眼光,或许是他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射发出来的灭势,让她感觉他身上藏了什么危险因子,于是她下意识排斥,下意识对他疏离,也下意识将两人定位于“不熟”范围。“叶公子,茶好喝吗?”碧玉满面春风地问他。比起闵忻正,她更喜欢曹公子,甭说人家的外貌好、气质棒,光是闵忻诓小姐那回,就大大扣分了。
曹擎天点点头,加过冰块和蜂蜜的茶杨更添风味,所以她是特地去向那位“邻届”商借冰和蜜?
“曹公子也喜欢耶,这茶定会大卖。”碧玉转头对上自家小姐笑着说。
闻言,¥擎天酷酷一笑,从腰间取下商包放置在桌上,掠过碧玉对尹霏说道:“听说你为了那些卖不出去的花茶头痛得紧?给你。”
“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尹霏走至桌边,将商包打开,里面是两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什么意思?是救急救难还是还她恩惠?“两千两,那六百斤茶全卖给我吧。”他的口气傲慢得紧,好像她的茶只能卖给他,而他的收购纯粹是做普事。
“吭?”
“怎样,嫌不够?你不会是见我肯买,便想哄抬价钱吧?”他抬起嚣张的下巴,那表情像是排名冠军的公孔雀,展开翅膀、炫耀己身。
“不是,只是六百斤茶,你怎么喝得完?”尹霏问。“那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你哪里来的银子?你受伤那天,为了查出你的身分,我把你的衣服里里外外全翻透了,你没钱呀。”
“怀疑?把银票拿去钱庄兑兑…看看是真是假。”他有点火气了,难得当一回好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还怀疑东怀疑西的。
“换言之,你己经和家人联系上了?”
“嗯。”他无可无不可地应声。
“既然如此,曹公子几时回家?”
她又赶他?!怒目一瞠,他的口气陡然恶劣。“我就那么不受欢迎?”
凭什么闵忻正来,她便乐不可安,而他出现,她却逮着机会便赶人,待遇会不会差别太大?
他的口气吓到她了,于是她不发一语,退开几步,低头装小媳妇。
曹擎天大步走到她踉前,恨不得一把将她的头给扭下来,可她就是不看他,他只能寒声问:“你怕我没银子付房钱?”
碧玉急急插进小姐和曹擎天中间,满脸笑道:“曹公子,真抱歉,小姐不是质疑你的银票,而是方才己经打下契约,将茶叶全数卖给闵大爷了,手边根本没有茶叶可以卖给公子。闵大爷是经营茶庄的,他有路子,那些茶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若是早点儿知道公子愿意帮忙,小姐肯定不会愁眉多日了。”
闵忻正?他到绿圆是为了作生意?所以自己慢了一步?
碧玉见曹擎天神色稍霁,顺势道:“曹公子千万别说什么房钱不房钱的,那多见外,公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像您这样的贵客,我们家小姐请也请不来呢。”
尹霏眼皮抖两下,实在不明白碧玉对曹擎天的好感从何而来,过去几日,她天天在自己耳边叨念,说曹公子这个好、那个好,只差没把人给捧上天,还时时叮咛自己要好好抱住这棵大树干,日后碰上麻烦才有人可以依靠。
依靠他?她宁愿去依靠闵忻正,等等……都是不太熟的陌生人,她凭什么认定闵忻正比曹擎天更可靠?
尹霏尚未分析完毕,又听见碧玉说道:“明儿个小姐要带我们到后山走走,如里曹公子愿意,要不要一道?那儿风景还不错,曹公子整日待在绿园,肯定闷得慌吧?”啥?,明儿个?她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计划?她向碧玉扫去一眼,只见她拚命向自己使眼色,尹霏冲着她皱眉头,她却恍若不觉似地追着曹擎天问:“曹公子想一起去吗?”曹擎天看一眼不情愿的尹霏,心头乐了,勾勾嘴角问:“吗,什么时辰出发?”
“展时左右吧。”
“知道了?”撂下话,他转身往外走。
尹霏趁隙把桌上的商包往碧玉踉前推去,她会意,抓起商包快步追上曹擎天,眉弯眼弯,满嘴蜜糖道:“这银子公子收回去吧,相逢自是有缘,交情哪能用银子论计呢。”看一眼很会做人的碧玉,他眉头略松。“不必,这银子就留着当饭钱吧。”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尹霏叹口气,嘟起嘴,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嗦,“永远板着一张冰块脸,怎么讨人喜欢啊?”
她没打算说给他听,纯粹是暗自抱怨,但他却听见了,于是这个夜晚,他在铜镜前面,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脸。
第5章(1)
闵忻正背着手站在厅前,心底琢磨着那人的出现。
他曾经见过那人一面,在天香楼里。那次闵忻正与曹敬幡有约,“他”从二楼下来,发现曹敬幡后,走过来打了招呼方才离去。
曹敬幡,绿园的前主人、德妃的娘家父亲、三皇子的外公。
而那人……他哪是什么曹擎天,他是赵擎,当今皇上的第三子。
皇帝有五个儿子,分别是赵易、赵礼、赵擎、赵廷、赵淳,长子赵易母亲出身卑微,童年时期在后宫处境艰难,后来依附二皇子赵礼,两兄弟相互抉持,声势才逐渐壮大。
赵礼是先皇后所出,由于帝后情感甚笃,皇后临死前,皇帝当着她的面亲口封赵礼为太子,以安皇后之心。
赵礼小时候性情还不坏,但是没有母后教养叮咛,身边只有一些趋炎附势的太监,以为太子之位己定,赵礼必将成为未来帝君,于是一个个想方设法讨好小太子,以争得太子宠爱,慢慢地,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好逸恶劳、厌倦礼制,性格乖张、任性暴怒、喜好男风的男人。
至于赵廷和赵淳,他们的母妃一个是嫔,一个是美人,且两人打小便资质平庸,不足为惧。
所有皇子中,唯有三皇子赵擎能与太子一较长短。
赵擎虽性情孤傲、脾气冷汉,却颇有手段能力,再加上从小由外祖父曹敬帼亲自教导,学识过人,皇帝每回考较学识,皆能脱颖而出。这些年,更是经常领了皇差到外头办事,斩贪官、树清风,颇得朝中臣官与百姓拥戴。
他的名声渐盛,因而成为赵礼的眼中钉,几次明里暗里下绊子,赵擎虽一一化解,却也是次次惊险。
对此,皇帝并非全然不知,只是顾及先皇后及其族人,便次次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企图粉饰太平,赵擎虽没有多作表示,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帝心所向,他有什么办法?
有人护着,赵礼益发大胆,他的动作频频、手段尽使,几次陷赵擎于危难中,为求自保,赵擎不得不化被动为主动。
这段时日,越来越多和赵礼有关的恶事流传开来,打文官、逛青楼、嫘小倌、怒打诰命夫人、强抢民女、滥伤人命……桩桩件件都看不见赵擎的身影,却全是他的手笔。
而清流们经常在茶肆饭馆中,拿太子与三皇子相较,众多评论让百姓们心中有了高低。
三个多月前,赵礼邀赵擎到一品楼宴饮,表面是为之前朝堂上的争执向赵擎致歉,实际上却是布下暗招,要让赵擎的名誉扫地。
那天,赵礼事先布置过一品楼,待两人酒过三巡之后,他便邀赵擎到阳台边说话。一品楼位于京城最蘩华的街道,他本计划趁赵擎不注意时“坠楼”,安排在楼下的武官己准备好随时解救太子,然后在一旁的众人便会大声嚷嚷,怒斥赵擎推太子下楼,将三皇子对太子的妒嫉之情摆上台面。
事情分明计划得十分完美,谁知赵擎竟然在太子临危之际将他拉回,自己却坠落大街。同时间,楼下接应的侍卫抢上前,他们一面救人、一面大喊,“太子坠楼了!”
没想到,细细一看,救错人啦,这下可好,众目睽睽下,所有人都看见太子将三皇子推下楼。
事发时,闵忻正恰巧在场,亲眼看见这幕粗制滥造的戏码,忍不住失笑。看来太子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想用这点微末之技来伤害三皇子,未免太看轻赵擎。“主子。”
闵忻正回神,发现秦文立在自己身后。
“怎样?朝廷里有什么消息?”
“三皇子失踪,德妃病重;太子受罚,三个月不得离开东宫、不得参与朝政。”
“太子为何受罚?”
“传言三皇子的失踪似平与太子脱不了关系。”
“绿园那边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似平是尹姑娘走了一趟后山,无意间撞见受伤的曹公子,便出手将人救回来,曹公子在绿园待了十数日,身上的伤口己经痊俞。”既然伤口己经痊俞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不通知亲人,任由德妃病重?难道此事背后有他的手笔,他企图借由此事操纵什么?
赵国重商,因此经济繁荣、民生富足,商人在赵国的地位不下于士人。
之前大皇子、二皇子曾经派人与闵忻正接触,希结能够与他交好,进而得到他的支持,他始终虚与委蛇。而闵忻正与曹敬帼是旧识、亦是忘年之交,对于赵擎的能力,心底很清楚,若要他择一明主,他会选赵擎。由于几年前,曹敬幡为了避嫌,告老还乡,皇帝竟然准了,朝臣们纷纷猜疑,德妃失势,皇帝心中厉意的还是赵礼,于是朝廷风向渐转,转而支持赵礼。
但这两年赵礼闹出来的事不少,己渐渐失去民心,而百官们摸不准帝心所向,多在观望当中。
另一方面,曹家次子、三子渐受重用,己官拜丞相、尚书,而外放的曹家长子也在地方上做出斐然政绩,频频得到皇帝赞誉,相对地,赵礼的外家因骄奢淫欲、放印子钱、又涉及买官卖官之事,几次遭受皇帝斥责,几回下来,支持赵擎的官员开始纷纷冒出头。
闵忻正不愿意浮出台面,唯有透过曹敬幡,在赵擎需要时给予帮助,眼下,赵擎、赵礼的动作越来越大,想来东宫之争将有一波风起云诵。
天家无情,皇帝也不是个昏庸的,怕是心中早有定见,只是缺乏一个好时机吧,看来他得借机和赵擎亲近亲近了。
“有空多留意东宫的情况,拨几个人到绿园,暗地保护曹公子。”
“是。主子……”
“还有其它事?”
“我发现秦昭在绿园出人。”秦昭是秦文的师弟,两人师出同门。“他想对赵擎不利?”
“不像,他……似平与三皇子很熟悉。”秦文的回答让闵忻正掀唇微笑,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