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名流究竟是什么?
斜倚在墙边,宋宇泽带着百无聊赖的神情扫过眼前那些衣着华丽、神态倨傲的男女。
每个人都精心装扮,男人们都穿着合体剪裁的名牌西装,钻石腕表以及手工皮鞋;女人们则除了一身名牌外,还要有精致的妆容,恰当但绝对昂贵的珠宝,全身闪耀出光芒的同时再点缀上华贵的毛皮。
这是一场豪门盛宴,在最一流的酒店里举行,有着最顶级的料理,也有着最贴心的服务。
那么,他眼前的这些名门淑暖、政商精英——自然也包括他在内,就是社会名流了吗?
宋宇泽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从侍者稳稳举起的托盘里拿走一杯香槟。
他倒觉得,与其说这是一场宴会,倒不如说是一场展示会。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在别人眼里都只是一件展示品,同样的,别人也是你眼里的展示品罢了。
“你看看她身上的香奈儿洋装,那不是去年春季的款式吗?”
“何止是洋装,你没注意到她戴的那条珍珠项链很眼熟吗?上个月万宝龙的新品发表会上她也是戴这一条吧?”
“还有她的亮片小手包,那是YSL前年的款式了!”
“天哪,她怎么还敢把它们拿出来用啊……真是可怕……”
“如果是我穿得如此丢脸,绝对不敢踏出家门一步。”
“那是当然的,所有人都看着呢。不止自己丢脸,连带整个家族也跟着一起丢脸。”
在他身旁的一大株观景植物后的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女子,显然正在对其中一件展示品评头论足。
而随着她们那显然不止是窃窃私语的话声,他自然也看到她们所说的那件丢脸的“展示品”——不对,是那位穿着白色曳地洋装,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人。
在宋宇泽看来,眼前的年轻女人似乎比在场的其他名援更要高贵得体几分。
她的洋装式样简单,正好可以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散开的鱼尾裙摆则增加了几分女性的柔美,松松挽起的卷发随意的掉落几缁发丝,更添了不少风情,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累赘的装饰,颈项上简单的白色珍珠项链却将她的皮肤映衬得吹弹可破。
宋宇泽有些好奇,她有没有听见那些对她评论的声音呢?
她向身旁的一位年长女士告别后,转过身去面对那几个年轻女人,嘴角挂着合宜的微笑。
宋宇泽的的双眸倏地一亮,他站直了身体,笑意在他唇畔荡漾开来。
她听见了。
然后打算反击吗?一名训练有素的名流淑女对于那些刻薄的评论向来应该听而不闻,而她准备怎么做?
她迳自向着那群女人走去,柔和的双眸里凝聚起了一些并不易察觉的凌厉。
“刘小姐,孙小姐,陆小姐,李太大……你们好。”她微微抬起颈项,礼仪完美的站在她们面前。
宋宇泽不露痕迹的走到观景植物旁边,他的目光依旧慵懒的扫过全场,但其实关注的焦点只在身旁。
“何小姐,你好。”其中一个女人看了眼同伴们,代替众人开口。
“四位真是好兴致,对我身上的穿戴品这么感兴趣吗?”她竟坐到她们身旁的沙发上,神情坦然的望着她们。“与其在背后说,不如当面说,不是更好?”
宋宇泽嘴角扬起的笑痕加深了几分,他留意周围,发现并未有多少人关注到她们。
四个女人面面相觑,显然对她出人意料的行为感到惊讶。
“何小姐,你真是太会开玩笑了。什么当面不当面的……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坐在沙发最左边的女生笑容里带着一丝尖刻。
“随便说说?”她笑容不改。
“何小姐,我若是你,就不会到这样的场合来。这里谁不知道你们何氏最近遇到了大麻烦……”又一个女人开口。
“哎呀,你也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小姐啊,其实我们也很关心你家里的情况,所以……”
“我们过去不算熟识,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关心我,真是荣幸。刘小姐,为何今日的宴会令尊是带着女秘书一起来的,令堂怎么不参加呢?”她笑容可掬,语调轻松随意的打断了刘小姐幸灾乐祸的声音。
那位刘小姐脸色一沉,她的父母正在办理离婚手续,而她的父亲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女秘书娶回家了。
“还有孙小姐,我听说你好事将近,婚礼何时举行啊?”她轻柔的嗓音突然停顿了一下,抿嘴微笑。“对了,陆小姐,不实指控你偷窃的官司如何了?希望可以早日胜诉才好……”
孙小姐和陆小姐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孙小姐的未婚夫前几日才刚被八卦周刊拍到劈腿的照片,而陆小姐也因为有着顺手牵羊的恶习而被起诉控告。
她又镇定的转头看向最后一个女人。“我说李太太,李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
车祸真的很可怕对吧?现在真的有很多没公德心的人,酒后驾车还把人撞伤……”
李太太的丈夫就是那个酒后驾车撞伤路人的肇事司机,自己也因此而负伤入院。
一时之间,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四个女人全都咬紧牙关,暗暗握紧双手。
“何佳珊,你是不是太没有教养了?怎么能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李太大毕竟年长一些,目光凶狠的瞪向她。
何佳珊却嘴带微笑,缓缓的起身。“比起你们刚才所说的话,我觉得我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孙小姐昂起头。“随意揭开别人疮疤的行为实在是低级。”
“就是!完全不顾别人感受,你安的什么心?”刘小姐恶狠狠的说道。
“实在是低级没教养!”陆小姐冷哼一声。
“原来这叫低级、没教养,看起来你们不是不知道啊。”何佳珊眼里的笑容渐渐被冷漠所取代。“那么,当你们说别人是非的时候,最好先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有那种资格。”
“我们只是闲聊,你就当没听见不好吗?”李太大显然恼羞成怒了。“我们并无恶意“那么我也没有恶意。”何佳珊冷冷的看着她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到底在傲慢什么?就凭你还和我们谈什么资格!”孙小姐讪笑着。
“你们觉得我很丢脸?”何佳珊依旧用镇定而漠然的目光扫过四人的脸。“那怎么样才算不丢脸呢?穿着本季最流行的款式,戴着最昂贵的珠宝,拥有限量的包包吗?你们觉得只要拥有这些,就可以了是吗?”
“我们可没有这么说……”陆小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我们才没有这么肤浅!”
“是吗?”何佳珊淡然一笑,那笑容清丽脱俗,却也锐利如箭。“希望如此。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连温饱都难以达到,也有许多人处于恐怖威胁、甚至是战争与灾荒之下。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马仕,什么是LV,什么是宝格丽,什么是FENDI……”
“那些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刘小姐仿佛看着怪物般的望着她。
“你们觉得没有关系自然就没有关系。”何佳珊优雅的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李太大尖酸的开口。“我看你是没话找话,不知所谓!”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何佳珊锐利的目光射向四人。“如果觉得有关系,就当然也可以有关系。”
“我可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关系?”孙小姐轻蔑的开口。“地球上每天都有人战死饿死,难道那些人的死活都与我们相关?”
“还真是够可笑的——何小姐你的话。”刘小姐立即表示赞同。
“何必给我们把这么大的帽子,搬出什么世界和平,以为自己是谁?”陆小姐面露不屑。
“我不是谁,只不过和他们一样,都是人罢了。”何佳珊露出的笑容镇定而平和。“因为一样是人,所以可以体会到他们的感受。而同样的,我也能体会到你们的感受。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是吗?”
宋宇泽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有神。那一刻,他很想为眼前这个叫何佳珊的女人鼓掌。
她不止拥有美貌与聪慧,而且犀利大胆,绝不认输。
更重要的是,她显然同这个场所里的所有“展示品”都有所不同。
她是个人,拥有思想与灵魂的人。
因为是人,所以有心;因为有心,所以会有喜怒与哀乐。当她受到攻击时,她会反击,而同样的,她也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与心情。
如果人类可以相互体谅,那么也许就没有此刻她们这番让人不快的对话了。
宋宇泽略低下头,一抹赞叹的笑痕在他唇边浮现。
只是他很怀疑那四个女人是否听得懂她的这番话呢?
“何佳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会再对你说三道四,你也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
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像知道怕了。
宋宇泽悠闲的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
“那么,我就先失陪了。”何佳珊的语调是那样轻柔而有教养,带着镇定的笑容轻轻转身。
宋宇泽依然神情懒散,目光随性的望向前方。
他看着她不露声色的带着胜利离开,温柔平静的双眸熠炤生辉,充满光彩。
追随着她的背影,他眼里的光芒开始变得深不可测。
“宇泽,找到你的猎物了吗?”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宋宇泽敛起深邃的目光,带着轻松的神情回头。“你说呢?”
“我知道你对于这样的派对评价不高,忍耐一下,日后这样的派对、酒会、宴席还会有很多,你是逃不掉的。”来人是宋宇泽在这个派对上唯一的朋友严隽昊。
“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把你介绍给其他人吗?如果他们知道你的身分,就不会把你一个人晾在一边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不错,可以默默的观察。你也知道,不管多么讨厌,都必须在这堆展示品里娶一个回去。”宋宇泽喝完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所以你不必招呼我。你的未婚妻呢?还在闹小脾气吗?”
严隽昊耸了下肩膀。“她似乎也和你一样很讨厌这样的派对。”
“看起来又多了一个……也许这里并不全是展示品,说不定我还真能娶一个回去。”宋宇泽低声呢喃。
“你说什么?”严隽昊发现了未婚妻的身影,目光立刻追随了过去。
“快去吧,我的大情种。真不能理解你干嘛这么乐意把自己绑住呢?”宋宇泽继续靠向他身后的墙壁,微微眯起他狭长的双眸,继续带着他嘲弄的目光欣赏着这一出豪门派对的好戏。
“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严隽昊投给他戏谵的一瞥后,朝着门口的方向疾步走去。
“早晚有一天?”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宋宇泽的目光也充满自嘲的揶揄。
“也许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让他倾心的女子,那么他倒也不会拒绝沉溺于爱情里。
只是在他人生三十二年的岁月里,似乎从未出现过让他动心、哪怕只有一秒的女人——
真的没有吗?
他随意的目光停顿在远处某个背影上,嘴边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兴味的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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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宅邸位于台北信义区内,地段优越,环境一流,更难得的是在这寸土寸金的黄金区域内拥有独栋洋房与宽敞的庭院。
何氏企业的创始人何涛先生当年亲手建造了这幢房子,为得是让子孙后代可以安居乐业。然而,他绝对不会想到,他才去世不到三十年,他的子孙就已经无法守住祖业。
“爸,怎么办?兆元银行的徐总经理打来电话,如果我们这个月再不能偿还贷款,就要收走我们抵押的全部不动产和有价债券。”何佳晖痛苦的跌坐在父亲何竞的面前。
“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何竞恼怒的看着儿子。“如果不是你把钱都拿去投资雷曼兄弟发行的债券,我们何氏怎么会因现金周转不灵而向银行借了那么多钱?”
“现在互相责备有什么用?当年你不也同意我的做法吗?”何佳晖痛苦的呻吟着。
“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生意交给你去打理!”何竞站起身来,在书房里不断踱步。
“说什么交给我……明明是你根本经营不下去了,才把这个烂摊子推给我。”
何佳晖闷声抱怨。
“你说什么?”何竞瞪大双眼。
“爸,真的要赶紧想办法了。不然我们就要被赶出这间房子,一无所有了!”
何佳晖双手掩面。
“你妹妹回来了吗?”焦头烂额的中年男子眼里闪过一抹尖刻的光芒。
“你不是让她去参加今天晚上的慈善拍卖了吗?”何佳晖摇了摇头。“找她有什么用,难道她有什么办法吗?能够一夜之间变出上亿的资金?”
“她也是何家的一分子,现在家族有难,当然应该大家一起商量。”
何竞身为三世祖,向来对于经商之事毫无兴趣。他的父亲死后,他无奈接手了何氏企业,经营了几年以后业绩每况愈下。他就干脆任命儿子为总经理,乐得退休下来,过着挥霍无度的生活。
谁知道何佳晖年轻冒进,不断的扩大规模,又投资不利,债台高筑下,眼看着公司就要倒闭。
“我们欠银行的数目可不小啊,况且公司那里也是个无底洞,这个月的员工薪资也还没有着落。”何佳晖沮丧的垂下头。“其实就算银行愿意宽限我们几日,我看也拖不了多久。如果申请破产……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为今之计,就是要找有信誉并且实力雄厚的企业替我们做担保,让兆元银行再贷一笔款项给我们。”何竞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刻,脑筋倒好像突然间灵活起来。
“找谁?现在人人看到我都好像看到瘟神一样,躲都躲不及。虽然我们极力掩饰,可是那些人的嗅觉真是比老鼠还要灵敏。”何佳晖用力的敲了下桌子。
何竞咬紧牙关后开口。“你知道宋宇泽吗?”
“那个被美国商界称为“鳄鱼”的宋宇泽?当然听过!他回到台湾后在商界掀起了一股旋风。”何佳晖腾地站起。“他的线上购物网站利润丰厚,丝毫没有受到这次金融海啸的影响。当其他行业都不景气时,他却不停的在赚钱。”
“如果他替我们担保,我相信没有哪家银行会不答应的,你说是不是?”何竞握起拳头。
“爸,你认识他?”何佳晖的眼里浮现出了狂喜。
“暂时还不认识……”何竞敏锐的看向儿子。“但是他应该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鳄鱼”。只要我们开出对他有利的交换条件,他就不可能拒绝。而且我知道他还是单身,这次回台湾就是为了娶一个世家千金。”