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心口再度紧绷着,为手术中虚弱的狗忧心忡忡。
“我会尽最大能力救它,你也是。”他再度对一时心慌的她,语带鼓舞。
虽是第一次让她当刷手,尽管没抬头看她的表情,他也能清楚了解她此刻的心绪变化。
“好。”她忙点头应诺。内心对自己精神喊话,要对初次上阵的自己有信心,更对他的医术有信心。
他先将因外力而撞裂的脾脏伤口缝合,接着替狗进行分离切除,结扎供应的血管,将健康脾脏与长肿块的脾脏分离,摘下肿块,将脾脏切端边缘缝合……
她认真注视他手术过程,谨慎地适时提供他协助,见他额角渗出薄汗,她忙拿面纸替他轻轻拭汗。
外面是寒流,手术房里空调温度也颇低,他却能飙出汗,可见耗费不少精力和体力。
他因她擦汗动作微抬眼看她,原本严肃的黑眸转而流露一抹温润,随即低头继续最后的步骤。
完成脾脏手术后,他以生理食盐水冲洗狗的腹腔,将腹腔缝合。
他一连串手术动作熟稔且快速确实,令她再度敬佩他的执刀技术。先前曾看过他几次手术情景,感觉这次难度更高。
尽管他手术完美成功,却因狗体力原就衰弱,历经长时间手术,血压颇低,依然未脱离险境。
“我们都尽力了,接下来只能看它的生命力。”他对揪着眉心的她,理性安慰道。
前一刻,顺利完成手术,她一脸释然,开心赞叹他手术精湛,却在听他表示狗尚未脱离险境,又见仪器上显示它的血压持续下降,她眉头一揪,再度忧心焦虑。
“时间晚了,你去二楼客房沐浴后就留在这里过夜。”他脱下手术服对她说道。
眼下已凌晨两点多,且外面又下雨,不放心她这时间骑车回去,因他需密切注意手术后的狗状况,也不便开车送她返家。
在进手术房之前,他要她先打通电话跟父母说一声,这场手术会耗时几个小时,她可能就在这里的客房留宿。
何家佳沐浴完,换上夏千昶交给她的一套夏千愉冬季衣服,她没直接躺上床睡觉,下楼欲再探看那只狗的状况。
一楼铁门早已拉下,前方诊疗区也已熄灯,但走道灯还亮着,B病房灯光明亮。
她走进B病房,看见以玻璃墙隔间的另一方特殊病房里,夏千昶还待在里面。
手术后的马尔济斯放在小型动物的ICU病房笼里,他坐在一张折迭椅上,双手盘胸观看病房笼里状况。
“有什么状况吗?”她走近前,担心探问。
“关键期到早上,这几个小时无法保证它能否撑下去。”夏千昶实话道。
这只狗虽勉强撑过手术,生命气息仍微弱,很可能突然危急需施以急救,也可能撑不过去便死亡。
“你上楼睡觉休息。”他提醒着应该已很疲累的她。
“不,我也要待在这里。”她态度坚持,不仅要陪他,也要陪仍在努力呼吸的虚弱小生命。
她望着病房笼里仍昏迷的可怜虚弱狗儿,内心恳切祈祷它能渡过危险期。
他尽全力为它进行手术治疗,它一定要继续好好活下去。
凌晨五点,夏千昶感觉坐在他旁边的她太过安静,侧首一看,讶异她因困倦不觉间已闭上眼睡着了。
其实,他不须待在这里一直盯着ICU病房笼,可到诊疗区候诊的沙发休息边留守。若有危急状况仪器会发出鸣响,就算人在二楼也能透过电话连接器接收病房紧急讯号。
他选择待在这里是为预防万一,一有危急状况,他能第一时间、分秒不迟的替狗做急救。
他过去并不会对术后仍未脱离险境的动物,如此慎重地持续就近盯着看顾,他之所以格外在意这只狗的状况,也许因是他和她一起救助的缘故,因清楚若狗最后发生不幸,她肯定会难过大哭。
他对动物的生死向来抱持理性态度,尽己力为它们救治,结果交由天定,即使最终没能救活也不会难受或自责,但他却在意且担心她的心情感受。
看着此刻靠着椅背的她略歪着头,似乎已睡得深沉,一张小嘴轻喃着道:“加油……”
听见她梦中呓语,他宽慰地淡笑。她的睡颜,非常纯真可人。
她对一只狗也轻易投入感情,对动物情感丰沛的她,若再次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会如忠犬般付出忠诚专一的情感?
自从她结束上一段感情,似乎也跟他一样恋情空白,他们虽无话不谈,却好像有意无意地会避开谈感情话题。
也许,她因那段被背叛的感情伤得太重,迟迟不敢也不想再谈恋爱吧?
不知将来她会喜欢上怎样的男性?
他微怔了下。他竟在意起她将来的感情归属。
她现在身上虽穿着妹妹的衣服,他对她的感觉似乎不若对妹妹那么单纯……
他想起弟弟曾推断他对她隐藏着男女情感,他微眯眼思忖着,仍摇头否认。
怕她坐在铁椅上睡着会感冒,又不想吵醒熟睡的她,他弯身将她小心翼翼抱起,将她下垂的手悄悄拉起搁放他肩膀,打算抱她上楼,让她能躺在舒适的床铺好好睡觉。
她身子动了下,他低头看她以为她已苏醒,却见闭着眼的她小嘴轻嚅,喃喃又道:“加油……”
他不免又莞尔,她在梦中持续为伤犬加油打气,认真模样非常可爱。
她身子很轻盈,身上一股沐浴乳及洗发精的淡淡香气沁入他鼻息,他心口不由得轻微骚动。
她柔软身子偎贴着他,她粉脸埋进他胸膛,再度柔声喃喃呓语。
他没能听清楚她的梦话,却觉得心口骚动更明显,心跳也有些失序,他对自己心湖泛起的异常不解,却仍否认对她有男女情愫。
他迈开大步,抱着她前往二楼客房。
何家佳张眼醒来,对陌生环境怔楞了下,一会儿才想起昨晚来兽医院,之后协助夏千昶替车祸受伤的狗动手术,原本她是留在病房跟他一起看顾狗的恢复状况,为何会躺在这房间床上?
她抬手看表,已经早上八点,竟超过她平常起床时间一个小时,担心那只狗是否渡过危险期,她忙跨下床匆匆跑下楼。
“你起来了?”夏千昶拎着早餐进门,听到楼梯那方传来急促脚步声,于是朝走道走去。
“夏大哥!”刚下楼要往走道另一方病房奔去的何家佳,转头看向诊疗区,讶异他会从外面进来。“你去哪里?那只狗还好吗?”她紧张问道。
“血压已恢复正常,算是渡过危险期。”夏千昶淡扬唇角,向醒来的她告知好消息。
“真的!那太好了!”她听了一阵感动,忙转往奔去病房探看狗的状况。
夏千昶跟在她身后朝B病房走去。
“棉花糖,你好棒棒!要继续加油,快点恢复喔!”她微弯身,透过透明玻璃对着ICU病房笼里已张开眼的狗,称赞鼓舞着。
“棉花糖?”夏千昶微怔。她总会替尚不知名的就诊动物取小名。
“它白白蓬蓬的,就像团棉花糖。”她转头朝他笑咪咪解释。
他低头望着才醒来、尚未盥洗的她,一头中长发有些凌乱蓬松,白净圆润的粉脸上有两抹自然嫣红,她的模样也像团棉花糖,且是淡粉红色的。
“多亏夏大哥医术精湛,才能救回棉花糖的小生命。”她再度赞叹他执刀技术。
“你这个初次上阵的刷手,也表现非常杰出。”他眼色温柔地笑赞。如果没有她协助,手术可能无法那么顺利。“还有,加上你祈祷的强大念力才帮助它渡过危险期。”他补充又道。回想着她睡梦中不断替狗加油的情景,再度莞尔。
她抬望他温柔和煦的深眸,心口怦怦然。
他的称赞令她非常开心且很有成就感,她总算实现曾幻想的心愿,能站在手术台前当他的助手。
而她仍会努力念书进修得到该有的技能,便能更有自信且经常跟他进手术房帮助他。
一想到两人同心协力所拯救的狗得以重拾生命,她内心便盈满感动。
“对了,是不是要赶紧找到棉花糖的主人?昨晚送它来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肇事者吧?”见狗渡过危险期,心想它的主人一定因它失踪而焦虑不已,该尽快找到它的主人做联络。
它身上的毛干净蓬松被照顾得很好,一定是不小心跑出家门而被车撞到,只要到出事地点附近询问,相信很快能找到它的主人。
昨晚带它就医的那名男性言明并非肇事者,是好意送伤重的狗就医,不过有留下联络电话,她看对方神情不似撒谎,是单纯的善心人士。
“我会处理。你先上楼盥洗再下来吃早餐,早餐冷掉就不好吃了。”他温言提醒。
前一刻猜想晚睡的她差不多要醒了,他再次确认狗无恙便先出门就近买妥温热早餐,一回来,她正巧下楼。
“呃?啊!”她眨眨眼,猛地后知后觉,她匆匆就起床还没刷牙洗脸,竟就邋遢地面对他,说不定眼角还沾有眼屎……
她倏地一阵困窘,低下头以手指爬梳凌乱头发,接着转身匆匆跑出病房奔上楼。
夏千昶见状先是微楞了下,随即猜到她的反应缘由,忍俊不禁。
她是在害羞?因还没刷牙洗脸梳头发就急匆匆跑下楼要探望狗,而跟他神情自然说了一番话后,这才后知后觉仪容不整而羞窘。
她的反应未免迟钝,但也太可爱了。
不多久,从那只马尔济斯身上扫读到晶片,继而通知饲主,饲主很快奔来兽医院探看寻找一夜的爱犬,非常感激他救了爱犬,也打电话向善心送狗就医的人致谢。
那只狗又住院几日,恢复稳定状况后才被饲主带回家。
之后,何家佳不禁问他,万一动完手术找不到饲主,又或者饲主不愿付高昂的手术医疗费怎么办?
“那就当是救受伤流浪狗,免费服务了。”夏千昶轻耸肩,轻描淡写说得无所谞。他对金钱其实看得很淡。
倘若是饲主不愿让宠物接受治疗,他并不会执意劝说,但若遇到尚不知饲主是谁或流浪动物受重伤被送来急诊,他自是以抢救动物性命为优先,其他问题事后再议。
她听了,对他更欣赏敬佩,脱口赞道:“夏大哥人太好了!我更更喜欢你了!”
夏千昶因她的话,神情一怔,心口失序怦跳了下。
“呃……我的意思是有这么厉害又爱心十足的老板兼大哥,我非常幸运!”她脸微红,急声辩道。她竟会不小心就大剌剌向他表情意!
她的话,教他心口竟有一抹失落。
她,果真只当他是大哥。
第9章(2)
春天,梅雨季来临,接连几日阴雨绵绵。
今天雨势虽歇,天气仍灰蒙蒙的。下午一点半左右,有保育团体人士打电话来通报请夏千昶上山救援一只受伤受困的水鹿,因水鹿是保育类野生动物,而今天天候不佳且接连下了几日豪雨,担心那只水鹿会有生命危险,夏千昶立即开着箱型车前往目的地。
直到傍晚六点他尚未回来,有客人带宠物要来打预防针,白天班的卢科中及沈芳宁五点便下班,兽医院只剩何家佳和陈玉萍留守,她们只能向客人说抱歉,请对方明日再过来。
“是不是问一下夏医师几点回来?还是晚上就挂休诊?”陈玉萍问道。
原本夏千昶离开时,认为应该能在下午五点前回来才没要求卢科中加班,或要她们晚上休诊。
方才的客人只是带宠物打预防针还可延缓,万一要做治疗,她们两人也无法应付。
何家佳于是打他的手机,不料他的手机却没人接听。
“夏医师没接,你待会再打看看,我去厨房准备简单的晚餐,下雨天就不用出去买了。”现在午餐都是由她料理,不过晚班时段只有他们三人,且晚餐没有休息时间,往往是买外食回来吃,她心想外面下雨,简单炒个面就好。
“那就麻烦你了。”陈玉萍对自愿张罗晚餐的她道声谢。
何家佳转进厨房,打开冰箱拿食材,才弯身,忽地有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
“啊——”她惊呼一声,见一只耳环掉进冰箱下方。
她忙蹲在地上寻找,甚至趴在地上往冰箱底下探看,伸手朝暗处摸索。
“好险。”她摸到那只耳环,忙拿起来检视有无损伤。
这是夏千昶送她的风铃花耳环,从那日他替她戴上后,她便一直戴着它,除洗澡拿下外,洗完澡就又戴上,偶尔会拿下用拭银布小心翼翼擦拭保养。
因是他送的,她对它更钟爱,天天戴着也看不腻,完全没想买别的耳环交换戴。
她戴这么久,还不曾把耳环弄掉,怎么会无缘无故掉下来?
幸好没遗失,也没碰坏。
她吁口气,欲将耳环再戴回空空的右耳垂,这时,她右眼皮又无端跳动。今天好像眼皮已跳了好几回。
原本还没多想,这刹那因右边耳环无故掉落,接着右眼皮又直直跳,而右眼是跳灾,她忽地一阵不安。
难道……是夏大哥发生什么事?
她匆匆转出厨房,快步走来诊疗区。
“玉萍姊,有联络到夏医师吗?”她急声问道。
“还没,我还没再打电话。”陈玉萍心想也才过五分钟,纳闷她忽然焦急地跑出来问状况。“我这就打夏医师的手机。”她拿起话筒要拨打。
“没关系,我联络就好。”何家佳忙匆匆按下已熟背的号码。
接连打了几通,他手机仍未接,她于是改打给先前因通报而留下联络电话的保育团体人员欲询问救援情况。
“夏医师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一听到对方回应,何家佳颇讶异。
对方表示,夏千昶已顺利救获水鹿并给予适当治疗,之后就开车下山返回了。
她进一步向对方确认从山上救援地点回到这里约需多久时间,对方估算差不多一个小时车程,不过山路因连日豪雨路况不佳,也许会多费点时间。
何家佳心想以夏千昶开车速度,也不至会多耗一倍的时间,他应该早要回到兽医院。或者,他有什么原因而直接返家?
她改拨打他家的电话,刚好是夏千愉接听——
“大哥没回来啊!怎么了?”奇怪,家佳怎会打来家里找大哥,大哥这时间不是在兽医院吗?
何家佳向夏千愉告知夏千昶下午去山上救援水鹿的事,至今尚未返回兽医院,且他手机一直没人接听。
夏千愉听了,一手持着室内电话,同时拿出手机拨大哥的手机,半晌仍无回应。
“大哥很少会找不到人呀!”夏千愉也觉得纳闷。
若大哥人在手术室才可能无法接听电话,但他若进手术室便会把手机交给助理代接,以防漏接紧急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